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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治通鑑》·卷六十九 魏紀一

北宋 資治通鑑 司馬光主編 著

起上章困敦(庚子),盡玄黓攝提格(壬寅),凡三年。

  世祖文皇帝黃初元年(庚子、二二O年)

  春,正月,武王至洛陽;庚子,薨。王知人善察,難眩以偽。識拔奇才,不拘微賤,隨能任使,皆獲其用。與敵對陳,意思安閑,如不欲戰然;及至決機乘勝,氣勢盈溢。勳勞宜賞,不吝千金;無功望施,分豪不與。用法峻急,有犯必戮,或對之流涕,然終無所赦。雅性節儉,不好華麗。故能芟刈羣雄,幾平海內。

  是時太子在鄴,軍中騷動。羣僚欲祕不發喪。諫議大夫賈逵以為事不可祕,乃發喪。或言宜易諸城守,悉用譙、沛人。魏郡太守廣陵徐宣厲聲曰:「今者遠近一統,人懷效節,何必專任譙、沛,以沮宿衞者之心!」乃止。青州兵擅擊鼓相引去;衆人以為宜禁止之,不從者討之。賈逵曰:「不可。」為作長檄,令所在給其稟食。鄢陵侯彰從長安來赴,問逵先王璽綬所在。逵正色曰:「國有儲副,先王璽綬,非君侯所宜問也。」凶問至鄴,太子號哭不已。中庶子司馬孚諫曰:「君王晏駕,天下恃殿下為命;當上為宗廟,下為萬國,柰何效匹夫孝也!」太子良久乃止,曰:「卿言是也。」時羣臣初聞王薨,相聚哭,無復行列。孚厲聲於朝曰:「今君王違世,天下震動,當早拜嗣君,以鎮萬國,而但哭邪!」乃罷羣臣,備禁衞,治喪事。孚,懿之弟也。羣臣以為太子卽位,當須詔命。尚書陳矯曰:「王薨于外,天下惶懼。太子宜割哀卽位,以繫遠近之望。且又愛子在側,彼此生變,則社稷危也。」卽具官備禮,一日皆辨。明旦,以王后令,策太子卽王位,大赦。漢帝尋遣御史大夫華歆奉策詔,授太子丞相印、綬,魏王璽、綬,領冀州牧。於是尊王后曰王太后。

  改元延康。

  二月,丁未朔,日有食之。

  壬戌,以太中大夫賈詡為太尉,御史大夫華歆為相國,大理王朗為御史大夫。

  丁卯,葬武王于高陵。

  王弟鄢陵侯彰等皆就國。臨菑監國謁者灌均,希指奏「臨菑侯植醉酒悖慢,劫脅使者。」王貶植為安鄉侯,誅右刺姦掾沛國丁儀及弟黃門侍郎廙幷其男口,皆植之黨也。

  魚豢論曰:諺言:「貧不學儉,卑不學恭。」非人性分殊也,勢使然耳。假令太祖防遏植等在於疇昔,此賢之心,何緣有窺望乎!彰之挾恨,尚無所至;至於植者,豈能興難!乃令楊脩以倚注遇害,丁儀以希意族滅,哀夫!

  初置散騎常侍、侍郎各四人,其宦人為官者不得過諸署令;為金策,藏之石室。時當選侍中、常侍,王左右舊人諷主者,便欲就用,不調餘人。司馬孚曰:「今嗣王新立,當進用海內英賢,如何欲因際會,自相薦舉邪!官失其任,得者亦不足貴也。」遂他選。

  尚書陳羣,以天朝選用不盡人才,乃立九品官人之法;州、郡皆置中正以定其選,擇州郡之賢有識鑒者為之,區別人物,第其高下。

  夏,五月,戊寅,漢帝追尊王祖太尉曰太王,夫人丁氏曰太王后。

  王以安定太守鄒岐為涼州刺史。西平麴演結旁郡作亂以拒岐;張掖張進執太守杜通,酒泉黃華不受太守辛機,皆自稱太守以應演;武威三種胡復叛。武威太守毋丘興告急於金城太守、護羌校尉扶風蘇則,則將救之,郡人皆以為賊勢方盛,宜須大軍。時將軍郝昭、魏平先屯金城,受詔不得西渡。則乃見郡中大吏及昭等謀曰:「今賊雖盛,然皆新合,或有脅從,未必同心;因釁擊之,善惡必離,離而歸我,我增而彼損矣。旣獲益衆之實,且有倍氣之勢,率以進討,破之必矣。若待大軍,曠日彌久,善人無歸,必合於惡,善惡就合,勢難卒離。雖有詔命,違而合權,專之可也。」昭等從之,乃發兵救武威,降其三種胡,與毌丘興擊張進於張掖。麴演聞之,將步騎三千迎則,辭來助軍,實欲為變,則誘而斬之,出以徇軍,其黨皆散走。則遂與諸軍圍張掖,破之,斬進;黃華懼,乞降。河西平。

  初,敦煌太守馬艾卒官,郡人推功曹張恭行長史事;恭遣其子就詣朝廷請太守。會黃華、張進叛,欲與敦煌幷勢,執就,劫以白刃;就終不回,私與恭疏曰:「大人率厲敦煌,忠義顯然,豈以就在困厄之中而替之哉!今大軍垂至,但當促兵以掎之耳。願不以下流之愛,使就有恨於黃壤也。」恭卽引兵攻酒泉,別遣鐵騎二百及官屬,緣酒泉北塞,東迎太守尹奉。黃華欲救張進,而西顧恭兵,恐擊其後,故不得往而降。就卒平安,奉得之郡,詔賜恭爵關內侯。

  六月,康午,王引軍南巡。

  秋,七月,孫權遣使奉獻。

  蜀將軍孟達屯上庸,與副軍中郎將劉封不協;封侵陵之,達率部曲四千餘家來降。達有容止才觀,王甚器愛之,引與同輦,以達為散騎常侍、建武將軍,封平陽亭侯。合房陵、上庸、西城三郡為新城,以達領新城太守,委以西南之任。行軍長史劉曄曰:「達有苟得之心,而恃才好術,必不能感恩懷義。新城與孫、劉接連,若有變態,為國生患。」王不聽。遣征南將軍夏侯尚、右將軍徐晃與達共襲劉封。上庸太守申耽叛封來降,封破,走還成都。

  初,封本羅侯寇氏之子,漢中王初至荊州,以未有繼嗣,養之為子。諸葛亮慮封剛猛,易世之後,終難制御,勸漢中王因此際除之;遂賜封死。

  武都氐王楊僕率種人內附。

  甲午,王次于譙,大饗六軍及譙父老于邑東,設伎樂百戲,吏民上壽,日夕而罷。

  孫盛曰:三年之喪,自天子達于庶人。故雖三季之末,七雄之敝,猶未有廢衰斬於旬朔之間,釋麻杖於反哭之日者也。逮于漢文,變易古制,人道之紀,一旦而廢,固已道薄於當年,風頹於百代矣。魏王旣追漢制,替其大禮,處莫重之哀而設饗宴之樂,居貽厥之始而墮王化之基,及至受禪,顯納二女,是以知王齡之不遐,卜世之期促也。

  王以丞相祭酒賈逵為豫州刺史。是時天下初定,刺史多不能攝郡。逵曰:「州本以六條詔書察二千石以下,故其狀皆言嚴能鷹揚,有督察之才,不言安靜寬仁,有愷悌之德也。今長吏慢法,盜賊公行,州知而不糾,天下復何取正乎!」其二千石以下,阿縱不如法者,皆舉奏免之。外脩軍旅,內治民事,興陂田,通運渠,吏民稱之。王曰:「逵真刺史矣。」布告天下,當以豫州為法;賜逵爵關內侯。

  左中郎將李伏、太史丞許芝表言:「魏當代漢,見於圖緯,其事衆甚。」羣臣因上表勸王順天人之望,王不許。

  冬,十月,乙卯,漢帝告祠高廟,使行御史大夫張音持節奉璽綬詔冊,禪位于魏。王三上書辭讓,乃為壇於繁陽,辛未,升壇受璽綬,卽皇帝位,燎祭天地、嶽瀆,改元,大赦。

  十一月,癸酉,奉漢帝為山陽公,行漢正朔,用天子禮樂;封公四子為列侯。追尊太王曰太皇帝;武王曰武皇帝,廟號太祖;尊王太后曰皇太后。以漢諸侯王為崇德侯,列侯為關中侯。羣臣封爵、增位各有差。改相國為司徒,御史大夫為司空。山陽公奉二女以嬪于魏。

  帝欲改正朔,侍中辛毗曰:「魏氏遵舜、禹之統,應天順民;至於湯、武,以戰伐定天下,乃改正朔。孔子曰:『行夏之時,』左氏傳曰:『夏數為得天正,』何必期於相反!」帝善而從之。時羣臣並頌魏德,多抑損前朝;散騎常侍衞臻獨明禪授之義,稱揚漢美。帝數目臻曰:「天下之珍,當與山陽共之。」帝欲追封太后父、母,尚書陳羣奏曰:「陛下以聖德應運受命,創業革制,當永為後式。按典籍之文,無婦人分土命爵之制。在禮典,婦因夫爵。秦違古法,漢氏因之,非先王之令典也。」帝曰:「此議是也,其勿施行。」仍著定制,藏之臺閣。

  十二月,初營洛陽宮。戊午,帝如洛陽。

  帝謂侍中蘇則曰:「前破酒泉、張掖,西域通使敦煌,獻徑寸大珠,可復求市益得不?」則對曰:「若陛下化洽中國,德流沙幕,卽不求自至。求而得之,不足貴也。」帝嘿然。

  帝召東中郎將蔣濟為散騎常侍。時有詔賜征南將軍夏侯尚曰:「卿腹心重將,特當任使,作威作福,殺人活人。」尚以示濟。濟至,帝問以所聞見,對曰:「未有他善,但見亡國之語耳。」帝忿然作色而問其故,濟具以答,因曰:「夫『作威作福』,書之明誡。天子無戲言,古人所慎;惟陛下察之!」帝卽遣追取前詔。

  帝欲徙冀州士卒家十萬戶實河南。時天旱蝗,民饑,羣司以為不可,而帝意甚盛。侍中辛毗與朝臣俱求見,帝知其欲諫,作色以待之,皆莫敢言。毗曰:「陛下欲徙士家,其計安出?」帝曰:「卿謂我徙之非邪?」毗曰:「誠以為非也。」帝曰:「吾不與卿議也。」毗曰:「陛下不以臣不肖,置之左右,廁之謀議之官,安能不與臣議邪!臣所言非私也,乃社稷之慮也,安得怒臣!」帝不答,起入內;毗隨而引其裾,帝遂奮衣不還,良久乃出,曰:「佐治,卿持我何太急邪!」毗曰:「今徙,旣失民心,又無以食也,故臣不敢不力爭。」帝乃徙其半。帝嘗出射雉,顧羣臣曰:「射雉樂哉!」毗對曰:「於陛下甚樂,於羣下甚苦。」帝默然,後遂為之稀出。

  文帝黃初二年(辛丑、二二一年)

  春,正月,以議郎孔羨為宗聖侯,奉孔子祀。

  三月,加遼東太守公孫恭車騎將軍。

  初復五銖錢。

  蜀中傳言漢帝已遇害,於是漢中王發喪制服,諡曰孝愍皇帝。羣下競言符瑞,勸漢中王稱尊號。前部司馬費詩上疏曰:「殿下以曹操父子偪主篡位,故乃羈旅萬里,糾合士衆,將以討賊。今大敵未克而先自立,恐人心疑惑。昔高祖與楚約,先破秦者王之。及屠咸陽,獲子嬰,猶懷推讓;況今殿下未出門庭,便欲自立邪!愚臣誠不為殿下取也。」王不悅,左遷詩為部永昌從事。夏,四月,丙午,漢中王卽皇帝位於武擔之南,大赦,改元章武。以諸葛亮為丞相,許靖為司徒。

  臣光曰:天生烝民,其勢不能自治,必相與戴君以治之。苟能禁暴除害以保全其生;賞善罰惡使不至於亂,斯可謂之君矣。是以三代之前,海內諸侯,何啻萬國,有民人、社稷者,通謂之君。合萬國而君之,立法度,班號令,而天下莫敢違者,乃謂之王。王德旣衰,強大之國能帥諸侯以尊天子者,則謂之霸。故自古天下無道,諸侯力爭,或曠世無王者,固亦多矣。秦焚書坑儒,漢興,學者始推五德生、勝,以秦為閏位,在木火之間,霸而不王,於是正閏之論興矣。及漢室顛覆,三國鼎跱。晉氏失馭,五胡雲擾。宋、魏以降,南、北分治,各有國史,互相排黜,南謂北為索虜,北為南為島夷。朱氏代唐,四方幅裂,朱邪入汴,比之窮、新,運曆年紀,皆棄而不數,此皆私己之偏辭,非大公之通論也。臣愚誠不足以識前代之正閏,竊以為苟不能使九州合為一統,皆有天子之名而無其實者也。雖華夏仁暴,大小強弱,或時不同,要皆與古之列國無異,豈得獨尊獎一國謂之正統,而其餘皆為僭偽哉!若以自上相授受者為正邪,則陳氏何所受?拓跋氏何所受?若以居中夏者為正邪,則劉、石、慕容、苻、姚、赫連所得之土,皆五帝、三王之舊都也。若以有道德者為正邪,則蕞爾之國,必有令主,三代之季,豈無僻王!是以正閏之論,自古及今,未有能通其義,確然使人不可移奪者也。臣今所述,止欲敍國家之興衰,著生民之休戚,使觀者自擇其善惡得失,以為勸戒,非若春秋立褒貶之法,撥亂世反諸正也。正閏之際,非所敢知,但據其功業之實而言之。周、秦、漢、晉、隋、唐,皆嘗混壹九州,傳祚於後,子孫雖微弱播遷,猶承祖宗之業,有紹復之望,四方與之爭衡者,皆其故臣也,故全用天子之制以臨之。其餘地醜德齊,莫能相壹,名號不異,本非君臣者,皆以列國之制處之,彼此均敵,無所抑揚,庶幾不誣事實,近於至公。然天下離析之際,不可無歲、時、月、日以識事之先後。據漢傳於魏而晉受之,晉傳于宋以至於陳而隋取之,唐傳於梁以至於周而大宋承之,故不得不取魏、宋、齊、梁、陳、後梁、後唐、後晉、後漢、後周年號,以紀諸國之事,非尊此而卑彼,有正閏之辨也。昭烈之於漢,雖云中山靖王之後,而族屬疏遠,不能紀其世數名位,亦猶宋高祖稱楚元王後,南唐烈祖稱吳王恪後,是非難辨,故不敢以光武及晉元帝為比,使得紹漢氏之遺統也。

  孫權自公安徙都鄂,更名鄂曰武昌。

  五月,辛巳,漢主立夫人吳氏為皇后。后,偏將軍懿之妹,故劉璋兄瑁之妻也。立子禪為皇太子。娶車騎將軍張飛女為皇太子妃。

  太祖之入鄴也,帝為五官中郎將,見袁熙妻中山甄氏美而悅之,太祖為之聘焉,生子叡。及卽皇帝位,安平郭貴嬪有寵,甄夫人留鄴不得見,失意,有怨言,郭貴嬪譖之,帝大怒,六月,丁卯,遣使賜夫人死。

  帝以宗廟在鄴,祀太祖於洛陽建始殿,如家人禮。

  戊辰晦,日有食之。有司奏免太尉,詔曰:「災異之作,以譴元首,而歸過股肱,豈禹、湯罪己之義乎!其令百官各虔厥職。後有天地之眚,勿復劾三公。」

  漢主立其子永為魯王,理為梁王。

  漢主恥關羽之沒,將擊孫權。翊軍將軍趙雲曰:「國賊,曹操,非孫權也。若先滅魏,則權自服。今操身雖斃,子丕篡盜,當因衆心,早圖關中,居河、渭上流以討凶逆,關東義士必裹糧策馬以迎王師。不應置魏,先與吳戰。兵勢一交,不得卒解,非策之上也。」羣臣諫者甚衆,漢主皆不聽。廣漢處士秦宓陳天時必無利,坐下獄幽閉,然後貸出。

  初,車騎將軍張飛,雄壯威猛亞於關羽;羽善待卒伍而驕於士大夫,飛愛禮君子而不恤軍人。漢主常戒飛曰:「卿刑殺旣過差,又日鞭檛健兒而令在左右,此取禍之道也。」飛猶不悛。漢主將伐孫權,飛當率兵萬人自閬中會江州。臨發,其帳下將張達、范彊殺飛,以其首順流奔孫權。漢主聞飛營都督有表,曰:「噫,飛死矣!」

  陳壽評曰:關羽、張飛皆稱萬人之敵,為世虎臣。羽報效曹公,飛義釋嚴顏,並有國士之風。然羽剛而自矜,飛暴而無恩,以短取敗,理數之常也。

  秋,七月,漢主自率諸軍擊孫權,權遣使求和於漢。南郡太守諸葛瑾遺漢主牋曰:「陛下以關羽之親,何如先帝?荊州大小,孰與海內?俱應仇疾,誰當先後?若審此數,易於反掌矣。」漢主不聽。時或言瑾別遣親人與漢主相聞者,權曰:「孤與子瑜,有死生不易之誓,子瑜之不負孤,猶孤之不負子瑜也。」然謗言流聞於外,陸遜表明瑾必無此,宜有以散其意。權報曰:「子瑜與孤從事積年,恩如骨肉,深相明究。其為人,非道不行,非義不言。玄德昔遣孔明至吳,孤嘗語子瑜曰:『卿與孔明同產,且弟隨兄,於義為順,何以不留孔明?孔明若留從卿者,孤當以書解玄德,意自隨人耳。』子瑜答孤言:『弟亮已失身於人。委質定分,義無二心。弟之不留,猶瑾之不往也。』其言足貫神明,今豈當有此乎!前得妄語文疏,卽封示子瑜,幷手筆與之。孤與子瑜,可謂神交,非外言所間。知卿意至,輒封來表以示子瑜,使知卿意。」

  漢主遣將軍吳班、馮習攻破權將李異、劉阿等於巫,進兵秭歸,兵四萬餘人。武陵蠻夷皆遣使往請兵。權以鎮西將軍陸遜為大都督、假節,督將軍朱然、潘璋、宋謙、韓當、徐盛、鮮于丹、孫桓等五萬人拒之。

  皇弟鄢陵侯彰、宛侯據、魯陽侯宇、譙侯林、贊侯袞、襄邑侯峻、弘農侯幹、壽春侯彪、歷城侯徽、平輿侯茂皆進爵為公;安鄉侯植改封甄城侯。

  築陵雲臺。

  初,帝詔羣臣令料劉備當為關羽出報孫權否,衆議咸云:「蜀小國耳,名將唯羽;羽死軍破,國內憂懼,無緣復出。」侍中劉曄獨曰:「蜀雖陿弱,而備之謀欲以威武自強,勢必用衆以示有餘。且關羽與備,義為君臣,恩猶父子;羽死,不能為興軍報敵,於終始之分不足矣。」

  八月,孫權遣使稱臣,卑辭奉章,幷送于禁等還。朝臣皆賀,劉曄獨曰:「權無故求降,必內有急。權前襲殺關羽,劉備必大興師伐之。外有強寇,衆心不安,又恐中國往乘其釁,故委地求降,一以卻中國之兵,二假中國之援,以強其衆而疑敵人耳。天下三分,中國十有其八。吳、蜀各保一州,阻山依水,有急相救,此小國之利也;今還自相攻,天亡之也,宜大興師,徑渡江襲之。蜀攻其外,我襲其內,吳之亡不出旬日矣。吳亡則蜀孤,若割吳之半以與蜀,蜀固不能久存,況蜀得其外,我得其內乎!」帝曰:「人稱臣降而伐之,疑天下欲來者心,不若且受吳降而襲蜀之後也。」對曰:「蜀遠吳近,又聞中國伐之,便還軍,不能止也。今備已怒,興兵擊吳,聞我伐吳,知吳必亡,將喜而進與我爭割吳地,必不改計抑怒救吳也。」帝不聽,遂受吳降。

  于禁須髮皓白,形容憔顇,見帝,泣涕頓首。帝慰諭以荀林父、孟明視故事,拜安遠將軍,令北詣鄴謁高陵。帝使豫於陵屋畫關羽戰克、龐德憤怒、禁降服之狀。禁見,慙恚發病死。

  臣光曰:于禁將數萬衆,敗不能死,生降於敵,旣而復歸;文帝廢之可也,殺之可也,乃畫陵屋以辱之,斯為不君矣!

  丁巳,遣太常邢貞奉策卽拜孫權為吳王,加九錫。劉曄曰:「不可。先帝征伐天下,十兼其八,威震海內;陛下受禪卽真,德合天地,聲暨四遠。權雖有雄才,故漢票騎將軍、南昌侯耳,官輕勢卑;士民有畏中國心,不可強迫與成所謀也。不得已受其降,可進其將軍號,封十萬戶侯,不可卽以為王也。夫王位去天子一階耳,其禮秩服御相亂也。彼直為侯,江南士民未有君臣之分。我信其偽降,就封殖之,崇其位號,定其君臣,是為虎傅翼也。權旣受王位,卻蜀兵之後,外盡禮以事中國,使其國內皆聞,內為無禮以怒陛下;陛下赫然發怒,興兵討之,乃徐告其民曰:『我委身事中國,不愛珍貨重寶,隨時貢獻,不敢失臣禮,而無故伐我,必欲殘我國家,俘我人民、以為僕妾。』吳民無緣不信其言也。信其言而感怒,上下同心,戰加十倍矣。」又不聽。諸將以吳內附,意皆縱緩,獨征南大將軍夏侯尚益修攻守之備。山陽曹偉,素有才名,聞吳稱藩,以白衣與吳王交書求賂,欲以交結京師,帝聞而誅之。

  吳又城武昌。

  初,帝欲以楊彪為太尉,彪辭曰:「嘗為漢朝三公,值世衰亂,不能立尺寸之益,若復為魏臣,於國之選,亦不為榮也。」帝乃止。冬,十月,己亥,公卿朝朔旦,幷引彪,待以客禮;賜延年杖、馮几,使著布單衣、皮弁以見;拜光祿大夫,秩中二千石;朝見,位次三公;又令門施行馬,置吏卒,以優崇之。年八十四而卒。

  以穀貴,罷五銖錢。

  涼州盧水胡治元多等反,河西大擾。帝召鄒岐還,以京兆尹張旣為涼州刺史,遣護軍夏侯儒、將軍費曜等繼其後。胡七千餘騎逆拒旣於鸇陰口,旣揚聲軍從鸇陰,乃潛由且次出武威。胡以為神,引還顯美。旣已據武威,曜乃至,儒等猶未達。旣勞賜將士,欲進軍擊胡,諸將皆曰:「士卒疲倦,虜衆氣銳,難與爭鋒。」旣曰:「今軍無見糧,當因敵為資。若虜見兵合,退依深山,追之則道險窮餓,兵還則出候寇鈔,如此,兵不得解,所謂一日縱敵,患在數世也。」遂前軍顯美。十一月,胡騎數千,因大風欲放火燒營,將士皆恐。旣夜藏精卒三千人為伏,使參軍成公英督千餘騎挑戰,敕使陽退,胡果爭奔之,因發伏截其後,首尾進擊,大破之,斬首獲生以萬數,河西悉平。

  後西平麴光反,殺其郡守。諸將欲擊之,旣曰:「唯光等造反,郡人未必悉同;若便以軍臨之,吏民、羌、胡必謂國家不別是非,更使皆相持著,此為虎傅翼也。光等欲以羌、胡為援,今先使羌、胡鈔擊,重其賞募,所虜獲者,皆以畀之。外沮其勢,內離其交,必不戰而定。」乃移檄告諭諸羌,為光等所詿誤者原之;能斬賊帥送首者當加封賞。於是光部黨斬送光首,其餘皆安堵如故。

  邢貞至吳,吳人以為宜稱上將軍、九州伯,不當受魏封。吳王曰:「九州伯,於古未聞也。昔沛公亦受項羽封為漢王,蓋時宜耳,復何損邪!」遂受之。吳王出都亭候貞,貞入門,不下車。張昭謂貞曰:「夫禮無不敬,法無不行。而君敢自尊大,豈以江南寡弱,無方寸之刃故乎!」貞卽遽下車。中郎將琅邪徐盛忿憤,顧謂同列曰:「盛等不能奮身出命,為國家幷許、洛,吞巴、蜀,而令吾君與貞盟,不亦辱乎!」因涕泣橫流。貞聞之,謂其徒曰:「江東將相如此,非久下人者也。」

  吳主遣中大夫南陽趙咨入謝。帝問曰:「吳主何等主也?」對曰:「聰明、仁智、雄略之主也。」帝問其狀,對曰:「納魯肅於凡品,是其聰也;拔呂蒙於行陳,是其明也;獲于禁而不害,是其仁也;取荊州兵不血刃,是其智也;據三州虎視於天下,是其雄也;屈身於陛下,是其略也。」帝曰:「吳王頗知學乎?」咨曰:「吳王浮江萬艘,帶甲百萬,任賢使能,志存經略,雖有餘閒,博覽書傳,歷史籍,采奇異,不效書生尋章摘句而已。」帝曰:「吳可征否?」對曰:「大國有征伐之兵,小國有備禦之固。」帝曰:「吳難魏乎?」對曰:「帶甲百萬,江、漢為池,何難之有!」帝曰:「吳如大夫者幾人?」對曰:「聰明特達者,八九十人;如臣之比,車載斗量,不可勝數。」

  帝遣使求雀頭香、大貝、明珠、象牙、犀角、玳瑁、孔雀、翡翠、鬬鴨、長鳴雞於吳。吳羣臣曰:「荊、揚二州,貢有常典。魏所求珍玩之物,非禮也,宜勿與。」吳王曰:「方有事於西北,江表元元,恃主為命。彼所求者,於我瓦石耳,孤何惜焉!且彼在諒闇之中而所求若此,寧可與言禮哉!」皆具以與之。

  吳王以其子登為太子,妙選師友:以南郡太守諸葛瑾之子恪、綏遠將軍張昭之子休、大理吳郡顧雍之子譚、偏將軍廬江陳武之子表皆為中庶子,入講詩書,出從騎射,謂之四友。登接待僚屬,略用布衣之禮。

  十二月,帝行東巡。

  帝欲封吳王子登為萬戶侯,吳王以登年幼,上書辭不受;復遣西曹掾吳興沈珩入謝,幷獻方物。帝問曰:「吳嫌魏東向乎?」珩曰:「不嫌。」曰:「何以?」曰:「信恃舊盟,言歸于好,是以不嫌;若魏渝盟,自有豫備。」又問:「聞太子當來,寧然乎?」珩曰:「臣在東朝,朝不坐,宴不與,若此之議,無所聞也。」帝善之。

  吳王於武昌臨釣臺飲酒,大醉,使人以水灑羣臣曰:「今日酣飲,惟醉墮臺中,乃當止耳!」張昭正色不言,出外,車中坐。王遣人呼昭還入,謂曰:「為共作樂耳,公何為怒乎?」昭對曰:「昔紂為糟丘酒池,長夜之飲,當時亦以為榮,不以為惡也。」王默然慙,遂罷酒。

  吳王與羣臣飲,自起行酒,虞翻伏地,陽醉不持;王去,翻起坐。王大怒,手劍欲擊之,侍坐者莫不惶遽。惟大司農劉基起抱王,諫曰:「大王以三爵之後,手殺善士,雖翻有罪,天下孰知之!且大王以能容賢蓄衆,故海內望風;今一朝棄之,可乎!」王曰:「曹孟德尚殺孔文舉,孤於虞翻何有哉!」基曰:「孟德輕害士人,天下非之。大王躬行德義,欲與堯、舜比隆,何得自喻於彼乎?」翻由是得免。王因敕左右:「自今酒後言殺,皆不得殺。」基,繇之子。

  初,太祖旣克蹋頓,而烏桓浸衰,鮮卑大人步度根、軻比能、素利、彌加、厥機等因閻柔上貢獻,求通市,太祖皆表寵以為王。軻比能本小種鮮卑,以勇健廉平為衆所服,由是能威制諸部,最為強盛。自雲中、五原以東抵遼水,皆為鮮卑庭,軻比能與素利、彌加割地統御,各有分界。軻比能部落近塞,中國人多亡叛歸之;素利等在遼西、右北平、漁陽塞外,道遠,故不為邊患。帝以平虜校尉牽招為護鮮卑校尉,南陽太守田豫為護烏桓校尉,使鎮撫之。

  文帝黃初三年(壬寅、二二二年)

  春,正月,丙寅朔,日有食之。

  庚午,帝行如許昌。

  詔曰:「今之計、孝,古之貢士也;若限年然後取士,是呂尚、周晉不顯於前世也。其令郡國所選,勿拘老幼;儒通經術,吏達文法,到皆試用。有司糾故不以實者。」

  二月,鄯善、龜茲、于闐王各遣使奉獻。是後西域復通,置戊己校尉。

  漢主自秭歸將進擊吳,治中從事黃權諫曰:「吳人悍戰,而水軍沿流,進易退難。臣請為先驅以當寇,陛下宜為後鎮。」漢主不從,以權為鎮北將軍,使督江北諸軍;自率諸將,自江南緣山截領,軍於夷道猇亭。吳將皆欲迎擊之。陸遜曰:「備舉軍東下,銳氣始盛;且乘高守險,難可卒攻。攻之縱下,猶難盡克,若有不利,損我大勢,非小故也。今但且獎厲將士,廣施方略,以觀其變。若此間是平原曠野,當恐有顛沛交逐之憂;今緣山行軍,勢不得展,自當罷於木石之間,徐制其敝耳。」諸將不解,以為遜畏之,各懷憤恨。

  漢人自佷山通武陵,使侍中襄陽馬良以金錦賜五谿諸蠻夷,授以官爵。

  三月,乙丑,立皇子齊公叡為平原王、皇弟鄢陵公彰等皆進爵為王。甲戌,立皇子霖為河東王。

  甲午,帝行如襄邑。

  夏,四月,戊申,立鄄城侯植為鄄城王。是時,諸侯王皆寄地空名而無其實;王國各有老兵百餘人以為守衞,隔絕千里之外,不聽朝聘,為設防輔監國之官以伺察之。雖有王侯之號而儕於匹夫,皆思為布衣而不能得。法旣峻切,諸侯王過惡日聞;獨北海王袞謹慎好學,未嘗有失。文學、防輔相與言曰:「受詔察王舉措,有過當奏,有善亦宜以聞。」遂共表稱陳袞美。袞聞之,大驚懼,責讓文學曰:「脩身自守,常人之行耳,而諸君乃以上聞,是適所以增其負累也。且如有善,何患不聞,而遽共如是,是非所以為益也。」

  癸亥,帝還許昌。

  五月,以江南八郡為荊州,江北諸郡為郢州。

  漢人自巫峽建平連營至夷陵界,立數十屯,以馮習為大督,張南為前部督,自正月與吳相拒,至六月不決。漢主遣吳班將數千人於平地立營,吳將帥皆欲擊之,陸遜曰:「此必有譎,且觀之。」漢主知其計不行,乃引伏兵八千從谷中出,遜曰:「所以不聽諸君擊班者,揣之必有巧故也。」遜上疏於吳王曰:「夷陵要害,國之關限,雖為易得,亦復易失。失之,非徒損一郡之地,荊州可憂,今日爭之,當令必諧。備干天常,不守窟穴而敢自送,臣雖不材,憑奉威靈,以順討逆,破壞在近,無可憂者。臣初嫌之水陸俱進,今反捨船就步,處處結營,察其布置,必無他變。伏願至尊高枕,不以為念也。」

  閏月,遜將進攻漢軍,諸將並曰:「攻備當在初,今乃令入五六百里,相守經七八月,其諸要害皆已固守,擊之必無利矣。」遜曰:「備是猾虜,更嘗事多,其軍始集,思慮精專,未可干也。今住已久,不得我便,兵疲意沮,計不復生。掎角此寇,正在今日。」乃先攻一營,不利,諸將皆曰:「空殺兵耳!」遜曰:「吾已曉破之之術。」乃敕各持一把茅,以火攻,拔之;一爾勢成,通率諸軍,同時俱攻,斬張南、馮習及胡王沙摩柯等首,破其四十餘營。漢將杜路、劉寧等窮逼請降。

  漢主升馬鞍山,陳兵自繞,遜督促諸軍,四面蹙之,土崩瓦解,死者萬數。漢主夜遁,驛人自擔燒鐃鎧斷後,僅得入白帝城,其舟船、器械,水、步軍資,一時略盡,尸骸塞江而下。漢主大慙恚曰:「吾乃為陸遜所折辱,豈非天耶!」將軍義陽傅肜為後殿,兵衆盡死,肜氣益烈。吳人諭之使降,肜罵曰:「吳狗,安有漢將軍而降者!」遂死之。從事祭酒程畿泝江而退,衆曰:「後追將至,宜解舫輕行。」畿曰:「吾在軍,未習為敵之走也。」亦死之。

  初,吳安東中郎將孫桓別擊漢前鋒於夷道,為漢所圍,求救於陸遜,遜曰:「未可。」諸將曰:「孫安東,公族,見圍已困,柰何不救?」遜曰:「安東得士衆心,城牢糧足,無可憂也。待吾計展,欲不救安東,安東自解。」及方略大施,漢果奔潰。桓後見遜曰:「前實怨不見救;定至今日,乃知調度自有方耳!」

  初,遜為大都督,諸將或討逆時舊將,或公室貴戚,各自矜持,不相聽從。遜按劍曰:「劉備天下知名,曹操所憚,今在疆界,此強對也。諸君並荷國恩,當相輯睦,共翦此虜,上報所受,而不相順,何也?僕雖書生,受命主上,國家所以屈諸君使相承望者,以僕尺寸可稱,能忍辱負重故也。各在其事,豈復得辭!軍令有常,不可犯也!」及至破備,計多出遜,諸將乃服。吳王聞之曰:「公何以初不啟諸將違節度者邪?」對曰:「受恩深重,此諸將或任腹心,或堪爪牙,或是功臣,皆國家所當與共克定大事者,臣竊慕相如、寇恂相下之義以濟國事。」王大笑稱善,加遜輔國將軍,領荊州牧,改封江陵侯。

  初,諸葛亮與尚書令法正好尚不同,而以公義相取,亮每奇正智術。及漢主伐吳而敗,時正已卒,亮嘆曰:「孝直若在,必能制主上東行;就使東行,必不傾危矣。」漢主在白帝,徐盛、潘璋、宋謙等各競表言「備必可禽,乞復攻之。」吳王以問陸遜。遜與朱然、駱統上言曰:「曹丕大合士衆,外託助國討備,內實有姦心,謹決計輒還。」

  初,帝聞漢兵樹柵連營七百餘里,謂羣臣曰:「備不曉兵,豈有七百里營可以拒敵者乎!『苞原隰險阻而為軍者為敵所禽』,此兵忌也。孫權上事今至矣。」後七日,吳破漢書到。

  秋,七月,冀州大蝗,饑。

  漢主旣敗走,黃權在江北,道絕,不得還,八月,率其衆來降。漢有司請收權妻子,漢主曰:「孤負黃權,權不負孤也。」待之如初。帝謂權曰:「君捨逆效順,欲追蹤陳、韓邪?」對曰:「臣過受劉主殊遇,降吳不可,還蜀無路,是以歸命。且敗軍之將,免死為幸,何古人之可慕也!」帝善之,拜為鎮南將軍,封育陽侯,加侍中,使陪乘。蜀降人或云漢誅權妻子,帝詔權發喪。權曰:「臣與劉、葛推誠相信,明臣本志。竊疑未實,請須。」後得審問,果如所言。馬良亦死於五谿。

  九月,甲午,詔曰:「夫婦人與政,亂之本也。自今以後,羣臣不得奏事太后,后族之家不得當輔政之任,又不得橫受茅土之爵。以此詔傳之後世,若有背違,天下共誅之。」卞太后每見外親,不假以顏色,常言:「居處當節儉,不當望賞、念自佚也。外舍當怪吾遇之太薄,吾自有常度故也。吾事武帝四五十年,行儉日久,不能自變為奢。有犯科禁者,吾且能加罪一等耳,莫望錢米恩貸也。」

  帝將立郭貴嬪為后,中郎棧潛上疏曰:「夫后妃之德,盛衰治亂所由生也。是以聖哲慎立元妃,必取先代世族之家,擇其令淑,以統六宮,虔奉宗廟。易曰:『家道正而天下定。』由內及外,先王之令典也,春秋書宗人釁夏云:『無以妾為夫人之禮。』齊桓誓命于葵丘,亦曰:『無以妾為妻』。令後宮嬖寵,常亞乘輿。若因愛登后,使賤人暴貴,臣恐後世下陵上替,開張非度,亂自上起。」帝不從。庚子,立皇后郭氏。

  初,吳王遣于禁護軍浩周、軍司馬東里袞詣帝,自陳誠款,辭甚恭愨。帝問周等,「權可信乎?」周以為權必臣服,而袞謂其不可必服。帝悅周言,以為有以知之,故立為吳王,復使周至吳。周謂吳王曰:「陛下未信王遣子入侍,周以闔門百口明之。」吳王為之流涕霑襟,指天為誓。周還而侍子不至,但多設虛辭。帝欲遣侍中辛毗、尚書桓階往與盟誓,幷責任子,吳王辭讓不受。帝怒,欲伐之,劉曄曰:「彼新得志,上下齊心,而阻帶江湖,不可倉卒制也。」帝不從。

  九月,命征東大將軍曹休、前將軍張遼、鎮東將軍臧霸出洞口,大將軍曹仁出濡須,上軍大將軍曹真、征南大將軍夏侯尚、左將軍張郃、右將軍徐晃圍南郡。吳建威將軍呂範督五軍,以舟軍拒休等,左將軍諸葛瑾、平北將軍潘璋、將軍楊粲救南郡,裨將軍朱桓以濡須督拒曹仁。

  冬,十月,甲子,表首陽山東為壽陵,作終制,務從儉薄,不臧金玉,一用瓦器。令以此詔藏之宗廟,副在尚書、祕書、三府。

  吳王以揚越蠻夷多未平集,乃卑辭上書,求自改厲;「若罪在難除,必不見置,當奉還土地民人,寄命交州以終餘年。」又與浩周書云:「欲為子登求昏宗室;」又云:「以登年弱,欲遣孫長緒、張子布隨登俱來。」帝報曰:「朕之與君,大義已定。豈樂勞師遠臨江、漢。若登身朝到,夕召兵還耳。」於是吳王改元黃武,臨江拒守。

  帝自許昌南征,復郢州為荊州。十一月,辛丑,帝如宛。曹休在洞口,自陳:「願將銳卒虎步江南,因敵取資,事必克捷,若其無臣,不須為念。」帝恐休便渡江,驛馬止之。侍中董昭侍側,曰:「竊見陛下有憂色,獨以休濟江故乎?今者渡江,人情所難,就休有此志,勢不獨行,當須諸將。臧霸等旣富且貴,無復他望,但欲終其天年,保守祿祚而已,何肯乘危自投死地,以求徼倖!苟霸等不進,休意自沮。臣恐陛下雖有敕渡之詔,猶必沈吟,未便從命也。」頃之,會暴風吹吳呂範等船,綆纜悉斷,直詣休等營下,斬首獲生以千數,吳兵迸散。帝聞之,敕諸軍促渡。軍未時進,吳救船遂至,收軍還江南。曹休使臧霸追之,不利,將軍尹盧戰死。

  庚申晦,日有食之。

  吳王使太中大夫鄭泉聘于漢,漢太中大夫宗瑋報之,吳、漢復通。

  漢主聞魏師大出,遺陸遜書曰:「賊今已在江、漢,吾將復東,將軍謂其能然否?」遜答曰:「但恐軍新破,創夷未復,始求通親;且當自補,未暇窮兵耳。若不推算,欲復以傾覆之餘遠送以來者,無所逃命。」

  漢漢嘉太守黃元叛。

  吳將孫盛督萬人據江陵中州,以為南郡外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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