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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唐書》·卷一百九十六上 列傳第一百四十六上

舊唐書 劉昫等編 著

吐蕃上

  吐蕃,在長安之西八千里,本漢西羌之地也。其種落莫知所出也,或云南涼禿髮利鹿孤之後也。利鹿孤有子曰樊尼,及利鹿孤卒,樊尼尚幼,弟傉檀嗣位,以樊尼為安西將軍。後魏神瑞元年,傉檀為西秦乞佛熾盤所滅,樊尼招集餘衆,以投沮渠蒙遜,蒙遜以為臨松太守。及蒙遜滅,樊尼乃率衆西奔,濟黃河,逾積石,於羌中建國,開地千里。樊尼威惠夙著,為群羌所懷,皆撫以恩信,歸之如市。遂改姓為窣勃野,以禿髮為國號,語訛謂之吐蕃。其後子孫繁昌,又侵伐不息,土宇漸廣。歷周及隋,猶隔諸羌,未通於中國。

  其國人號其王為贊普,相為大論、小論,以統理國事。無文字,刻木結繩為約。雖有官,不常厥職,臨時統領。徵兵用金箭,寇至舉烽燧,百里一亭。用刑嚴峻,小罪剜眼鼻,或皮鞭鞭之,但隨喜怒而無常科。囚人於地牢,深數丈,二三年方出之。宴異國賔客,必驅犛牛,令客自射牲以供饌。與其臣下一年一小盟,刑羊狗獼猴,先折其足而殺之,繼裂其腸而屠之,令巫者告于天地山川日月星辰之神云:「若心遷變,懷奸反覆,神明鑒之,同于羊狗。」三年一大盟,夜於壇墠之上與衆陳設肴饌,殺犬馬牛驢以為牲,呪曰:「爾等咸須同心戮力,共保我家,惟天神地祇,共知爾志。有負此盟,使爾身體屠裂,同於此牲。」

  其地氣候大寒,不生秔稻,有青〈瑩,玉改豆〉麥、〈瑩,玉改豆〉豆、小麥、喬麥。畜多犛牛豬犬羊馬。又有天鼠,狀如雀鼠,其大如貓,皮可為裘。又多金銀銅錫。其人或隨畜牧而不常厥居,然頗有城郭。其國都城號為邏些城。屋皆平頭,高者至數十尺。貴人處於大氊帳,名為拂廬。寢處汙穢,絕不櫛沐。接手飲酒,以氊為盤,捻麫為碗,實以羹酪,并而食之。多事羱羝之神,人信巫覡。不知節候,麥熟為歲首。圍棋陸博,吹蠡鳴鼓為戲,弓劒不離身。重壯賤老,母拜於子,子倨於父,出入皆少者在前,老者居其後。軍令嚴肅,每戰,前隊皆死,後隊方進。重兵死,惡病終。累代戰沒,以為甲門。臨陣敗北者,懸狐尾於其首,表其似狐之怯,稠人廣衆,必以徇焉,其俗耻之,以為次死。拜必兩手據地,作狗吠之聲,以身再揖而止。居父母喪,截髮,青黛塗面,衣服皆黑,旣葬即吉。其贊普死,以人殉葬,衣服珍玩及嘗所乘馬弓劒之類,皆悉埋之。仍於墓上起大室,立土堆,插雜木為祠祭之所。

  貞觀八年,其贊普棄宗弄讚始遣使朝貢。弄讚弱冠嗣位,性驍武,多英略,其隣國羊同及諸羌並賔伏之。太宗遣行人馮德遐往撫慰之。見德遐,大悅。聞突厥及吐谷渾皆尚公主,乃遣使隨德遐入朝,多賷金寶,奉表求婚,太宗未之許。使者旣返,言於弄讚曰:「初至大國,待我甚厚,許嫁公主。會吐谷渾王入朝,有相離間,由是禮薄,遂不許嫁。」弄讚遂與羊同連,發兵以擊吐谷渾。吐谷渾不能支,遁於青海之上,以避其鋒,其國人畜並為吐蕃所掠。於是進兵攻破党項及白蘭諸羌,率其衆二十餘萬,頓於松州西境。遣使貢金帛,云來迎公主,又謂其屬曰:「若大國不嫁公主與我,即當入寇。」遂進攻松州。都督韓威輕騎覘賊,反為所敗,邊人大擾。太宗遣吏部尚書侯君集為當彌道行營大總管,右領軍大將軍執失思力為白蘭道行軍總管,左武衛將軍牛進達為闊水道行軍總管,右領軍將軍劉蘭為洮河道行軍總管,率步騎五萬以擊之。進達先鋒自松州夜襲其營,斬千餘級。弄讚大懼,引兵而退,遣使謝罪,因復請婚,太宗許之。弄讚乃遣其相祿東贊致禮,獻金五千兩,自餘寶玩數百事。

  貞觀十五年,太宗以文成公主妻之,令禮部尚書、江夏郡王道宗主婚,持節送公主於吐蕃。弄讚率其部兵次柏海,親迎於河源。見道宗,執子壻之禮甚恭。旣而歎大國服飾禮儀之美,俯仰有愧沮之色。及與公主歸國,謂所親曰:「我父祖未有通婚上國者,今我得尚大唐公主,為幸實多。當為公主築一城,以誇示後代。」遂築城邑,立棟宇以居處焉。公主惡其人赭面,弄讚令國中權且罷之,自亦釋氊裘,襲紈綺,漸慕華風。仍遣酋豪子弟,請入國學以習詩、書。又請中國識文之人典其表疏。

  太宗伐遼東還,遣祿東贊來賀,奉表曰:「聖天子平定四方,日月所照之國,並為臣妾,而高麗恃遠,闕於臣禮。天子自領百萬,度遼致討,隳城陷陣,指日凱旋。夷狄纔聞陛下發駕,少進之間,已聞歸國。鴈飛迅越,不及陛下速疾。奴忝預子壻,喜百常夷。夫鵝,猶鴈也,故作金鵝奉獻。」其鵝黃金鑄成,其高七尺,中可實酒三斛。二十二年,右衛率府長史王玄策使往西域,為中天竺所掠,吐蕃發精兵與玄策擊天竺,大破之,遣使來獻捷。

  高宗嗣位,授弄讚為駙馬都尉,封西海郡王,賜物二千段。弄讚因致書于司徒長孫無忌等云:「天子初即位,若臣下有不忠之心者,當勒兵以赴國除討。」并獻金銀珠寶十五種,請置太宗靈座之前。高宗嘉之,進封為賨王,賜雜綵三千段。因請蠶種及造酒、碾、磑、紙、墨之匠,並許焉。乃刊石像其形,列昭陵玄闕之下。

  永徽元年,弄讚卒。高宗為之舉哀,遣右武候將軍鮮于臣濟持節賷璽書弔祭。弄讚子早死,其孫繼立,復號贊普,時年幼,國事皆委祿東贊。祿東姓蒆氏,雖不識文記,而性明毅嚴重,講兵訓師,雅有節制,吐蕃之并諸羌,雄霸本土,多其謀也。初,太宗旣許降文成公主,贊普使祿東贊來迎,召見顧問,進對合旨,太宗禮之,有異諸蕃,乃拜祿東贊為右衛大將軍,又以琅邪長公主外孫女段氏妻之。祿東贊辭曰:「臣本國有婦,父母所聘,情不忍乖。且贊普未謁公主,陪臣安敢輒娶。」太宗嘉之,欲撫以厚恩,雖奇其荅而不遂其請。祿東贊有子五人:長曰贊悉若,早死;次欽陵,次贊婆,次悉多干,次勃論。及東贊死,欽陵兄弟復專其國。

  後與吐谷渾不和,龍朔、麟德中遞相表奏,各論曲直,國家依違,未為與奪。吐蕃怨怒,遂率兵以擊吐谷渾,吐谷渾大敗,河源王慕容諾曷缽及弘化公主脫身走投涼州,遣使告急。咸亨元年四月,詔以右威衛大將軍薛仁貴為邏娑道行軍大總管,左衛員外大將軍阿史那道真、右衛將軍郭待封為副,率衆十餘萬以討之。軍至大非川,為吐蕃大將論欽陵所敗,仁貴等並坐除名。吐谷渾全國盡沒,唯慕容諾曷缽及其親信數千帳來內屬,仍徙於靈州。自是吐蕃連歲寇邊,當、悉等州諸羌盡降之。

  上元三年,進寇鄯、廓等州,殺掠人吏,高宗命尚書左僕射劉仁軌往洮河軍鎮守以禦之。儀鳳三年,又命中書令李敬玄兼鄯州都督,往代仁軌於洮河鎮守。仍召募關內、河東等諸州驍勇,以為猛士,不簡色役。亦有嘗任文武官者召入殿庭賜宴,遣往擊之。又令益州長史李孝逸、巂州都督拓王奉等發劒南、山南兵募以防禦之。其年秋,敬玄與工部尚書劉審禮率兵與吐蕃戰于青海,官軍敗績,審禮沒于陣,敬玄按軍不敢救。俄而收軍却出,頓于承風嶺,阻泥溝不能動,賊屯於高岡以壓之。偏將左領軍員外將軍黑齒常之率敢死之士五百人,夜斫賊營,賊遂潰亂,自相蹂踐,死者三百餘人。敬玄遂擁衆鄯州,坐改為衡州刺史。往劒南兵募,於茂州之西南築安戎城以壓其境。俄有生羌為吐蕃鄉導,攻陷其城,遂引兵守之。時吐蕃盡收羊同、党項及諸羌之地,東與涼、松、茂、巂等州相接,南至娑羅門,西又攻陷龜茲、疏勒等四鎮,北抵突厥,地方萬餘里,自漢、魏已來,西戎之盛,未之有也。

  高宗聞審禮等敗沒,召侍臣問綏禦之策,中書舍人郭正一曰「吐蕃作梗,年歲已深,命將興師,相繼不絕。空勞士馬,虛費糧儲,近討則徒損兵威,深入則未窮巢穴。望少發兵募,且遣備邊,明烽堠,勿令侵抄。使國用豐足,人心恊同,寬之數年,可一舉而滅。」給事中劉齊賢、皇甫文亮等皆言嚴守之便。尋而黑齒常之破吐蕃大將贊婆及素和貴於良非川,殺獲二千餘級,吐蕃遂引退。詔以常之為河源軍使以鎮禦之。

  儀鳳四年,贊普卒。其子器弩悉弄嗣位,復號贊普,時年八歲,國政復委於欽陵。遣其大臣論寒調傍來告喪,且請和。高宗遣郎將宋令文入蕃會葬。永隆元年,文成公主薨,高宗又遣使弔祭之。

  則天臨朝,命文昌右相韋待價為安息道大總管,安西大都護閻溫古為副。永昌元年,率兵往征吐蕃,遲留不進,待價坐流繡州,溫古處斬。待價素無統禦之才,遂狼狽失據,士卒饑饉,皆轉死溝壑。明年,又命文昌右相岑長倩為武威道行軍大總管以討吐蕃,中路退還,軍竟不行。如意元年,吐蕃大首領曷蘇率其所屬并貴川部落請降,則天令右玉鈐衛大將軍張玄遇率精卒二萬充安撫使以納之。師次大渡水,曷蘇事洩,為本國所擒。又有大首領昝捶率羌蠻部落八千餘人詣玄遇內附,玄遇以其部落置葉川州,以昝捶為刺史,仍於大度西山勒石紀功而還。長壽元年,武威軍總管王孝傑大破吐蕃之衆,克復龜茲、于闐、疏勒、碎葉等四鎮,乃於龜茲置安西都護府,發兵以鎮守之。萬歲登封元年,孝傑復為肅邊道大總管,率副總管婁師德與吐蕃將論欽陵、贊婆戰于素羅汗山,官軍敗績,孝傑坐免官。萬歲通天元年,吐蕃四萬衆奄至涼州城下,都督許欽明初不之覺,輕出按部,遂遇賊,拒戰久之,力屈為賊所殺。時吐蕃又遣使請和,則天將許之;論欽陵乃請去安西四鎮兵,仍索分十姓之地,則天竟不許之。

  吐蕃自論欽陵兄弟專統兵馬,欽陵每居中用事,諸弟分據方面,贊婆則專在東境,與中國為隣,三十餘年,常為邊患。其兄弟皆有才略,諸蕃憚之。聖曆二年,其贊普器弩悉弄年漸長,乃與其大臣論巖等密圖之。時欽陵在外,贊普乃佯言將獵,召兵執欽陵親黨二千餘人,殺之。發使召欽陵、贊婆等,欽陵舉兵不受召,贊普自帥衆討之,欽陵未戰而潰,遂自殺,其親信左右同日自殺者百餘人。贊婆率所部千餘人及其兄子莽布支等來降,則天遣羽林飛騎郊外迎之,授贊婆輔國大將軍、行右衛大將軍,封歸德郡王,優賜甚厚,仍令領其部兵於洪源谷討擊。尋卒,贈特進、安西大都護。

  久視元年,吐蕃又遣其將麴莽布支寇涼州,圍逼昌松縣。隴右諸軍州大使唐休璟與莽布支戰于洪源谷,斬其副將二人,獲首二千五百級。長安二年,贊普率衆萬餘人寇悉州,都督陳大慈與賊凡四戰,皆破之,斬首千餘級。於是吐蕃遣使論彌薩等入朝請求和,則天宴之於麟德殿,奏百戲於殿庭。論彌薩曰:「臣生於邊荒,由來不識中國音樂,乞放臣親觀。」則天許之。於是論彌薩等相視笑忭拜謝曰:「臣自歸投聖朝,前後禮數優渥,又得親觀奇樂,一生所未見。自顧微瑣,何以仰荅天恩,區區褊心,唯願大家萬歲。」明年,又遣使獻馬千匹、金二千兩以求婚,則天許之。

  時吐蕃南境屬國泥婆羅門等皆叛,贊普自往討之,卒於軍中。諸子爭立,久之,國人立器弩悉弄之子棄隷蹜贊為贊普,時年七歲。中宗神龍元年,吐蕃使來告喪,中宗為之舉哀,廢朝一日。俄而贊普之祖母遣其大臣悉薰熱來獻方物,為其孫請婚,中宗以所養雍王守禮女為金城公主許嫁之。自是頻歲貢獻。景龍三年十一月,又遣其大臣尚贊吐等來迎女,中宗宴之於苑內毬場,命駙馬都尉楊慎交與吐蕃使打毬,中宗率侍臣觀之。四年正月,制曰:

  聖人布化,用百姓為心;王者垂仁,以八荒無外。故能光宅遐邇,裁成品物。由是隆周理曆,恢柔遠之圖;強漢乘時,建和親之議。斯蓋御宇長策,經邦茂範。朕受命上靈,克纂洪業,庶幾前烈,永致和平。睠彼吐蕃,僻在西服,皇運之始,早申朝貢。太宗文武聖皇帝德侔覆載,情深億兆,思偃兵甲,遂通姻好,數十年間,一方清淨。自文成公主往化其國,因多變革,我之邊隅,亟興師旅,彼之蕃落,頗聞彫弊。頃者贊普及祖母可敦、酋長等,屢披誠款,積有歲時,思託舊親,請崇新好。金城公主,朕之少女,豈不鍾念,但為人父母,志息黎元,若允乃誠祈,更敦和好,則邊土寧晏,兵役服息。遂割深慈,為國大計,築茲外館,聿膺嘉禮,降彼吐蕃贊普,即以今月進發,朕親自送于郊外。

  中宗召侍中紀處訥謂曰:「昔文成公主出降,則江夏王送之。卿雅識蕃情,有安邊之略,可為朕充吐蕃使也。」處訥拜謝,旣而以不練邊事固辭。上又令中書侍郎趙彥昭充使。彥昭以旣充外使,恐失其權寵,殊不悅,司農卿趙履溫私謂之曰:「公國之宰輔,而為一介之使,不亦鄙乎?」彥昭曰:「然計將安出?」履溫因陰託安樂公主密奏留之。於是以左衛大將軍楊矩使焉。其月,帝幸始平縣以送公主,設帳殿於百頃泊側,引王公宰相及吐蕃使入宴。中坐酒闌,命吐蕃使進前,諭以公主孩幼,割慈遠嫁之旨,上悲泣歔欷久之。因命從臣賦詩餞別,曲赦始平縣大辟罪已下,百姓給復一年,改始平縣為金城縣,又改其地為鳳池鄉愴別里。公主旣至吐蕃,別築一城以居之。

  睿宗即位,攝監察御史李知古上言:「姚州諸蠻,先屬吐蕃,請發兵擊之。」遂令知古徵劒南兵募往經略之,蠻酋傍名乃引吐蕃攻知古,殺之,仍斷其屍以祭天。時張玄表為安西都護,又與吐蕃比境,互相攻掠,吐蕃內雖怨怒,外敦和好。時楊矩為鄯州都督,吐蕃遣使厚遺之,因請河西九曲之地以為金城公主湯沐之所,矩遂奏與之。吐蕃旣得九曲,其地肥良,堪頓兵畜牧,又與唐境接近,自是復叛,始率兵入寇。

  開元二年秋,吐蕃大將蚠達焉、乞力徐等率衆十餘萬寇臨洮軍,又進寇蘭、渭等州,掠監牧羊馬而去。楊矩悔懼,飲藥而死。玄宗令攝左羽林將軍薛訥及太僕少卿王晙率兵邀擊之。仍下詔將大舉親征,召募將士,克期進發。俄而晙等與賊相遇於渭源之武階驛,前軍王海賔力戰死之,晙等率兵而進,大破吐蕃之衆,殺數萬人,盡收得所掠羊馬。賊餘黨奔北,相枕藉而死,洮水為之不流。上遂罷親征,命紫微舍人倪若水往按軍實,仍弔祭王海賔而還。吐蕃遣其大臣宗俄因子至洮河祭其死亡之士,仍款塞請和,上不許之。自是連年犯邊,郭知運、王君相次為河西節度使以捍之。

  吐蕃旣自恃兵強,每通表疏,求敵國之禮,言詞悖慢,上甚怒之。及封禪禮畢,中書令張說奏言:「吐蕃醜逆,誠負萬誅,然又事征討,實為勞弊。且十數年甘、涼、河、鄯徵發不息,縱令屢勝,亦不能補。聞其悔過請和,惟陛下遣使,許其稽顙內屬,以息邊境,則蒼生幸甚。」上曰:「待吾與王君籌之。」說出,謂源乾曜曰:「君勇而無謀,常思僥倖,兩國和好,何以為功?若入陳謀,則吾計不遂矣。」尋而君入朝奏事,遂請率兵深入以討之。

  十五年正月,君率兵破吐蕃于青海之西,虜其輜重及羊馬而還。先是,吐蕃大將悉諾邏率衆入攻大斗谷,又移攻甘州,焚燒市里。君畏其鋒,不敢出戰。會大雪,賊凍死者甚衆,遂取積石軍西路而還。君先令人潛入賊境,於其歸路燒草。悉諾邏軍還至大非川,將士息甲牧馬,而野草皆盡,馬死過半。君與秦州都督張景順等率衆襲其後,入至青海之西,時海水冰合,將士並乘冰而渡。會悉諾邏已渡大非川,輜重及疲兵尚在青海之測,君縱兵俘之而還。其年九月,吐蕃大將悉諾邏恭祿及燭龍莽布支攻陷瓜州城,執刺史田元獻及王君之父壽,盡取城中軍資及倉糧,仍毀其城而去。又進攻玉門軍及常樂縣,縣令賈師順嬰城固守,凡八十日,賊遂引退。俄而王君為迴紇餘黨所殺,乃命兵部尚書蕭嵩為河西節度使,以建康軍使、左金吾將軍張守珪為瓜州刺史,修築州城,招輯百姓,令其復業。時悉諾邏恭祿威名甚振,蕭嵩乃縱反間於吐蕃,云其與中國潛通,贊普遂召而誅之。

  明年秋,吐蕃大將悉末朗復率衆攻瓜州,守珪出兵擊走之。隴右節度使、鄯州都督張忠亮引兵至青海西南渴波谷,與吐蕃接戰,大破之。俄而積石、莫門兩軍兵馬總至,與忠亮合勢追討,破其大莫門城,生擒千餘人,獲馬一千匹、犛牛五百頭,器仗衣資甚衆,又焚其駱駝橋而還。八月,蕭嵩又遣副將杜賔客率弩手四千人與吐蕃戰于祁連城下,自辰至暮,散而復合,賊徒大潰,臨陣斬其副將一人。賊敗,散走投山,哭聲四合。初,上聞吐蕃重來入寇,謂侍臣曰:「吐蕃驕暴,恃力而來,朕今按地圖,審利害,親指授將帥,破之必矣。」數日而露布至。

  十七年,朔方大總管信安王禕又率兵赴隴右,拔其石堡城,斬首四百餘級,生擒二百餘口,遂於石堡城置振武軍,仍獻其俘囚于太廟。於是吐蕃頻遣使請和,忠王友皇甫惟明因奏事面陳通和之便。上曰:「吐蕃贊普往年嘗與朕書,悖慢無禮,朕意欲討之,何得和也!」惟明曰:「開元之初,贊普幼稚,豈能如此。必是在邊軍將務邀一時之功,偽作此書,激怒陛下。兩國旣鬬,興師動衆,因利乘便,公行隱盜,偽作功狀,以希勳爵,所損鉅萬,何益國家。今河西、隴右,百姓疲竭,事皆由此。若陛下遣使往視金城公主,因與贊普面約通和,令其稽顙稱臣,永息邊境,此永代安人之道也。」上然其言,因令惟明及內侍張元方充使往問吐蕃。惟明、元方等至吐蕃,旣見贊普及公主,具宣上意。贊普等欣然請和,盡出貞觀以來前後勑書以示惟明等,令其重臣名悉獵隨惟明等入朝,上表曰:

  外甥是先皇帝舅宿親,又蒙降金城公主,遂和同為一家,天下百姓,普皆安樂。中間為張玄表、李知古等東西兩處先動兵馬,侵抄吐蕃,邊將所以互相征討,迄至今日,遂成釁隟。外甥以先代文成公主、今金城公主之故,深識尊卑,豈敢失禮。又緣年小,枉被邊將讒搆鬬亂,令舅致怪。伏乞垂察追留,死將萬足。前數度使人入朝,皆被邊將不許,所以不敢自奏。去冬公主遣使人婁衆失力將狀專往,蒙降使看公主來,外甥不勝喜荷。謹遣論名悉獵及副使押衙將軍浪些紇夜悉獵入朝,奏取進止。兩國事意,悉獵所知。外甥蕃中已處分邊將,不許抄掠,若有漢人來投,便令却送。伏望皇帝舅遠察赤心,許依舊好,長令百姓快樂。如蒙聖恩,千年萬歲,外甥終不敢先違盟誓。謹奉金胡瓶一、金盤一、金碗一、馬腦盃一、零羊衫段一,謹充微國之禮。

  金城公主又別進金鵝盤盞雜器物等。十八年十月,名悉獵等至京師,上御宣政殿,列羽林仗以見之。悉獵頗曉書記,先曾迎金城公主至長安,當時朝廷皆稱其才辯。及是上引入內宴,與語,甚禮之,賜紫袍金帶及魚袋,并時服、繒綵、銀盤、胡瓶,仍於別館供擬甚厚。悉獵受袍帶器物而却進魚袋,辭曰:「本國無此章服,不敢當殊異之賞。」上嘉而許之。詔御史大夫崔琳充使報聘。仍於赤嶺各豎分界之碑,約以更不相侵。

  時吐蕃使奏云:「公主請毛詩、禮記、左傳、文選各一部。」制令祕書省寫與之。正字于休烈上疏請曰:

  臣聞戎狄,國之寇也;經籍,國之典也。戎之生心,不可以無備;典有恒制,不可以假人。傳曰:「裔不謀夏,夷不亂華。」所以格其非心,在乎有備無患。昔東平王入朝求史記、諸子,漢帝不與。蓋以史記多兵謀,諸子雜詭術。夫以東平,漢之懿戚,尚不欲示征戰之書;今西戎,國之寇讎,豈可貽經典之事!且臣聞吐蕃之性,慓悍果決,敏情持銳,善學不迴。若達於書,必能知戰。深於詩,則知武夫有師干之試;深於禮,則知月令有興廢之兵;深於傳,則知用師多詭詐之計;深於文,則知往來有書檄之制。何異借寇兵而資盜糧也!臣聞魯秉周禮,齊不加兵;吳獲乘車,楚疲奔命。一以守典存國,一以喪法危邦,可取鑒也。且公主下嫁從人,遠適異國,合慕夷禮,返求良書,愚臣料之,恐非公主本意也。慮有奔北之類,勸教於中。若陛下慮失蕃情,以備國信,必不得已,請去春秋。當周德旣衰,諸侯強盛,禮樂自出,戰伐交興,情偽於是乎生,變詐於是乎起,則有以臣召君之事,取威定霸之名。若與此書,國之患也。傳曰:「于奚請曲縣鞶纓,仲尼曰:『惜也,不如多與之邑。惟名與器,不可假人。』」狄固貪婪,貴貨易土,正可錫之錦綺,厚以玉帛,何必率從其求,以資其智。臣忝叨列位,職刊祕籍,實痛經典,棄在戎夷。昧死上聞,惟陛下深察。

  疏奏不省。二十一年,又制工部尚書李暠往聘吐蕃,每唐使入境,所在盛陳甲兵及騎馬,以矜其精銳。二十二年,遣將軍李佺於赤嶺與吐蕃分界立碑。二十四年正月,吐蕃遣使貢方物金銀器玩數百事,皆形制奇異。上令列於提象門外,以示百僚。

  其年,吐蕃西擊勃律,遣使來告急,上使報吐蕃,令其罷兵。吐蕃不受詔,遂攻破勃律國,上甚怒之。時散騎常侍崔希逸為河西節度使,於涼州鎮守。時吐蕃與漢樹柵為界,置守捉使。希逸謂吐蕃將乞力徐曰:「兩國和好,何須守捉,妨人耕種。請皆罷之,以成一家,豈不善也?」乞力徐報曰:「常侍忠厚,必是誠言。但恐朝廷未必皆相信任。萬一有人交搆,掩吾不備,後悔無益也。」希逸固請之,遂發使與乞力徐殺白狗為盟,各去守備。於是吐蕃畜牧被野。俄而希逸傔人孫誨入朝奏事,誨欲自邀其功,因奏言「吐蕃無備,若發兵掩之,必克捷」。上使內給事趙惠琮與孫誨馳往觀察事宜。惠琮等至涼州,遂矯詔令希逸掩襲之,希逸不得已而從之,大破吐蕃於青海之上,殺獲甚衆,乞力徐輕身遁逸。惠琮、孫誨皆加厚賞,吐蕃自是復絕朝貢。希逸以失信怏怏,在軍不得志,俄遷為河南尹,行至京師,與趙惠琮俱見白狗為祟,相次而死。孫誨亦以罪被戮。詔以岐州刺史蕭炅為戶部侍郎判涼州事,代希逸為河西節度使;鄯州都督杜希望為隴右節度使;太僕卿王昱為益州長史、劒南節度使,分道經略,以討吐蕃。仍令毀其分界之碑。

  二十六年四月,杜希望率衆攻吐蕃新城,拔之,以其城為威戎軍,發兵一千以鎮之。其年七月,希望又從鄯州發兵奪吐蕃河橋,於河左築鹽泉城。吐蕃將兵三萬人以拒官軍,希望引衆擊破之,因於鹽泉城置鎮西軍。時王昱又率劒南兵募攻其安戎城。先於安戎城左右築兩城,以為攻拒之所,頓兵於蓬婆嶺下,運劒南道資糧以守之。其年九月,吐蕃悉銳以救安戎城,官軍大敗,兩城並為賊所陷,昱脫身走免,將士已下數萬人及軍糧資仗等並沒于賊。昱坐左遷括州刺史。初昱之在軍,謬賞其子錢帛萬計,并擅與紫袍等,所費鉅萬,坐是尋又重貶為端州高要尉而死。

  二十七年七月,吐蕃又寇白草、安人等軍,勑臨洮、朔方等軍分兵救援。時吐蕃於中路屯兵,斷臨洮軍之路。白水軍守捉使高柬于拒守連旬,俄而賊退,蕭炅遣偏將掩其後,擊破之。王昱旣敗之後,詔以華州刺史張宥為益州長史、劒南防禦使,主客員外郎章仇兼瓊為益州司馬、防禦副使。宥旣文吏,素無攻戰之策,兼瓊遂專其戎事。俄而兼瓊入奏,盛陳攻取安戎之策,上甚悅,徙張宥為光祿卿,拔兼瓊令知益州長史事,代張宥節度,仍為之親畫取城之計。

  二十八年春,兼瓊密與安戎城中吐蕃翟都局及維州別駕董承宴等通謀,都局等遂翻城歸款,因引官軍入城,盡殺吐蕃將士,使監察御史許遠率兵鎮守。上聞之甚悅。中書令李林甫等上表曰:「伏以吐蕃此城,正當衝要,憑險自固,恃以窺邊。積年以來,蟻聚為患,縱有百萬之衆,難以施功。陛下親紆祕策,不興師旅,頃令中使李思敬曉喻羌族,莫不懷恩,翻然改圖,自相謀陷。神算運於不測,睿略通於未然,累載逋誅,一朝蕩滅。又臣等今日奏事,陛下從容問臣等曰:『卿等但看四夷不久當漸摧喪。』德音纔降,遂聞戎捷。則知聖與天合,應如響至,前古以來,所未有也。請宣示百僚,編諸史策。」手制荅曰:「此城儀鳳年中羌引吐蕃,遂被固守,歲月旣久,攻伐亦多。其地險阻,非力所制。朝廷群議,不合取之。朕以小蕃無知,事須處置,授以奇計,所以行之,獲彼戎心,歸我城守,有足為慰也。」其年十月,吐蕃又引衆寇安戎城及維州,章仇兼瓊遣裨將率衆禦之,仍發關中彍騎以救援焉。時屬凝寒,賊久之自引退。詔改安戎城為平戎城。

  二十九年春,金城公主薨,吐蕃遣使來告哀,仍請和,上不許之。使到數月後,始為公主舉哀於光順門外,輟朝三日。六月,吐蕃四十萬攻承風堡,至河源軍,西入長寧橋,至安仁軍,渾崖峰騎將盛希液以衆五千攻而破之。十二月,吐蕃又襲石堡城,節度使蓋嘉運不能守,玄宗憤之。天寶初,令皇甫惟明、王忠嗣為隴右節度,皆不能克。七載,以哥舒翰為隴右節度使,攻而拔之,改石堡城為神武軍。

  天寶十四載,贊普乞黎蘇籠獵贊死,大臣立其子婆悉籠獵贊為主,復為贊普。玄宗遣京兆少尹崔光遠兼御史中丞,持節賷國信冊命弔祭之。及還,而安祿山已竊據洛陽,以河、隴兵募令哥舒翰為將,屯潼關。

  昔秦以隴山已西為隴西郡。漢懷匈奴於河右,置姑臧、張掖、酒泉、伊吾等郡;又於磧外置西域都護,控引胡國;又分隴西為金城、西平等郡,雜以氐、羌居之。歷代喪亂,不為賢豪所據,則為遠夷侵廢,迨千年矣。武德初,薛仁杲奄有隴上之地,至於河虜;李軌盡有涼州之域,通於磧外。貞觀中,李靖破吐谷渾,侯君集平高昌,阿史那社爾開西域,置四鎮。前王之所未伏,盡為臣妾,秦、漢之封域,得議其土境耶!於是歲調山東丁男為戍卒,繒帛為軍資,有屯田以資糗糧,牧使以娩羊馬。大軍萬人,小軍千人,烽戍邏卒,萬里相繼,以却於強敵。隴右鄯州為節度,河西涼州為節度,安西、北庭亦置節度,關內則於靈州置朔方節度,又有受降城、單于都護庭為之藩衛。及潼關失守,河洛阻兵,於是盡徵河隴、朔方之將鎮兵入靖國難,謂之行營。曩時軍營邊州無備預矣。乾元之後,吐蕃乘我間隟,日蹙邊城,或為虜掠傷殺,或轉死溝壑。數年之後,鳳翔之西,邠州之北,盡蕃戎之境,湮沒者數十州。

  肅宗元年建寅月甲辰,吐蕃遣使來朝請和,勑宰相郭子儀、蕭華、裴遵慶等於中書設宴。將詣光宅寺為盟誓,使者云:蕃法盟誓,取三牲血歃之,無向佛寺之事,請明日須於鴻臚寺歃血,以申蕃戎之禮。從之。寶應元年六月,吐蕃使燭蕃莽耳等二人貢方物入朝,乃於延英殿引見,勞賜各有差。而劒南西山又與吐蕃、氐、羌隣接,武德以來,開置州縣,立軍防,即漢之笮路,乾元之後,亦陷於吐蕃。寶應二年三月,遣左散騎常侍兼御史大夫李之芳、左庶子兼御史中丞崔倫使于吐蕃,至其境而留之。

  廣德元年九月,吐蕃寇陷涇州。十月,寇邠州,又陷奉天縣。遣中書令郭子儀西禦。吐蕃以吐谷渾、党項羌之衆二十餘萬,自龍光度而東。郭子儀退軍,車駕幸陝州,京師失守。降將高暉引吐蕃入上都城,與吐蕃大將馬重英等立故邠王男廣武王承宏為帝,立年號,大赦,署置官員,尋以司封崔瓌等為相。郭子儀退軍南保商州,吐蕃居城十五日退,官軍收上都,以郭子儀為留守。

  初,車駕東幸,衣冠戚里盡南投荊襄及隱竄山谷,於是六軍將士持兵剽劫,所在阻絕。郭子儀領部曲數百人及其妻子僕從南入牛心谷,駝馬車牛數百兩,子儀遲留,未知所適。行軍判官、中書舍人王延昌、監察御史李萼謂子儀曰:「令公身為元帥,主上蒙塵於外,家國之事,一至於此。今吐蕃之勢日逼,豈可懷安於谷中,何不南趨商州,漸赴行在。」子儀遽從之。延昌曰:「吐蕃知令公南行,必分兵來逼,若當大路,事即危矣。不如取玉山路而去,出其不意。」子儀又從之。延昌與李萼皆從子儀,子儀之隊千餘人,山路狹隘,連延百餘里,人不得馳。延昌與萼恐狹徑被追,前後不相救,至倒迴口,遂與子儀別行,踰絕澗,登七盤,趨于商州。先是,六軍將張知節與麾下數百人自京城奔于商州,大掠避難朝官、士庶及居人資財鞍馬,已有日矣。延昌與萼旣至,說知節曰:「將軍身掌禁兵,軍敗而不赴行在,又恣其下虜掠,何所歸乎?今郭令公元帥也,已欲至洛南,將軍若整頓士卒,喻以禍福,請令公來撫之,以圖收長安,此則將軍非常之功也。」知節大悅。其時諸軍將臧希讓、高昇、彭體盈、李惟詵等數人,各有部曲,率其數十騎,相次而至,又從其計,皆相率為軍,約不侵暴。延昌留于軍中主約,萼以數騎往迎子儀,去洛南十餘里,及之,遂與子儀迴至商州。諸將大喜,皆遵其約束。

  吐蕃將入京師也,前光祿卿殷仲卿逃難而出,鞍馬衣服盡為土賊所掠。仲卿至藍田,糾合散兵及諸驍勇願從者百餘人,南保藍田,以拒吐蕃,其衆漸振,至于千人。子儀旣至商州,未知仲卿之舉,募人往探賊勢,羽林將軍長孫全緒請行,以二百騎隷之。又令太子賔客第五琦攝京兆尹,同收長安。全緒至韓公堆,晝則擊鼓,廣張旗幟,夜則多燃火以疑吐蕃。仲卿探知官軍,其勢益壯,遂相為表裏,以狀聞于子儀。仲卿帥二百餘騎遊奕,直渡滻水。吐蕃懼,問百姓,百姓皆紿之曰:「郭令公自商州領衆却收長安,大軍不知其數。」賊以為然,遂抽軍而還,餘衆尚在城。軍將王撫及御史大夫王仲昇頓兵自苑中入,椎鼓大呼,仲卿之師又入城,吐蕃皆奔走,乃收上都。郭子儀乘之,鼓行入長安,人心乃安。

  吐蕃退至鳳翔,節度孫志直閉門拒之,吐蕃圍守數日。會鎮西節度、兼御史中丞馬璘領精騎千餘自河西救楊志烈迴,引兵入城。遲明,單騎持滿,直衝賊衆,左右願從者百餘騎,璘奮擊大呼,賊徒披靡,無敢當者,賊疲而歸。賊衆恃其驍勇,翌日又逼城請戰,璘披甲開懸門,賊乃抽退,皆曰:「此將不惜死,不可當,且避之。」又復居原、會、成、渭之地。

  十二月,乘輿還上都。二年五月,放李之芳還。九月,叛將僕射、大寧郡王僕固懷恩自靈武遣其黨范志誠、任敷等引吐蕃、吐谷渾之衆來犯王畿。十月,懷恩之衆至邠州挑戰,節度白孝德及副元帥先鋒郭晞嬰城拒之,以挫其鋒。賊衆遂逼奉天縣西二十里為營,郭子儀屯於奉天,又按軍不戰。郭晞於邠州西三十里,令精騎二百五十人、步卒五十人斫懷恩營,破五千衆,斬首千餘級,生擒八十五人,降其大將四人,馬五百匹。十一月,僕固懷恩引吐蕃之衆退。

  廣德二年,河西節度楊志烈被圍,守數年,以孤城無援,乃跳身西投甘州,涼州又陷於寇。

  永泰元年三月,吐蕃請和,遣宰相元載、杜鴻漸等於興唐寺與之盟而罷。秋九月,僕固懷恩誘吐蕃、迴紇之衆,南犯王畿。吐蕃大將尚結息贊磨、尚息東贊、尚野息及馬重英率二十萬衆至奏天界,邠州節度使白孝德不能禦,京城戒嚴。先是,朔方先鋒兵馬使渾日進、孫守亮屯軍於奏天以拒之,於是詔追副元帥郭子儀於河中府領衆赴援,屯於涇陽,諸將各屯守要害。初,吐蕃列營奉天,渾日進單騎衝之,驍騎二百人繼進,衝突其營,左右擊刺,賊徒驚駭,無不應弦而斃。日進挾一蕃將,躍馬而歸,蕃將奮身,失其撒飯一,日進之衆,無中鋒鏑者,軍中望而益振。明日,吐蕃悉衆圍之,日進命拋車夾石投之,雜以弓弩,賊死傷衆。數日,斂軍回營。尋又日進夜斫賊營於梁母神下,殺千餘人,生擒五百人,獲駝馬器械。

  上又下詔親征,括朝官馬,京城置團練。鎮西節度馬璘遇吐蕃遊奕四百餘人於武功東原,使五十人擊而盡殺之,無噍類。自十七日雨至二十五日晚際始止,議者以為天助。吐蕃移營於醴泉縣九?山北,因攻掠醴泉。京城大駭,人皆空室,大戶鑿竇以出。逆黨任敷以兵五千餘人犯白水縣。渾日進露布而至,屯於奉天馬嵬店。今月十九日已後至二十五日已前,交戰二百餘陣,破吐蕃一萬餘衆,斬首五千級,生擒一百六十人,馬一千二百四十二匹,駝一百一十五頭,器械、幡旗共三萬餘事。朝官震懼,家口迴避者十室八九,禁之不止。自前年吐蕃犯王畿後,於中渭橋鄠豐城以營兵,至是功畢。

  吐蕃退至永壽北,遇迴紇之衆,雖聞懷恩死,皆悖其衆,相誘而奔,復來寇。至奉天,兩蕃猜貳爭長,別為營壘。吐蕃遊奕至窯底,吐蕃又至馬嵬店,因縱火焚居人廬舍而退。迴紇三千騎詣涇陽降款,請擊吐蕃為効,子儀許之。於是朔方先鋒兵馬使開府南陽郡王白元光與迴紇合於涇陽,靈臺縣東五十里攻破吐蕃,斬首及生擒獲駝馬牛羊甚衆。上停親征,京師解嚴,宰相上表稱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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