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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诗别裁集》·卷二

清朝 清诗别裁集 沈德潜 著

☆曹溶
字洁躬,浙江嘉兴人。崇祯丁丑进士。国朝官至户部侍郎。著有《静惕堂诗》。
○芝麓长于近体,秋岳长于古诗,而古诗之中,五言尤胜,惟著述太多,不免良枯并见耳。芟而之,是在持择者。
○韬光庵和高忠宪公韵
选日届山宇,意适常有馀。喧寂两无染,乃得还其初。古草幽更绿,巢鸟鸣阶除。独往泉上游,人境忽已疏。檐表得微路,高下随所如。肃肃清昼阑,月出松林虚。解带聊宴息,岂曰非我居。(见道语,不在忠宪公下。)
○答顾宁人
北鄙寡同俦,中情正枯槁。谬蓄四方略,救溺甚援嫂。束缚无所施,空堂对衰草。有美三吴杰,险要动深讨。良马碧玉鞍,兴到踏丰镐。土既经时,行李湿秋潦。西南征调繁,万里赋纳藁。囊有本务书,利病满怀抱。采掇及细流,访我平城道。艰辛戈戟间,匡坐说苍昊。撞钟得洪音,太朴去纤缟。汲古沃其根,枝叶倍姣好。下视班张徒,炫目但虚藻。是月凉露零,长边静杲杲。旨酒共话言,愁绪如捣。我性本浮游,悠忽将终老。外物丧本真,进德未能早。蒙君下针砭,宿疾期一扫。自知良独难,人鉴庶为宝。(原本少陵,岂惟形似。写亭林有用之学可以济时,其人在焉,呼之欲出。)
○悯荒二首
寇祸烈兹土,举目无故观。百里一空城,蓬蒿郁相蟠。村妪土中出,肘肉伤雕残。生长不识布,石灰暖我寒。匍匐向前途,力尽酸肺肝。苦菜萌已晚,采之不能餐。撤屋备朝薪,露处难久安。边境既流离,内地何由完。宸聪听还卑,讨论穷众端。减赋息长徭,万方用腾欢。(寇祸以后,复遭奇荒,一二语抵人千百言也。“久行见空巷,日瘦气惨凄”,同是一种笔墨。)
游民轻去乡,担釜卧沟侧。未知何方好,奔走昧南北。无乃吏政苛,聊欲避所逼。持檄疾招来,计口给汝食。诚恐失初心,展转成盗贼。踉跄返前村,日影正曛黑。面目半已改,父子不相识。劝汝秉锄犁,陇上艺黍稷。妇女勿娇惰,轧轧当户织。壮者习弯弓,努力卫邦国。人事苟修诗,天道岂终极。
○堕驴行简叶星期
横山山人出无车,浩兴欲往钟山隅。葛衣炙日仅掩,腹底万卷聱牙书。奇书岳渎鲜能载,况此风雪桥边驴。雪昏石滑骤欹侧,前却俄顷纷趑趄。中途一蹶在平地,长耳狡诈奔荒墟。仕路艰危靡不有,陷阱往往生巾裾。万物之灵尽如此,驴也学步师其馀。山人前年宰邗邑,阳侯毒啮不得舒。堤成泽国始平陆,遍挽鱼鳖归锄。岂徒民疾快完聚,车马孔道皆安徐。无钱竟触长官怒,一朝谤箧遭驱除。多才自昔召倾覆,更乃傲骨丘山如。瘦驴效尤聊复尔,未若此辈深而狙。山人熟识倚伏理,细事那足烦嗟。长干六月暑气合,画桡宛转衔清渠。三日行药两日卧,し健不异少壮初。慎勿悔此暂时失,诗肠遽使添郁纡。堕驴一笑古有诸,会看治象开皇舆。(调笑长官,不顾面赤而食不下也。)
○李云田以虔州怀予诗见示奉答
避兵曾说到江东,十幅春帆下北风。烽火依然连郡国,文章真解误英雄。梦回老友蓬蒿里,泪尽军州鼓角中。岁月奔驰还话别,异时搔首望征鸿。
○酬徐子能山人
武原狂客闭关居,花外新传尺素书。重见伟长留撰述,不教元亮擅篮舆。玉山暖映春风动,铁甲晴收水国虚。痛定较量流寓事,皋桥遗迹定何如?(子能有软脚病,故以陶公之篮舆比之,措辞尔雅。)
○秋柳
灞陵原上百花残,堤树无枝感万端。攀折竟随宾客尽,萧疏转觉道途寒。月斜楼角藏乌起,霜落河桥驻马看。正值使臣归去日,西风别泪望长安。(一往风神,秋柳社中,应推高唱。)
○观工人琢砚
廿年裘马半从军,羞见羊家白练裙。自笑归装轻似叶,不妨多载岭南云。(廉石事旧矣,一经驱用,转见其新。)南唐官务久凋零,海国重来倚玉屏。不信穷途知己有,一双鸲鹆眼常青。
☆许承钦
字钦哉,湖广汉阳人。崇祯丁丑进士。
○钱塘江观潮
惊涛直上海门西,欲卷青冥失会稽。银汉倒流乌鹊迥,雪山飞压凤凰低。灵旗百万驱雷鼓,强弩三千试水犀。霸气至今消不尽,素车白马驾虹。(从“越山浑在浪花中”化出,气足神完,无一闲句闲字。)
☆陈之遴
字彦升,浙江海宁人。崇祯丁丑赐进士第二人,国朝官至大学士。
○北固山
危磴侵云策杖遥,琳宫积翠拥苕。烟开铁瓮生残照,风起金山急暮潮。饮马几回虚割据,卧龙从古混渔樵。六朝佳丽依稀在,花月春江响玉箫。
☆周亮工
字元亮,河南祥 符人。崇祯庚辰进士,国朝官至刑部侍郎。著有《赖古堂集》。
○栎园爱才比于芝麓,众望归之,诗或未能相埒矣。兹录其情真韵远者。
○江行杂感
逐客江干夜寂寥,无端铁笛起中宵。深秋梁苑新沙碛,明月清溪旧板桥。万里梦回千嶂雨,一帆风动五更潮。草堂空有农书在,桑柘如今尽已凋。
○舟中与胡元润谈泰淮盛时事次元润韵
红儿家近古青溪,作意相录路已迷。渡口桃花新燕语,门前杨柳旧乌啼。画船人过帘波动,翠幔歌轻扇影低。明月欲随流水去,箫声只在板桥西。(秦淮盛衰,备著《板桥杂记》,诗中已见其概。)
○寒食后一日新乡道上示许傅岩
南辕西向浊河边,叹息时违境屡迁。半绽桃花全待雨,平飞柳絮欲为烟。敝车羸马吹新火,古道荒林拜杜鹃。烽燧十年归未得,却愁明发渡旃然。
○靖公弟至
荒城兀坐对灯残,归计先愁百八滩。尔又远来余未去,高堂清泪几时干?(此诗之真者。)
○喜蒋用至自闽南
海水群飞百丈高,同君城上拥弓刀。战瘢莫共灯前看,恐惹霜华上鬓毛。
☆赵进美
字韫退,山东益都人。崇祯庚辰进士,国朝官福建按察使。
○韫退长于论诗,王渔洋赠之以诗云:“风尘憔悴赵黄门,岭表迁移役梦魂。昨见端州书一纸,说诗真欲到河源。”
○冬日田家二首
北风夜来息,茅宇觉微暖。比邻机杼鸣,平畴麦叶短。初日聚童稚,坐卧杂鸡犬。屋梁悬众耜,寂寞岁事晚。石寒溪流激,雪霁烧痕浅。疏林不隔烟,冬野能见远。飞鸿顾前渚,饥乌噪空坂。长啸登东皋,暮逐樵声返。(“冬野能见远”,从“刈稻空云水”想出。)星尽晓色分,日出飞鸟外。高枝残雪压,寒村散微霭。田家门始开,篱落闻犬吠。草际风未定,树杪霞犹在。方见牛羊群,一一远岭背。农夫倚仗立,默念将卒岁。鸟雀鸣阶前,儿女笑窗内。八口饱新粒,未冬完官税。皎皎清溪水,飒飒幽林籁。板桥无屐迹,静与草舍对。时有旧邻家,拂石坐相待。
○武昌杂感
朔月堕白日,水立天昼昏。江汉难分流,岁暮蛟螭尊。怒鳞拔巨浪,势欲无厚坤。鲔亦跳梁,变化随山根。舟楫下可恃,客意谁与论?遥望耆旧里,丁彼汉运屯。我怀沔上翁,长歌归鹿门。
○太原
漠漠寒沙映戍楼,乱馀烽火未全收。天清句注连云起,木落汾河抱郭流。白草昼明吹角晚,黄榆风冷射雕秋。亦知万里轻行役,岁暮旌旗发旅愁。
○梨花
暮烟无语更依依,清影含春望欲稀。疏近琐窗留月照,寒垂网户见莺飞。共停阁外青丝骑,细舞灯前白衣。莫向后庭歌《玉树》,故宫风雨已全非。(起结最佳,语超而韵远,此咏物体也,若少陵又成一格。)
○冬夜集梁园水堂
千门初月动笳声,秉烛虚堂夜气清。大漠风云乘塞入,危檐星斗落尊明。交情四海谁悬榻,天意中原未厌兵。亦有一丘堪自老,故园东去虎纵横。
○南康登楼
返照临高阁,寒烟澹澹分。空城何所有,一半是匡君。(唐人风格中近祖咏《终南残雪》。)
☆彭而述
字子,河南邓州人。崇祯庚辰进士,国朝官广西布政使。
○禹峰初成进士时,思陵校武命射,九发九中,后参熊文灿军。张献忠势穷伪降,禹峰力言其伪,乞即诛之,以杜后患。文灿意在苟安,受其降。献忠旋降旋叛,卒成大祸,由不用禹峰谋也。禹峰诗雄豪魁垒,有摩盾横槊之风。
○卫藩旧邸遇酒南将军
又是悲秋日,初筵动旅情。若能为楚舞,何处得秦声?翠羽当轩媚,红妆耀甲明。兴亡无限感,洒泪忽沾缨。(酒南,酒泉郡之南也。写女将如生。)
○别滇中僚友之官粤西
二月春风已送寒,诏书昨日下长安。宦游不谓边城苦,远别其如知己难。孝武石鲸昆水动,日南铜柱海光寒。鹧鸪亭子梅花驿,万里征人马上看。(神完气足。)
○再登黄鹤楼
飞楼缥缈著江干,霜鬓登临记往年。隔岸春城浮槛外,乱帆斜日到樽前。山连秦蜀开荆甸,水下东南尽楚天。回首沧桑生感慨,孙刘兴废几茫然。
○庚寅八月六日忆母
遗恨行舟阻太行,难堪此日又潇湘。安东未遂怜温峤。《党锢》无名耻范滂。万里依人空作客,十年遇主尚为郎。萧骚短鬓经秋日,雁杳江城忆故乡。(怜己之不能事母,而又耻未与党人,可以悲其志矣。)
○鄂渚别赵兴宁柱史之官滇南
春城烟雨酒盈卮,大别山前赋别离。黔郡犹传秦岁月,昆明应识汉旌旗。千盘路上槟榔坞,一线天开玳瑁池。他日益州来驿使,武昌云树足相思。
☆孙廷铨
字枚先,山东益都人。崇祯庚辰进士,国朝官至大学士,谥文定。
○文定归田,乍过五十,居山庄,焚香却扫,日事著书,精瑟理,得意忘言,兴寄弦指之外。
○渝关道中
菀柳荒亭下,残碑古戍前。秋光晴到水,山色净于天。气变虫音急,河沉月影偏。鸣鸡催候吏,问渡石溪船。
○咏史
田叔归来窦后伤,萧条梁苑下微霜。一时宾客多枚马,不遣雄文悟孝王。
☆李雯
字舒章,江南华亭人。崇祯壬午举人,国朝官中书舍人。
○云间六子,彝仲、卧子外,便推舒章。吴日千书其诗卷后云:“庚信文章真健笔,可怜江北望江南。”盖悲其遇也。
○横江词
江鸣牛渚矶,浪打三山曲。何处最伤心,春水平帆绿。平帆远落生暮霞,东风自吹桃李花。思君不见望江阁,夜夜江潮向妾家。(何减崔国辅小词,可以怨矣。)
○经东阿怀曹子建
昔时曹子建,封邑在东阿。旷代无祠庙,空山对女萝。角弓愁势险,玉食恨才多。《小雅》斯人志,因风发浩歌。(角弓十字,已尽子建一生。)
○太平寺闻子规
溪山月出满青林,杜宇千声怨碧岑。越国何年来蜀魄,离人此夜发吴吟。君为花鸟羁愁主,余有江湖浩荡心。同在天涯一相遇,太平钟鼓晓沉沉。
☆高珩
字念东,山东淄川人。崇祯癸未进士,国朝官至吏部侍郎。著有《栖云阁集》。侍郎游山阴得句云:“筇杖古松流水外,蒲团修竹绪风间。”王渔洋命画作二图。
○河上
流水向人间,向水人亦尔。客心何淡淡,清波正齿齿。人境两萧然,太清游无始。劳劳车马尘,谁是沧浪子?(简淡有味,近高忠宪。)
○使君愁
巡鹾使者来何许,平干太守颜如土。敲扑卒吏血满堂,豸冠诟厉如虎。卒吏附耳守再拜,事上礼仪聊具备。使者一笑回春阳,还朝荐尔真循良。(如见其人,如闻其声。“地势使之然,由来非一朝”,令人兴慨无已。)
○闻舟师相语
天风争顺逆,人事有参差。昨我停舟处,知君得意时。读此诗,可以释人矜躁。
○送阮亭东归时予亦有归志
青山约略有前期,犹听骊歌乱客思。少折都门东去柳,霜条留待我归时。
○赠雪海 姓郝名浴
西清重到侍垂衣,万死人从氵贝水归。正可极言天下事,莫言主圣谏书稀。(雪海见吴三桂跋扈,上封事策其必反,三桂诬奏,流徙盛京。后三桂反,起官巡抚广西。)
○归舟杂兴
逐岸移舟屡转篷,乘流自可任西东。人生末路住方稳,何用登舟祝顺风。(骤得志者读之,如炎月中服清凉散。)
☆宋之绳
字其武,江南溧阳人。崇祯癸未赐进士第二人,国朝官翰林院编修。著有《载石堂诗》。
○戊子人日寄怀陈南士
人日逢人少,相怜必故人。乱多天未厌,老至岁难新。尘雾荒村合,田庐鬼国邻。与君生计拙,寂寞返吾真。(起连用三人字,不见其佻,“老至岁难新”,工于造句。)
○随跸杂记
殿门严鼓发,万灶撤周庐。绝壁成驰道,坚冰过属车。后尘询父老,初日指村墟。共识三驱意,何劳《谏猎书》。(此不谏之谏。)
车声方隐隐,夜色已苍苍。山势开天险,河流接大荒。人眠千嶂月,马啮万群霜。行幄东南近,风清禁漏长。
○梅花
一年蜡屐几回看,等到花开惜到残。漠漠冻云连近远,荒荒野月照清寒。于人疏落如无意,写尔高空正自难。记得遥山旧茅屋,破扉朽几一枝安。(通体空写,为极熟题开一生面。)
☆梁清标
字玉立,直隶真定人。崇祯癸未进士,国朝官至大学士。著有《蕉林诗集》。
○王铁枪
王铁枪,真男儿。人留名,豹留皮。河上血战志不移,梁运既去一木支。问破敌,期三日。谗毁既已行,大功那可必。斗鸡小儿事业成,国耻未雪宁偷生!朝梁暮晋者谁子,段凝之辈真如蚁。嗟乎义士一死重太山,砀山朱三群盗耳。良禽栖木贵能择,将军之死亦可惜。(表其忠勇,而惜其失身,此最持平之论。)
○送李蘅若同年之岭右
五岭天垂尽,曾经马伏波。气蒸飞鸟避,木合夜猿多。徭洞堪传檄,楼船尚枕戈。汉家铜柱在,事业莫蹉跎。
○送萧都阃之云中
缓带翩翩早策勋,旌旄北逐雁鸿群。日高涿鹿消边雪,马渡飞狐起朔云。却敌吹笳刘越石,弯弓饮羽李将军。坐看紫塞烽烟绝,盾墨先驰露布文。
○送张仲若司马开府云中
甲帐风清昼不欢,壮君三十早登坛。每烧北阙莲花炬,俄进西台獬豸冠。组练千群应变色,塞垣六月自生寒。居庸关外山形峻,涿鹿云开驻马看。(比“幽州白日寒”更进一层。)
○送李吉津出塞
生别妻孥出塞门,严城哀角动黄昏。文章自昔憎时命,痛哭终当感至尊。汉吏多持廷尉法,中朝谁举鲍生幡?此行渐入龙庭去,不用投诗吊屈原。
○送张伯珩同年按蜀
衔命西行白简寒,儒臣初著惠文冠。蚕丛惟有青磷起,伏莽当如赤子看。按部诸侯争负弩,洗兵三峡见安澜。兹行雨露沾殊俗,无复兴歌《蜀道难》。(第四语即龚遂治渤海之心,末言蜀道非难,尤得立言之体。)
○包孝肃祠
孝肃祠堂剑闲,香花墩畔听潺。严霜落后瞻遗像,浊水澄时见笑颜。异代姓名童语习,中宵风雨鹤飞还。古今此地无关节,白日孤城冷蜀山。
○拜张许六王祠(归德即古睢阳)
名城蹀血共安危,道左飞尘剩古祠。六矢当年知号令,千秋为万见旌旗。江淮力障孤军日,睥睨风生苦战时。每读昌黎书传后,伤心南八是男儿。
○蕉林书屋绝句
淡烟晴日满帘栊,春色依依上小红。客为看花频载酒,海棠开否问东风。
○柳敬亭南归白下
军中轶事语如新,磊落宁南百战身。为问信陵当日客,侯门谁是报恩人?
☆王崇简
字敬哉,直隶宛平人。崇祯癸未进士,国朝官至礼部尚书。
○公于国初奏明末殉难诸臣,在内范景文以下十三人,在外蔡懋德以下五人,皆当恤赠。议从祀,谓潘美忌功不当祀,张浚三任军政,皆大败,杀曲端,忌岳飞,亦不当祀,皆议论之正大者。说诗谓论格之正变,不如论声之正变,清和广大者为正,志微噍杀者为变也,亦最平允。
○姚若侯至感赠
侧身天地岁时迁,岂意重逢北斗边。万里风波双眼内,三年悲喜一灯前。独宜纵酒聊谐俗,何处狂歌可问天。莫向帝城怀往事,五陵松柏半荒烟。
○新秋感兴
忆昔谁人秉国成,甘泉烽火岁频惊。盈庭聚讼惟钩党,伏阙求官藉论兵。坐使威权归北寺,遂令盗贼躏西京。五陵豪贵皆尘土,日暮青磷遍野横。(党祸之兴,边庭之坏,宦官之毒,流寇之祸,一时骈集,虽欲不亡,其可得乎!)
殉国曾闻有数公,犯颜敢谏向来同。卫宫几见杨文义,伏辇还逢嵇侍中。荆棘荒凉悲夜月,蟪蛄哀怨吊秋风。至今箕尾光难灭,古木寒烟恨不穷。此表殉国诸公。
渔阳秋色照桑乾,日暮沙飞雁度难。御苑金茎迷细草,上方银汉挂阑干。西风欲诉明妃怨,千载空歌易水寒。怅望高天成太息,数声清角月中残。
☆李滢
字镜月,江南兴化人。顺治乙酉举人。著有《敦好堂诗钞》。
○望罗浮歌
我闻博罗一山拔地起,邈绝霄汉横苍烟。何年蓬莱卷石浮海至,丹梯翠栈相钩连。(自注:《南越志》:山本蓬莱一小峰,在海中,自会稽浮往与罗山合而为一。)仙灵窟宅万古在,是为朱明耀真之洞天。其间琪花瑶草蔽崖谷,砰訇钲鼓鸣层巅。石楼玲珑员峤见,铁桥{山律}青冥悬。五岭迢递不得到,梅花村畔魂梦牵。来道上闻玉女,指点金支璇阙虚无间。丰隆列缺,手劈坤维。水帘千丈,海风倒吹。葱见怪竹,尹哑听碧鸡。更有蛱蝶大于斗,五色绚烂雌雄飞。下与三茅通洞壑,上与列宿争光辉。吁嗟乎!罗浮之胜有如此,只今相望疑尺咫。我欲移短筇,裹粮偕诸子。手弄罗浮之青霞,口餍罗浮之石髓。伏虎岩前天乐鸣,飞云塔外狂歌起。三更峰顶见海日,沧溟一片浮红紫。李白平生最好奇,浪传失足堕苍耳。何似青鞋布袜万里游,矫首扶桑接弱水。望罗浮,情无已。(罗浮本仙人宫阙,写此题自应有飞仙之气。)
○武昌漫兴
辘轳呜咽夜无声,肠断阴云压楚城。巨鹿黄巾漂战血,寿阳白马拥残兵。鹃啼蜀道江涛冷,乌啄延秋劫火明。廿载疮痍多涕泪,故宫荒草暮云平。
○登五老峰
霍漫比伦,(自注:黄帝以、霍二山为南岳副,汉武帝以衡山遐远,乃徙南岳之祭于庐山、山。)五峰拔起劈昆仑。泉流峭壁虹挂,石压枯藤虎豹蹲。下界鸿蒙疑未辟,太空星汉欲高扪。读书头白匡山后,怪尔青苍万古存。
☆杨思圣
字犹龙,直隶巨鹿人。顺治丙戍进士,官四川布政使。著有《且亭集》。
○入栈纪行
极望峰峦稠,云飞常没顶。空翠沾衣裳,堕作涧溪影。花鸟乱听闻,心眼细细领。阳射碧潭,石粼碎光炯。蒙笼草成阴,树老身戴瘿。山鬼时一啸,肃肃毛发冷。前行隔后行,后岭迷前岭。
暮投黄牛宿,荒垣泄炊烟。树栅防虎过,昏黑灯火连。旅食敢求馀,菽麦性所便。屋角枕巨壑,水石声潺潺。劳生惊物役,忧心中夜煎。起坐当语谁,仗剑泪潸然。
栈云易为雨,朝行蒙雾露。崖树架连桥,奔流涧石怒。攀缘争一隙,时防马足误。山禽鸣翠屏,幽阴众壑赴。始知所历高,下见夜来路。壮怀在驰驱,漫自赋《感遇》。
客子悲远道,旅途未遑安。整装凌晨发,带雨度柴关。滩石相舂激,云生暗峰峦。步滑屡欹仄,衣湿何时干。强颜慰僮仆,谈笑轻波澜。中情默自伤,何能驾羽翰。(胎原少陵入蜀诸诗,而不袭其面目。)
○飘风行
黄云覆天天梦梦,飘风撼地地欲动。百丈层冰结重阴,白日无色势Е洞。猎猎寒风杀气高,掠沙扑面利如刀。马毛猥磔雁声苦,鱼龙冻蛰狐狸嗥。燕南济北人蹙蹙,死者含冤生者哭。总有乐士那可移,奋飞不及与鹜。监门入告皇心伤,诏书十道被遐荒。可能遭此风霜岁,忍待明年春麦黄。
☆魏裔介
字石生,直隶柏乡人。顺治丙戍进士,官至大学士,补谥文毅。著有《兼济堂集》。国朝诸大典半属文毅奏议所定。学宗朱子,著有《约言录》、《知统录》诸书,风节侃侃,时称二魏,谓公及敏果公也。
○薤露歌
波流汤汤,逝不竭兮。出日入月,景不灭兮。人命无常,递相阅兮。(用意高于原辞。)
○将归操
河之水兮波洋洋,我不济兮非无梁,回车东望涕沾裳。
○送宫紫玄归广陵
秋尽寒山出,羁人不可留。剑光冲暮雨,霜气冷征裘。蓟北黄金贵,淮南桂树幽。送君从此去,濯足大江流。
☆魏象枢
字环极,山西蔚州人。顺治丙戍进士,官至刑部尚书,谥敏果。
○公为本朝直臣第一,弹劾必匪人,如余司仁、刘显贵、程汝璞诸人是也。荐引必正人,如汤文正斌、陆清献陇其二公是也。任都御史时,特命巡察畿辅,攘除尤见风力。归田后,书数千卷外,无长物。尝笑曰:“尚书门第,秀才家风。”又可想其清节矣。
○甲申闯贼陷宁武关周总兵战死
(自注:“公讳遇吉,辽东锦州卫人,贼至,大战城下,死之。城陷,其妻某氏督妇女巷战,矢尽亦死。”
○三月初三日作。)
大呼高帝出城,三百年来此一身。帐下投醪多战士,军前拔帜是孤臣。裹尸不愧真男子,擐甲曾闻有妇人。若使将军犹未死,彗芒那敢近中宸!(末二语意,流贼李自成亦言之,见忠义之气能动寇贼也。同时武臣如刘泽清辈,不啻蛆虫粪秽矣。)
○哭友
昔年乍去身犹健,昨夜空伤万里魂。海上鳄鱼骄白日,庭前鸟下黄昏。遗书暗洒孤臣血,垂死仍衔故国恩。最是圣朝容直谏,许君骸骨葬平原。(此贬官海南殁于戍所者。)
☆赵宾
字锦帆,河南阳武人,顺治丙戍进士。著有《学易庵诗》。
○海口柬李芳洲
积水流天外,茫茫万里秋。估船经岛国,潮响到城楼。浩荡乾坤小,奔腾日月浮。蓬莱君咫尺,果否有沧洲?
○长安喜逢彭禹峰
湖海元龙气未除,雄心寂寞付樵渔。樽开北海新桑落,膝抱南阳旧草庐。倜傥指挥天下事,才华驱使古今书。含香朝罢门庭冷,扫径同君赋《子虚》。
○送孙九畹佥宪蜀中
画省人空鸟昼啼,使君持节汉江西。驿亭虎斗惊乡梦,栈道蛇盘怯马蹄。荒服旧传盐井远,烽烟近报雪山低。蛮方万里归王会,漫向甘泉说碧鸡。(虎斗蛇盘十四字,刻画字之,而一归于稳。)
○赠巢梅峰候调旋里
此日才听故国钟,风吹石岸冷芙蓉。河鱼晓进高堂膳,蜡屐晴登少室峰。十载还乡人老大,三春伏枕梦从容。草堂暂卧仍须出,未许香醪醉菊松。(十载还乡,巢之旋里也。三春伏枕,己之怀巢也。)
☆李{尉}
字坦园,直隶高阳人。顺治丙戍进士,官至大学士,谥文勤。
○舟发浦城
地形下东南,滩溜如箭疾。客行冲雾雨,扁舟仅容膝。粼粼沙痕高,齿齿石锋密。碍中流,巨细状非一。狭逼惊涛飞,深沸漩涡溢。舟楫巧纡避,簸荡神先怵。篙师一失手,势与洪流汩。眩眼杂卉稠,送客奔崖。骇奇豫初览,过险怕缕述。乘流怪浮生,坎止私愿毕。
○初发都门
六年束吏舍,所向困局迫。出郊兹晨始,豁若樊笼释。望山怀故栖,遵途感新陌。回首魏阙高,尘沙黯将夕。微躯堕世罟,拮据事行役。岂无四方志,悲与亲爱隔。旷寂均苦乐,浮生安所择。起灭情无端,沉思莫能掷。(宗法《选》体,不流入于剽轻,犹得谢公遗意。)
○枫岭
枫岭与梨岭,南北相拱揖。石脉固潜通,蟠峙各独立。林木互纠纷,乱峰森<角戢>々。其巅判闽浙,风土隔邦邑。跻崖俯绝谷,转道仅微级。凌空危桥滑,束涧鸣溜急。负担尽游估,攀缘如蚁集。伤哉营微利,走险讵夙习。下见稻畦人,惊客举蓑笠。驰骛违所性,回增忧色。
○喜晤孙星衡社丈述赠
昔判长安袂,烽烟障蓟丘。穷交惟我在,远道为君愁。岂意三年别,同为万里游。晤言如梦寐,於邑岂能酬。(通体一气。)
○送杨贤甫副宪祀华岳江渎
圣代怀柔秩典章,首严岳渎尊金方。中丞暂假祠官节,宗伯亲颁御府香。挺秀三峰连汉,安澜万里下瞿塘。新秋莫讶无残暑,驿路风清白简霜。
☆王紫绶
字蓼航,河南祥符人。顺治丙戍进士,官翰林,出为浙江粮储道。著有《如咫堂诗集》。
○送潘世衡内陟少宗伯
从龙仗策自关东,江上频行御史骢。钱谷暂烦萧相国,仪文终藉叔孙通。百年礼乐方开辟,一代车书欲混同。天子垂裳问民事,入朝应奏未央宫。
○哭师
生死亲营一亩宫,瓣香谁解为南丰。敢云狸首斑为美,常恐牛眠卜未工。门下易名萧颖士,帐前负笈马扶风。吹台赋罢人何往,呜咽黄流水自东。
高枕加餐二十秋,炙鸡絮酒冷松楸。凭将夫子呼杨震,不见藐孤哭邓攸。生死情难忘北面,往来路易恸西州。树头何必千金剑,岁岁为添土一А。(师为刘文奇,汴人,流寇困汴时,跳城而走者。蓼航少受经学,终身敬礼之,见所作《墓志》。)
☆冯溥
字孔传,山东临朐人。顺治丁亥进士,官至大学士,谥文毅。
○文毅力荐魏环极为名臣,在阁不诡随,不矫激。诗以雅正为主,不争长于字句之间。
○汉文帝幸代图
汉帝当年歌《大风》,欢留父老乐融融。谁知将相和调后,更有君王赏宴同。每饭未尝忘巨鹿,故居犹是念新丰。旌旗十万云中驾,休拟登台出塞雄。(从高帝歌风一气直下,第六语又复回环,结意见异于武帝之耀武。此种篇法,惟少陵有此,变化入神。)
☆宋琬
字玉叔,山东莱阳人。顺治丁亥进士,官浙江按察使。著有《安雅堂集》。
○观察天才俊上,跨越众人,中岁以非辜系狱,故时多悲愤激宕之音。而溯厥指归,仍不于中正,此诗中之变雅也。王新城称为“南施北宋”,惟愚山足以俪之,洵为定论。
○先大夫讳日
坠叶岂更荣,流波无重回。哀哀古孝子,痛哭嗟瓶。喟余少薄祜,赋无《凌云》才。侧闻过庭训,爱惜如琼瑰。弱龄把铅椠,慈颜为之开。乾坤当百六,梁木忽然摧。譬彼玄鸟雏,巢倾雕梁灾。譬彼松下草,霜落成枯ぼ。自我歌鲜民,星纪凡屡该。况乃忝符节,陇山崔以巍。松阡渺何处,莫剪蒿与莱。飘萧生素发,膝下无婴孩。缅想夜台内,恻恻伤其怀。誓言守遗教,敢令官方乖。庶以清白风,稍酬罔极哀。(叙述生平,而誓守庭训,以肃官方,是能遗亲以令名者,知循吏即是孝子。)
○赠蜀中李鹏海进士
昔君射策明光宫,腾骧燕市骅骝空。谁遣妖星逼天阙,鼎湖竟坠乌号弓。小臣攀髯死未得,重茧万里还乡国。剑阁嵯峨战血腥,豺狼窃据昏巴。八口凄凉何所归,穷途那免寒与饥。长作伴拾橡栗,短褐不完歌《采薇》。清谓滩头钓鲂鲤,诛茅结屋将已矣。亭边呵止故将军,驴背谁知前进士。青鞋竹笠秦川来,登高怀古羲皇台。酒酣拔剑《鸲鹆舞》,梦回巫峡秋猿哀。达人自古嗟飘荡,鼓刀而屠太公望。天子宵衣问隐沦,征书旦夕溪上。(鹏海归于蜀乱之后,于其行也,作诗以怜悯而慰劳之。)
○从军行送王玉门之大梁
有客有客髯而紫,左挟秦弓右吴矢。自言家本关中豪,黄金散尽来江。年来倦上仲宣楼,裹粮且记侯赢里。腰间匕首徐夫人,河畔荒丘魏公子。悬知吊古有深愁,慷慨登车不可止。自从盗决黄河奔,大梁未有千家村。烽火但增新战垒,尘沙非复古夷门。短衣聊向将军幕,长剑终酬国士恩。落日驱车临广武,春风试马出に辕。丈夫佩印乃恒事,安能郁郁老丘樊!王郎顾我深叹息,一见欢喜如旧识。此行不但为封侯,人生贵在抒胸臆。江上杨花白雪飞,梁园芳草青袍色。盾鼻犹堪试彩毫,莺声聊为停珠勒。醉后狂歌气若云,军中教战容如墨。春风拂地车斑斑,起看明月揽刀环。平台宾客久零落,至今汴水空潺。怜予偃蹇风尘际,年来罄折雕朱颜。已知苦被雕虫误,强弩欲挽不可关。待尔他年分虎竹,相从射猎终南山。
○诏狱行
秋官署 中有老吏,能说先朝诏狱事。当时国是日纷纭,太阿柄倒归阉寺。天子高居问尚公,公卿标榜排清议。遂有群凶作爪牙,[B206]虎苍鹰最毛鸷。长乐宫前传片纸,金吾夜半飞缇骑。卫尉将军身姓许,提点官旗北镇抚。谳决惟增王甫欢,累囚难解张汤怒。洗垢新悬沉命法,挥毫已入追魂簿。甫闻北阙杀刘陶,旋见西亭尸窦武。白骨交撑裹赭衣,残骸谁敢收黄土。尔曹自谓盘根株,杀人狐媚夸良图。岂知神理有反覆,昊天明明安可诬。神奸脱距竞菹醢,亦有然脐当路衢。长安万姓歌且舞,卖钗鬻钏沽醍醐。海水群飞桑亩移,俯仰乾坤又一时。三君八俊俱尘土,膺滂田窦无坟基。彤管堪嗟《酷吏传》,青苔半蚀《党人碑》。我今何为淹此室,圜扉白日啼寒鸱。冤魂欲招不敢出,但闻阴风萧飒中心悲。中心悲,泪盈把。酹酒呼皋陶,皋陶竟喑哑。古来万事难问天,蚕室谁怜汉司马。君不见城上乌,啄人曾不问贤愚。新鬼衔冤向都市,年年寒食声呜呜。(北镇抚,许显纯也。“洗垢新悬沉命法”以下六语,谓杨、左诸公毕命事也。从狱卒口中详述往事,而主意全在己之诏狱,宾意转详,主意转略,极见作法之变。)
○行路难
身不必贤良书,名不必茂才举。便便饱五经,讵若工三语。乡里小儿车上舞,大字新衔谒府主。三年前在廓下趋,白头老儒徒踽踽。汉家公卿半刀笔,平阳之后有丙吉。家家小牢祀ガ侯,有儿莫读《天人策》。驷马银鞍金作鱼,何足道哉二千石!
○栈道平歌为贾胶侯尚书作
君不见梁州之谷斜与褒,中有栈道干云霄。仰手可以扪东井,下临长江浩汗汹波涛。大禹胼胝恐未到,帝遣五丁开神皋。巨灵运斧地维坼,然后南通巴蜀西羌{髟矛}。蛇盘萦纡六百里,千回万曲缘秋毫。悬车束马弗可以径度,飞腾绝壁愁猿猱。汉家留侯真妇女,烈火一炬嗟徒劳。噫嘻乎!三秦之人困征戍,军书蜂午如猬毛。衔枚荷戈戟,转粟穷脂膏。估客尔何来,万里竞锥刀。须臾失足几千仞,猛虎腹蛇恣贪饕。出险洒酒始相贺,磷磷鬼火闻呼号。泰运开,尚书来,恩如雨露威风雷。一呼集畚锸,再呼伐薪柴。醇醯浇山万夫发,坐看岩削尽为平埃。噫嘻乎!益烈山泽四千岁,火攻莫救苍生灾。昔也商旅鱼贯行,今也不忧狼与豺。昔也单车不得上,今也康庄之途足以走连{差车}。童巴舞贡天府,桃笙ク布输邛崃。歌《豳风》,击土鼓,贾父之来何晚哉!丰功弈弈垂万祀,经济不数韦皋才。中朝衮衣待公补,璇玑在手平泰阶。西望剑阁高崔巍,侧身欲往空徘徊。大书深刻告来世,蛟龙岌で磨青崖。金穿石泐陵谷徙,我公之功不与伏波铜柱同尘埋。(贾中丞名汉复,平险为夷,因作歌以颂之,歌勒于观音碥崖石上。
○出后人手,几成德政歌矣。此服其笔力之大。)
○喜表弟董樵书至
数枉山中信,江湖问逐臣。怜予常作客,知尔尚依人。刀俎惊前梦,渔蓑老此身。故园风俗薄,犹有葛天民。
○己酉过姜如农东莱草堂
拜杖端门下,孤臣命若丝。何堪天谴日,即是国亡时。谏草传梅尉,扁舟混子皮。似君幽隐处,独有白鸥知。(姜以建言廷杖,谴戍宣城,明社旋屋矣,后终于吴,葬于宣城。)
同时熊给谏,不异楚灵均。破衲称开士,残碑记党人。老从方外友,悟彼定中身。应据生公石,军持话宿因。熊给谏名开元,亦以劾周延儒被杖,后隐于僧,故次章连及之。
○写哀
执戟沾微禄,栖迟仰大官。累臣天不吊,圣主法终宽。宗祀哀羊舌,身名笑鼠肝。须眉真自,书札报任安。
○冯唐墓
冯公昔未遇,执戟叹淹留。一荐云中守,能宽汉主忧。古碑荒藓合,高柳暮鸦秋。自笑为郎拙,萧萧欲白头。
○送傅介侯督饷宁夏
贺兰西望郁嵯峨,使者乘春揽辔过。三辅征输何日尽,二陵风雨至今多。边城杨柳楼中笛,羌女葡萄塞下歌。君到坐传青海箭,不妨草檄倚雕戈。(七子遗响,尤近沧溟。)
○狱中长至呈同系诸公(时大驾有事南郊)
圜扉望断属车尘,闻道銮舆出禁。五夜斗杓初建子,孤臣霜{髟丐}未逢辰。雉罗既说嗟何及,龙性谁言不可驯。犹有钟仪数行泪,南冠相对共沾巾。(三四是活对法。)
○怀王敬哉(自注:时黄河决济、兖间。)
萧条岁月孰华予,行步徘徊靡所如。刀俎堪惊身是鹿,云宵还念食无鱼。但留东海栽桑地,敢作南山种豆书。闻道宣房薪未塞,欲从太史问《河渠》。
○夏瑗公先生廿载浅土,门人盛珍示卜地葬之,以其夫人焉,诗以志美凡年松贾缺经营,负土荒原赖友生。曾赋《国殇》哀翟义,竟无佣保付王成。月明大鸟来华表,剑合双龙卷素旌。二陆冤魂应共语,云车风马笑相迎。(使事典切,六语见夫人葬,结但取冤魂及同为云间人意,机、云身分地位不必同也。)
○贺曾庭闻举孝廉(庭闻,江右人,易名中秦榜)
谁言才子竟蹉跎,天马西徕万里过。名姓在秦张禄贵,文章入洛陆机多。汉廷伫奏《凌云》笔,羌笛争传出塞歌。陇上梅花凭驿使,好将双鲤下黄河。
○同东云雏王心古诸君登华山云台峰
丹梯千仞倚嵯峨,万转盘纡出薜萝。少华西来朝白帝,太行东望走黄河。欲从玉女窥莲井,须向仙人借斧柯。ゎ被同君星汉外,方知天上白榆多。
○华岳
遥遥青黛削芙蓉,此日登临落雁峰。霄汉何人骑白鹿,天门有路跨苍龙。流沙弱水真杯勺,太白终南尽附庸。却忆巨灵开辟日,神功橐费陶熔。松风谡谡步虚声,杖策高寻卫叔卿。星近祠坛光欲堕,月临仙掌夜偏明。扶桑万里天鸡曙,箭括三更石马鸣。谁信扬雄擅词赋,不将彩笔记层城。(举头天外,才许落墨,不愧“五岳起方寸”语。)
○报唐采臣户部时自宁夏还朝
使君书札劝加餐,又报征车发贺兰。秦地关山留庾信,汉家盐铁问桓宽。飞鸿夜度朱弦冷,边马晨嘶白草寒。迁客陇头憔悴甚,故人传语到长安。
○登西岳庙万寿阁
崔嵬杰阁玉为寮,白帝离宫倚绛霄。槛外河山三辅小,崖前觞豆百灵朝。明星环佩云来湿,仙掌芙蓉雨欲摇。会御长风凌绝,青鸾背上夜吹箫。
○鹦鹉
雕笼万里托征鞍,辛苦何辞行路难。幽阁恰添娇女伴,方音犹作部民看。且分薄俸供粳稻,莫遣春风瘁羽翰。流水陇头相忆否,朔云边月不胜寒。
○送张尉生明府之任剑州
栈阁崔嵬涪水西,芙蓉十二与云齐。几年汉使迷金马,万里江流见石犀。讲学文翁今再觏,勒铭张载有新题。相思愁杀峨眉月,山木苍苍杜宇啼。
○九日同姜如农王西樵程穆倩诸君登慧光阁
塞鸿犹未到芜城,载酒登楼雨乍晴。山色浅深随夕照,江流日夜变秋声。上方钟磬疏林满,十里笙歌画舫明。空负黄花羞短发,寒衣三浣客心惊。(悲壮沉郁。)
○刀鱼
银花烂漫委筠筐,铁带吴钩总擅长。千载专诸留侠骨,至今匕箸尚飞霜。
○舟中见猎犬有感
秋水芦花一片明,难同鹰隼共功名。樯边饱饭垂头睡,也似英雄髀肉生。
☆蒋超
字虎臣,江南金坛人。顺治丁亥,赐进士第三人,官翰林院修撰。著有《绥庵集》。
○绥庵素无宦情,自称前身峨眉老僧。遍游名山,后入蜀,殁于峨眉山之伏虎寺。
○金陵旧院
锦绣歌残翠黛尘,楼台已尽曲池湮。荒园一种瓢儿菜,独占秦淮旧日春。(极浓丽地,偏写得荒凉如许,感慨系之。)
○文殊院
紫玉屏风敞佛筵,诸峰如笏上青天。偶来山寺容无主,惊起白猿松际眠。
☆王熙
字子雍,直隶宛平人。顺治丁亥进士,官至大学士,谥文靖。
○春日扈从南海子观大
上苑回春驭,传呼夜漏催,六龙云里下,八阵日边开。细草鸣鸾地,雄风买骏台。应如宸算远,不为诘戎来。
☆宋徵舆
字辕文,江南华亭人。顺治丁亥进士,官至副都御史。
○云间诗家推陈卧子、宋辕文、李舒章,卧子蹈海后,宋、李并名于时,未尝有所轩轾。
○参军行
檀州军败南陷,铁骑西山逼云栈。九门辛苦坐公卿,按兵不动有高监。玉堂美人胡不平,上书北阙苦论兵。参军新命一朝下,单骑夜出长安城。是时主将卢司马,独将西兵兵力寡。不教国士死黄沙,别遣参军向城下。参军不行司马嗔,参军既行军伍陈。北向再拜谢至尊,曰臣象升死国恩。鼓声阗阗军出垒,司马一呼创者起。三万边兵夜合围,孤军虽胜终斗死。朝廷颇轻死事功,翻疑讼疏多雷同。司马几受斫棺惨,参军一官成转蓬。呜呼权臣报复有如此,疆埸谁肯摅孤忠。(此纪贾庄之败也。高监,名起潜,参军,杨廷麟。时枢辅杨嗣昌嫉卢忠烈正直,不与援兵,高起潜拥兵坐视。忠烈与大军战,重创死。嗣昌诬以降,又诬以遁,几至斫棺。廷麟力辩其冤,得免。忠佞颠倒如此,明社所以屋也。后参军亦以守城死。)
○下滩
孤舟泻石滩,双桨下云端。浪涌分花落,涛惊溅雪寒。乱山皆曲向,飞渡却回看。千里无诸国,天南自郁盘。(一起如睹巴船出峡图。)
○古意
碧玉堂西红粉楼,楼中思妇忆凉州。咸阳桥上三年梦,回乐峰前万里愁。秦地烟花明月夜,胡天沙草白云秋。离魂不识金微路,愿逐交河水北流。(酷似杨升庵《塞垣鹧鸪词》。)
○林天孙自漳州来见访,天孙乃黄石斋先生弟子,时黄先生被逮
燕市霜飞五月寒,投荒君子更南冠。谪同贾谊官仍夺,时异灵均死亦难。大涤春阴猿鹤怨,武夷秋雨薜萝残。(自注:大涤、武夷皆先生讲学处。)凭君归报金鸡信,重扫先生旧讲坛。
○冬闺夜怨
落尽飞云暮色寒,黄昏北斗照阑干。可怜一片如霜月,惟有深闺独自看。
☆邓旭
字无照,江南寿州人。顺治丁亥进士,官翰林院检讨。著有《林屋诗集》。
○钱塘看潮
夜发富春江,午缆钱塘岸。不见当时射潮者,天际烟波空浩瀚。须臾海门走匹练,白虹蜿蜿吐长线。渐看鳌背负山来,汹涌顿令天地变。龙吹笛,鼍击鼓,冯夷天吴江上舞。万斛舳舻如败叶,怒涛一卷送平浦。伊昔惟闻东流之水无尽期,沃焦Е洞为漏卮。云何已逝壑,而有还源时。应是伍胥文种恨不灭,无路叩天气填咽。故教雪浪排长空,古今嘘吸无时绝。
○赠凤凰山咸庵禅丈,庵名凰巢
万绿藏深壑,苔龛路几层。侧身同蚁进,牵臂学猿腾。累重缘留发,栖幽欲妒僧。半生迟引退,应悔镂春冰。
☆季振宜
字沧苇,江南泰兴人。顺治丁亥进士,官御史。
○潼关有感
兴亡非一代,形胜览层楼。渭水千年浊,秦山万里秋。豺狼互吞噬,盗贼化王侯。邮置无馀马,皇华不肯休。
☆李敬
字圣一,江南六合人。顺治丁亥进士,官刑部侍郎。
○清明泊瓜步阻雨
愁思如芳草,春程不断生。停云连野色,过雨挟江声。瓜步新添水,清明远送行。强从吴客语,归计羡朱樱。(停云十字,渔洋赏之,谓其不减古人。)
○读水经注怀洞庭
坐倚巴丘俯洞庭,君山一十二峰青。不闻修竹来仙吹,但有孤鸿送客ぎ。欲辨水天惟北斗,若当风雨即南溟。旧游浩渺如春梦,兀看郦元注《水经》。
☆缪慧远
字子长,江南吴县人。顺治丁亥进士,官寿阳知县。
○经义推巨手,韵语亦复雅健雄深。
○雉子斑
雉子斑兮,其羽煌煌。雄雌朝飞,阡陌相将。十步一啄,载飞载藏。谁为祸枢,体负文章。南山媒翳,北山罗张。樊笼既入,形容无光。恭承嘉惠,食以稻梁。尔虽小物,耿介莫当。局促一世,生不如亡。微命既释,感恩未央。迟迟春日,膏泽徜徉。愿同黄雀,衔环君旁。
○友人过访
茸城愁绝各风烟,倾倒今朝倍黯然。坐上清歌闻《子夜》,人生行乐及丁年。三春会面常多阻,百罚深杯且共传。旧事凄凉言未尽,檐花落久雨纤绵。
○有感
湘水桃源欲问津,衣冠处处哭秋旻。宁同白马歼朝士,肯为黄巾赦党人!行泽楚臣应抱石,上书梁狱几全身。惊心南国添缯缴,解网还邀圣主恩。(胸怀鬼,以诗写之,尽成激楚之音。)
烽烟海内尚兵鏖,奋α论才得尔曹。紫塞重弹《白翎雀》,金门竞奏《郁轮袍》。苍茫梦里询蕉鹿,浮拍池中把酒螯。长啸独期千古事,咏怀何必《反离骚》。
○忆辽左故人
生归何地更逢君,兰忌当门自昔云。东洛少年无贾谊,制科风汉独刘ナ。蕃厘种徙琼花绝,辽海魂啼杜宇闻。箧里故人封事稿,雨窗捡点泪纷纷。
☆曹垂灿
字天祺,江南上海人。顺治丁亥进士,官遂安知县。
○插秧词
桔槔未动商羊舞,老农出社迎猎虎。熏风灵雨及时来,秧水齐添土膏无。针苗剪剪绿初齐,如卦行行立畛畦。陇畔柳浓斜挂笠,农歌声里鹁鸪啼。自辰至午不停手,厨下炊羹并剪韭。老翁提饣盍饷田间,瓮中更有新ド酒。日晚水田聚纟斗笠,移时火耨农功急。寄语食租衣税家,莫忘辛苦盘中粒。(如卦句,所谓“立苗欲疏”也)
☆沈永令
字闻人,江南吴江人。顺治戊子副榜,官高陵知县。
○初知韩城县时,汤文正为潼关道,以循良重之,其政治可知也。诗亦宗仰唐人,不染竟陵习气。
○再试淮上对月
半年沙塞月,今夜映长淮。砧杵深闺梦,关山旅客怀。遥知灯下卜,敲断鬓边钗。何日花前影,清光共玉阶。(“今夜州月”,念闺中之怀远,此写客中之念家,境地相同,深情宛合。)
○咸阳寓中
老应甘弃世,壮已不如人。楚越燕秦路,东西南北身。镜中俱是雪,塞外不知春。何日沧江返,矶头稳钓纶。
○秦中
深秋沙草马长嘶,塞柳千条覆曲堤。水落渭河诸派合,天围华岳万峰低。旧游金谷云烟散,故国铜驼枳棘迷。紫气近来东望满,函关何用一丸泥。(顾茂伦称此诗沉雄瑰丽,可追盛唐,其气象然也。下章亦然。)
○登华
历历是辰尺五悬,洮云陇树望相连。天高西北长空尽,势控燕秦大地偏。烟杪一丸关百二,河流如线路三千。此身托足知何处,仙掌擎来霄汉边。
○分水龙王庙
南为吴水北燕云,结伴登临喜得群。七十二泉从此合,三千馀路恰平分。安澜已下褒封诏,沉璧无烦草檄文。惟有仲宣行役苦,登楼久已悔从军。(引汶水合七十二泉之水注于南旺,平分南北以利转漕,此宋礼从白瑛之义也。三四语真写得尽。)
○赠檗庵禅师
〔师为楚嘉鱼人,天启乙丑进士,筮仕吴令,晋吏垣。崇祯壬癸间,建言廷杖诏狱。沧桑后遂为僧。康熙乙卯,驻锡江城,距作令时阅五十寒暑矣。永令以昔年童子,受知门下,感赋是诗。〕
浮生阅尽几沧桑,独卧寒云拥竹床。百炼身犹馀铁石,万言字尚挟风霜。列朝文献征遗史,一代天龙护法王。士女争来瞻瑞相,使君故是宰河阳。(檗庵即熊开元也。以弹周延儒廷仗,后为僧,门下士感慨赋之,如读本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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