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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史》·卷六十九

清朝 明史 张廷玉 著

徐溥,字时用,宜兴人。祖父徐鉴曾任琼州知府,对民众多有恩惠。徐溥于景泰五年(1454)考中进士,授编修职。宪宗初年,提升为左庶子,又调升为太常卿兼学士。成化十五年(1479),授礼部右侍郎职,不久转为礼部左侍郎,一段时间后改在吏部任职。孝宗继位,徐溥兼任文渊阁大学士,参预机要事务,不久晋升礼部尚书。

弘治五年(1492),刘吉被罢免官职,徐溥任首辅,累次加封为少傅、太子太傅。刘吉治政狂妄凶暴,徐溥接替刘吉以后,以安定平静为宗旨,务守成规,与同事刘健、李东阳、谢迁等同心协力辅助治理朝政,每当遇到不可行的事,总是一起争辩。钦天监中被革职的监正李华为昌国公张峦选择墓地,宫中降旨恢复他的官职。徐溥等上言道:“陛下登基以来,未曾有过宫中降旨事,恐怕权贵亲幸之门一开,不良之徒无所顾忌,臣等不敢接受这一诏令。”八年,太皇太后召崇王进宫朝见,徐溥等与尚书倪岳进行劝谏,明孝宗亲自劝说太皇太后,此事才得以停止。占城奏报安南入境侵犯骚扰,孝宗准备派大臣前往调解,徐溥等说:“外国之间发生侵略现象,有关部门发道檄文告诫就行了,不需派遣使臣。万一安南不听使臣命令,则有损国威,再去兴师问罪,后患越来越大。”就未派遣大臣。

这年十二月,孝宗下诏要撰三清乐章。徐溥等说“:天,至高无上,没有谁能匹配。汉代祭祀五帝,儒者尚且认为不对。况且三清是道家荒谬之说。一天之上,岂得有三大帝。并且以周代柱下史李耳充其中一帝,将人鬼列为天神,荒诞至极。郊祀乐章都是太祖亲自创作,现在以写作的时俗词曲祭祀神明,亵渎更甚。臣等熟读儒家书籍,对邪说俚曲向来不在意,不敢用旁门左道侍奉陛下。国家设置文渊阁,命令学士在此任职,的确是想让学士为国家谋划政事,讲经论史,培养治政的根本,纠正过失,并非要其阿谀奉承,唯命是从。现在御前讲席早已停止,讲官入侍讲读很久没有进行,异端邪说乘隙而入。这些都是因为臣等侍奉不当,不能够启发陛下之心,保持陛下初登位时治政的良好势头。我们万分忧心与惭愧,无地自容。数月以来,对宫中降旨中处理政事不当的,我们将其封还宫中,并再三向皇上奏明我们的看法。希望陛下曲身听从,使臣等竭尽拙笨之力稍稍有所帮助,不仅仅只指乐章一事。”奏章呈送孝宗,孝宗很赞赏,接纳了他们的劝谏。

孝宗自弘治八年(1495)后,上朝时间渐晚,徐溥等屡次上言劝谏。宦官李广借炼丹、设斋坛得到皇帝宠幸。十年二月,徐溥等上疏深切地论述说:“旧制,内殿每日两次奏事,事项多的可以随时上奏,皇帝又常常召见儒臣,咨询政事。现在奏事每天只有一次,除上朝之外,再见不到陛下。奏章、奏议与批答不准时断决,有的滞留好几个月,有的竟然不施行。事情大多堆集在一起,妨碍政体。御前讲席每年只开几天,疏远正直人士,邪说得以流行。近来听说有借斋坛炼丹之说得到重用的。宋徽宗崇尚道教,科条仪式符..最盛行,以致颠沛流离于道路。金石之药,性能多是酷烈的。唐宪宗相信柳泌以致殒命,此祸可作借鉴。现在龙虎山的上清宫、神乐观、祖师殿以及内府番经厂都被焚毁,它们如有神灵,为什么连自身也保不住?上天讨厌这些污秽行为,已是很明白的了。陛下如果亲近儒臣,懂得正道,施行仁政,那么福兆祥瑞,以及许多值得庆贺的好事就会不招自来,何须借助妖妄之说呢?自古以来奸人要蛊惑君王动心,必定先说太平无事。唐朝大臣李绛曾说过‘:忧心于事行之前,可以免除担忧。事情干完了再担忧,于事无益。’现在太平日子很长,沉溺于安逸。就目前来看,虽然好像无事,然而工役频繁兴起,苛捐杂税百出,人马疲惫不堪,民间穷困,人民愁苦的叹息声影响着上天的和顺之气以致造成火星失去常规,太阳无光,天鸣地震,草木成为妖孽,四方奏报这些情况的几乎每月都有,将来的后患灼然使人担忧。陛下高居深宫,言官都害怕引祸上身缄口沉默。臣等假如再不说,谁又肯为陛下说。”孝宗被徐溥的话所感动。

三月二十七日,孝宗在文华殿召见徐溥以及刘健、李东阳、谢迁,把各部门的奏疏交给他们说“:与先生辈商议。”徐溥等起草诏令呈上,孝宗就手批改。事端多的,刘健请求拿出去详细阅读,孝宗说“:何不就此地面议。”事完之后,赐徐溥等饮茶方退。自从成化年间,宪宗召彭时、商辂对答以后,至此时才开始再次出现,举朝夸耀为盛事。然而在徐溥整个任职期间,也只有这么一次受到皇帝召见。

不久,由于灾害,异常现象发生,朝廷广开言路,朝廷大臣所上的密封的奏章,过了一个月还不回答,而且言官因议论救助何鼎违背皇帝旨意等待被治罪已有很长时间,徐溥等都将这些情况向孝宗进言。于是搁置的奏章全部批发下来,并且免言官的罪。徐溥这时七十岁,以年老请求退休,孝宗不批准,下诏让他在风雨寒暑天免去朝见。

十一年(1498),皇太子离开东宫,加封徐溥太子太师,升为华盖殿大学士。因为眼病请求返乡。孝宗舍不得放他走,很久才同意他的返乡,给徐溥很多赏赐。过了一年徐溥去世,追赠太师,赐谥号文靖。

徐溥生性庄重,举止有法度,在内阁十二年,从容辅助劝导。遇到有人犯有过失,总是为其掩盖,他说“:天生人才很不容易,我不忍心人才因小过错被抛弃。”屡次遇到大狱案,以及逮捕言官,他都要从中委婉调停。孝宗仁慈淳厚,对徐溥等所提的意见大都接受,天下暗暗地受到他的庇护。徐溥曾说“:祖宗法度在恩惠百姓的事方面已经完备,所担心的是不能守住。”因此,他对祖宗成法无所变更。徐溥对父母极为孝顺,曾经两次在父母墓旁小房居住。对自己的生活要求则很低,好施舍别人。购置义田八百亩赡养宗族族人,并请官府为之登记于册以求永久保存,孝宗为此免除徐溥家的徭役。

丘浚,字仲深,海南琼山人。幼年失去父亲,母亲李氏教他读书,他看一遍就能背诵。家贫无书,曾经走数百里路借书,必定将书借到才罢休。考取乡试第一名,景泰五年(1454),考中进士。改任庶吉士,授编修职。丘浚在翰林院任职后,见闻更加广泛,尤其熟悉国家典故,以经国济民自负。

成化元年(1465),两广有战事,丘浚向大学士李贤上书,指明陈述形势,井井有条数千言。李贤对他的谋划很欣赏,向皇帝禀报,宪宗命将丘浚的谋划抄写下来,让总兵官赵辅、巡抚都御史韩雍看。韩雍等攻破贼军,虽然不完全是用丘浚的计谋,然而丘浚因此在朝臣中颇有威望,任职期满,晋升为侍讲。参与撰写《英宗实录》,升为侍讲学士。《续通鉴纲目》成书,提升为学士,调任国子祭酒。当时学习经义的书,好尚奇险怪异之文,丘浚在主持南畿的乡试时,在分考和会试中他都痛切地抑制这种文风。丘浚任职国子监后,他督促国学生时,尤为恳切地告诫他们将文体返归正道。不久晋为礼部右侍郎,掌管祭酒事务。

丘浚认为真德秀著的《大学衍义》对于治国平天下的条目叙述得不完备,丘浚就博采群书补充了这些内容,写成《大学衍义补》。孝宗继位,他向孝宗呈上此书。孝宗认为该书不错,赏赐黄金纸币奖励丘浚,并命令有关部门刊印发行。特别提升为礼部尚书,掌管詹事府的事务。充任修撰《宪宗实录》的副总裁。弘治四年(1491),此书完成,加封丘浚为太子太保,不久兼任文渊阁大学士参预机要事务。尚书入内阁任职从丘浚开始,丘浚当时七十一岁。他认为《大学衍义补》所撰述的都可见之行动,请求摘其要点奏报皇帝,并下内阁商议付诸实行。孝宗批准他的请求。

第二年,丘浚上言道:“臣在成化年间见到彗星三次出现,遍扫三垣,方圆五六百里大地发生地震。近来彗星出现在天河,每天地震天鸣不已,怪鸟在宫中鸣叫三声。《春秋》二百四十年,记载出现彗星三次,地震五次,飞禽两次。现在却在二十年之间屡次出现,非常令人害怕。希望陛下体会上天的仁爱,想到祖宗创业的艰难,修身清心以立根本,而适应政事的需要,谨慎对待自己所喜好、崇尚的东西,而不被异端所迷惑,节约财物,不至于耗费国家财富,公正地使用人才,不偏听偏信,禁止以私事谒见请托,明确义理,保持节俭的品行,勤于政务,那么,阿谀求宠、邪门旁道的乱政之徒就不敢为非做歹,天灾就可以清除。”接着列举二十二种时弊,孝宗都接受他的意见。六年(1493)由于眼病免去上朝。

丘浚在位时,曾经用宽大为怀启发孝宗,以忠厚来改变士风。只是生性偏狭,曾与刘健在商议事情时,因意见不合,竟把帽子摔下地。言官说话不中他意,丘浚总是当面驳斥。他与王恕关系紧张,以至于不说话。六年(1493)考核群吏,王恕上奏章要罢免二千人。丘浚则请求未满三年的仍任原职,无特别贪婪残暴劣行的官吏仍留任,留下九十人。王恕争辩无结果,要求离职。太医院判刘文泰曾经与丘浚家有过来往,刘揭发王恕失职,王恕怀疑刘是受丘浚指使,而舆论大哗,说疏稿是丘浚写的。王恕竟由此事被罢官,人们由此对丘浚很有看法。给事中毛..、御史宋德、周津等纷纷上奏章弹劾丘浚不能位居相位,孝宗不理睬。过了一年,加封丘浚少保职。八年,丘浚去世,终年七十六岁。追赠太傅,谥号文庄。

丘浚清廉不苟取,所居府第低下狭小,四十年不换。生性嗜好学问,年老右眼失明,仍手不释卷。所发议论好偏激,听者感到惊骇。到修撰《英宗实录》,有人说对于于谦之死应该按不轨判罪来记载,丘浚说:“土木堡之变,如果没有于谦,国家就很危险。事情久已有了定论,于谦所受的冤枉不能不辩白清楚。”他如此主持正义。正德年间,明武宗采纳巡按御史的建议,赐在丘浚家乡为丘浚建立祠堂起名叫“景贤”。

刘健,字希贤,洛阳人。父亲刘亮在三原任教谕,很有学问,操行也好。刘健年轻时端庄持重,与同乡阎禹易、白良辅一起出游,得到河东薛蠧的学脉。天顺四年(1460),考取进士,改任庶吉士,授编修职。谢绝交往,闭门读书,人们认为他质直刻板,然而他熟习典故,有经国济民的志向。

成化初年,修《英宗实录》时,朝廷起用正在居丧的刘健,刘健再三推辞,朝廷不同意。书完成后,刘健升为修撰,又连续升三级任少詹事,担任东宫讲官,为当时的太子(即后来的孝宗)所赏识。孝宗继位,刘健升为礼部右侍郎兼翰林学士,进入内阁参预机要事务。弘治四年(1491),晋升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又加封太子太保,改任武英殿大学士。十一年春天,进衔为少傅兼太子太傅,代替徐溥任首辅。

刘健的学问精深,外表严肃,敢于发表意见,以天下为己任。清宁宫发生火灾,太监李广畏罪自杀。刘健与同事李东阳、谢迁上疏说:“古代帝王没有不遇到灾害而恐惧的,向来奸人佞臣炫惑圣明皇帝的视听,贿赂流行,赏罚失当。灾异的积累,正是这些原因,现在所幸首恶消除,陛下开始醒悟,然而余恶尚未除尽,过去的积弊尚未革除,我愿意奋发有为于政事,举荐贤才,贬退奸恶,赏罚分明。凡是所应当施行的,果断处置毫不犹豫,不再因循守旧,以免后悔。”孝宗正赞赏接纳刘健的意见,而李广同党蔡昭等随即取到圣旨,给予李广祭祀安葬和祠堂牌匾,刘健等极力劝谏,仅停祠堂牌匾。南北言官一一陈述时政,多次进行评论、弹劾,皇帝一概不理睬。国子监生江王容弹劾刘健、李东阳堵塞抑制言路。孝宗安慰挽留刘健、李东阳,而将江王容下狱,刘、李二人极力救助,江王容才被释放。

成化十三年(1477)四月,大同有敌情警报,京城戒严。兵部要求对京营诸将领进行鉴别,孝宗召刘健、李东阳和谢迁到平台面议对诸将的去留。免去遂安伯陈韶等三人,而召镇远侯顾溥统率团营。当时孝宗上朝很晚,刘健等为此劝谏孝宗,孝宗仅点头而已。

十四年(1478)秋,由于战事发生,部队缺乏军饷,为此孝宗屡次要朝廷大臣讨论此事,刘健等说:“天下的财力,它的增加是有限的。现在光禄寺费用每年增加几十倍,各地织作作坊一味追求新奇精巧,请斋醮祭祀每天耗费以万计。京城储粮的大仓不能满足军队的粮食需要,而内府从太仓取粮动辄就是四五十万。皇亲贵戚请占田地,夺取盐利的,也是数千万计,大兴土木,横征暴敛。传奉冗官的官俸禄,内府工匠的口粮,年增月积,没有到头的日子,财富怎会不匮乏?现在陕西、辽东边防战事正激烈,湖广、贵州军队相继调动,不知靠什么满足军队的需要,希望陛下杜绝无益的花费,亲自带头推行节俭,作为中外的表率而使群臣得以竭尽其诚,谋求革除时弊的良策,这是国家的幸运。”

第二年四月,刘健借灾异向皇帝陈述要勤于朝讲、节省费用、停办斋醮、赏罚公平几件事。到冬天,南京、凤阳发大水,廷臣多次上言时务,许久没回音,刘健等为此立即向孝宗陈述怠慢朝政的过失,请求皇帝勤于听取朝臣的意见,以振朝纲,孝宗都赞许地接受其进言。《大明会典》完成,加封刘健少师兼太子太师、吏部尚书、华盖殿大学士。与李东阳、谢迁一同接受皇帝赏赐的蟒衣。阁臣得赐蟒衣自刘健等开始。

孝宗事奉两宫太后很恭敬小心,而两宫太后都推崇佛道二教。先前,清宁宫建成,孝宗命灌顶国师设坛庆贺,又派宦官携带真武像,在武当山设置祭坛,派使者上泰山献神袍,或者大白天在街市上到处点灯。孝宗很怕违背太后的旨意,曲从逢迎,而刘健等极力劝谏。十五年六月,下诏拟撰写《释迦哑塔像赞》,十七年二月,下诏命在朝阳门外建延寿塔,任命道士林永祺等五人为真人,这些都因刘健等力谏方罢。

这年夏天,小王子图谋侵犯大同,孝宗召见阁臣商议对付的办法,刘健请求精简京营大帅,接着说京军怯弱不足以应战,请求从现在起停止京军的劳役以蓄养锐气。孝宗表示同意。退朝后又上奏章对边防事宜建言,孝宗全都允准。不久,边境紧急战报交替传来,孝宗受宦官苗逵的蛊惑要出兵。刘健、李东阳、谢迁进行阻止,孝宗犹豫不决。兵部尚书刘大夏也说京军不能动,这才没出兵。

孝宗自十三年,召见刘健等后,阁臣很少能见到皇帝,这时在位已久,更加熟悉政事,数次召见大臣,要依次革除繁法苛政,消除积弊。曾经论及理财事,李东阳极力说明盐政的弊病,由于需求者众多,因而私盐贩运数倍增长。刘健说:“太祖时茶法刚开始施行,驸马欧阳伦因为私自贩茶被判死刑,连高皇后都不能救他。欧阳伦这样的事谁敢跟陛下说。”孝宗说:“不是不敢说,而是不肯说。”于是诏令户部核实利弊,全部奏报朝廷。

当时,刘健等三人同心辅政,竭心尽力,知无不言。孝宗开始有的听取有的不采纳,不久刘健等更为孝宗所信任,其所奏请的事项无不接纳,不呼刘健之名,而称先生。每次晋见,孝宗总是屏退左右的人,左右的人偶尔从屏风里偷听,只听见孝宗每每称好,对任免文武大臣,治理整顿屯田、盐政、马政等各项政事,刘健辅佐协助最多。

不久,孝宗病危,召刘健等到乾清宫。孝宗挣扎着坐起来,很详细地叙述在位前后的情况,命令近侍记下来。说完后,拉着刘健的手说:“先生辈辅导勤苦。太子聪明,但年纪尚幼,好安逸游乐,先生辈要常劝他读书,辅佐他成为贤主。”刘健等哽咽着叩头领命而出。第二天孝宗去世。

武宗继位,刘健等对诸弊政进行治理。凡是孝宗所想兴办或罢免的全都以遗诏形式下令施行。刘瑾是原东宫太监,与马永成、谷大用、魏彬、张永、丘聚、高凤、罗详等八人一同受重用,时称之“八党”,每天带领武宗游玩嬉戏,诏书所颁列的条款一概阻止不去实行。京师从六月到八月下雨。刘健等上言道“:陛下登基诏书发出,全国欢呼,盼望太平。到现在两个月了,未听说精简多少闲散人员,节省多少糜费。诏书所载,仅仅是一纸空文。因此阴阳失调,晴雨失常。如监局、仓库、城门及四方守备内臣增置几倍,朝廷养军匠花费数以万计,仅仅为了满足军队的役使,却不愿淘汰。对那些荒废职事、糜费俸禄的文武大臣怎可不贬斥?给画史、工匠滥授官多至几百人,怎不罢免?内承库年开支白银数百余万两,并无记录,司钥库贮存钱数百万,也不知有否,怎不查核。至于释放皇宫花园的珍禽奇兽,遣散前朝宫人,都是新朝政事,首先需要办理的,而陛下全然不去施行,拿什么去抚慰全国臣民的期望呢?”武帝虽然回复语气和缓的诏命,然而左右的宦官一天比一天放纵,各种费用日益增多。武宗享祀郊庙,宦官带刀披甲簇拥在圣驾后面。内府诸监局佥书多到一百几十人,光禄寺每天的供应骤增几倍。刘健等尽力陈述其弊病,请求武宗勤于政事和讲学,武宗只说知道了。

正德元年(1506)二月,武宗听从尚书韩文的话,京城地区皇庄由有司征税,而每庄仍留宦官一人、校尉十人。刘健等说“:皇庄既然是供奉两宫太后的,就应该全部交付有司管理,不应该仍由私人主管,反而失去朝廷尊亲的本意。”接着详细地说明内臣管理庄田侵扰百姓。武宗不理睬。吏、户、兵三部以及都察院各有奏疏,争论职权范围,为皇帝身边的佞臣所阻挠。刘健等草拟旨文,武宗不同意,令重新草拟,刘健等极力劝谏,称:“奸商谭景清的败坏盐政,北征将士的无功授官,武臣神英的负罪轻视法令,御用监书吏坏乱考试制度,都是以一二个人的私恩,破坏了百年定制。况且现今政令维新,而地震天鸣,白虹贯日,恒星白天出现,太阳无光。内贼横行,外寇猖獗,财匮民穷,埋怨毁谤交相发生。而朝廷内外不法臣僚正乘机作恶,排除忠直人士如排除仇敌,保护奸佞小人如保护亲生骨肉。这种情形一天比一天严重,祸变的到来恐怕不远了。臣等受到先帝的信任,被当作心腹。近来圣旨从宫中颁下,丝毫不让我等知道。如有所筹划竟听从奸臣随意改变。诸如此类,不可胜举。臣等如再顾惜自己的身家性命,一起阿谀顺从,那么就欺上误国,死有余辜。所拟定的四疏,不敢再更改,谨以原来拟定的进献。”武宗不理。

过了几天,刘健又说:“臣等时遇先帝临终授予遗命,诚恳地将陛下托付臣等,对此知遇之恩,臣等刻骨铭心,发誓以生命作为报偿。陛下的即位诏书颁发后,天下人伸长脖子盼望政事革新,然而朝令夕改,迄今无安宁的日子。百官各府,仿效成风,不是搁置不行,就是完全改变了诏令本意,敢于上言的认为是多话,干事的认为是无中生有,接连上奏说是轻慢打扰,治理剔除弊政说是变乱更改;对于有关民生国计的事,则置若罔闻,有关涉及到近幸、贵戚的事,则竭力保护牢不可破。臣等心里知道不能说这些,从君臣之义上说应当知无不言,比如对盐法、赏功诸事的上言全面地陈述了其利害。期待数日,未见批复。如果认为臣等说的对,应当下令施行,如果说的不对,就应当斥责。而搁置宫中不回复,就像没有这件事。政出多门,过失归于臣等。宋儒朱子曾说:‘一天在于其位,则一天尽职于其官职;一天不尽职于其官职,则不敢一天立于其位。’如果只冒顾命大臣之名而不尽辅导之实,既有负先帝,又负于陛下,天下后世将会说臣什么呢?恳请陛下明察,特此赐臣退休。”武宗好言安慰挽留,但刘健所拟四疏仍不批下来。

过了五天,刘健等又上疏,一一列举政令十大失策,指责贵戚、近幸尤其痛切。接着再次重申以前的请求。武宗不得已,才将前疏批下来,命令主管部门详细商议。刘健知道自己的志向终归行不通,首先上奏章恳请退休返乡,李东阳、谢迁接着也提出退休请求,武宗都不批准。不久主管部门商议结果出来,与刘健的要求相符。武宗勉强表示同意,于是诸失利者都对刘健恨得咬牙切齿。

六月六日,刘健又上言说:“近日以来,陛下不上朝的时候太多,处理奏章等政务越来越晚,游玩嬉戏面更广,径直命令停止御前讲席。臣等愚昧,不知陛下宫中有何事比这还要紧的。滥赏胡乱花费是不能立崇尚节俭的风尚,射箭、钓鱼、打猎是不能修养仁人之心,鹰犬狐兔为田野之物,是不可以养在朝廷,持弓箭着盔甲是战事的象征不可以在宫禁里摆弄的。现在圣学很长时间不讲,对正直的人不信任,忠直之言听不进,下情不能上达,而这几者交杂在一起,臣不胜忧虑和恐惧。”武宗说“:朕听说帝王不可能无过错,贵在改过。卿等说的对,朕当改正。”刘健等于是记录廷臣所陈述有关时政的重要部分,请求放在皇帝座位旁边以早晚省察浏览;疏中还说不要单独骑马驰骋,轻易离开皇宫;不要频繁临幸宦官居所、乘船游湖;不要沉湎于养鹰犬拉弓射箭;不要接受内侍进献的饮食。疏呈送上去后,武宗回答知道了。先前,孝宗陵墓完工,刘健等即要求开御前讲席。武宗起初勉强答应,后来多次以朝见两宫太后停讲,或者说要骑马出行。刘健等对武宗进谏恳切至极。八月,武宗已经大婚,刘健等又请开讲,武宗下令等到九月,到期又命停午讲。刘健等拿先帝故例,要求每日二次进讲,力争没有结果。

当时,刘健等恳切地上疏劝谏多次,而由于武宗亲近小人,终究没有改变。不久派宦官崔杲等监督织造,求盐一万二千引。主管部门就此事上奏,给事中陶谐、徐昂,御史杜..、邵清、杨仪等先后进谏,刘健等也说不行。武宗召刘健等到暖阁面议,对武宗的许多责问,刘健等都给予恰当的回答,武宗见难不倒他们,最后严肃地说“:天下事哪能都是宦官所败坏,朝臣坏事的十有六七,先生辈也应明白这一点。”接着命崔杲所求的盐引如数发放。刘健等退下,第二次上奏章说不能这样。武宗自愧失言,就同意了刘健等所奏的。于是朝廷内外都高兴,认为武宗或许可以改过。

刘健等就谋划除掉“八党”,接连上奏章请求诛“八党”。言官也相互议论宦官罪状,刘健、谢迁及李东阳上的奏章很严厉。武宗派司礼到内阁说“:朕已改过了,那就为朕赦免他们。”刘健等说:“他们得罪祖宗,不是陛下能赦免的。”又上言说“:君王对于小人,不了解而误用,天下尚且希望君王了解后而除掉。了解了而不去掉则小人更加放肆,君子更加危险,以至于纷乱不停,况且邪正不可并立,现在举朝要除去这几个人,陛下又知道他们的罪行而留其在左右,不仅仅朝臣疑虑恐惧,这几人自己也不会安心。上下猜疑,朝廷的内外不合,祸乱就由此而起。”武宗不听。刘健等以辞职为挟进行谏争。刘瑾等八人十分窘迫,相对哭泣。而尚书韩文等又上疏,于是武宗命司礼王岳等到内阁商议,一天来三次,想将刘瑾等安置在南京。谢迁想就此诛杀刘瑾等,刘健推开几案哭着说:“先帝临终前,拉着我的手,将国家大事托付,现在坟土未干,而让此辈败坏到这种地步,臣死有何脸面见先帝!”刘健声色俱厉。王岳向来刚正疾恶,慨然说:“内阁议论得对。”宦官范亨、徐智等也这样认为。这天晚上,刘瑾八人更加着急,围绕在武宗面前哭。武宗发怒,立即将王岳等抓进诏狱,而刘健等不知道,正依仗王岳做内应。第二天,韩文倡导九卿伏阙再三谏争,刘健迎面碰着说:“事快要成了,公等只管坚持。”顷刻事情大变,八人都宽恕不问罪,而刘瑾执掌司礼。刘健、谢迁于是要求辞职,武宗赐敕书提供车马食宿,按照旧例付给月粮及每年的役工。

刘健退职以后,刘瑾还怀恨不已。第二年三月十日,拟诏列五十三人为奸党,以刘健为首,贴在朝堂。又过二年,削去刘健的官籍,贬为百姓,追回诰命文书。刘瑾被诛杀后,刘健恢复官职,后退休。后来听说武宗几次出巡游玩,总是叹息不进食,他说:“我有负先帝。”世宗即位,命官员送敕慰问,将刘健与司马光、文彦博相比,赏赐有加。到刘健年近九十岁,世宗诏令巡抚大臣到他府第送束帛、活羊、上等醇酒,封其孙子刘成学为中书舍人。嘉靖五年(1526)去世,终年九十四岁。留上数千言的遗表,鼓励世宗修身勤学,亲贤远佞。世宗惊悸悲痛,赏赐很重,追赠太师,谥号文靖。

刘健气度威严,以身作则。退朝后,同事私下晋见,他不说一句话。许进一伙要推荐焦芳进入吏部,刘健说:“老夫不久归田,这个座位将为焦芳所有,恐怕诸公都要受其所害了。”后来七人果为焦芳所排挤。李东阳用诗文引导后来人,海内人士都击掌谈论文学,刘健好像没听见,独教人研究经学,寻求性理的根源。其事业光明伟大,在明朝辅臣中很少有人可以与之相比。

谢迁,字于乔,余姚人。成化十年(1474),乡试第一名。第二年考中进士,又是第一名。授修撰职,接着升任左庶子。

弘治元年(1488)春,宦官郭镛提出预选妃嫔以备六宫。谢迁上言道“:先帝陵墓未完工,理应等待。除服之期也不远了。陛下年轻,请等居丧期满后再慢慢地商议也不晚。”尚书周洪谟等也同谢迁意见一致,孝宗同意了。孝宗为太子时,谢迁已是讲官,到这时,参加日讲,致力于竭诚启发开导皇帝。日讲前天晚上,他必定衣冠整齐地练习背诵,到进讲时,对词的讲解详细准确,获得孝宗多次称赞。晋升为少詹事兼侍讲学士。

八年(1495)朝廷下诏书命谢迁同李东阳进入内阁参预机要事务。时逢谢迁居丧期间,他极力推辞,直到服满才接受任命。升任詹事兼任原来官职。皇太子前往封地,加封谢迁为太子太保、兵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他上疏鼓励太子亲贤远佞,勤于学习,力戒一味享乐,孝宗很赞赏。因为大同发生战事,满足不了供应,尚书马文升请求增加南方两税折合的银两。谢迁说“:先朝因为南方的赋税重,所以用折银的办法解决,假如又增加,恐怕百姓不堪忍受。况且富国在于节省费用,如果花费无节制,即使增加赋税又有什么用?”尚书倪岳也持反对意见,此议于是搁置下来。

孝宗晚年感慨地要治理弊政,而内府诸库及粮仓、马坊的宦官行奸枉法,不能深入追究。御马监、腾骧四卫勇士自以为禁军不隶属兵部,一律以空名领取粮饷,其弊尤为厉害。谢迁趁此机会向孝宗提出来,孝宗命令草拟旨文禁止。谢迁说“:虚言禁止无益,应该命官署收集弊端,详细地奏报朝廷。然后严格订立条约,违犯者必诛,那样积蠹可望除掉。”孝宗表示同意。

谢迁仪表英俊魁梧,秉性正直聪明。他与刘健、李东阳一同辅政,而谢迁处事敏捷,善于提出主张。时人为之有言道:“李公善于谋划、刘公善于决断、谢公尤其善于侃侃而谈。”天下人称谢迁为贤相。

武宗即位,又封他少傅兼太子太傅。几次进谏,武宗都不听。因天变无常,他极力要求辞官,武宗就安慰挽留他。后要求诛杀刘瑾不成功,于是与刘健一起辞官返乡,朝廷对他的赏赐等礼数都与刘健一样。而刘瑾对谢迁的怨恨不解。焦芳已经靠依附刘瑾进入内阁,也恨谢迁曾举荐王鏊、吴宽代替自己,没有举荐他,就直接从内宫取圣旨强制罢免谢迁的弟弟兵部主事谢迪,贬谢迁的儿子编修谢丕为民。

四年(1509)二月,因为浙江应诏所推荐的才德双全人士,余姚的周礼、徐子元、许龙,上虞的徐文彪都是谢迁的同乡,而草拟诏书的是刘健,刘瑾一伙想借此算成谢、刘二人的罪状。假传圣旨称余姚隐士为何这么多?此必定是徇私情而援引,将周礼等人关进诏狱,供词牵连到刘健、谢迁。刘瑾要逮捕二人,没收其家产,李东阳从中极力化解。焦芳在旁边厉声说:“纵使从轻宽恕,也应当取消原有身份。”圣旨下,同焦芳说的一样,周礼等都被罚戍边。尚书刘宇又弹劾刘、谢所辖两部门向上汇报失实,被判罪罚米,有的削去门籍。另外诏令从今后余姚人不得当选京官,并写成条文。这年十二月,言官根据刘瑾的意图,请求收回刘健、谢迁以及尚书马文升、刘大夏、韩文、许进等的诰命,下诏一并追还所赐的玉带衣物,同时被收回诰命的人有六百七十五人。当时,人们都为谢迁担心,而他与客人下围棋、赋诗镇定自若。刘瑾被诛,他恢复官职,后辞官退休。

世宗即位,遣使慰问谢迁,起用谢迪为参议,谢丕恢复翰林院的官职。谢迁于是派儿子谢正入朝致谢鼓励皇帝勤学、师法祖先、纳谏。世宗优容地下旨回复。嘉靖二年(1523),又下诏命有关部门去慰问。六年,大学士费宏推举谢迁代替自己,杨一清想阻止张璁入选,也尽力推荐谢迁。世宗于是派遣官员送去自己亲手写的诏书到谢迁家启封宣旨,命巡抚、按官敦促他上路。谢迁时年七十九岁了,不得已接受任命。等到他到朝廷,而张璁已经进入内阁,杨一清因为官职高于谢迁而无意辅助他。谢迁任职数月后极力请求离去。世宗对待他更加优待,天寒免去上朝参拜,除夕日赐御制诗,有病时则派遣太医去为他治病,并赐药和食物,光禄送去酒食,道路上尽是派往谢迁家慰问的使者。谢迁终究在第二年三月辞官回家。十年在家去世,享年八十三岁。追赠太傅,谥号文正。

谢迪官至广东布政使。谢丕乡试第一名,弘治末年,考中进士,官至吏部左侍郎,追赠礼部尚书。

李东阳,字宾之,茶陵人,以军籍身分居住京城。他四岁能够写一尺见方的大字,明景帝召见了李东阳,并且当面测试,景帝非常高兴,将东阳抱着放在自己的膝上,赐给他水果和纸币。后来景帝又两次召东阳讲解《尚书》要义,很合景帝的心意,命他进入京学。天顺八年(1464),李东阳十八岁,考中进士,被推选为庶吉士,授予编修职位。逐渐升为侍讲学士,担任东宫讲官。

弘治四年(1491),《宪宗实录》编纂完毕,李东阳由左庶子兼侍讲学士,提升为太常少卿,仍旧兼任着以前的官职。五年,因发生旱灾朝廷广开言路。东阳一条条摘录《孟子》七篇的要义,附上对时政得失的看法,共计数千字,呈送皇帝,明孝宗很赞赏。内阁大臣徐溥等因为皇帝的文告命令繁多,请求仿照先朝王直旧例设官专门负责。于是提升东阳为礼部右侍郎兼侍读学士,进入内阁专门主管诏书命令。八年以现任职务进入文渊阁,参预机要事务,与谢迁同一天到位。过了一段时间,进升为太子少保、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

弘治十七年(1504),阙里庙重新建成,东阳奉命前去祭祀。返回后上疏说:“臣奉使命急速上路,正遇上极为严重的旱灾。天津一带,夏麦已经枯死,秋稻还未下种,纤夫衣不遮体,扛锄的农人一副饥饿的面容,盗贼四处横行,其中青州尤为严重。南方来的人说,江南、浙东的道路上挤满了流亡的人,地方户口减少,军队人员空虚,仓库里无十天的积储,做官的短缺好几年的俸禄。东南是国家财赋重地,一年的大荒已经到如此地步,北方人苟且懒惰,向来没有积蓄,如果今年秋天再歉收,民众如何承受得了?事情的变数,恐怕是难以预测的事。臣虽然长期在官署,天天接触奏章奏议,但如果不是经过这地方,仍然不可能了解这些情况,何况陛下深处皇宫之中呢?

“臣在路上察访,都说吃白饭的闲散人太多,国家的费用没有常规,差使劳役频繁,苛捐杂税重叠。京城大兴土木,使服劳役的军士财力竭尽,每逢遇到操练,宁死不去。世家豪族所占的田地面积跨越郡县,还不断向上伸手要求再赐。亲王前往封地,供应十万至二三十万两。游手好闲的人,以皇亲仆从为名往往在关口、渡口及都会城市大开市场、店铺,来收取商税。国家建都在北方,供应依赖东南,商人都害怕地跑了,这远不是什么小事情。再有织造内官放纵手下人骚扰,守闸官吏没有不惊骇而跑的,当地穷困小商小贩没有不骚动的。这又是臣所亲眼看见的事。

“民间的情况,郡县官府不了解,郡县的情况,朝廷不知道,朝廷的情况,深宫也不知道。起初为容忍遮盖,最后发展到蒙蔽。容忍的事端还小,蒙蔽的祸患就很深。臣在山东听说陛下由于灾害异常现象屡次出现,下命令要群臣不要忌讳把话都说出来,然而诏书频频下达,群臣在奏章奏议中都已把自己的见解陈述。但是事关内廷、贵戚的事,一动就受到牵制,经过好几年,拖了很长时间,最后都杳无音信。我的确担心今天所说的那些话又成为虚文。请求取出以前朝廷内外条奏,仔细地加以选择,当机立断予以实施。”孝宗表示赞许,全部条奏交给所主管官署。

这时,孝宗几次召内阁大臣当面议政。李东阳与首辅刘健等尽心献言,对于有关时政的过失必定尽言极谏。东阳擅长古文,阁中奏议大多是他写的。奏议发出,天下传阅吟诵。第二年孝宗去世,东阳与刘健、谢迁一同接受顾命,辅助太子。

武宗即位,又连续加封东阳为少傅兼太子太傅。刘瑾进入司礼监,东阳与刘健、谢迁当天就要求辞去官位,皇帝御旨去掉刘健、谢迁的官职,而独个留住东阳。东阳感到耻辱,第二次呈上奏章恳请辞位,皇帝不允许。当初,刘健、谢迁坚持要诛杀刘瑾,言辞非常严厉,只有李东阳语调稍微缓和,因此被独留。刘健、谢迁临行时,东阳在路上设的饯行宴上流下眼泪,刘健严肃地说:“为什么流泪?假如那天你也力争诛杀刘瑾,那就与我们一起离去了。”东阳无话可说。

刘瑾得志之后,大力打击抑制朝官。而新调入阁的焦芳助长了刘瑾的残暴,老臣、忠直人士几乎被放逐干净。东阳愁闷不安很不得志,也小心谨慎地躲避祸患。焦芳嫉妒东阳位居自己之上,一天到晚在刘瑾面前说李东阳的坏话。此前,东阳奉命编纂《通鉴纂要》,完成之后,刘瑾命人挑出笔画小毛病,免除誊录官好几名,企图借此祸及东阳。东阳大为窘迫,请焦芳与张彩进行调解,才了结此事。

刘瑾凶恶残暴一天比一天厉害,对大臣无不进行诋毁,态度怠慢,但对东阳表面上还算尊敬。凡是刘瑾扰乱政事所搞的乱子,东阳左右调适,于政事也多有补救。尚宝卿崔..、副使姚祥、郎中张玮因为违反礼制乘轿,随从非法索取驿站马匹,给事中安奎、御史张..由于核实边饷不对刘瑾意愿,都被戴上沉重的刑具差一点死了。东阳全力营救,崔..等被罚守边,安奎、张..被释放、削职为民。正德三年(1508)六月二十六日,退朝后,有人将匿名奏章放置在御道上,信中一一列举刘瑾罪行,武宗下诏书要文武百官全部跪在奉天门外。不久,拘捕三百多名官员关进皇家监狱。第二天,东阳等尽力解救,时逢刘瑾也查访到匿名奏章是太监所投放的,众官员才获得释放。后来过了几天,东阳上奏章请求宽免抚恤等几件事,奏章下达到有关部门。不久户部又上奏章,说粮草亏损,自有专门负责的官员,巡抚官掌管大政,应该从轻减罪。刘瑾大怒,矫造几百字的圣旨责问,朝廷内外都为之震惊叹息。刘瑾担心盗贼越来越厉害,想派兵看守盗贼家属并邻里以及为他窝藏财物的人家。有人自称抓获盗贼七十人,所管部门要用新例处理,东阳说,如果这样,那么百年的案子都可以追究,这才免除了。刘健、谢迁、刘大夏、杨一清以及平江伯陈熊一类人几乎遭到危险,都依赖东阳而得到化解。东阳用隐蔽的手法默默地保全善良之辈,天下人暗中受到他的庇护,然而气节之士大多责怪他。侍郎罗王已写信给东阳,劝他早日退职,以至于到请求削除自己的门生身分。东阳看到信,低头长叹罢了。

焦芳已经与宦官串通一气,王鏊虽然保持正派,但不能与刘瑾抗衡,李东阳就援引杨廷和共同处理政事,勉强配合依靠以此自立。不久,王鏊辞去官位,接替的人刘宇、曹元都是刘瑾的党羽,东阳更加孤立。东阳以前已加少师兼太子太师职位,后来刘瑾想给焦芳加官,下诏书让东阳享受正一品俸禄。正德四年(1509)五月,《孝宗实录》编纂完毕,凡参加编纂诸臣应当按次序提升官职,所管部门引用编纂《会典》的先例,提升诸臣官职。诏书下达,借刘健等以前纂修《会典》多有浪费,全部取消所升职位,东阳也被降低俸禄。过了几天,才以编纂《实录》的功劳恢复被降俸禄。

正德五年(1510)春,久旱无雨,皇帝下达诏书减免囚犯的刑法处置。东阳等人趁机提出几条诏书上未有的内容,明武宗完全同意如此办理。而法律部门害怕刘瑾,减免死罪的只有二人。这年秋天,刘瑾被诛杀,东阳于是呈上奏章自行陈述说“:臣在靠近皇帝所居的翰林院官署凑数,与刘瑾主管的事有关联。凡是调皇帝的诏书或撰写敕令,有的被刘瑾再三驳斥,有的被刘瑾擅自篡改,有的被刘瑾拿回自己的住所,借他人之手写成,有的他传递出来借要人用黄纸誊写之机,逼令诏书之意符合他的意图,这样就真假混淆,无法辨别,臣虽然曲折辗转纠正扶持,希望有所补救,然而因循守旧隐忍克制,所带来的损失也多,理应罢免。”武宗宽慰挽留他。

蜫钅番之乱平定,加封李东阳特进、左柱国,荫庇一子为尚宝司丞,为御史张芹所弹劾。武宗发怒,削去张芹的俸禄。东阳也请求退休,辞去荫子的官职,武宗不答应。这时焦芳、曹元已经罢免,而是刘忠、梁储任职,政事一新。但是张永、魏彬、马永成、谷大用等仍然在位,武宗仍和过去一样醉心游玩。皇子未生,武宗大多居宿在外,又主张大兴豹房的工程,在皇宫建寺庙道观。东阳等很担忧,前后上奏章直言极谏,得不到答复。正德七年(1512)因为京师以及山西、陕西、云南、福建相继发生地震,而武宗不开办经筵讲座,久不上朝,对宗社祭祀也不关心,出入皇宫大门不讲法度,谷大用仍然开西厂,东阳等人屡次上疏极力劝谏,武宗终究听不进去。

九年(1514)官职期满,兼领大学士的俸禄。河南贼平定,荫庇李东阳的儿子世袭锦衣千户。东阳二次上疏尽力推辞,改荫六品文官。这年冬天,武宗想调宣府军队三千人保卫皇宫,而以京师军队替换去守边。东阳等坚决反对,大臣、台谏都帮东阳说话,宦官交错索取诏书草稿,武宗坐在乾清宫门催促,东阳等始终拒绝起草所需敕令。第二天竟然降下内诏施行,于是江彬等率领边兵进入豹房。东阳以年老有病要求退休,前后上了好几道奏章,到这时才获允准。赐东阳敕书、供给粮食、仆人如同旧例。又过了四年,李东阳去世,享年七十,追封太师,谥号文正。

东阳对父亲很孝顺。当初任翰林官时,常常在外饮酒到深夜,他父亲就不睡觉,忍着寒冷等待东阳回来,从这之后,东阳终生晚上再也不在外饮酒。他的文章典雅洒脱,朝廷里的大部头的著作大多出自李东阳之手。并擅长篆书、隶书,他的书法诗文流传到周边国家。东阳勉励后进,推荐扶植有才学的人,出于他门下的文人、士大夫都有辉煌的成就。自明建国以来,宰相、大臣以文章领导百官的,杨士奇过后就只有李东阳了。东阳立身朝廷五十年,高洁情操不改变。退休在家,来求他的诗文、篆字的人多得堵塞了门槛,这为东阳家庭的日常生活提供了资助。一天,夫人正拿来纸张笔墨,东阳露出疲劳的面容,夫人笑着说:“今天要招待客人,难道能使桌上没有鱼菜吗?”东阳才欣然提笔,过了一个时辰才罢手,这就是李东阳的风度操守。

王鏊,字济之,吴地人。父亲王琬曾任光化知县。王鏊十六岁时随父读书。国子监诸生争相传诵他的文章。侍郎叶盛、提学御史陈选感到惊奇,称他为“天下士”。成化十年(1474),参加乡试,第二年参加会试都是第一名,廷试第三名。授编修职,闭门读书,远避权势。

弘治初年,升为侍讲学士,充任讲官。显贵的侍从宦官李广引导孝宗游西苑,王鏊讲文王不敢沉于游猎,反复恳切地规劝,孝宗为之感动。日讲完后,孝宗对李广说“:讲官指的是你们。”寿宁侯张峦以前与王鏊有姻亲关系,到张峦显贵后,王鏊断绝与他的来往。东宫太子前往封地,大臣请求选正直之人任太子官属,王鏊以原官兼任谕德。不久转任少詹事,提升为吏部右待郎。

曾经上奏章陈述安民之计,大致说:“昨天火筛入侵大同,陛下早晚不安,而沿边诸将都环城固守,无一人敢当其锋,这是臣所想不通的。臣认为当前对火筛、小王子不值得害怕。而内宠乱政,功罪赏罚不明,委任不专,法令不行,边疆空虚,这才是令人十分恐惧的。每年边将有了过失往往令其戴罪杀贼。副总兵姚信拥兵不前,也得以逃脱惩罚。由此人心所以日益松懈,士气所以不振。希望陛下大振皇威。经常召见大臣,咨询边将勇怯。有罪必罚,有功必赏,行使主将之权。起用退休尚书秦..为总制,节制诸边,提督右都御史史琳坐镇京营,遥相声援。厚恤沿边死难者的家属,招募边疆的勇士,乘空隙带领其部曲分兵袭击,出奇制胜,寇必定不敢长驱深入。”朝廷接受此计谋。王鏊又说“:应该仿效前代以科举取士的制度,如博学宏词之类,以此广罗奇才。六年选拔一次,特别优秀者授以枢要之职,有官职的增加俸禄。数年之后,读书人加强了修养,一定以通经学古为高,除去满足于小有名声的毛病。”朝廷当时不采纳,不久王鏊因为父亲去世而返乡。

正德元年(1506)四月,王鏊被起用为左侍郎,与韩文等大臣要求诛刘瑾等“八党”。不久刘瑾进入司礼监,大学士刘健、谢迁相继离去,内阁只李东阳一人。刘瑾想引入焦芳,廷议只推荐王鏊。刘瑾迫于公论,命令王鏊以原官兼学士与焦芳一同进入内阁。过了一个月,王鏊升任户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第二年加任少傅兼太子太傅。

景帝汪皇后去世,对按什么规格举行丧礼拿不定主意。王鏊说“:皇妃并不是因罪被废,应该恢复原封号,按妃的规格安葬,按皇后的规格祭祀。”武宗于是下令停止上朝,按皇后的规格祭祀。宪宗废后吴氏死了,刘瑾要焚尸以灭迹,就说“:不可以成丧服。”王鏊说“:丧服可以不成,葬礼不可以薄。”尚宝卿崔璇等三人被戴上刑具几乎死去,王鏊对刘瑾说:“士可杀,不可辱。现在对崔璇侮辱并且又要杀之,我还有何脸面留在内阁。”李东阳也极力相救,崔璇等才得以免死遣送戍边。刘瑾恨尚书韩文,一心要置韩文于死地,又想借故中伤刘健、谢迁,王鏊前后都极力相救,使刘瑾阴谋未得逞。有人在刘瑾面前诽谤杨一清,称筑边墙糜费。王鏊争辩道:“一清为国修边,岂能以功为罪?”刘瑾对刘大夏发怒,将刘逮至京城,要以激变罪名判其死刑。王鏊争辩说:“岑猛不过是拖延不行罢了,未叛变怎能说为激变?”

当时朝内外大权全被刘瑾所掌握,王鏊起初开诚布公与刘瑾言说,刘瑾间或接纳。而焦芳专于阿谀奉承,刘瑾更为专横,士大夫深受其害。王鏊想救而不能救,就力求辞官返乡。四年(1509),三次上疏,才被批准。武宗赐他盖皇帝大印封记的文书、马车,有关部门按旧例供应粮食、奴仆。王鏊在家居十四年,廷臣多次推荐他都不赴任。

世宗即位,遣官员慰问王鏊,王鏊上疏致谢,并呈上“讲学”、“亲政”两篇奏章,世宗以嘉许的口气下诏说知道了。封他的一个儿子为中书舍人。嘉靖三年(1524),世宗又下诏令有关部门慰问王鏊。没多久王鏊去世,享年七十五岁。追赠太傅,谥号文恪。

王鏊博学善于识别人才,文章雅正,言谈议论明晰流畅。晚年著《性善论》一篇,王守仁看了说:“王公的文章达到精深的境界,世上的人也很难达到。”王鏊年轻时善于制作科举时文,后来多次主管乡试,为一代文章楷模。取士注重经学,文章险峻诡异者一概屏去。因此弘历、正德年间的文体为之一变。

王恕,字宗贯,三原县人。正统十三年(1448),考中进士。由庶吉士授大理左评事职,升左寺副。曾经上奏条陈关于刑罚不当的六件事,都在朝廷议定而推行之。调任扬州知府,不待朝廷回答就发粮救济饥民,兴办资政书院以培养读书人。天顺四年(1460),因为成绩突出,越级提升为江西右布政使,平定赣州寇乱。宪宗即位,下诏命大臣严格地考察天下各官员,罢免河南左布政使侯臣等十三人,而用王恕代替侯臣。

成化元年(1465),南阳、荆襄地区的流民集聚造反,朝廷提升王恕为右副都御史安抚治理流民问题。正碰上他母亲去世,朝廷下诏只准奔丧两个月即返回视事。王恕推辞未获允准。他与尚书白圭共同平定大盗刘通起义,又攻破其党徒石龙。他严格地约束部下不准滥杀人,流民各归其业。王恕被调去安抚河南。凭功绩升左副都御史,不久调升南京刑部右侍郎。父亲去世,丧服期满,以原官职总督河道。疏通高邮、邵伯等湖,修雷公,上、下句城,陈公四水塘的水闸。由于灾异,朝廷广求消灾之策。宪宗为此免去山东一年租,京城周围地区也对租税有许多减免。不多久改任王恕为南京户部左侍郎。

十二年(1476),由于云南离京城远在万里,西边控制诸夷,南接交趾,而镇守宦官钱能贪得无厌,朝廷商议派遣有威望的大臣为巡抚镇守云南,就改王恕为左副都御史前往,到云南即升为右都御史。当初,钱能派指挥郭景到京师奏事,称安南捕盗兵擅自进入云南边境,宪宗立即命令郭景去送诏书以示告诫约束。按旧制出使安南必须从广西走,而郭景径直从云南前往安南。钱能托郭景送给安南王黎灏玉带、宝绦、蟒衣、珍奇诸物。黎灏遣将率兵送郭景回来,即要开辟从安南到云南的通道。郭景害怕有后患,假称先行以告诉守关者,因此脱身回来,他扬言安南寇来了,关卡戒严。黔国公沐琮派人告谕安南其帅,安南军才返回。而诸臣害怕钱能,隐瞒不向朝廷奏报。钱能又多次派遣郭景以及指挥卢安、苏本等勾结干崖、孟密等土司,接受其无数金子宝贝。王恕查访到这些情况。派骑兵去抓郭景,郭景畏罪自杀,王恕接着弹劾钱能私通外国,罪当死。宪宗下诏派刑部郎中潘蕃去处理。钱能又在这中间,以驿车向皇上进献黄鹦鹉。王恕要求禁绝行贿,并将钱能贪婪残暴罪行全部揭发出来,他说:“以前交趾由于镇守官员任用不当,致使一方陷没,现在这件事的危害性就很甚。陛下怎能为顾惜一个钱能,而不以安定边境为重。”钱能十分恐惧,急忙托宪宗身边所宠幸的人向宪宗要求召还王恕。而当时商辂、项忠等正直人士都由于与汪直意见不合被罢免,于是改任王恕掌管南京都察院,协助守备处理机要事务,弹劾钱能的事立即化解,潘蕃因将调查钱能收贿的事实报上,皇上却搁置不问。

王恕在云南任职九个月,威名传到境外,黔国公以下都谨慎地服从政令。王恕一共二十次上疏,正直的名声震撼天下。当时,安南接纳江西叛人王某作为领头,偷偷地派遣间谍进入临安,又在蒙自市铸造兵器,准备伺机偷袭云南。王恕要求增设副使二名,用以加强边备,王某等的阴谋则没有得逞。

到南京几个月,王恕升为兵部尚书,仍兼协助守备处理机要事务。他选拔部属时严禁熟人说情,与他同事的人都不高兴。而钱能回来后屡次在宪宗面前进谗言。宪宗对王恕多次直言相劝也不满意,就命王恕兼右副都御史巡抚南畿。按旧制,对应天、镇江、太平、宁国、广德的官田征收租额的一半,民田田租全免。后来,民田大都归于豪门,而官田拖累贫民。王恕就酌量减少官田亏损,稍稍增加民田负担。常州当时有额外多征的粮米,他就奏报朝廷以六万石大米补夏季田税缺额,又补其他府户口盐钞税六百万贯,公私两便。所辖区发生水灾,他奏免秋粮六十余万石。四处救济借贷,救活二百余万人。江南每年向内府输送白熟粳糯米十七万余石,送交各府部糙粳米四万四千余石,百姓很多因此破产,而光禄寺一概供应给厨子、工匠。此外宦官横征暴敛,各地输送上的贡物,负责收贡物的官员一概都超额索取。织造丝绸以及采花捕鸟的人,道路上络绎不绝。王恕先后向朝廷陈述其害,意见都不被采纳。

宦官王敬携同妖人千户王臣南行收罗药物、珍玩,所到之处骚扰不安,县令很多被侮辱。王敬一行到了苏州,召诸生写妖书,诸生大哗。王敬奏告诸生违抗命令。王恕急忙上疏说:“正值灾年,应该遣使赈济,王敬反而横蛮地索取珍玩。以前唐太宗暗示梁州献名鹰,唐明皇命令益州织半臂衤背子的异服,献琵琶杆拨子、镂牙合子诸物,李大亮、苏廷页拒不奉诏。臣虽比不上他们,却敬慕李大亮这样的人。”接着把王敬等的罪状全都一一列出。王敬也诬奏王恕,并牵涉到常州知府孙仁,孙仁被逮捕。孙仁是江西新淦人,由进士到知府,为人正直严厉,王敬来时孙仁没表示恭敬,由此得罪了王敬。王恕上书直言救孙仁,三次上疏弹劾王敬。正碰上宦官尚铭也揭发王敬的罪状,于是将王敬等逮进监狱,罚其党徒十九人戍边,而将王敬在街市杀头示众。将王敬的首级送到南京。孙仁也被释放,后来官至巡抚宁夏右副都御史。

二十年(1484),又改任王恕为南京兵部尚书。此时钱能也守备南京,对人说“:王公,是天界之人,我恭敬侍奉而已。”王恕坦诚待他,钱能终于收敛多了。林俊被下狱,王恕上疏说:“天地只有一坛,祖宗只有一庙,而佛却有千余座寺。修建一寺,移民有数百家,花费国库几十万两银子,这是很不应当的。林俊说的对,不应该判罪。”宪宗见到疏不高兴。王恕对事情从容陈述毫不回避。先后应诏陈述问题有二十一次,提建议三十九次,都是极力阻止有权势为皇帝宠幸者的胡作非为,天下人倾心敬仰他,每当政事遇到不合理的情况,必定有人说:“王公怎么不说呢?”要不就说“:王公疏马上到了。”事毕,王恕疏文果然到了。当时歌谣说:“两京十二部,独有一王恕。”于是权贵近幸都对他十分嫌恨,宪宗也对他颇感厌烦。

二十二年(1486),起用传奉官,王恕进谏更加深切,宪宗愈加不高兴。王恕先已被加封太子少保,时逢南京兵部侍郎马显请求辞官,忽然在批文上附上王恕以太子少保退休。朝野大为惊骇。王恕数为巡抚,从侍郎到尚书、都在留都(南京)。由于好说直话,终于不能呆在朝廷。回到家乡后,名望更高,廷臣不断向上推荐他,工部主事仙居县的王纯把王恕比作东汉的汲黯,以至受到杖责,被降为思南府推官。

孝宗即位,才采纳廷臣的举荐,召王恕入朝廷为吏部尚书,不久加封太子太保。先前,朝内外弹劾大学士刘吉的官员,必定举荐王恕,刘吉因此大为怨恨。凡是王恕所推举的,他必定暗中阻挠。弘治元年(1488)闰正月,言官弹劾两广总督宋..、漕运总督丘鼐等三十七人应该降职免职,这其中有很多向来有名望的官员。刘吉竟然直接领旨予以批准,奏章不下到吏部。王恕因为不能行使其职权,上疏请求离去,孝宗不批准。陕西缺巡抚,王恕推荐河南布政使萧祯。皇帝下诏另外推选,王恕坚持上奏说:“陛下不因为臣不成器,任臣就职吏部。如果臣所举荐无效,是臣的罪过。现在陛下怎么知道萧祯不才而回绝?想必是左右近臣意有所属。臣不能指望以顺风倒来保住官位。陛下既认为萧祯不值任用,则是认为臣不值任用,希望放我回乡以保全这把老骨头。”孝宗终于任用萧祯。

当时言官多称王恕辛苦并且年老,不适合担任繁重的职务,应该安置在内阁参予一些大政要事,最后,南京御史吴泰等又说这件事。孝宗说:“朕采用蹇义、王直先例,任王恕在吏部为官,王恕有建议,未曾不听,何必进入内阁呢?”王恕曾经侍奉孝宗开御前讲席,见孝宗苦于暑热,请求依照旧例在寒冬酷暑期间暂停御前讲席,仍然将讲义呈进宫中。进士董杰、御史汤鼐、给事中韩重等于是交错上奏章驳斥,王恕以有罪请求解职,孝宗好言劝阻。王恕上言道“:臣承蒙国家厚恩,日夜思报。人们见陛下委任臣职位过重,就期望臣更甚,希望臣要尽取朝政重新安排,像宋代司马光那样。且不说臣的才能远不及司马光,即按当今时势而言也不是元..年间。况且六卿分职,各有所辖,臣岂敢越权行事。但是董杰等责备臣,臣无法逃罪,只请求允准返乡。”孝宗又好言慰留。王恕感激皇帝对他的器重,更加全身心投入处理国事。王恕正要因病休假,听说孝宗提升很多宦官,甚至赐蟒衣、庄田,王恕全在疏中恳切地劝谏。宦官黄顺要求起复匠官潘俊以供役使。王恕说不能因小臣破坏制度。黄顺坚持再上奏章,竟获孝宗批准。

刘吉已对王恕怀恨在心,刘吉陷害寿州知州刘概以及言官周..、张籨、汤鼐、姜绾等,王恕直言上书极力相救,刘吉因此更加恨他,就伙同与其关系密切的魏璋等一起排挤王恕。王恕先后举荐罗明、熊怀、强珍、陈寿、丘鼐、白思明等,刘吉都暗示魏璋等阻挠。王恕知道其志不能实行,接连上奏章要求离去。孝宗总是安慰挽留他,并且因他年老特批准免去午朝,遇到大风雪,早朝也免。

徽王见沛求归德州的田土,已得孝宗批准。王恕说皇室宗亲不应为争夺尺寸土地,而使百姓失业,孝宗婉转地予以答复。卢沟桥修成,宦官李兴要求提升文思院副使潘俊等官员。王恕说“:营造为日常工作,怎能记功?成化末年才有此事,陛下初政时所幸已革除裁汰,为什么又实行?况且修建皇陵大工程也未听说升职,其他的人援此例也求升职,将以何词回绝呢?”孝宗采纳王恕的意见。事后,修京城河的桥,孝宗又批准李兴请求授给四人官职,答应赐五人帽子和腰带。王恕上奏章劝谏,孝宗不听,王恕第二次上疏规劝说:“臣主管考察任免官员,理当尽言。而再次上疏不能改变陛下的视听,陛下认为既然已批准的不能改变。事情要求恰当,如果不恰当,就是改变十次又有何害?否则流弊就不可挽救。”孝宗回答已知道了。王恕先后因为灾异分列七件事,由于星象异变陈述二十件事,都切中时弊。寿宁伯张峦要求赐勋号、诰敕。王恕说:“钱、王两太后在宫中为皇后数十年,钱承宗、王源才求得爵位。现在皇后才立三年,张峦已经封伯爵,陡然有这个请求,对陛下圣德有影响,不应批准。”通政经历高禄是张峦的妹夫,越级升为本司参议。王恕说“:天下之官位是留给天下才学之士,勿徇私情封贵戚,造成不良影响。”宫中传旨让御医徐生超依次递补为院判,王恕请求从考绩最上等的官员中选拔。其意见不被接受。文华殿中书舍人杜昌等凭借关系增加俸禄,御医王玉自己要求晋升官职,王恕都极力争辩而作罢。

这时刘吉已被罢免,而丘浚入内阁,他与王恕不合。当初,丘浚任礼部尚书掌管詹事府,他与王恕同为太子太保。王恕为六卿首领,位在丘浚上。到丘浚进入内阁,王恕以吏部尚书职不谦让,丘浚因此不高兴。王恕考察天下众官,被他贬退而丘浚调来圣旨又留用的有九十多人。王恕屡次争辩达不到目的,他就力求罢免自己的官职,没得到皇帝的批准。太医院判刘文泰曾经到丘浚家求取升任官职,后被王恕所阻止,刘对王恕恨之入骨。王恕辞官居乡时期,曾经托人为他写传记,雕版印行。丘浚对刘说王恕为自己沽名钓誉诽谤君王,皇帝知道了罪名不小。刘文泰听了心动,于是自己起草奏章,让被除名的都御史吴祯润色,攻击王恕扰乱选官法则,并且在传记中自比伊尹、周公,将官员奏疏扣留下来,一概说宫中不回复,以此造成先帝拒谏的影响,无做人臣的礼节,想从中制造奇祸。王恕认为此奏出于丘浚旨意就上奏章分辩道:“臣做传记在成化二十年(1484),辞官在家里二十二年,并非对先帝有意见。况且传中所载都是以显示先帝纳谏的美德,何名彰扬过失?刘文泰是无赖小人,此必是善写文章心怀阴谋的人幕后策划。”孝宗将刘文泰下到锦衣狱,经审讯得到实情,有关部门请求逮捕丘浚,王恕及吴祯公堂对质。孝宗内心不满意王恕,就将刘文泰贬为御医,责备王恕沽名钓誉,焚毁雕板,不问丘浚的罪。王恕第二次上疏要求处理,得不到同意,就极力要求离职。孝宗听凭他乘驿车归乡,不赐敕书,月粮、岁役也减少很多。朝廷官员因此看不起丘浚。等到丘浚去世,刘文泰前往吊丧,丘浚妻子大声呵斥他出去,丘妻说:“由于你的缘故,使相公与王公关系不好,背上不义的名声,还吊什么丧!”

王恕在朝廷内外为官四十多年,刚正清廉,始终如一。他所引荐的耿裕、彭韶、何乔新、周经、李敏、张悦、倪岳、刘大夏、戴珊、章懋等都是当时的名臣。他尊重那些在野未仕的有才人,生怕提拔慢了。弘治二十年间有误,朝廷有许多正派的官员,各司其职很有条理,号为极盛时期,这都是王恕的功劳。武宗即位,派遣官员送敕书慰问,赏赐羊、酒,增加粮食役奴,并且告诉王恕无所隐瞒地直话直说。王恕陈述多件有关国家大政的事,武宗好言嘉勉。正德三年(1508)四月,王恕去世,享年九十三岁。讣告传到宫中,武宗停止视朝一天,追赠特进、左柱国、太师,赐谥号端毅。王恕有五个儿子、十三个孙子,大多德才兼备,官位显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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