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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鼓论语答问》·石鼓论语答问

石鼓论语答问 佚名 著

钦定四库全书

  石鼓论语答问

  提要

  【臣】等谨案石鼔论语答问三巻宋戴溪撰溪有续吕氏家塾读诗记已着録是书旧本有宝庆元年许复道序称淳熙丙午丁未间溪领石鼔书院山长与湘中诸生集所闻而为此书朱子尝一见之以为近道陈振孙书録解题所载与序相符其书诠释义理持论醇正而考据间有疎舛如解缁衣羔裘节先加明衣亲身次加中衣冬则次加裘裘上加裼衣裼衣之上加朝服其説本于崔灵恩不为无据然诗羔裘篇孔疏谓玉藻君衣狐白裘锦衣以裼之又云以帛里布非礼也郑注云冕服中衣用素朝服中衣用布若皮弁之下即以锦衣为裼即是以帛里布故知中衣在裼衣之上其文甚明溪葢未之深考又解吉月必朝服而朝节谓玉藻天子端而朝日于东门之外不必依郑注改端为冕葢称端者通冠冕言之其説亦通乐记端冕而聼古乐郑注端为衣孔疏端为冕凡冕服皆其制正幅故称端也然玉藻天子端而朝日于东门之外与下文端而居对举见异故朝日冕即不得通称端此郑所以决冕之误为端溪亦失考也然训诂义理説经者向别两家各有所长未可偏废溪能研究经意阐发防言于学者不为无补正不必以名物典故相绳矣乾隆五十四年二月恭校上

  总纂官【臣】纪昀【臣】陆锡熊【臣】孙士毅

  总 校 官 【臣】 陆 费 墀

  钦定四库全书

  石鼓论语答问卷上

  宋 戴溪 撰

  学而第一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説乎有朋自逺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人之学问内外相为消长故无所得于中者必有求于外求而得则喜不得则怒此相应之理也若隠然自得既悦且乐宜乎其不愠也葢玩味义理愈久愈出自是一般好意思来解谓当其可之谓时非也此时只是尝尝玩习令意思不间断有朋自逺方来来解以为人见吾学力之至皆不惮逺而归之所以乐却非也如此是要人知已若要人知已便乐则人不知已如何不愠兼人知已如何防乐乐自是胷次中事油然生于其中要勉强不得人便富贵之极亦只是自喜如何防乐惟是性分中方始言得乐字孟子所谓王天下不与存焉者是也有朋自逺方来者是得天下之贤者相与共学彼此相发明有不容言之妙此其为乐也至矣

  有子曰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

  夫孝弟与作乱相去极悬絶人若未能孝弟何至便作乱有子乃合而言之若非见得人心亲何以有此语夫大声疾语者必非孝子顺孙而孝弟之人必下气怡色古人以好勇鬭狠为不孝谓为孝子者在丑夷不争葢人若孝弟其声气容色自别若不孝不弟必好陵其上之人好陵其上之人则忿争之心不容但已便有作乱之理葢世间自有一般人好与人争竞此其刚强忿戾生于中而不能自制人若有刚强忿戾之心则事事不委曲如何不会犯上礼记论为人子者交游僚友国人宗族莫不称其善葢人才孝弟发见于外自然不同人人都以为好一不容于父母兄弟便不容于宗族乡党去为乱臣贼子者有之矣有子自其心术之微者言之而极其祸福之至也君子日夜所以经营者只此一事譬如下种譬如筑基百行万善悉从此出故有子为之言曰君子所务者本本立则道自生何者为本孝弟者仁之本仁者道之本也未有道不本于仁仁不本于孝弟者也

  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

  巧言令色只是处心不诚实人若不诚万事皆壊不必説仁便是觉便是刚之类仁也者万善之总名也人若诚实虽未为学终是不同若资质既薄便难与为善小则害身大则害人

  曽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

  人之学问若防检不到一日之间多损少益不忠不信则于已有损不习则于已无益古之学者常自警察只就不好处防检一毫不尽其情者皆不忠不信也

  子曰道千乗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千乗之国不易治也圣人説得极易只是自尽者已不扰民生事便可为也孟子论王道亦如此葢圣人之论大抵简易明白夫而字与以字不同犹温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礼相似惟敬事故能信事若不敬于其初必率畧不可行如何信得节用而爱人若不节用不免扰民如何爱得

  子曰弟子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

  近有新説云则以学文者以学而文之也此説害理只上面便是学如何更以学去文之也只依旧説夫文质两字少不得子成説文犹质也为子贡所病但躬行当在先学文当在后学者要知次第耳

  子夏曰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

  人皆谓圣人之门所从事者德行而已而文学葢不与焉不知圣人之门不曽废文学其教门弟子亦曰博学于文又曰则以学文德行之外亦有学文之科何尝废文学也子夏言贤贤事父母事君交朋友之外虽曰未学则是犹有学也但子夏反本之论故云尔子夏在圣门居文学之科乃能言及此是其所学过人逺矣易色竭力致身言而有信此皆就吾身上用功非面外着力也

  子曰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主忠信毋友不如己者过则勿惮改

  外先庄重内先忠信既有所本矣然后可以资益于人防检于已此其为学之次第已若外面轻忽里面不诚实如何问别人身上求益人亦如我何况满身都是过更就何处防检人须先有根本了始可以迁善改过朋友亦只是磋琢磨増益其所未至尔或谓无友不如已者若胜已者不肯与我友如之何葢上焉者求友于不胜已则不可若下焉者求友于胜已何不可之有夫子曰商也好与贤已者处赐也好与不若已者处孟子亦曰今之诸侯皆好臣其所教不好臣其所受教葢乐与不如已者友亦人之常情也

  曽子曰慎终追逺民德归厚矣

  丧祭之礼薄则倍死忘先者众矣易曰敦艮吉象曰敦艮之吉以厚终也欲民之厚当从人伦始人伦之至切紧者莫重乎丧祭此人心不可磨灭者也

  子禽问于子贡曰夫子至于是邦也必闻其政求之与抑与之与子贡曰夫子温良恭俭让以得之夫子之求也其诸异乎人之求之与

  圣人之德髙明广大所谓川流敦化者子贡不言也止曰温良恭俭让此五者谦厚之极至与物为亲如春风和气人皆亲之不待君子而后识也

  子曰父在观其志父殁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

  曽子曰吾闻诸夫子孟庄子之孝其他可能也其不改父之臣与父之政是虽能也由此推之当时诸侯卿大夫轻变易其先君之政者多矣夫子两言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葢有所见而云非为匹夫单人发此论也周易蛊卦下至初六上至六五虽贵贱不同而为干父之蛊则一大抵刚健者患其有变更之失柔弱者又患其无干蛊之才故毎贵于得中也或云三年无改于父之道若秦二世不能改始皇之暴汉昭帝能改武帝之失则二世为贤于昭帝也葢不然圣人固曰无改于父之道若非道则固当改矣礼记曰先意承志谕父母于道葢孝子之事亲承志谕道之意存没如一日也

  有子曰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小大由之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礼节之亦不可行也

  知礼记所言礼节民心乐和民声又曰大乐与天地同和大礼与天地同节葢和自是乐之事今有子论礼乃连和与节説若不是见礼乐实是一理如何説得如此亲切葢天地之间只是有自然之和圣人有礼乐亦只是达此和气便行于天地之间尔故有子言之曰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以此为美岂可一日无此和也然而小大并由无所差别亦有时而不可行也葢只知和之为和而不知和之有节则亦不可以行矣故和而节者礼之所从始也犹中庸言亲亲之仁尊贤之义而继之曰亲亲之杀尊贤之等礼所生也孟子亦曰仁之实事亲是也义之实从兄是也而继之曰礼之实节文斯二者是也

  有子曰信近于义言可复也恭近于礼逺耻辱也因不失其亲亦可宗也

  亲与近不同葢亲是亲切处近只是密尔于此因近可以至亲也有子之意以为信当出于义恭当出于礼若信不出于义则世之小人得不义之言以求一切之信恭不出于礼则胁肩谄笑以足恭为礼矣然使人之为信者尽合于义为恭者尽合于礼夫岂不善而人未必尽若此自近义而不失亲于义者自近礼而不失其亲于礼者是亦可宗也夫子曰恭近礼俭近仁信近情敬逊以行此虽有过其不甚矣夫有子此意葢得之夫子也

  子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

  大抵人心无两用便是圣贤出来抚民物亦不遑寝食一意为民然后天下蒙福葢此有所重彼有所轻不能两立也人莫切于其身之奉养至于有所不恤则他事更无可累者圣人亦只以此观人如顔子亦只説箪食瓢饮居陋巷不改其乐子贡已下便不及此衣敝緼袍与衣狐貉者立而不耻是至微小事圣人却用此称子路此亦人之所难能也今人一饱之外更无他念向上求饱生出无限奢侈求安更有无限不好事如此则一生只求了此两件更无工夫干别事故学者先要去此心此释氏所谓麤縁也然后方有工夫理防学问饮食居处都记不得但一心向前做取合做底事连言语亦不暇説就有道之人是正此学其人如此可谓好学之切至者矣顔子一生只如此用工夫尔

  子贡曰贫而无谄富而无骄何如子曰可也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者也子贡曰诗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其斯之谓与子曰赐也始可与言诗已矣告诸往而知来者

  贫而无谄富而无骄是得一个正好平过却未是有学问谓之无过则可尔至于贫而乐富而好礼却是有学问是进上一路然亦不可谓之尽善所谓是道也何足以臧之义故子贡因此遂得学问之义云向上有工夫在其所得乃在所问之外夫子因此却又説子贡可语诗又在子贡所答之外师弟子之间展转相发明如此所以见圣人之善教人而门弟子之善学也

  子曰不患人之不已知患不知人也

  人不知我在我不害其为贤我不知人在我则不贤矣此固君子之所患也【阙】

  为政第二

  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中宫天极星其一明者太一常居也或名天极或名北极或名北辰或名太一众星皆动独北辰不动王者恭已正南靣似之

  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

  此一章是圣人论删诗本防葢诗有三千余篇今圣人删去十只存一不知圣人因甚删去许多因甚却留许多圣人説此三百篇一言断之曰思无邪只是他发心处元无邪僻咏歌嗟叹讥刺讽諌本只是美意故録之其他所删之篇亦有义理不合如所谓未之思也夫何逺之有之类是也亦有全篇之义不足取而一两句可采者间见于他书而全篇删去是也除此外则所删之诗其问往往思虑未免有邪僻者人皆云先王之泽在冺故民所思无邪发而为诗皆正若如此説则三千篇诗皆当留圣人何故删去先王之泽既衰当时列国自为风俗民生其间安能一一尽得如先王之时一时涂歌巷语岂无邪僻古今人情皆然也然而有一事今毛诗中亦有自叙述其嬉戏之乐谐谑之辞而圣人取焉夫安知其非邪哉然察其本心则有所为而云而非其思之本邪则取之此非圣人而何足以知之若只见其事如此便断以邪正则常人皆能之不待圣人之删也东坡亦言今小雅之诗称道文武成康之盛德此谁知其为幽厉之诗者葢察其辞有幽忧不乐之意是以系之幽厉而无疑也察此意者非圣人其谁能之

  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此章不是言治之本末先后不可紊只是将两件事来比并尔其今之为政者那事不要整齐只得百姓整齐便事事整齐矣故为政之初便须用出牓晓谕人云某事合当如此若不如此便须有罪此所谓道之以政齐之以刑也今有一法不用出牓晓谕别自有道理晓谕得人亦不用治某罪用某罚别自有道理整齐得人须知夫道与齐两字同而功用各别则人君自然舍彼取此民免而无耻一时虽整齐下来事事有民到得无耻何事不可做但未敢做尔若有耻且格既格后上面工夫大段做得何事不可为也

  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人皆言圣人天纵之圣不假学力所谓生知之者也夫圣人诚是生知然亦须用行圣人所以异于人者只是合下见处便与人不同及至行时用功又与人不同故其成功时遂与人不同若生知学虽曰不同至其行处用功一般则其到处亦必一般葢诚明之学自有次第便是圣人亦须用学譬如天生物相似虽是极好之物亦须从开花结蘂乃至成熟自有时节要快不得王者化天下亦是如此薫陶渐渍合用许多时节但知是下种时与他人不同尔自志学时趋向工夫便别立与不惑只是身分上工夫到得知天命方始论到参天地赞化育事向上去遂与天地为一矣自别人説便是大而化之与圣而不可知圣人自説只是从心所欲不逾矩自在于本分尔天生圣人亦须用许大工夫方到极至处此顔子早死夫子所以痛恨而归之于天也

  孟懿子问孝子曰无违樊迟御子告之曰孟孙问孝于我我对曰无违樊迟曰何谓也子曰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孟武伯问孝子曰父母惟其疾之忧子游问孝子曰今之孝者是谓能养至于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子夏问孝子曰色难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曽是以为孝乎

  孟懿子是孟僖子之子向时孟僖子病不能相礼故其将卒命其子学礼于夫子今孟懿子来问孝圣人告之曰无违其意言无违父之遗训则足以为孝矣不知孟懿子领圣人之意了不再问为复懵然而去不能再问也圣人惧其不晓也故退以告樊迟曰生事以礼死葬以礼祭以礼此三个礼字是乃父之遗训能行此礼便是无违无违便是孝也父母唯其疾之忧当时卿大夫溺于富贵不自爱其身者岂特孟武伯一人但既来问孝则是知世间有孝一字亦可教也故圣人因其身分上救之若子游子夏便不同但就他学问未到处増益他向上一节尔自他人观之善养亦难然学者不当止此养可能也孝为难孝可能也敬为难如此则养不足谓之孝孝之上更有敬字是大有资级也犬马皆能有养谓之有养是犬马亦有以养之也色难是察于几微处非有视无形听无声之功不足以知此

  子曰吾与回言终日不违如愚退而省其私亦足以发回也不愚

  古人以为教然后知困葢知困便防长进学者工夫全在问辨上前辈以为一番疑一番进益疑便问问必辨审问明辨便彼此相发明进德之阶也若圣人与门弟子功用却不如此起予助我之説是圣人诱进门弟子之机非教学相长之义也顔子只是受得圣人言语言下便领退时却自用工夫所谓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尔正是言下用功处也圣人看得顔子亲切曰回也不愚又曰回也非助我也皆甚喜之辞也非特喜顔子葢又自喜其得所授也

  子曰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廋哉人焉廋哉

  注家説人焉廋哉然观人始终安所匿其情此一句病若是人匿其情被我察得出如此却是圣人専教人察人隠匿使人无所逃不是圣人观人之意葢此三句统説观人善恶皆在其中若是好人亦何曽匿情坦然明白教天下人自看觑着尔所谓人焉廋哉者言人之善恶不逃我所见尔岂曰人不能匿其情哉孟子亦是此意也至难之事无如知人若知人天下便可治此岂是小事若论知人之法无以过此三者却与孟子所説不同孟子之説却犹有测度向上人方识得若夫子之説则不论髙卑只如此有得仔细便见得人葢难处是观与视与察三字上若此三字上有一字卤莽看得不亲切便见不得便有错处要去三字上见得圣人忠厚之意方好

  子曰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

  记问之学不足以为人师温故而知新却可以为师葢记问有限义理无穷记问虽多而义理不明虽万卷而无益若温故而能新虽一言而有补矣知记问之不足以为师而后知温故之可以为师一説温故而知新能自得师矣古人有经师人师之説此説亦有意

  子曰君子不器

  易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故礼记亦曰大道不器君子之于道由粗以入精故曰君子不器

  子贡问君子子曰先行其言而后从之

  此一段两説一云先行是一句以行为先其言然后从之一云此説事君之义也先行其言是一句如孟子所谓言将行其言也则就之是也

  子曰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

  来解云君子与小人相去本无几特小人动辄反之此固是然少精微君子与小人正在相近处相反所谓名相近也实相逺也比与周羣与党矜与争和与同泰与骄其相近处才毫厘之间论其相反乃有霄壤之逺此君子所以察于毫厘之际也

  子曰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今人不能博学便有説约之意终日危坐有所思索曰我将以为道也故才智之士得以讪笑之其病在于不学也古人论学与思尝并説更欠一不得便见圣人亦曰吾尝终日不食终夜不寝以思无益不如学也然学而不思则学自是学我自是我并无交陟管子曰思之思之又重思之思之不已鬼神将通之非鬼神之力也精神之极也此説得思极好

  子曰攻乎异端斯害也已

  当夫子时异端未炽圣人先有是説可见得圣人深见逺识直至后世与异端相为胜负所谓擈之而愈盛者不逃此二句却全与孟子功用不同一则是时势不得二则是力量不及此事只要自家分明人心有所主宰自然不转移却无口舌争胜之理只以后世一事言之丧祭之礼薄仁人孝子无以塞其意故浮屠之説出而乗之仁人孝子始借此以塞其不满之意其咎在于此道之不明也

  子曰由诲汝知之乎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子路却不是怀隠情于事师之间亦不是自安自恕之人此人刚心勇气事事要知事事要做只看死生鬼神之间便是事事要知未之能行惟恐有闻便是事事要做既是事事要知及至不知处不免强探力取测度亿中自以为已知矣世间事如何一一强要知得古人以致知为学问之首致知在格物若不向穷理上用功如何事事自知夫子曰葢有不知而作之者我无是也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多见而识之知之次也由此言之以不知为知不特子路一人除非圣人便是生知若以下更有学知亦有困而知之者不知而欲强知是无时而可知也若自以为不知求所以知之则有时而知之矣此圣人诲子路致知之道也

  子张学干禄子曰多闻阙疑慎言其余则寡尤多见阙殆慎行其余则寡悔言寡尤行寡悔禄在其中矣大率人多言多过多做多失然而有合行合言处只要得十分审细多闻阙疑多见阙殆已是仔细拣择了其既阙之余又戒谨以言之戒谨以行之可谓仔细之至者矣然而又未敢保其无过直曰寡尤寡悔信矣夫人无过之难也易曰悔吝者言乎其小疵也人如何便到无悔尤地但寡尤悔已自大段淳谨笃实言行无伪然而子张学干禄圣人却如此答之葢未能无过自是有咎安有得禄之理其得者自是侥幸若无过咎虽未便得禄然亦有可得之理所谓禄在其中亦未可言必有也孟子所谓修其天爵而人爵从之者非谓人爵从天爵也从之为言任之也诗言干禄岂弟古人亦尝有此説故子张以是为急学耳与樊迟请学稼同意却不是泛然问也

  哀公问曰何为则民服孔子对曰举直错诸枉则民服举枉错诸直则民不服

  错如苟错诸地之错谓举正直而错之羣枉之上以明示百姓则民服矣人君之服民只有两事修已用人而已故又曰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

  季康子问使民敬忠以劝如之何子曰临之以庄则敬孝慈则忠举善而教不能则劝

  详观所解似未精纯季康子非是窃权于巳欲民之归季氏世执国柄民归之久矣大抵权臣窃民不是威力便是姑息久之必自解散季氏之民已散于陪臣矣季康子亦知上世之所以得民者非其道也故慨然有感于中敬忠劝三字亦不是寻常泛问葢季康子问弟子好学与冉求仲由大臣事其于圣门畧知尊向矣大抵要斯民尊君亲上改过迁善当于人心上用功欲用功于人心者当于自已身上上用功此简易长久之道也

  或谓孔子曰子奚不为政子曰书云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施于有政是亦为政奚其为为政

  为字犹中庸人不可为道并为凡建立条教号令赏罚之类皆为政也为此言者亦是当时卿大夫若季孟阳虎辈非学者问圣人事也却不知修身齐家时其为政也勤矣非无所为也亦非不为也但异乎人之为之尔

  子曰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大车无輗小车无軏其何以行之哉

  人在天地间羣必争争必乱所可恃者信而已人而无信是利则夺有便则逝虽一日亦住不得一步亦行不得故夫子又曰民无信不立

  子张问十世可知也子曰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

  唐书郑防传称郑相如言孔子称继周者百世可知仆亦能知之其论説后来祸福如响乃知后世人如此説子张此一句葢不特后人如此説子张之意其问亦如此所谓十世可知者泛然问及不指他事便是要问及后来事尔夫知来之事圣人于易拳拳言之然岂是教学者事此如子路问事鬼神并死相似然圣人却答他不知不得葢彼所问不指名何事所谓十世可知者不知前十世后十世又不知是治乱是兴衰是变更不可指一名以为名也故圣人因其所问而教之其意以为今所可知者只是礼若论礼之损益前十世如夏商可知也后十世如继周者亦可知也所谓夏礼吾能言之之类是也典章文物因革损益是儒者合讲底事

  子曰非其鬼而祭之谄也见义不为无勇也

  大抵説言患在牵强附合若此两段合当相连説但来解説得支离意不出非其鬼而祭之品也则非其鬼者固不当祭也然人亦有所惮于此所谓有其举之莫敢废是也惟勇于义者能断然不疑若知其义之当为而依违不决是无勇也此两段是圣人有所为言之也

  八佾第三

  孔子谓季氏八佾舞于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前辈尝论以足蹙路马有诛齿路马有诛君臣之分信严矣何至所谓如此葢圣人之意深矣平居无事之时习其臣子敬戒之心使见君之马而不敢易焉等而上之君何啻如天之尊臣何啻如地之卑以此坊民民恶有犯其上者由此事观之先王所以为是礼乐之等者皆所以习臣子敬戒之心也故乱臣贼子必先变易礼乐而后敢动于恶若季氏八佾之舞是也夫人所以不为不义者谓其不忍为也若一旦至于可忍则不复可以人道望之矣尚忍言之哉

  三家者以雍彻子曰相维辟公天子穆穆奚取于三家之堂

  三家者以雍彻则八佾之舞不独季氏为然圣人独罪季氏者季氏实为之首也夫无实之名不称之礼小人犹受之至于举他人之名而自有诸已非病狂者不为也身为大夫而诗曰天子穆穆非狂则病此圣人所以哀之也

  子曰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

  详观来辞説得甚深奥然经防自不如此此语圣人为季氏发也季氏僭礼坏乐已甚圣人甚伤之既而又曰礼乐亦只是有其位有其德方用得人到得不仁了亦如何用得礼乐正所谓猿狙衣周公之服但见其可笑尔僭窃已甚自取祸患礼乐具在初不縁此废坏此圣人爱礼存乐之深意也

  林放问礼之本子曰大哉问礼与其奢也宁俭丧与其易也宁戚

  林放问礼之本圣人答以礼与丧两字葢丧礼与他礼别故分别言之今礼记中于论礼外别专记丧礼极详俭与戚却不是礼只是就其本言之葢论其所自生也元只是污尊抔饮蒉桴土鼓就中制礼以文之元只是哭泣无时哀号擗踊就中制礼便是哭泣之数擗踊之节縁有此礼故其葬至于文反其初而观之必有裁制损益之道也

  子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

  此一段上面之字极着力若只説夷狄有君却是诸夏无君矣葢夷狄有君与诸夏有君不同但夷狄之有君却不如诸夏之无君是夷狄犹有其君也此圣人伤时之极有居夷浮海之叹焉

  季氏旅于泰山子谓冉有曰女弗能救与对曰不能子曰呜呼曽谓泰山不如林放乎

  季氏僭礼圣人甚忧之非忧季氏也忧礼之坏也女弗能救者救季氏所以救礼也人不能救便以此意望之于神伤之之意深望之之意切矣春秋威公不书秋冬之意

  子曰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揖让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

  礼记射义曰诗云发彼有的以祈尔爵祈求也求中以辞爵也酒者所以养老也所以养病也求中以辞爵者辞养也由此观之射不中而饮者非以为罚爵也是乃所以养之也发的以求辞爵者非惧罚也谦逊卑下不敢当人之养也君子无所争于此处观之可也射不争胜负而争欲自处于谦逊卑下之地其争乃如此此可以为君子也与揖逊而升下作一句葢既下而升饮也

  子夏问曰巧笑倩兮美目盻兮素以为绚兮何谓也子曰绘事后素曰礼后乎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与言诗已矣

  此一段当细考礼记曰甘受和白受采忠信之人可以学礼如此则是以白喻忠信以采喻礼今子夏之论乃以素喻礼此必有説也子夏所以疑诗人之辞者亦是未晓诗人之言谓巧笑美目若此乃以素为文何也夫素非所以为文也夫子答以绘事后素证素之可以为文也周礼载画绘之事后素功説者谓先施色后布素为其渍污也易渍污之语不是葢后素之意虽有防绘之色非用素以间次之则采缋不彰论语注云以素分布其间是也彼画绘之事当以五色为上今乃以素分布其间始成藻绘之饰甚哉素之有益于人也推其类观之则反本之论当有所归子夏因此遂悟得后素之义知圣人制礼之意乃是以素饰尽之意则素者为礼而文者非礼也此夫子所以喜之与葢谓其展转发明不只就一处上见若只就一事上见得一事亦只是寻常学者所为非圣门工夫也

  子曰夏礼吾能言之杞不足徴也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征也文献不足故也足则吾能征之矣

  礼记载言偃问夫子曰夫子之极言礼也可得闻与孔子曰我欲观夏道是故之杞而不足证也吾得夏时焉我欲观商道是故之宋而不足证也吾得坤干焉坤干之义夏时之等吾以是观之由此语观之夫

  石鼓论语答问卷上

<经部,四书类,石鼓论语答问>

  钦定四库全书

  石鼓论语答问卷中

  宋 戴溪 撰

  泰伯第八

  子曰泰伯其可谓至徳也已矣三以天下让民无得而称焉

  前辈谓许由只能逃尧不能逃名若名已相随逾逃而逾至盖不由已所谓至人无名者形迹俱冺不待有其名而逃矣善乎范蔚宗之言曰泰伯伯夷未始有让也所谓未始有让者縁当初不曽是为让一字做出许多事来当初泰伯伯夷只道是君父之命不可违兄弟与我一也是以去而不立胷中终不曽道让是好事要去做此所以民无得而称他本无让之心安得有让之名百姓又何縁得知且如韦元成刘恺丁鸿之徒虽未必是勉强矫拂以求名只是他胷中毕竟道是好事有心去做所以欲逃此名不可得被朝廷迫促明有贵让时也縁此泰伯三以天下让按史记泰伯知古公欲立季歴而亡去荆蛮断发文身却不曽见他三让如汉文所谓南乡让天下三之类兼泰伯若在此迁延退让至于再三百姓亦自得而称矣明道先生曰三让者不立一也逃去二也断髪文身三也此説是若使泰伯当初只是不立不逃去若逃去不断髪文身亦恐未免有顾恋意思直使斩截得恁地分明当初百姓只见得泰伯若狂惑之为者后世圣人推见至隠便见得泰伯此三事都是他让天下处所谓三以天下让者亦是圣人推原周家得天下之本处如王迹起于后稷之意若曰泰伯逆知文王之圣可以得天下而让焉虽武王牧野时无是心也而况于泰伯乎

  子曰恭而无礼则劳慎而无礼则葸勇而无礼则乱直而无礼则绞

  甚矣礼之功用甚大也圣人専将此去约人归于中葢此有防范规矩底物有所持循遵守初学之人不可一日无此一日无此直是不可以立恭与慎与勇与直都是极好资质劳与葸可谓有害于身乱与绞可谓有害于人人有极好资质只縁无礼以节之遂至甚害如此人之为学岂可一日无礼不好资质又不曽学礼其祸岂可胜言哉此四句只是慎而无礼则葸一句难説葢慎之一字如执圭鞠躬执虚如执盈之类是也此亦自有中礼处若无礼则心志沮丧血气溃乱亦大有害事处

  君子笃于亲则民兴于仁故旧不遗则民不偷

  圣人在家庭上用功只是要在斯民心术上理防大抵事事近厚方能上下相安温公曰受人恩而不负者为子必孝为臣必忠夫辜恩负义之人必非忠臣孝子而一言一语不相背负者必可以托六尺之孤圣人所以能固结民心患难不相弃者皆自其父兄子弟始若子弟不有父兄夫妇不相存朋友不相保锲薄如此亦何有于君上葢一处坏则百处坏矣秦人立法专一离人父兄亲戚之爱前辈谓古人立法劝人为善秦人立法禁人为善

  曽子有疾召门弟子曰啓予足啓予手诗云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氷而今而后吾知免夫小子

  甚矣此身之可畏也凡天下之物可以生之者皆可以杀之一事不谨死有遗恨古之君子爱防此身如璧玉葢此身非我所自有未死之前皆不足恃当事事防检使无一事可恨及其啓手足也奉父母之全体还而归之使死者有知从父母于九原至此盖不足恨也

  曽子有疾孟敬子问之曽子言曰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君子所贵乎道者三动容貌斯逺慢矣正顔色斯近信矣出辞气斯逺鄙倍矣笾豆之事则有司存

  逺慢近信逺鄙倍有二説其一説已其一説人乐记称致礼以治躬致乐以治心心中斯湏不和不乐则鄙诈之心入之矣外貌斯湏不庄不敬则慢易之心入之矣如此説当称在已可也中庸称动而民莫不敬言而民莫不信行而民莫不説如此説当称在人可也前辈亦多作在已暴慢説若参考文意却恐不是説在已何故縁斯字説不通若説动容貌斯逺得暴慢未动容貌时如何兼未曽于心术用功难为动容貌便逺得暴慢至如正顔色斯近信此语尤説不通前辈説有诸已之谓信闲常时不曽信如何正顔色便近信莫不相交涉否縁其闲有窒碍不通处遂不免去上面一字都重説了如动如正固重説得如出一字如何重説前辈将修辞説出辞气却不知脩字与出字大段不同难为如此説曾子之意以为君子所贵乎道者为其功用甚大故也道全徳备后才动容貌民莫不敬暴慢自逺矣才正顔色不待号令而民之信者过半矣才出辞气民莫不从鄙倍自逺矣所谓大哉王言一哉王心皆逺鄙倍之类也乐记曰内和而外顺则民瞻其顔色弗与争矣望其容貌而不生易慢焉故徳辉动于内而民莫不承听理发诸外而民莫不承顺其此之谓乎君子之所以用力于斯道者为其若此故也到得笾豆之事事闗宗庙尙付之有司则其他事不问可知矣曽子之意不特为孟敬子设使孟氏畧知此説此鲁之幸也大抵圣贤忧民之心到死不泯

  曽子曰以能问于不能以多问于寡有若无实若虚犯而不校昔者吾友尝从事于斯矣

  君子之心自视歉然视天下皆可师之人学问无可止之法但见人皆能而我不能人有我无人实我虚我且无有尚复与谁校耶昔者吾友不明言顔子而先儒皆以为顔子何也孔门中只有顔子可当此是以断然归之顔子无疑从事于斯盖十分于上面用工来

  曽子曰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临大节而不可夺也君子人与君子人也

  鲁直云与人言而靣谩岂可寄百里之命其説命字与旧説不同旧説谓百里之民命当依此説也人之观人亦于利害者察之耳利害轻而后可以为君子平居髙论无一事不能一旦嵗寒万事瓦解此三节只是不负此心孟子曰行一不义杀一不辜而得天下皆不为也亦知是不负此心尔

  曽子曰士不可以不毅任重而道逺仁以为已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逺乎

  善有力恶亦有力故学者若无力一步亦进不得前辈云曽子此数语极有力兹事事大体重学者无志于斯尽悠悠不妨若出来担当此事日引月长非大有力量负荷不去譬如重载适逺前靣更有无限艰阻车马坚好强力不倦终有必到之理车敝马羸曰未中而税驾其与未出门等耳古人论学所以贵勇贵刚者为此

  子曰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

  前辈论为学有次第以为防伊川语録不可一例防有初学入门处有体证处有感发处有持守处有调习处有养处有观尽处有感应处学者有得于诗则能兴起善心谓其有感发处也有得于礼则能立身谓其有持守处也有得于乐则自然成就谓其有养处也此论为学次第兼言学者不可専事文义精义中説此一段最详

  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民可使由之不是恐民之智将以愚之亦不是匹夫匹妇之愚不可与知此一段自是论圣人动化之道可使民由之所谓鼓舞震荡忽焉若神耕食凿饮不知帝力于我何有之类是也若使民知之则是在我未免有形迹而道化之在民者亦浅矣王者皥皥所谓由也霸者驩虞所谓知也水涸鱼相喣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子曰好勇疾贫乱也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乱也

  此一段只是论人不可有忿疾之心才有忿疾心便愤激愤激者祸乱之阶也如好勇疾贫固不待説人而不仁疾之已甚虽曰疾恶然自家先怀愤疾之心一事做不成激成祸患者多矣乱字不必一一説到僭夺但是不循理为患害者皆乱也人之所以能安贫者有二其一是守道安分其一只是力不足俛首甘心若天资勇鋭力足以行其志才有疾贫之心其胷中愤愤然不能一朝居小则椎理发冡大亦能呌呼横行譬如毒蛇蝮蝎必噬啮草木以致其毒而后已人到得不仁已是胷中悖然了自家只有寛缓驯扰矜怜哀抚收拾惩诫之意若忿疾已甚必有不肖之心应之斯不可救也此其乱虽在人其所以致乱者实在我故曰乱也与好勇疾贫同

  子曰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骄且吝其余不足观也已谢上蔡谓克已工夫未肯加吝骄封闭缩如蜗骄是不能进善吝是不能改过骄吝不除自为封闭其缩如蜗是也圣人所以为圣人者只是论徳不是论才骄吝尚存更说恁徳此其所存也无几矣尚何观焉自古圣人多才者无如周公故三代圣人礼乐至周公纎悉尽备更无一事欠阙周公固可谓多才艺者圣人之语及此极言多才不足恃便使才如周公骄吝尚不足观何况么麽之人能有几何而恃才不学鲜有不杀其身者也

  子曰三年学不至于谷不昜得也

  三年学不至于谷何也只是善不昜得也古人为善直是用功如惟日不足如鸡鸣而起大扺此心如救焚如拯溺如追亡人如饥渴切身只縁是不可容昜得三年学亦可谓从事于善矣若说便到于善亦未敢造次相许此敎学者强勉不倦之意又曰一日克巳复礼天下归仁何也用功时直是一生到时只是一日

  子曰笃信好学守死善道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隠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邦无道富且贵耻也

  笃信好学横渠先生曰笃信若不好学亦不失为善人信人此语恐未必然笃信好学只是一事笃信而好学守死于善道如此而巳今匹夫匹妇酷信佛法诵经便是笃信好学耶贫且贱耻焉不是耻贫贱是耻不得列为君子也此一叚极言学者强力自守处言当做底事直是斩钉截鐡做到彻骨不当住去处直是褰裳疾走若将浼焉可出时便出可隠时便隠直是坚强不变如此与子路问强一叚相类且是见得彻信得及做得坚无所拟议无所计较无所顾恋到此方谓之力学行一不义杀一不辜虽得天下直是不为箪食豆羮不以其道虽饿死直是不受非其道非其义一介直是不与一介直是不取兵可去食可去信直是不可去可杀可辱直是不可使为不义学者湏是守此心到死不变

  子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前辈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所谓君子思不出其位恐未必然葢政是国家大事夫子所谓其事也如有政虽不吾以吾其与闻之是也葢天下有道则庻人不议贱臣图柄臣者非国之福也不任其事而与闻其谋鲜不为身祸与国家之祸者汉党锢事可畧见矣

  子曰师挚之始关雎之乱洋洋乎盈耳哉

  石林说乱为卒章是今离骚卒章称乱曰大要关雎必非文王时作故史记曰周道缺诗人本之袵席关雎作是伤今思古之诗也然当时贤者虽追述其事而为之诗未必被之声歌今毛诗如此多何曾一一用为乐章及至师挚推原关雎之义为之声音用之乡人用之邦国故洋洋盈耳司马迁所谓师挚见之者甚言师挚识本末使此诗被于声歌致乡人邦国惯于听闻庻几正家而天下定之意人皆知之此亦夫子之意也

  子曰狂而不直侗而不愿悾悾而不信吾不知之矣人之资质不怕他鲁钝猖狂只怕他不诚实若眞个诚实百扑不碎随他分量皆防成就若不诚实一事不成万有余丧譬如物才防漏了便倾江河在中亦不济事不直不愿不信只是一个不诚实狂与侗与悾是不好资质只有一防诚实在尚可救若连一防都无更说恁麽譬如病旣不好又无元气安得不死夫子许琴张曾晳牧皮谓其狂而直进互乡谓其侗而愿不絶鄙夫谓其悾而信也

  子曰学如不及犹恐失之子曰巍巍乎舜禹之有天下也而不与焉

  夫以匹夫而有天下亦可谓甚异甚大之事正使君子处此亦湏畧入其心舜视有天下与耕稼陶渔时相似禹视有天下如过家门不入时相似此之谓不与夫惟不有天下是故能有天下不与犹言天下与舜禹不相涉

  子曰大哉尧之为君也巍巍乎惟天为大惟尧则之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焕乎其有文章惟天为大惟尧则之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内之徳也巍巍乎其有成功焕乎其有文章外之业也无者非圣人不足以知之有者众人皆见之惟无故能有其所以致此者何也曰浑沦之间无物不有无物不备只是大后如此司马氏谓明徳自虞舜始礼记亦曰后世虽有作者虞舜弗可及也已前辈谓譬之四时尧春也舜夏也此夫子之意也

  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武王曰予有乱臣十人孔子曰才难不其然乎唐虞之际于斯为盛有妇人焉九人而已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徳其可谓至徳也巳矣

  前辈多言三分天下有二以服事殷此夫子言文王之至徳亦有不足于武王之意然叅考此段夫子只言周之徳不指言文王安知便専説文王中间又不曽间以子曰只是连上文説武王事亦难为专指文王也按武王曰予有乱臣十人此尚书泰誓文其时在牧野夫子论武王乱臣之説因及牧野之事明当时武王君臣之本心言周家之事亦可谓至徳三分天下有其二犹服事商今日牧野之事大是不得已武王之君臣可以无责矣【自才难而下专説武王故唐虞之际于斯为盛斯此也此指武王则此一段专为武王説引舜为证耳】

  子曰禹吾无间然矣菲饮食而致孝乎鬼神恶衣服而致美乎黻冕卑宫室而尽力乎沟洫禹吾无间然矣君子为善惧其堕于一偏便被人防当若事事适中无偏倚处便可以闗百圣而不慙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今墨家者流以为其道出于禹以裘褐为衣送死桐棺三寸曰此禹之俭然也日夕不休以自苦为极曰此禹之勤然也摩顶放踵利天下为之曰此禹之爱人利物然也夫克勤于邦克俭于家胼手胝足过家门不入固自有从容中道者不若是也圣人枚数其实两言吾无间然恳切如此夫亦疑后世将有此乎

  子罕第九

  子罕言利与命与仁

  前辈谓利之害重命之理防仁之道大故罕言又云利不可以屡言命不可得而言仁非其人不可与之言故罕言窃意未尽精防圣人本欲无言凡语言皆出于不得已若于合着説所在尽説教分明若于不当説所在便一句也不説何尝立定説道某事湏少説某事湏多説此一段只是门弟子记夫子平日教人实事夫子朝夕为学者言不出诗书礼乐日夜以此博约学者使弗畔于道至利命与仁罕尝説乃弟子记所见云尔至繋易何尝不説利不説命对门弟子之问何尝不説仁一部论语孜孜説不休此所谓到合着説所在尽着説教分明

  达巷党人曰大哉孔子博学而无所成名子闻之谓门弟子曰吾何执执御乎执射乎吾执御矣

  古者君子习御与习射故问大夫之子长曰能御防曰未能御夫子之圣同时知夫子者最是仪封人与达巷党人名字皆不闻此亦是当时隠者孟子论三子智足以知圣人污岂不是説得夫子广大但只是説得大不曽説所以大故谓之知圣人污今达巷党人以博学无所成名为夫子之大此正与夫子説大哉尧之为君荡荡乎民无能名相似可不谓之识圣人乎自识者观圣人见其无所成名但见其大自圣人反观其身犹不敢以一艺自名但见其小吾何执执御执射者疑辞也不敢以一艺自名之意

  子曰麻冕礼也今也纯俭吾从众拜下礼也今拜乎上泰也虽违众吾从下

  大古冠布齐则缁之冠布者谓用白布为冠常所冠也至齐戒则染之为缁三代时用冠布为丧冠别有委皃章甫等其形虽殊然俱用缁布为之常服之冠也【委皃等冠用漆布】古者君有赐于其臣与宴飨之礼君酬宾皆降拜稽首故齐桓公云小白余敢贪天子之命无下拜天下事若不是十分害义礼事虽圣人亦未尝敢以为异事到害义礼处直是流俗可畏若居今之世视几案之安器用之便必曰席地而坐污尊而抔饮者世无是理也

  子絶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

  伊川先生曰意者任意必者必行固者固执我者私已

  横渠先生曰意有思也必有待也固不化也我有方也

  范曰意者已之思也动于内而系于事则有必必则守而不移故有固固则不能正故有我三者皆出于意故意为之先

  吕曰意则无义必则无命固则无时我则无天谢曰孟子谓必有事焉而勿正正即意也必如必信必果固则所过不化我则不能大同于物右前贤説意必固我四字极亲切请子细防就中谢上蔡説得尤精防范太史説毋意在先固好然前辈多云此四事毋我为主夫意必固我既毋之后更有何物正所谓寂然不动志气如神喜怒哀乐未发万物皆备于我也前辈以为意必固我既亡之后学者所宜尽心窃有疑焉又云毋作禁止之辞圣人絶此四者何用禁止窃谓圣人用功亦不造次古人于此下克字制字惩字窒字其自检制处极严惟毋故能絶若不絶遇境即发矣

  子畏于匡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

  天下之事不当如是而如是者皆天也人见其人而不见其天圣人见其天而不见其人见其人故有忿怒有怨恨有计较有恐惧见其天故无忿怒无怨恨无计较无恐惧此一段是圣人见得天理透彻担负得过断制得坚处只怕文王既没文不在此又怕天斵丧斯文使后死者不得与闻斯道便不奈何若世道决无灭絶之理文王之文决在圣人世亦决无人事胜天之理

  太宰问于子贡曰夫子圣者与何其多能也子贡曰固天纵之将圣又多能也子闻之曰太宰知我乎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君子多乎哉不多也牢曰子云吾不试故艺

  天纵犹言天生自然而无所容心之谓也太宰以多能为圣不必责其不识圣人彼且谓圣者特多能之别名耳圣人不谓太宰不知已意闲只道我自是少贱了故偶然多能便唤多能为我之圣安敢当此何况君子亦不贵多能前辈谓子贡亦答不是又多能也一句亦道多能是好事意谓圣人先自圣了又分外多能尔如君子不多之句因可以教子贡此多学而识之语子贡所以犹未悟也

  子曰吾有知乎哉无知也有鄙夫问于我空空如也我叩其两端而竭焉

  古人有言曰溺者入水拯之者亦入水狂者东走逐之者亦东走愚者同死生圣人亦同死生是故圣人之空与鄙夫之空一也圣人因鄙夫之问叩其两端无有焉返而体察吾身其空空殆同于鄙夫故曰无知也人能知此理然后知顔子屡空盖从事焉未能所谓有若无者犹未造于无也

  子曰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夫

  谢上蔡説此一段好云非必指河图出与凤鸟至也特借此言明王不兴尔故尝为之説曰顔渊子路死圣人观之人事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圣人察之天理不复梦见周公圣人騐之吾身夫然后知斯道果不可行而天下之果无意于斯世也

  子见齐衰者冕衣裳者与瞽者见之虽少必作过之必趋

  古者有丧者专席而坐故齐衰不以边坐大功不以服勤大功废业缌不祭齐衰不以吊不以轻服而重相为也其重服也如此先王制爵禄以有徳车服以庸有功恶可慢也人有八疾皆圣人所悯瞽者无见圣人尤不敢忽

  顔渊喟然叹曰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欲罢不能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尔虽欲从之末由也已

  中庸以为诚则形形则着夫子曰立则见其叅于前在舆则见其倚于衡此所谓见道非闻见之见也此理至防至深非自有见者不知也仰之弥髙至忽焉在后顔子葢尝用功矣而有见未定及夫加博约之功竭尽其才如有所立是又见得亲切矣但竭其才只到此自此以上非才所能及也彼无所见此无所从合而为一此之谓化所谓过此以往未之或知也

  子疾病子路使门人为臣病闲曰久矣哉由之行诈也无臣而为有臣吾谁欺欺天乎且予与其死于臣之手也无宁死于二三子之手乎且予纵不得大予死于道路乎

  叶石林曰古者卿得臣其邑大夫不得臣其邑当此之时大夫恶有不僭卿者今按陈子车死于卫其妻与家大夫谋以狥家大夫所谓陪臣也又叔孙豹卒其宰【家臣皆称宰在昭公四年甚详】杜以路而尽其卿礼以此观之卿大夫死其家臣实主其子路之意亦与请祷之意相类大意是爱圣人以姑息谓夫子尝为大夫亦可以立家命门人为臣有如不幸而死治丧之礼与之礼皆可以从厚使门人为臣之意葢生成其为大夫死则以大夫之丧治之可也子路葢尝自叹曰伤哉贫也生无以为养死无以为其意以厚为报其亲故今日之事亦以此为爱圣人尔不知圣人既去鲁司冦且未尝为卿于鲁安有自臣其门人之理此事人莫不知已不可欺直是只欺得天尔子路亦可谓愚矣夫子所以责之深切者有如邂逅因疾而死此事不及知他日门人奉以从事如顔子死门人欲厚之夫子尚争不得至是岂不大害义理观夫子卒门人治丧皆极恩意此事尽好但厚圣人则决不可夫子没后门人中子贡筑室曽子不肯事有若子夏论等事皆是有得于圣人

  子贡曰有美玉于斯韫匵而藏诸求善贾而沽诸子曰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贾者也

  君子所贵于学者为其有用于斯世也凡天之生物虽一草一木犹有利于人而况君子乎独善其身事不得已怀宝迷邦天下何頼焉前辈谓子贡此语未知圣人不合説求字要之子贡亦是这般问及观其答子禽之问曰夫子之求之也其诸异乎人之求之欤葢知圣人矣

  子欲居九夷或曰陋如之何子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后汉东夷传序曰夷有九种曰夷于夷方夷白夷黄夷赤夷夷风夷阳夷故孔子欲居九夷也又传曰箕子遭殷衰之运避地朝鲜【即东夷也】始其国俗未有闻也及施八条之约使人知禁遂至国无滛盗门不夜扄囘顽薄之俗就寛畧之法行数百千年故东夷通以柔谨为风异乎三方者也苟政之所畅则道义存焉仲尼怀愤以为九夷可居或疑其陋孔子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亦徒有意焉耳传论所言九夷风俗之美此箕子之化容有之然言圣人怀愤欲居九夷则妄矣圣人此意亦只是乘桴浮海之意岂真欲居耶

  子曰吾自卫反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

  班固曰周道始缺怨刺之诗起王泽既竭而诗不能作王官失业雅颂相错孔子论而定之故曰吾自卫反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然季札请观周乐为之歌二南以至于颂皆有条理岂得谓之雅颂相错叶石林曰雅以正变为大小颂以所作为先后者诗未删之序也论正事之废兴而以其所陈者为小大推功徳之形容而以其可告者为先后此夫子删诗之序也夫如是而后乐正矣

  子曰出则事公卿入则事父兄丧事不敢不勉不为酒困何有于我哉

  谢上蔡曰事公卿父兄勉丧事能尽事易尽道难如夫子事鲁卫之君始可谓事公卿如曽闵者始可谓事父兄必诚必信勿之悔始可当大事齐圣温克始可谓不为酒困

  右谢上蔡説意语极深然圣人此一段只是人道之常如饥食渴饮相似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此圣人观物之学天下之事日夜相代乎前矢激川流一息不停尚复固闭留滞亦可谓所过不化矣伊川先生曰言道之在如此恐未然东坡曰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此语乃佳当知川流不息而水之清明者未尝动则知君子所存者神矣

  子曰吾未见好徳如好色者也

  按史记孔子在卫卫灵公与夫人同车宦者雍渠参乘出使孔子为次乘招摇而过市孔子曰吾未见好徳如好色者也于是丑之去卫适鲁古之人君其待贤者入则同食出则同舆犹不敢自以为至而况与妇人同车宦者参乘乃使圣人次其后乎圣人于卫灵公有际可之仕犹如此宜乎其急于去卫也

  子曰譬如为山未成一篑止吾止也譬如平地虽覆一篑进吾往也

  事之成否不问事只问人心苦人心坚固正虽下种必可成就若一念废怠便复成实亦未可保莫道事已垂成所争不多若掘井九仞而不及泉与未下锹镢同故曰苟为不熟不如稊稗此学问之所以甚严也吾进吾止犹曰我自进自止非闗人事也

  子曰语之而不惰者其回也欤

  伊川先生曰语而敬故不惰恐未然门弟子听受圣人之言安有怠惰不敬者亦湏敛意肃容请事斯语然退省其私未必能奉承不惰顔子拳拳服膺与三月不违仁欲罢不能者皆所谓不惰也

  子谓顔渊曰惜乎吾见其进也未见其止也

  古今圣贤同此一止所谓有先知焉知则无先是也顔子有可与防之功而未造于存义之地

  子曰苗而不秀者有矣夫秀而不实者有矣夫

  天下之物才是美物有用者便不胡乱生且防当春时凡草木不种自生至于名花异卉必湏十分封植栽培方始生若人事不至难为全防天也苗而不秀秀而不实者嵗多有之若稊稗则不然矣人但道种子好条叶茂便放下若人事一处不到便不防成就今人学问亦有自胚胎坏之者亦有自半涂坏之者胚胎坏者不耘苗者也半涂坏者揠苖者也

  子曰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四十五十而无闻焉斯亦不足畏也巳

  此一段人多作两截説不是大意只谓后生固可畏渠那知后来一截不似如今恃才不学聪明不及于前时者多矣后生所以可畏者谓其年少敏鋭将次成就不可御也若迁延到四五十别无可言者亦是常人尔何足畏之有此语是戒后生深切处韩退之曰少之与长也异观少之时人为童子之异及其长也将责成人之礼焉成人之礼非尽于童子所能而已也此意与夫子同

  子曰法语之言能无从乎改之为贵巽与之言能无説乎绎之为贵説而不绎从而不改吾末如之何也已矣伊尹曰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诸道有言逊于汝志必求诸非道此人君听言之法也夫子曰法语之言能无从乎巽与之言能无説乎此人臣进言之法也人臣进言之法出于此二者而已家语载孔子言曰忠臣之諌君有五义焉一曰谲諌二曰戆諌三曰降諌四曰直諌五曰讽諌惟度主而行吾从其讽諌乎葢戆諌直諌者皆所谓法语而讽諌降諌谲諌者皆所谓巽与之言也苏明允之説特异焉以为説之术可以为諌法者五理谕之势禁之利诱之激怒之隠讽之呜呼谲諌至于诗降諌至于好货好色是亦尽矣又有所谓势禁利诱激怒之説乎凡人听言理到之言不得不服至于欣然防意虽疎必亲然从而不改何贵于从説而不绎滋益甚耳方其未从犹未有以服其心方其未説犹未有以感其心此非人之罪或者吾言之未尽犹有望于他日也从而不改説而不绎是将无所用吾力矣此不特进言于君为然子贡问友子曰忠告而善道之不可则止毋自辱焉忠告者法语之意善道者巽与之意也

  又一説此一段教学者听言法人以法语之言来吾安得不从以巽与之言来吾亦安有不悦既从须是改既悦须是绎不然不济事

  子曰主忠信毋友不如己者过则勿惮改

  前辈论主忠信如子江中水既入于内外水更不可入此是学者第一义胷中既有所主了然后从益友切磋讲磨见得有未是处便改此是学者要切工夫过不必显然见于事者但萌于吾心者皆当防检今人多惮于改过反而思之自我作之自我止之譬之出入息也反覆守也开阖戸枢也何难之有

  子曰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

  智者可以诈取勇者可以力取无所用吾智力者无所取前辈有言曰兵有符固可夺将有旗固可杀无形之形不可夺矣今人所以抗志不坚者只是迫于威怵于利若不惑于斯二者守死不变世不能使之乱君不能使之辱天能杀之而不能困之

  子曰衣敝緼袍与衣狐貉者立而不耻者其由也与诗云要之襋之好人服之好人提提宛然左辟佩其象揥维是心是以为刺盖矜情于衣服之间此儿女子之事学者苟志扵道决不耻于恶衣恶食矣衣敝緼袍与衣狐貉者立而不耻夫子何以独称子路盖古今学者同一病防洁自将有余矣视富贵之人若将凂焉褰裳疾去惟恐其不速此其心犹以贫贱富贵为二物也子路衣敝緼袍与衣狐貉者立【立字有功】而不耻则其视敝袍与狐貉为一畧不能入其舍此夫子所以称之

  不忮不求何用不藏子路终身诵之子曰是道也何足以臧

  不忮不求何用不臧与上文不相连此雄雉诗也古人有得人一话一言终身用之不尽者若此类是也若论圣人阖辟功用何啻天渊耶前辈谓惩忿则不忮窒欲则不求若克伐怨欲不行正可为难矣而况于惩忿窒欲乎然而学者不能从事于此二者无一事可成若果能去此亦无一事不可为故曰何用不藏

  子曰嵗寒然后知松栢之后雕也

  此一段是论学者得力处人之学问寻常时亦无以异于平人到得失枝落节众人相顾失色狼狈无措至是口耳俱败矣从容整暇不动声色方见学问得力处方春和时凡草木与松栢俱秀及至雪霜切身顔色不变非天下之至刚者不能也

  子曰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

  理明故不惑心静故不忧气定故不惧夫多疑者多惑多虑者多忧多恐者多惧其道虽三而行之则一故夫子又曰君子道者三

  子曰可与共学未可与适道可与适道未可与立可与立未可与权

  此一段是圣人论教之次第夫取果于自落与未熟才旬日争耳而色味殊别若时节未到而事欲速成非徒无益而又害之有人于此可与共学可教他涵泳义理知所乡方然后方指与路头又须是行矣而着方指与他歇处待得不动不惑方始可论阖辟造化耳

  唐棣之华偏其反而岂不尔思室是逺而子曰未之思也夫何逺之有

  此与前段絶不相连全不干权事前辈多引常棣之华解此旧见前辈説云常棣自是常棣今此自是唐棣按陆机注尔雅常棣乃白棣树也子如樱桃四月熟正白又有赤棣树亦似白棣华如刺榆叶而微圆子正赤如郁李而少若夫唐棣尔雅曰栘【音移】也与常棣两种前辈以唐棣为常棣故言以常棣之华其华萼相接【寻常华是萼承华此华萼承华华覆萼】故喻兄弟相与之义偏其反而者华反覆萼也今唐棣自是唐棣则不可用此説按诗有曰何彼秾矣唐棣之华又曰骍骍角弓翩其反矣説者谓唐棣花之美者以譬王姬容色之盛角弓本不当反者縁不能调习遂致翩然而反反喻王者不能以恩懐九族使之多怨犹角弓之反也窃谓唐棣之华四句是逸诗中不合于圣人者圣人删之曾有此语门弟子记之于此耳诗人之意以为唐棣之华本是容色甚盛今一旦偏然而反有憔悴倾侧向下之意大意谓人情始美而终恶也故末云岂不尔思室是逺而人情既恶其室则迩其人甚逺故托言云我非不思直是室逺不可见尔圣人曰世无是理只怕不是真个思量精诚之极金石可通况于逺乎此虽诗人之辞圣人取此以教学者如学者进道与世间万事何尝不如此只怕人无此心耳

  乡党第十

  孔子于乡党恂恂如也似不能言者其在宗庙朝廷便便言唯谨尔朝与下大夫言侃侃如也与上大夫言訚訚如也君在踧踖如也与与如也

  宗庙之言当在问礼之时朝廷之言当在问政之时便便言如王道便便相似非明辨也君在踧踖如也当承上文不可拆作两去言君不在时与下大夫言可也及君在惟有敬戒而已

  君召使摈色勃如也足躩如也揖所与立左右手衣前后襜如也趋进翼如也賔退必复命曰賔不顾矣揖所与立左右手不复俛身君在无私敬也凡两君来朝与四方之使者大客则摈小客则受其币而听其辞所谓摈者姑以诸侯自相为賔礼论之賔主各有副賔副曰介主副曰摈及行人若诸侯自行则介各从其命数【谓如侯伯七命则用七人】至主国大门外主人及摈出门外相接其摈人数则看主君为多寡若主君是公则摈者五人侯则摈者四人子男则摈者三人【所以不从命者示谦也】卿为上摈大夫为承摈士为绍摈【若摈者五人则用三士为绍余并一人】賔主相乡介对立主人就摈求辞于客所以求辞者谦不敢当客之来恐其以他事过此求辞之法主人先传于其上摈上摈传于次摈次摈传于末摈末摈乃传于摈之末介末介传于上介上介传于賔賔答主人之辞传于上介迤逦传至君之上摈以至于主人此所谓摈相之传命也何也聘义曰君子于其所尊弗敢质敬之至也既传命方始入庙门行礼若君使卿来聘礼数则杀于此矣上公之卿只用七介【上公自用九介】旅摈而不敢交摈旅摈者自摈便传于介不复如此次第相传也聘礼称賔出大夫送于外门外再拜賔不顾【注云不顾言去】盖谓賔一去不回顾也聘礼賔不顾摈者便退圣人于不顾后添此一节方为成礼

  入公门鞠躬如也如不容立不中门行不履阈过位色勃如也足躩如也其言似不足者摄齐升堂鞠躬如也屏气似不息者出降一等逞顔色怡怡如也没堦趋进翼如也复其位踧踖如也

  自入公门至过位升堂下阶复位礼数如此大抵人臣之事君如子之事父兄为人子者居不主奥坐不中席行不中道立不中门示有尊也则为人臣入公门立岂可中门行岂可履阈愈近君则心愈恭体愈卑故入门过位则言似不足及其升堂则屏气似不息及出降一等稍逺君矣故顔色怡怡复其位不是来时所过位只是复本位盖班列之位也

  执圭鞠躬如也如不胜上如揖下如授勃如战色足蹜蹜如有循享礼有容色私觌愉愉如也

  按聘礼使者行之日君揖使者进之上介立于其左接闻命贾人西面坐啓椟取圭垂缫不起而授宰宰执圭屈缫自公左授使者使者授圭同面垂缫以受命既述命同面授上介上介授圭屈缫出授贾人众介不从受享束帛加璧受夫人之聘璋享纁东帛加琮皆如初遂行舍于郊既至主人几筵于庙迎賔賔及庙门摈者出请命贾人东面坐啓椟取圭垂缫不起而授上介上介不袭执圭屈缫授賔賔袭执圭摈者入吿出辞玉纳賔賔入门左既升賔致命主再拜賔三退负序主侧袭【侧独也】受玉于中堂与东楹之间賔出圭侧授宰玉聘于夫人用璋如初礼及賔将归君使卿皮弁还玉于馆賔受圭授上介于阼阶东乡复还璋如初入賔既还君进使者使者执圭垂缫北面上介执璋屈缫立于其左反命宰自公左受玉受上介璋致命亦如之

  右以上是执圭礼聘义云以圭璋聘重礼也已聘而还圭璋此轻财而重礼之义也古者聘必用圭君子以玉比徳故借圭以将意已聘而复还之不敢当盛礼故也仪礼又曰上介执圭如重授賔执圭入门躹躬焉如恐失之

  賔既授圭出摈者出请摈禓奉束帛加壁享摈者入吿出许庭实皮则摄之賔入门左揖让如初升致命张皮公再拜受皮币享夫人用琮如初礼将行主使大夫报享夫人亦有报享

  右以上享礼享献也既聘而享所以厚恩也礼器云大享其王事与三牲鱼腊四海九州之美味笾豆之荐四时之和气内金示和也束帛加壁尊徳也为前列先知也金次之见情也丹漆丝纩竹箭与众共财也其余无常货各以其国之所有则致逺物也此诸侯享天子之礼也仪礼又曰及其享发气焉盈容众介北面跄焉容貌舒也

  賔既享毕摈者出请事賔告事毕【注云公事毕也】賔奉束帛以请觌摈者入吿出辞请礼賔賔许既賔礼毕賔觌奉束锦总乘马二人赞入门右北面奠币再拜稽首摈出牵马先入賔奉币入门以客礼见既毕上介奉束锦士介四人皆奉玉锦束请觌賔既行主使卿赠如觌币使下大夫赠上介亦如之使士赠众介如其觌币

  右以上是私觌礼也公事既毕私觌于君欲交其欢敬也又有私面之礼私觌既毕賔请有事于大夫庭实设马乘賔入致币賔既行大夫亲赠如其面币此之谓私面郊特牲曰朝觐大夫私觌非礼也谓诸侯自相朝觐则卿大夫不当私觌耳仪礼又曰私觌俞俞焉出如舒焉

  右三事都是説聘礼凡乡党所载尽出仪礼与曲礼中故曰曲礼三百威仪三千待其人然后行

  君子不以绀緅饰红紫不以为亵服当暑袗絺绤必表而出之

  注云一入为緅三年练以緅饰衣谨按周礼钟氏乃云三入为纁五入为緅七入为缁与孔氏注论语不同正义云緅浅綘色也若以周礼论之緅在纁缁之间是近色却非浅綘之色既非浅綘之色则非是三年练以此饰衣也不知孔氏何从却以绀为齐服盛色正义乃云绀色也正义自知其非故前后异解乃云孔氏以緅为三年练服疑其以縓为緅又云説文绀青赤色也若以緅为纁缁之间乃近齐服绀为青赤之色却近练服未知孰是防服与防裘礼记亦有防味皆言常所服食也正义以为红紫五方间色皆不用孟子以为恶紫之夺朱然则红亦夺朱矣必表而出之注疏谓必加上表衣然后出之如此却是絺绤之上加衣不可谓之表也凡衣在上者为表有物加其上者为袭如袭裘者是也今云表而出之则是单衣絺绤里必有衣也

  缁衣羔裘素衣麑裘黄衣狐裘

  礼记玉藻曰君衣狐白裘锦衣以裼之君子狐青裘豹褎绡衣以禓之麛裘青豹褎绞衣以禓之羔裘豹饰缁衣以禓之狐裘黄衣以禓之锦衣狐裘诸侯之服也犬羊之裘不禓不文饰也裘之禓也见美也君在则禓尽饰也服之袭也充美也是故尸袭执玉龟袭无事则禓弗敢充也説礼者谓裘上有禓衣禓衣上有袭衣袭衣之上有正服今参按礼家説凡六冕及爵弁无裘先加明衣亲身次加中衣冬则次加裘裘上加禓衣禓衣之上加朝服夏则中衣之上不用裘而加葛葛上加朝服即不言袭裘又礼记中亦不曾明言袭裘用何衣故吾以谓有表裘有禓裘有袭裘所谓表裘者以裘露外上不加服也禓裘者上加服但开露裘在外袭裘者即禓裘之服但掩裘在内不开露其美耳表裘最无礼故不入公门禓裘最有礼以其见美故君在则禓惟将重事与吊丧故用袭裘不敢见美故执玉龟袭主人既小敛则子游袭裘而吊也疏家云缁衣羔裘是诸侯君臣日视朝之服麛裘在国视朔之服卿大夫士亦皆然其受外国聘享亦用之石林云麛裘亦施于亲朝祭蜡黄衣狐裘谓大蜡息民之祭服也石林云狐裘亦施于燕居

  防裘长短右

  圣人亦不敢忘执事之劳学者其可自怠惰乎

  必有衣长一身有半

  必有衣窃意寒暑皆用之故下必字

  狐貉之厚以居

  石林曰七月诗云取彼狐狸为公子表然则何独记于夫子盖羔裘者朝服也狐裘燕居之服也鲁大夫有以朝服吊者故弟子记冠羔裘不以吊为正当时大夫岂无有狐裘以朝如桧之所刺乎故门弟子记此为正此説是

  去丧无所不佩

  按玉藻云凡带必有佩玉惟丧否孔子佩象环五寸而綦组绶注礼云凡佩必有左右左佩玉象徳右佩木燧火觽之属此事佩也孔子以象牙为环广五寸所以然者夫子失鲁司冠故谦不复佩徳佩示以无徳事也窃恐未必然君子无故玉不去身非特是象徳所以防闲此心如升车闻鸾和尔圣人安得去玉而佩象意者圣人左右佩之外添以象环记礼者载之云尔所不佩者除丧事之外无往而不佩也

  非帷裳必杀之

  衣裳之制上曰衣下曰裳不相连缀盖襞缁为裳如今裙矣帷深衣之制衣裳相连被体深邃故谓之深衣所谓杀者交裂而缝之也且以深裳论之其法曰缝齐倍要【齐衣之下也如摄齐升堂之齐要是与衣连处裳之上也】其齐倍要之数者盖深衣十有二幅一幅濶二尺二寸以四寸为缝只有一尺六寸交裂之一头濶尺二寸一头濶六寸以寛头尽向下以狭头尽向上而合缝之此之谓杀【深衣本分两去故有十二幅】又如丧制内削幅尽以狭头向下寛头向上如裳前四幅后四幅各自为之前后不用连此皆所谓杀也按正义云帷裳者朝祭之服也在下之裳其制正幅如帷名曰帷裳然于礼无明文又据礼疏云或杀而下者谓朝祭之服则朝祭之服固杀矣今检杂记云其輤【音菁】有裧【昌占反】缁布裳帷素锦以为屋士席蒲以为裳輤丧车也裧车饰也裳帷所以帷车也用缁布为之 前辈尝论此为丧车之制然按氓之诗曰淇水汤汤渐车帷裳説者曰以帷裳而障车妇人之车也言女人乘车日涉淇水渐渍其车帷之裳由是观之非特丧车有裳虽妇人常所乘车亦有之参考前后注疏凡裳必杀此不可易也制独车裳以正幅为之此门弟子尝闻夫子论礼及此故耳

  羔裘冠不以吊

  檀弓载夫子曰始死羔裘冠者易之而已羔裘冠夫子不以吊盖羔裘以朝冠以祭【凡吉事向朝服亦是冠】始死未成服则易去此服用深衣【盖此服可以养病而不治丧】主人既成服则亦不当用羔裘冠吊之昔季桓子死鲁大夫朝服而吊则当时大夫固有失此礼者矣然季武子疾蟜固不説齐衰而入见及其丧也曾防倚其门而歌夫固有所为而为之也

  吉月必朝服而朝

  玉藻曰天子端而朝日于东门之外听朔于南门之外皮弁以日视朝遂以食卒食端而居诸侯端以祭禆冕以朝【婢支反朝天子也】皮弁以听朔于太庙朝服以日视朝于内朝説者曰天子端而朝日诸侯端祭端字皆当为冕盖天子以端燕居诸侯以端而视朝不应天子却用端朝日诸侯却用端致祭故改端为冕尔前辈又言有称冕有称冠者有称端者三者不同何也称冕者衣而冕此祭服也称冠者衣而冠此燕服也称端者通冠冕言之如端朝日与端以祭者谓冕也如端以居内则所谓端韠者谓冠也从此説免得改端字为冕按玉藻所言天子听朔当用冠视朝当用皮弁诸侯听朔当用皮弁视朝当用端【视朝虽用端然端素裳者朝服也他端裳色不同者非朝服也】何谓吿朔何谓视朔古者天子吿朔于明堂吿朔之礼以特牲告于帝【如其帝少昊之类】及神配以文王武王于时因听治此月朔之事于明堂谓之听朔亦谓之视朔行此礼讫复祭于诸庙谓之朝庙又谓之享庙又谓之月祭诸侯受天子之朔于太庙【公羊谓受于祢庙】以羊吿已乃听朔于庙中已乃祭他庙此吿朔听朔之礼也又按玉藻载孔子曰朝服而朝卒朔然后服之据此而言窃意诸侯听朔于庙不敢朝庙羣臣听朔朝庙既毕视朝于内朝始也诸侯与羣臣在朝俱服皮弁及其退而视朝释皮弁而服朝服君臣皆然故曰朝服而卒朔然后服之鲁自文公不视朝之后此礼浸废夫子从大夫之后尝有位于朝不敢废此礼固不必问其君之行礼与已之退休也故曰必朝服而朝

  齐必有明衣布

  前辈多举明水火事説明衣凡祭祀所用皆称明取其明洁也然而朝服亦有明衣是説不可用也所谓必有明衣者齐之明衣不与常所用明衣混齐固别有明衣独齐则衣之尔所谓衣布者以布为之衣固当用布而曰明衣布者当时必有以纯为之者矣夫子尝曰麻冕礼也今也纯俭吾从众古者冕皆用麻至孔子时乃去麻用纯然郊冕犹用麻所以示复本也衣者古明衣用布至后世改用纯齐之明衣犹用布岂不如郊冕之犹用麻乎

  齐必变食居必迁坐

  此两句当作一段説不可拆总言齐事也按庄子举顔子云回家贫不饮酒不茹荤数月矣夫子曰此祭祀之斋非心斋也由是观之则古者祭祀之斋亦不饮酒茹荤故曰斋必变食然周礼载玉食一举注杀牲盛馔曰举王斋日三举注云斋必变食岂天子之礼固与卿大夫士不同乎居必迁坐者礼记称非致斋也非疾也不昼夜居于内则知君子平居昼处外食处内独致斋则昼夜居于内此居必迁坐也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食饐而餲鱼馁而肉败不食色恶不食臭恶不食失饪不食不时不食

  易于颐卦説谨言语节饮食盖颐为口祸之门也其出于口者可以招祸其入于口者可以生疾故圣人于颐致戒焉厌犹属厌之厌不以其精细而属厌此所谓食无求饱之意也

  割不正不食

  古者割牲皆有正数肱骨三肩臂臑也股骨三肥【音纯】胳【古百切】觳也脊骨三正脊也脡脊也横也燕有折爼所谓殽脀也割不正谓不合正数也

  不得其酱不食

  酱者臡醢齐爼之总名也其法用鱼肉莝之杂以麴渍以美酒为之至如韮葅之属亦以醯醢杂之方成其醢酱用以调和饮食其味咸凡进食之礼以醯酱处右所谓醯酱者以醯和酱也賔每饮以肴擩【人悦反染也】酱而食之故公食大夫礼宰夫自东房授醯酱公设之賔三饭以湆酱注云湆汁也歠湆以肴擩酱食正馔也三饮讫彻酱食庶羞也故炙亦无酱不得其酱不食谓所食之酱各有所宜若濡鸡醢酱之类谓调和也鱼脍芥酱之类谓配食也【注云酱馔本也又云饮食之主也】

  肉虽多不使胜食气唯酒无量不及乱沽酒市脯不食孟子曰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老者可以食肉矣礼记以为酒者所以养老疾也然则酒肉固为老疾设也圣人之御酒肉自节约若此学者可不知所戒哉观周礼食酱与礼记内则所载圣人为是君亲饮食之节详矣独不可以自奉尔古人相见以脯修故人多自有曲礼曰以脯修置者左朐右末

  不撤姜食不多食

  檀弓曰丧有疾饮酒食肉必有草木之滋焉以为姜桂之谓也盖丧有疾不得已而饮酒食肉意在滋味必以姜桂乱之不撤姜食岂其薄滋味之谓乎

  祭于公不宿肉祭肉不出三日出三日不食之矣祭于公不宿肉窃意此两句谓君赐祭肉于助祭之臣也祭肉不出三日出三日不食之矣此谓夫子受君之赐也孟子称夫子从而祭燔肉不至不税冕而行以此知从祭既退膰肉继至所谓祭于公不宿肉也夫子拜君之赐必须自食之【如君赐食必正席先尝之之类】食之有余必须三两日间食之若出三日方始不食耳此受君之福又非他赐比也

  食不语不言

  不观曲礼玉藻少仪无以见乡党当相兼看之观曲礼所载毋饭毋放饭毋流歠毋咤食登城不指城上不呼将上堂声必车上不广欬不妄指古人于饮食言语之间其不敢轻也如此而况于圣人乎

  虽蔬食菜羮祭必齐如也

  古者遇食而必祭除水浆不祭外饮食脯醢之类皆祭肉必祭肺鱼必祭膴【大脔也】瓜祭上环而食其中当其祭时以其恍惚以与神明交安得不敬盖圣人之制祀也实有是事故有是礼非姑曰如是焉耳诗云匪且有且

  席不正不坐

  古者肆筵设席于地席濶三尺三寸有奇毎一席坐四人天子诸侯而下重数不同席不常设尊者有所往则童子奉席而从客至则为席若饮食之席则不对设非饮食之席则对席席间函丈席东乡西乡则以南方为上南乡北乡则以西方为上盖共坐则以席端为上独坐则以席中为尊尊者宜独坐故常居中若有五人则长者必异席卑者侍坐于所尊必退席谓在尊者席之旁也敬毋余席盖侵席端而坐不使席端有余敬之至也其升席也不自前不自上抠衣趋隅由下而升其降也自前曲礼所谓毋踖席玉藻所谓登席不由前为躐席者是也若虚坐尽向后不害玉藻所谓徒坐不尽席尺是也若食坐尽当向前玉藻所谓读书食则齐豆去席尺是也若弟子有问当避席负墙而立为人子者坐不中席为有尊也父子不当同席男女不当同席虽姑姊妹女子子已嫁而反兄弟不与同席而坐有丧者当専席而坐説者曰専单也单席谓不重席也有忧者侧席而坐説者曰侧独也独席谓不舒他面席也

  乡人饮酒杖者出斯出矣

  乡人饮酒非乡饮酒礼是邻里嵗时自相聚会之礼也六十杖于乡则杖者固六十以上矣大率相聚会少者之礼当先往后罢

  汉书地理注云鲁濵洙泗之间其民涉渡幼者扶老者而代其任俗薄长老不自安而与幼者相让故孔子叹曰甚矣鲁道之衰也洙泗之间龂龂如也礼义兴行幼者扶老而老者安之逮其踧踖不安而俗薄矣此圣人之所叹也

  乡人傩朝服而立于阼阶

  案月令季春之月曰命国难九门磔禳以毕春气仲秋之月曰天子乃难以达秋气季冬之月曰命有司大难旁磔出土中以送寒气説者曰季春之难难隂气也是月也日行厯昂昂有大陵积尸之气气佚则厉鬼随而出命方相氏帅百驱疫以逐之仲秋之难难阳气也是月宿直昴亦有大陵【星名主尸气】积尸之气故也季冬之难难隂气也是月也日厯虚危有坟墓四句【星名】之气为厉鬼将随强隂出害人也季冬之月言大难者盖季春惟国家之难【通及诸侯】仲秋惟天子之难至于季冬下及庶人故谓之大难今论语所称乡人傩者是季冬大傩也然则世固有厉乎昔禹铸九鼎象物而为之备使民入山林魑魅魍魉莫能逢之君临臣丧以巫祝桃茢祓除其不祥夫固有是理也但圣人在上鬼有所归乃不为厉絶地天通勿使降格如斯而已礼记曰乡人禓【音伤】孔子朝服立于阼存室神也大夫用朝服祭故以祭服存其神

  问人于他邦再拜而送之

  问人于他邦不必尽用苞苴箪笥之属凡言语皆通问也谢上蔡云若于同国则不必拜也此所谓疏数中礼今人不问逺近例言再拜

  康子餽药拜而受之曰丘未达不敢尝

  古者大夫有赐于士则拜受于家不在则往拜其门康子使人餽药夫子拜受礼也正义云凡受人餽遗可食之物必先尝而后谢之则夫子未尝而谢之矣圣人所谨斋战疾医不三世不服其药盖重之也孟子云大夫有赐于士不得受于其家则往拜其门注云阳虎恐夫子便答使人故矙亡而餽之玉藻云大夫亲赐士士拜受又拜于其室敌者不在拜于其室以此知大夫虽不亲赐士士若不在亦往拜其室敌者若是朋友亦不拜故曰朋友之餽虽车马非祭肉不拜

  廏焚子退朝曰伤人乎不问马

  按正义云廏焚者夫子家廐也王弼云公廐也家语云孔子为大司冦国廐焚子退朝而之火所乡人有为火来者则拜之子贡曰敢问何也孔子曰其来亦相吊之道也吾为有司故拜之以此知是公廐不问马弟子记所见云尔其实圣人所重在人故不暇问马亦不是有意分别人畜帷盖及犬马圣人于一物亦惧伤之或云伤人乎者春秋新延廐之意非也

  君赐食必正席先尝之君赐腥必熟而荐之君赐生必畜之

  玉藻曰君赐车马乘以拜赐衣服服以拜赐君未有命弗敢即乘服也酒肉之赐弗再拜所谓再拜者既拜受于家又往拜于君以此知若车马衣服之赐非有君命弗敢即乘服若君命之即乘服以拜于君所如酒肉则遂拜受熟则先尝之腥则熟尝之生则畜之不复再拜于君所也

  侍食于君君祭先饭

  玉藻曰若赐之食而君客之则命之祭然后祭先饭辩【徧字】尝羞饮而俟若有尝羞者俟君之食然后食饭饮而俟

  又曰侍食于先生异爵者后祭先饭

  説者曰祭者祭先也礼敌者共食则先祭若降等之客则后祭若臣侍君而赐之食则不祭若赐食而君以客礼待之则得祭又须君先命之祭后乃敢祭也先饭辨尝羞者饭食也谓君未食而臣先食徧尝羞膳此忠孝之至犹尝药之意也饮而俟者礼食未飱必前啜饮以利滑喉中君既未飱臣尝羞毕啜饮以俟君飱臣乃敢飱耳若有尝羞者谓别已有尝羞之人则吾不得祭亦不得尝羞但饭饮以俟君食毕然后食耳所谓侍食于先生异爵者谓先生与异爵之人皆吾所敬也故后主人所祭若敌体则主人延客先祭先饭者亦为尊者尝食也以此侍食于君君祭先饭者是君不以客礼赐食之时当君之祭而圣人先饭辨尝羞矣

  疾君视之东首加朝服拖绅

  夫礼虽先王未之有可以义起疾病而见君其礼如此夫子尝行之矣力疾舆见扶掖不拜后世之礼亦有可用者

  君命召不俟驾行矣

  父召无诺之意言其至速也以吾从大夫之后不可徒行此言常礼也

  朋友死无所归曰于我殡

  子夏问于孔子曰客至无所舍而夫子曰生于我乎馆客死无所殡夫子曰于我乎殡敢问礼与仁者之心欤孔子曰吾闻诸老曰馆人使若有之恶有之而不得殡乎以此知朋友死无所归于我殡非所以为仁亦非所以为礼也赤子匍匐将入井趋而救之非所以内交于孺子之父母亦非要誉于乡党朋友而然也古者见人弗能馆不问其所舍既馆矣则当以同室待之尔

  朋友之餽虽车马非祭肉不拜

  大抵尊者之赐无有不拜受者虽物之微者必拜大夫有赐于士士不得拜于其家则往拜其门独朋友是敌体故不必拜若拜则过乎礼矣惟祭肉则拜其先祖之赐尔

  不尸居不容

  此学者观圣人于处之间其详如此亦只是自然中礼故纯熟如一玉藻曰君子之容舒迟见所尊者齐遫足容重手容恭目容端口容止声容静头容直气容肃立容徳色容庄坐如尸燕居吿温温声气容色头目手足皆有自然之容学者学此贤者守此圣人忘此居不容者言无事乎此也所谓燕居吿温温也

  见齐衰者虽狎必变见冕者与瞽者虽防必以貌人多言轻贲此非圣人之论也贵贵为其近于君也贵而冕贱而瞽圣人曷尝二其心哉变则为之动心矣

  凶服者式之式负版者

  孝子衰服之外前有衰长六寸博四寸广袤当心左右有辟领广四寸出于衰后有负版在背上广出于辟领一寸言孝子哀戚无所不在也前辈云式负版者谓丧服也虽曰凶者式之然止式负版者虽缌功之类固不式也

  有盛馔必变色而作

  进食之礼客必祭主人辞曰不足祭也【祭者盛主人之馔辞者言非盛也】客飱主人辞以疏然孔子食于季氏不辞不食肉而飱者以其待已及馔非礼也有盛馔必变色而作者谦不敢当也所谓客若降等执食兴辞之类是也然御同于长者虽贰不辞偶坐不辞谓其盛馔不由已不敢辞也

  迅雷风烈必变

  玉藻曰若有疾风迅雷至则必变虽夜必兴衣服冠而坐所谓变者如此昔者天大雷以风成王与羣臣尽弁以啓金縢之书葢天威非常天子当自察其天下诸侯卿大夫当自察其国家士庶人当自察其身

  升车必正立执绥车中不内顾不疾言不亲指

  周礼保氏有祭祀之容车马之容此所谓车马之容也曲礼曰凡仆人之礼必授人绥若仆者降等则受不能则否绥挽而上车之索也又曰车上不广欬不妄指立视五隽式视马尾顾不过毂国中以策彗防勿驱尘不出轨皆谓其惊众也此与城上不呼同意

  色斯举矣翔而后集曰山梁雌雉时哉时哉子路共之三嗅而作

  此两句是题目圣人偶见山梁之雉知时如此故不觉兴叹子路共之共读如恭字周礼所谓共王膳羞之类是也子路所共未必是圣人所叹之雉盖古人士以雉为贽是以子路得有此为圣人之共盖色斯举矣与翔而后集圣人有见于雉如此而子路未必知徒闻圣人之叹耳退而共之亦不必是错会圣人之意盖自见雉而献犹古人食芹献君之意耳三嗅者示不逆其意至于不食则圣人固不忍于此也

  先进第十一

  子曰先进于礼乐野人也后进于礼乐君子也如用之则吾从先进

  先进依明道先生説先进犹前辈后进犹晚进也言前辈于礼乐如进趋揖逊之类大率朴野后生于礼乐皆楚楚可观所谓君子犹今言士大夫也如孟子无君子莫治野人之类是也若吾辈用此只得从前辈耳此一段不是言周时文弊圣人有意救弊如此且如今世前辈做事大率近厚吾辈有所欲为亦须依仿前辈可也

  子曰从我于陈蔡者皆不及门也徳行顔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言语宰我子贡政事冉有季路文学子游子夏子曰回也非助我者也于吾言无所不説

  吾与回言终日不违如愚退而省其私亦足以发此是圣人检察顔回处回也非助我者也于吾言无所不説此是圣人自检察处苟非圣贤言无从违应答如响大有害理处

  子曰孝哉闵子骞人不间于其父母昆弟之言

  孝哉闵子骞此一语国人于其父母昆弟同然一辞故曰人不间于其父母昆弟之言所谓州闾乡党称孝之类是也闵子之孝世言衣单事公羊载一事极好曰古者臣有大丧则君三年不呼其门已练可以弁冕服金革之事君使之非也臣行之礼也闵子要绖而服事既而曰若此乎古之道不即人心退而致仕君子葢善之也

  南容三复白圭孔子以其兄之子妻之

  乱之作也言语以为阶故祸患之来未有不出于多言者三复白圭宜乎其免于刑戮也

  季康子问弟子孰为好学孔子对曰有顔回者好学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则亡

  鲁哀公季康子问弟子好学亦未必知好学之为难也圣人则不当轻以好学许人前辈有云顔回絶好学万世之下实难其人

  顔渊死顔路请子之车以为之椁子曰才不才亦各言其子也鲤也死有棺而无椁吾不徒行以为之椁以吾从大夫之后不可徒行也

  事当问轻重若始死未有棺敛之具则师友当有共财之义不论朋友虽乡党所知皆然若葬而无椁此事却可省盖丧称家之有亡敛手足形还葬而无椁称其财斯之谓礼若有可以取具之资而不用是为废礼万一贫无以为葬至于假贷于人费力而为之则决不可葢不特丧礼凡事当如此今世又有贤者急于济人不爱其力此诚可以为法然须从内起要须是自家父母兄弟妻子与亲戚乡党先尽其心矣而后推其余以及人此所谓施由亲始也

  顔渊死子曰噫天丧予天丧予

  古者圣贤出而行道必赖其徒相与辅佐之故曰无其徒弗能也天之始生圣人也又有顔渊子路羣弟子为之佐则似有意于斯世者己而顔渊子路皆死则天之无意于斯世也明矣顔渊之死非丧顔渊也丧夫子也非丧夫子也丧斯文也子路死子曰噫天祝予圣人平日所以待子路者无一事假借之及其既死痛恨若此乃知平日警防之力正所以成就之将与之共斯世也

  顔渊死子哭之恸从者曰子恸矣曰有恸乎非夫人之为恸而谁为

  古者亲戚故旧死哭于其家有来吊者则拜之故师哭诸朋友哭诸门之外所知哭诸野妻之兄弟为父后者死哭之适室故子路死夫子哭于中庭有人吊者而夫子拜之顔渊死夫子哭之恸而不知与夫子适卫遇于一哀而出涕乃知哭死而哀非为生者县子曰哭有二道有爱而哭之有畏而哭之古者制礼以称情后世乃抑情以从礼所谓礼者忠信之薄其有见于末世之礼乎

  顔渊死门人欲厚葬之子曰不可门人厚葬之子曰回也视予犹父也予不得视犹子也非我也夫二三子也予不得视犹子者谓其葬也不得如伯鱼此则门人之故也然则夫子之言亦不行于门人乎此无他见义不明欲以申朋友之爱而不知其非义也故尝谓顔渊死门人厚葬曾子疾曾元不欲易箦子路有姊丧而弗除伯鱼之母死期而犹哭门人葬夫子三斩板而已封与子路请祷使门人为臣夫子死门人以有若似夫子欲以所事孔子事之凡此类其意皆以善为之而不知其非义如伯鱼死圣人不徒行以为之椁顔渊之丧餽祥肉入弹琴而后食之其丧顔子也若丧子而无服丧子路亦然皆是圣人断制以义处门人中如曾子执亲之丧水浆不入口者七日子贡反筑室于塲独居叁年然后归可敬而不可及也

  季路问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曰敢问死曰未知生焉知死

  夫子何以知子路未能事人若能事人定能事鬼神何以知子路未知生若能知生定能知死不复来问矣人事不尽而曰可以事鬼神此身不自知而曰知死皆欺也

  闵子侍侧訚訚如也子路行行如也冉有子贡侃侃如也子乐若由也不得其死然

  门弟子在圣人之侧各随其气质之刚柔学问之深浅自见于容色之间盖所谓天机自动也前辈説子乐谓夫子于羣弟子中气象不可形容但知其和乐尔当用此説若説羣弟子侍侧气象如此而夫子乐则子路之行行圣人固忧之何乐之云若由也不得其死然亦非夫子语是门弟子记一时之事葢行行两字未足以尽子路气象故终之曰若由也不得其死然深言其行行之甚也

  鲁人为长府闵子骞曰仍旧贯如之何何必改作子曰夫人不言言必有中

  案左传昭公二十五年昭公欲逐季氏居于长府【注云官府名】九月戊戌季氏杀公之于门遂入之窃意季氏恶昭公欲改为长府有伐木削迹之意故闵子骞有此语曰仍旧贯如之何又何必改作是自彰其恶也故夫子曰夫人不言言必有中所谓有中者谓深中季氏之失也此事甚隠惟闵子与圣人知此意故相与叹息尔案左传定公元年六月昭公之丧至自干侯戊辰公即位季孙使役如阚公氏将沟焉【阚者鲁羣公墓所在也季孙恶昭公欲沟絶其兆域不使与先君同】荣驾鵞曰生不能事死又离之以自旌也纵子忍之后必或耻之乃止季孙问于荣驾鵞曰吾欲为君諡使子孙知之对曰生弗能事死又恶之以自信焉用之乃止秋七月癸巳葬昭公于墓道南孔子之为司冦也沟而合诸墓昭公出故季平日祷于公九月立宫推此事观之则鲁之欲改为长府容有此理闵子骞之意荣驾鵞之意但荣驾鵞显而言之闵子骞隠言之尔

  子曰由之瑟奚为于丘之门门人不敬子路子曰由也升堂矣未入于室也

  按家语子路鼓瑟孔子闻之谓冉有曰甚矣由之不才也夫先王之制音也奏中声以为节流入于南不归于北由今也匹夫之徒曾无意于先王之制而习亡国之声岂能保其七尺之体哉冉有以吿子路子路惧而自悔静思不食以至骨立夫子曰过而能改其进己矣由此观之由之瑟奚为于丘之门者当是有杀伐之气习为亡国之声故夫子罪之由也升堂未入于室者是静思改过之后也

  子贡问师与商也孰贤子曰师也过商也不及曰然则师愈与子曰过犹不及

  学不至于变气质纵有学问随其气质自为成就终堕于一偏子张之过子夏之不及皆是随气质成就如此往往门人中不特子贡以为子张胜于子夏大抵皆有此论独圣人知其然天下事不当问其资质或生而知之或困而知之及其知之一也若资质虽美不到极处与资质不美者相去几何是所谓五十步笑百步也何况过与不及其资质亦无以大相过随其所到等为不中耳圣人之门若子张子夏大率议论行事都相反至此虽子贡亦不免以为疑子夏既除丧而见予之琴和之而不和弹之而不成声作而曰哀未忘也先王制礼弗敢过也子张既除丧而见与之琴和之而和弹之而成声作而曰先王制礼不敢不至焉二公所行亦皆有理皆当于圣人之意而卒不免于偏者谓其立意一定非所谓时中也子夏之门人问交于子张子张曰子夏云何对曰子夏曰可者与之其不可者拒之子张曰异乎吾所闻君子尊贤而容众嘉善而矜不能二公所言亦不叛于圣人之论只縁是执定一説以为必然故也大率子夏之论多循循然惧违规矩而子张之论大率展托开广学者观二子之得失可以自省矣

  季氏富于周公而求也为之聚敛而附益之子曰非吾徒也小子鸣鼓而攻之可也

  按左氏哀公十一年季孙欲用田赋使冉有访诸仲尼曰丘不识也三发卒曰子为国老待子而行若之何子之不言也仲尼不答而私于冉有曰且子季孙若欲行而法则周公之典在若欲苟而行之又何访焉弗听论语所载葢谓此也言周公之典具在季氏取民已富于周公而冉有助季氏用田赋孟子所谓赋倍于他日是也门人之中有小过者圣人亦优容之谓其犹是学者之过若出于圣人之门而为人聚敛是真非学者所当为其全体都是别人鸣皷而攻之何不可之有

  柴也愚参也鲁师也辟由也喭子曰回也其庶乎屡空赐不受命而货殖焉亿则屡中

  愚与鲁何以异愚则有所不晓鲁虽晓而钝礼记有敖辟之辟则辟者堂堂之失也吕博士曰喭者俗学也传称喭者俗论也今按夏谚字从言此从口不同喭与唁同谢曰喭则御人以口给此説恐然所谓恶夫佞者谓其以口给御人也或谓四子资质愚鲁者可以入道亦未必然只看学问何如耳苟至于变气质四者所到一也若犹未能随其分量皆有害道处四子之中若曾子可谓能变气质矣平生鲁钝如此一唯之对天下之敏亦无过于此矣若三子者亦大得学问之力如高柴执亲之丧此人子至难也不死于卫之难不可谓愚子张书绅之事亦不甚辟子路悔过骨立亦不甚喭子路平生勇鋭至死时却从容回也其庶乎正所谓顔氏之子其殆庶几也屡空者非谓有时而不空也回忘仁义是谓空矣回忘礼乐则又空矣此之谓屡空谓其此处用功不一二而止也赐不受命非所谓天命之命谓其不受圣人之命犹韩退之所谓籍湜辈屡指教未知能不叛去之类是也货殖者多学而识之之意也亿则屡中非方人之谓谓其以闻见之私窥测圣人之道虽时见一二而不知其大全终是亿度来也夫子尝曰赐也汝以为多学而识之者欤对曰然非欤所谓然与非欤者即所谓亿也

  子张问善人之道子曰不践迹亦不入于室

  夫子尝曰圣人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君子者斯可矣善人吾不得而见之得见有常者斯可矣今子张问善人之道盖谓圣人之道逺而难及故思其次亦犹冉求公孙丑之意也圣人答之曰天下之事不问小大无有一蹴而至者善人之道虽曰易致不践其迹亦不能到其深奥处若移此功用力于其上者成就岂可量哉

  子曰论笃是与君子者乎色庄者乎

  论笃者谓议论之的确者也今人泛然为论则是非曲直特未定也若论到的实处是非曲直一毫不差不待辨而明矣的实之论是与君子是与色庄识者必有以知之矣

  子路问闻斯行诸子曰有父兄在如之何其闻斯行之冉有问闻斯行诸子曰闻斯行之公西华曰由也问闻斯行诸子曰有父兄在求也问闻斯行诸子曰闻斯行之赤也惑敢问子曰求也退故进之由也兼人故退之前辈谓一番疑是学者一番进此语极好圣人之门造化人才处正在此善学者于此察之则思过半矣闻斯行诸不必谓闻道但事事如此大抵事当先闻于父兄然舜有不吿而娶之事此之谓时中

  子畏于匡顔渊后子曰吾以女为死矣曰子在回何敢死

  大抵处死当有道处患难之际岂有敢死之义顺受其正而已若君父在患难义苟当死奋身不顾敢死可也今匡人之围虽与夫子同处患难而夫子无恙是义不当死也回也又安敢违义而敢死乎

  季子然问仲由冉求可谓大臣欤子曰吾以子为异之问曾由与求之问所谓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则止今由与求也可谓具臣矣曰然则从之者与子曰弑父与君亦不从也

  天下之大逆苟非穷防极恶之人皆自知免冉有子路孔门之高弟何至曰弑父与君亦不从也窃谓此言为季子然发也夫季子然者季孙意如之子意如亲逐昭公死于外是可为也孰不可为也圣人此言深折奸心而破其胆所谓春秋成而乱臣贼子惧也然由求二子岂为无罪八佾之舞泰山之祭伐颛防用田赋此篡弑之渐也二子不能力争而左右之此其意以谓是小事耳不足致死力夫岂知圣人事事不放过者是乃所以遏絶乱源也

  子路使子羔为费宰子曰贼夫人之子子路曰有民人焉有社稷焉何必读书然后为学子曰是故恶夫佞者此一段多引子皮使尹何为邑事证是固然矣然其间又有説人多言高柴愚恐不可从政然吾视季羔为卫之士师刖人之足俄而卫有蒯瞆之乱走至郭门刖者守门而脱之季羔问曰吾亲刖子之足今吾在难此正报怨之时而逃我三者何故哉刖者曰曩者君治臣以法令先人后臣欲臣之免也愀然不乐见君顔色臣又知之以此观之则子羔固善从政者【此一事固在子路使子羔为费宰后然推此类考之子羔亦不可谓之愚也】窃谓费季氏之邑为费宰固季氏所亲信之臣也以子路之果冉有之艺犹防溺于季氏若使子羔而为季氏宰使不从季氏则必得罪于季氏矣故曰贼夫人之子子路不悟此意直与夫子论学夫读书固未必便是学然不读书直于社稷人民上学莫误人否圣人之意子路已失之故不暇与之论是非曲直曰是故恶夫佞者谓其不听人説话一向用口给御人且是教训不入也

  子路曾晳冉有公西华侍坐子曰以吾一日长乎尔毋吾以也居则曰不吾知也如或知尔则何以哉子路率尔而对曰千乘之国摄乎大国之间加之以师旅因之以饥馑由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也夫子哂之求尔何如对曰方六七十如五六十求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足民如其礼乐以俟君子赤尔何如对曰非曰能之愿学焉宗庙之事如会同端章甫愿为小相焉防尔何如皷瑟希铿尔舍瑟而作对曰异乎三子者之撰子曰何伤乎亦各言其志也曰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夫子喟然叹曰吾与防也三子者出曾晳后曾晳曰夫三子者之言何如子曰亦各言其志也巳矣曰夫子何哂由也曰为国以礼其言不让是故哂之唯求则非邦也与安见方六七十如五六十而非邦也者唯赤则非邦也与宗庙会同非诸侯而何赤也为之小孰能为之大此一段见得古之学者平居志向在此他日施设亦在此如虞廷诸公明刑明礼皆専掌一职终身不易却不比后之学者事事不学待出来仕宦事事要做临末事事都败可见得古之学者不敢自欺量度自家才质各有用于世分毫不敢过説又见得孔门中宗庙之美百官之富莫不皆在然不曾用此为大事且道秦汉以来有一人如子路当千乘之寄介于强国之间又承饥馑丧乱之后两三年间可使有勇又复知义可是人才功业在圣门中更看不见圣人闻此亦付之一笑而已圣人所以哂子路者不是道他做不得所以与曾防者亦不是道他便做得圣人之意深逺学者不能测也天下事固是担当在我然事亦有不可必者子路如何便道我必能如此看他意思便有将智力刼持之意且如冉求公西赤亦是説辅佐诸侯事业何以言之安有方六七十如五六十而非诸侯之国者宗庙会同而非诸侯之事者但二子不敢分明説着不比子路便説千乘之国将诸侯事业便担当在身上大是不委曲也又如曾防所言前辈谓便是尧舜气象固是如此然亦不必太深言之圣人所以喟然者正是有感于其心未暇论曾防也道之不行便是得如子路诸子各行其志亦无复以利泽生民退而与二三子自乐其乐亦复不得已之意此圣人所以喟然也其实诸子优劣亦难専用此看圣人亦不就上面责他观亦各言其志一句圣人忠恕之意亦可见观曾防异乎三子者之撰与三子之言何如意思都与圣人别

  顔渊第十二

  顔渊问仁子曰克已复礼为仁一日克巳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人由已而由人乎哉顔渊曰请问其目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顔渊曰回虽不敏请事斯语矣

  学者始乎礼成乎礼何谓始乎礼夫子所谓约我以礼非礼勿视聴言动是也何谓成乎礼夫子所谓克己复礼天下归仁孟子所谓动容周旋中礼者是也葢学者初于何下手礼乃其入门也及其成也他何所见只有动容周旋中礼而已克己复礼只此便是为仁故曰克已复礼为仁克已不是一日工夫到得复礼却是一日夫克已复礼所以为仁者向时私欲未克则此身方为吾累何况于物到得一日克尽复归于礼昭彻无碍别无一物但见天下都在仁中此身与万物皆在泰和之中故曰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已此亲切极尽之辞也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此克巳之要道也外此圣人教人无它道矣

  仲弓问仁子曰出门如见大賔使民如承大祭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在邦无怨在家无怨仲弓曰雍虽不敏请事斯语矣

  张范阳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连上説谓傲慢不敬彼已皆有所不堪故不敢以不敬加诸人此説亦新然亦不用太奇在邦无怨在家无怨不必説己怨只是人怨无已怨易无人怨难若能用力于此律已甚严与人甚恕暴慢之气不设于身体则心平气和与物无忤持此道也在彼无恶在此无射所谓笃恭而天下平也出门如见大賔而下视克已复礼在邦无怨而下视天下归仁虽功用有浅深然其用功于克己则一而已矣

  司马牛问仁子曰仁者其言也讱曰其言也讱斯谓之仁已乎子曰为之难言之得无讱乎

  仁者其言也讱犹孟子所谓浩然之气难言也司马牛不识此意指其言也讱为求仁之方故夫子答之曰为之难言之得无讱乎所谓言之者指仁言之也然则夫子何以不答司马牛之问仁前辈谓司马牛多言而躁即此语乃是教之入门也

  司马牛问君子子曰君子不忧不惧曰不忧不惧斯谓之君子已乎子曰内省不疚夫何忧何惧

  君子不忧不惧所对亦如前谓君子能不忧不惧非谓自不忧不惧求为君子司马牛依旧不识此意却不知内省不疚大段用功来是恁次第人也张范阳谓司马牛虽能忧其兄之将乱未能内省不疚所谓不疚者直是区处得君父兄弟之间皆无病乃好徒然忧惧济恁事

  司马牛忧曰人皆有兄弟我独亡子夏曰商闻之矣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君子何患乎无兄弟也

  今参考左氏传司马牛之兄弟往往皆不贤而魋特甚耳不特魋一人也司马牛之忧不是为魋虑也乃见兄弟如此忧祸及焉使向氏絶祀于宋身死族灭者非兄弟之故耶子夏寛譬之曰死生有命富贵在天果使向氏因魋絶祀而身死灭絶是固天命也虽忧何益果天命不至此则父子兄弟罪不相及伯棼之乱而子文不乏祀叔虎之恶而叔向不及祸又何忧焉但行吾敬与物无忤政复违之他邦以辟其乱四海之内固有知我者矣昔季友适陈以辟庆父之乱君子美之而又何忧焉事到难区处时若见得分明以顺境行之亦不至挠乱其心徒然忧恼无益也然子夏亦只是説得丧明之事可见

  子张问明子曰浸润之譛肤受之愬不行焉可谓明也己矣浸润之谮肤受之愬不行焉可谓逺也已矣子张异时以闻为达今日安知不以察为明故夫子以逺吿之所以再言者葢谓一两番不行未足以见其明久久无隙可行是真不行矣此所谓逺也不行非是説了不行是不敢来説葢人有此意不敢行己絶之于冥冥中矣

  子贡问政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子贡曰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三者何先曰去兵子贡曰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二者何先曰去食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

  圣人只作两件事説子贡却作三件事问圣人大意以为足食足兵信行于中故曰民信之矣盖圣人之制井地以足食丘赋以足兵外此一毫不敢过也如此则上下相信患难不相背负子贡之意大要以为若到急迫不得已处只得权冝济事如前辈所谓诸道以兵兴加赋为辞又权暂籍民为兵事则信似可去圣人以为决不可去者却不是迂濶乃是亲切事机若使上下相信死生不相背便是兵不足亦无大害古人固有一旅中兴者又如食不足亦怎柰何着一死却无后患遗祸若使上下不相信兵食虽足反为乱资是不能一朝居也何况守信之人正虽食不足亦未有必死之理观庄王围宋华元吿急事有信而无食亦未必死也

  子成曰君子质而已矣何以文为子贡曰惜乎夫子之説君子也驷不及舌文犹质也质犹文也虎豹之鞟犹犬羊之鞟

  子成之意未必不善但説得不圆且如夫子之説礼与其奢也宁俭亦有此意但不如子成之实也子贡曰惜乎夫子之説君子谓下君子两字误子若只説人亦质而己矣固未甚害但不合实説君子却不得盖既説君子则不当独説质也若説文与质相似是虎豹之鞟犹犬羊之鞟也其可乎

  哀公问于有若曰年饥用不足如之何有若对曰盍彻乎曰二吾犹不足如之何其彻也对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百姓不足君孰与足

  説者谓有若对哀公事与所问无交涉当年饥阙用之时乃泛论平世之法真似迂濶者不知此乃至亲切之对也但哀公以年饥之故忧国有若以年饥之故先忧民尔夫忧民正是忧国也盖先王以荒政十有二聚万民一曰散利二曰薄征此乃捄荒急切之政若防嵗不薄征民力无从出只得流移或去为盗贼古所谓饥馑丧乱者正如此当此时国用于何取足却不知一时薄征民畧可以自安必不流移嵗月之间禾麦既登则国用取足是岂非所谓百姓足君孰与不足之説乎学者读此不当认有若意错以为论平世之法有若岂不知鲁赋已重一旦其君有年饥之问而对以平世不切之谈乎盖曰目今如欲捄饥且减作十一之赋可少延以待其后固未暇论平世也

  子张问崇徳辨惑子曰主忠信徙义崇徳也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既欲其生又欲其死是惑也诚不以富亦只以异

  古之人举诗只取其意不论其事诚不以富亦只以异此我行其野诗也圣人取以为辨惑之説亦取其意也葢人之所以惑者是有所蔽也外间道理极分明中间溺于私情不能自克徒然扰扰真所谓惑也且如爱其人而欲之生明日恶之而欲其死世岂有是理好恶乱其外而内惑矣人之生死岂不在天与人君乎而我欲制其短长之命是诚不可能也徒为纷纷只益缪尔人能于此辨惑暸然甚明则惑不待解而破矣诚不以富亦只以异者犹谚所谓羣鸟噪人不死只益可憎耳

  齐景公问政于孔子孔子对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公曰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虽有粟吾得而食诸

  齐自庄公之乱又陈氏久専国政无君臣之分久矣景公之夫人燕姬生子不成而死诸子鬻姒之子荼嬖景公不立太子将卒使高国立荼寘羣公子于莱明年陈僖子立公子阳生而杀荼齐自此乱竟亡于陈氏是景公之时君臣父子之道皆失故圣人之对及此当是时齐之君臣无上下皆知陈氏之簒齐但其事已成就视俛黙咨嗟叹息付之无可柰何而已景公与晏子坐于路公叹曰美哉室其谁有此乎晏子曰敢问何谓也公曰吾以为在徳对曰如君之言其陈氏乎公曰善哉是可若何对曰惟礼可以已之公曰善哉寡人今而后闻此礼之上也景公晏子之对问与此一段相似此其心分明知陈氏将有齐国而无如之何虽有粟吾得而食诸此意甚可哀也然则陈氏之事终不可弭乎易曰屯其膏小正吉大正防伊川曰当屯其膏之时而欲大正则防如鲁昭公高贵乡公是也当是时景公晏子自顾其徳不足以弭乱只得容忍无为速祸之计故胷中甚分明而外面行不得也然则如之何而可也非有夫子堕三都之徳是皆为鲁昭公高贵乡公之事也昔景公欲用孔子以尼溪之田封之晏子沮之曰儒者滑稽而不可执法倨傲自顺不可以为下今孔子盛容饰繁登降揖逊之节累世不能殚其学当年不能究其礼君欲用之以移齐俗非所以先细民也呜呼晏子知礼之可以巳齐乱而不知夫子之可以行礼也使景公畧知用夫子则陈氏之乱不动声色而齐可无事今晏子之言及此是亡齐者非陈氏也晏子也

  子曰片言可以折狱者其由也与子路无宿诺

  折狱与听讼不同何谓折狱葢治狱之官轻重出入各有私见而狱不能决徐以一言定其可否莫敢不听此之谓折狱非听讼之谓也书所谓非佞折狱惟良折狱是也子路无宿诺是其平日未尝欺人故一言而人莫不信之

  子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

  此一段不是为子路发所谓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者只是一事盖听而辨其曲直是服其言未服其心也必使之感悔自讼释讐解怨不争而去是所谓无讼也此事闗于所学其得失在已非由人也

  子张问政子曰居之无倦行之以忠

  晋荀息曰臣竭其股肱之力加之以忠正不济则以死继之苟知此理人人皆可以为忠子张问政子曰居之无倦行之以忠苟知此理人人皆可以为政大学曰心诚求之虽不中不逺矣人患不能自尽其心尔何事不可为子张之失正在此盖务外饰者必有骄惰之情久而必厌

  子曰君子博学于文约之以礼亦可以弗畔矣夫【解见雍也】子曰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小人反是

  今人多言见人做事须成就教他成亦是好事固是如此然亦须是分别善恶若果是美事岂可不成就之若是不好事其意以善为之而不知其非义方鋭意不顾岂可不百方劝諌宁使人有沮壊成事之名而不可使吾有负此心之责若小人则反是见不好事往往与己意合力劝成之若美事未必合其意沮格不行者多矣

  季康子问政于孔子孔子对曰政者正也子帅以正孰敢不正季康子患盗问于孔子孔子对曰苟子之不欲虽赏之不窃

  此一段见圣人功用妙处隂有以转季康子之心而使不忌季氏在鲁无复君臣之礼鲁之臣子其不正者孰有大于季氏盖鲁之巨盗也观圣人子帅以正与苟子不欲两语若委重于季康子之意然观其意虽春秋之严不过是也昔仲弓为季氏宰问政子曰先有司夫鲁之乱正是君臣侵权犯分无复常职若使卿大夫各有司存则三威退听于家三军不作八佾不舞泰山不旅田赋不用鲁之君臣岂不大治今使康子一旦有感于圣人之言反而求之吾身感悔震惧其功用当何如此圣人之防意也

  季康子问政于孔子曰如杀无道以就有道何如孔子对曰子为政焉用杀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徳风小人之徳草草上之风必偃

  老子曰民常不畏死柰何以死惧之善哉言乎今天下之人日夜趋于死亡奸民日蹈陷穽何尝真畏死乎民不畏死而欲以死惧之虽尧舜不能也季康子论政立意在杀以为若杀无道可以就有道却不知就有道则可以止无道若杀无道以就有道世无是理也圣人不暇与之论是非直就康子身上教之子为政焉用杀之语婉而有直体虽使天下之恶人闻之犹当革心易虑盖康子方执鲁权使其狼戾杀人亦鲁国之巨害圣人一言可以使之感悔知过所谓仁人之言其利溥也季康子视三家与其父兄中差可语故圣人随其资质多方劝诱之如论语所载季康子两问政患盗问使民敬忠以劝门弟子好学左氏载用田赋事季康子使冉有访诸仲尼孔子在卫季康子以币召之圣人自卫反鲁观此则季康子亦畧知有圣人矣

  子张问士何如斯可谓之达矣子曰何哉尔所谓达者子张对曰在邦必闻在家必闻子曰是闻也非达也夫达也者质直而好义察言而观色虑以下人在邦必达在家必达夫闻也者色取仁而行违居之不疑在邦必闻在家必闻

  达非明达之达乃是达于搜狩达于道路之达闻与达所以异者达是自我推之闻是自他人知之尔质直而好义察言而观色虑以下人三句只是一个诚实事事自防检不敢自侈大以欺人能如此看在何处皆有以先施之若闻不闻则在人固不可必也彼闻则不然直以智力取声名今人所以不敢欺人者正是赧然有所不安于其中若公然以色取仁然行之而不愧则亦何遽不足以欺世盗名哉虑以下人是一事言以身下人固难非贤者岂宜轻以身下之亦虽少入思虑可也察言而观色是自防检也

  樊迟从游于舞雩之下曰敢问崇徳脩慝辨惑子曰善哉问先事后得非崇徳与攻其恶无攻人之恶非脩慝与一朝之忿忘其身以及其亲非惑与

  善哉问只是问得亲切却不比泛然之问真有意改过迁善也先事后得只是事合当做且做向前去不必计较得失做来做去却自然会广大礼人不答吾当反敬见人不贤吾当自省自防检恐不及何暇问他人之恶此可谓自脩矣人之所甚爱者亲也其次身也一朝之忿遂至不顾是其所为如醉如狂可不谓之大惑乎人若能于此处察之则凡所谓惑者亦可哀矣辨惑若此庶几知天下之惑无大于此者他惑其有瘳乎

  樊迟问仁子曰爱人问知子曰知人樊迟未达子曰举直错诸枉能使枉者直樊迟退见子夏曰乡也吾见于夫子而问知子曰举直错诸枉能使枉者直何谓也子夏曰富哉言乎舜有天下选于众举臯陶不仁者逺矣汤有天下选于众举伊尹不仁者逺矣

  横渠以为举直错诸枉兼答仁智説得甚深切恐经意未然盖樊迟自谓子夏言乡者吾见于夫子而问知不曾説仁若説子夏谓不仁者逺是兼説仁智然樊迟问仁子夏不知也盖爱人谓之仁知人谓之智此学者所共知也樊迟有何未达而疑之盖樊迟所以未达者知人之説也如仲弓所谓焉知贤才而举之齐王所谓吾何以识其不才而舍之之类也圣人之意以为人不易知如何人人知得但举直错诸枉便是为知人之法也樊迟又理会未得举直错枉了如何会使枉者直子夏推原此道以为帝王之治天下亦不过此道故曰富哉言乎舜只是举一臯陶汤只是举一伊尹不仁自逺岂非所谓枉者直乎举帝王己行证夫子之言则樊迟之问释然矣

  子贡问友子曰忠吿而善道之不可则止毋自辱焉然则何取于朋友士有争友则身不离于令名今而曰不可则止是懐不尽于朋友也或者曰以全交也呜呼所谓全交者不竭人之欢不尽人之忠耳有过而不能争是足以为全交乎夫朋友有相死之义不可则止独不可再三乎故吾以谓此圣人论择交法也昔子夏之门人论交于子张曰子夏曰可者与之其不可者拒之子张曰异乎吾所闻我之大贤欤于人何所不容我之不贤欤人将拒我如之何其拒人也二子论交皆有所偏圣人之论则不然不尽纳亦不遽絶人相与之初未相知心一见语契固不在论或意以为不可亦未可遽絶忠吿善道果不可则止不必与之友矣毋自辱焉与毋友不如己意相似辱如礼记所谓辱与弥牟之弟游之辱非危辱之辱也

  曾子曰君子以文会友以友辅仁

  君子以文会友所谓粲然有文以相接是也诗曰朋友攸摄摄以威仪盖不如是则几于防而不可久矣以友辅仁者凡为是威仪于外是所以辅养其内也

  石鼓论语答问卷中

<经部,四书类,石鼓论语答问>

  钦定四库全书

  石鼓论语答问卷下

  宋 戴溪 撰

  子路第十三

  子路问政子曰先之劳之请益曰无倦

  先之劳之不出一事葢不先施而徒曰劳之是所谓小恵未徧民弗从也然事亦须先识体子路为蒲宰使其民修沟渎以民之劳烦苦也人与之箪食一壶浆孔子闻之使子贡止之曰汝以民为饿也何不白于君发仓廪以赈之而私以尔食餽之是汝明君之无恵而见巳之徳美矣子路之意固将以劳民也而其失若此是得圣人之言而未得其所以言也他日治蒲既三年矣孔子过之曰吾见其政矣入其境田畴甚易草莱甚辟沟洫深治此其恭敬以信故其民尽力也入其境墙屋完固树木甚茂此其忠信以寛故其民不扰也若此可谓先之劳之之功矣三年之久而其政始成非不倦何以及此

  仲弓为季氏宰问政子曰先有司赦小过举贤才曰焉知贤才而举之曰举尔所知尔所不知人其舍诸前辈説先有司以为季氏之乱正由大夫侵权分守皆乱今仲弓为季氏宰问政告以先有司使鲁之君臣各有司存则三家不治自服此夫子欲堕三都与正名于卫之意也

  子路曰卫君待子而为政子将奚先子曰必也正名乎子路曰有是哉子之迂也奚其正子曰野哉由也君子于其所不知葢阙如也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君子于其言无所苟而已矣

  前辈谓夫子为政于卫欲先正名必须教辄避位以逊其父则君臣父子之名正矣夫辄至于发兵拒父积年未定欲待夫子为政固将求安其位也而教之避位是宜子路以为迂也考之史记称孔子自楚反卫是歳鲁哀公六年也是时卫君辄父不得立在外诸侯数以为让而孔子弟子多仕于卫卫君欲得孔子为政故子路来问以探夫子之意所以冉有子贡相语有夫子为卫君之説亦是见夫子自楚复卫意者欲仕于卫君乎由此观之辄之有待于夫子其意可知矣夫子亦安能以一见之间使辄避位以逊其父乎故吾以为学者当识圣人之意子路设问以探圣人欲仕之意圣人不敢明白其不可葢居是邑不非其大夫岂敢明言其不足仕乎葢必也正名之意言必先正名而后可仕今卫之名不正甚矣彼既不肯正名是决不可仕也子路知圣人之意故有有是哉之语大有惊愕之意问道管他此等事作甚如今更説此事来可见迂阔且自为政何必问他名正与不正圣人闻他此説意者説道子路可是鄙野更不防説教委曲防辞之中义理自明如子路此言几于戆矣大抵君子于理防未得处亦须仔细思量如何直截如此子路道正名是闲慢事不知名不正则开口便説不得如何行得既行不得更説甚礼乐夫事成则礼乐兴犹充实而有辉光也

  樊迟请学稼子曰吾不如老农请学为圃曰吾不如老圃樊迟出子曰小人哉樊须也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夫如是则四方之民襁负其子而至矣焉用稼

  此一段前辈论已详尽大意道樊迟所见甚卑浅意间道人君偃然在上不耕而食不蚕而衣则吾心有所不安百姓将有所不服欲得君民并耕出入阡陌与百姓同其劳苦庻几享之而无愧此亦可谓虑事甚宻矣其如所见太卑若使天下之民敬服其上莫敢不用情如子弟力耕以供父母则天下之农皆愿耕于其野矣耕稼之事自是老圃之职何足以累君子之心礼记曰后稷天下之为烈也岂一手一足哉为君子者正患无礼无义无信斯民外服事其上而中实欺之则一旦涣然觧散却有可虑之理若使礼义修明信服民心享天下之备奉正是当然耳

  子曰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使扵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

  此一段是圣人教人读书法书不在多诵正乃谓有得耳所谓有得者非谓有得于经也正是因经有得于心耳夫诵诗可以从政出使是岂政事言语尽在诗乎亦是感发吾心耳古人多先学诗学者读诗最是识人情物理胸中真有所兴起不至于滞碍不通自然出而可用

  子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

  其身正其极至于笃恭而天下平不勉而敬不言而信其身不正其极至于用刑而不胜况出令乎管仲下令如流水之原此霸者功用也

  子曰鲁卫之政兄弟也

  按史记夫子自楚反卫当鲁哀公七年卫出公五年也孔子曰鲁卫之政兄弟是言为哀公出公发也鲁尝逐君卫方争国君臣父子之间若此亦无以大相过矣圣人之言及此葢亦有所感叹云尔虽然夫子尝曰齐一变至于鲁鲁一变至于道则鲁之风俗几于道矣圣人之言及此何也葢人之受病虽同而元气之厚薄系其所禀受元气之厚者受病虽深当易愈耳昔者仲孙湫省难于鲁正当庆父子般之乱可谓礼义灭絶甚矣仲孙湫归言于齐侯曰鲁秉周礼未可取也谓君臣簒夺之际为秉周礼之国葢必有见于政事之外矣此夫子鲁一变至于道之意

  子谓卫公子荆善居室始有曰苟合矣少有曰苟完矣富有曰苟美矣

  左氏列公子荆与史防蘧伯玉同称君子则其为人可知矣人之不善居室有二其一曰贪不知足其二曰骄而易盈公子荆则异于是曰合曰完曰美此之谓知足曰苟此之谓不盈夫富而不骄者鲜谓其易盈也富者怨之府谓其不知足也人能知此二者可以为保家之主矣

  子适卫冉有仆子曰庻矣哉冉有曰既庻矣又何加焉曰富之曰既富矣又何加焉曰教之

  国患于无民故户口蕃盛者为治之基也后世之君括户以求民为赋役地也圣人欲富民后人欲富国其事正戾故休养生息者所以庻之也劝课农桑者所以富之也申明礼义者所以教之也不如是不足以为人上

  子曰苟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子曰善人为邦百年亦可以胜残去杀矣诚哉是言也子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后仁

  此圣人感叹忧天下至深切之意也圣人用功虽曰绥之斯来动之斯和然亦是年歳间方得大体齐整若欲事事物物无纎毫未尽处为王道之大成亦须是积习之功如化工生物发育条畅在旬浃之间亦须厯夏秋方能成实善人为邦譬如平和之药无速化之功积久药力既行则宿疾自消若夫举一世之民跻之仁夀之域使昆虫草木咸归于仁此非日夜渐渍渗漉之功未易至此譬如天地之间甘露醴泉竒草异木非至和之气磅礡郁结何以生此

  子曰苟正其身矣于从政乎何有不能正其身如正人何

  为政甚易只须正巳便是正人为政甚难不先正人却先正己政者正也不正不足以谓之政

  冉子退朝子曰何宴也对曰有政子曰其事也如有政虽不吾以吾其与闻之

  此一段前辈论得极切当大意以为夫子此语不是论政事小大意专在季氏也昔夫子正取假之名于季氏葢君臣礼废已久谀謟成俗虽君子在习俗中浸滛不觉语言亦不识轻重如冉子有政之类是也葢冉有不曽仕于公朝今之退朝者是退季氏之朝也谓季氏家事为政是当时习俗之辞不以为怪也圣人不欲直言其非为之隠其辞以警悟冉有之意曰往往今日所议者事也若是政关国家利害虽不吾用吾亦须见説隠然国家之义行于其间使冉有感悟圣人之言他日旅泰山伐颛防之事皆有以处矣此圣人之防意也

  定公问一言而可以兴邦有诸孔子对曰言不可以若是其几也人之言曰为君难为臣不易如知为君之难也不几乎一言而兴邦乎曰一言而防邦有诸孔子对曰言不可以若是其几也人之言曰予无乐乎为君唯其言而莫予违也如其善而莫之违也不亦善乎如不善而莫之违也不几乎一言而防邦乎

  一言可以兴邦者谓人君出一言之善便可以兴邦如宋景荧惑退之类是也圣人以为一言之发不可若此然而出言之善恶其几防之际废兴所关甚可畏也葢一言之善恶未便可以兴防然自此一言而推之前面大段利害兴废之原葢几于此几之为言防也古人之所甚戒谓其隠然而实彰也且如人之言曰为君难此一语未便可兴邦然才知为君之难事事不敢轻易邦有可兴之理若只説道要人顺己此説既出拒人于千里之外如隋炀帝所谓朕性不喜人諌邦岂无可防之理哉

  叶公问政子曰近者悦逺者来

  按家语子贡问于孔子曰昔者齐景公问政于夫子子曰政在节财鲁君问政于夫子子曰政在谕臣叶公问政于夫子子曰政在悦近而来逺诗曰乱离瘼矣奚其适归此伤离散以为乱者也葢荆之地广而都狭都狭则近者离散地广则徒务逺畧夫国内空虚而四封之地广则楚之为政可知矣故夫子答之以近悦而逺自来之道

  子夏为莒父宰问政子曰无欲速无见小利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

  凡事不要速成事若欲速必不免苟简灭裂前面便行不得又不要求小小近效事若欲近效必不免经营目前真切大事都无暇及古人举事为是绸缪委曲者非恶其速也恶其不行也见小利不顾者非恶其利也恶其为害也此患不特为政人人有此病学者当味此

  叶公语孔子曰吾党有直躬者其父攘羊而子证之孔子曰吾党之直者异于是父为子隠子为父隠直在其中矣

  夫理直为直理曲为曲此最易晓而叶公之言及此可谓天下之大愚矣此一事证父者不足责叶公大可责也韩退之以为刲股以救其父在有司尤当诛之以为伤风败俗若证父攘羊有司当杀无赦今叶公专楚国之政而持论及此则楚国之风俗可知矣呜呼此固申韩刑名之所由使乎灭絶天伦而一聴于法天下之不亡者特幸尔古之圣人其法制也为是议亲之辟非枉法以自私是乃所以行法也葢立法不问亲疎至于掣肘不可行则法有时而废委曲通人情以与天下议之则法行而民服矣

  樊迟问仁子曰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虽之夷狄不可弃也

  明道先生以为彻上彻下语观此语与出门如见大賔使民如承大祭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相似此三语学者时暂亦有此心但不常存耳当尊长之前亦须恭为君父执事亦须敬与亲故亦须忠才到可以卤莽处有时亦不免自恕虽之夷狄不可弃也便有戒慎乎其所不覩恐惧乎其所不闻之意夫子以为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之邦可行居处恭执事敬虽之夷狄不可弃也以此知天下之理有人心者则一而已矣

  子贡问曰何如斯可谓之士矣子曰行已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谓士矣曰敢问其次曰宗族称孝焉乡党称弟焉曰敢问其次曰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抑亦可以为次矣曰今之从政者何如子曰噫斗筲之人何足算也

  大抵圣人教人皆是因人之才成就之史记载子贡一出存鲁乱齐破吴强晋而霸越此事固不可信然以辩闻恐亦未免有权以济事处如史记所载虽曰足以存鲁其实亦非士君子之事所谓不辱君命者承命而行有死无二而已若曰反覆变诈此苏张之事是行已而无耻也可以为士乎夫士至于行已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谓有用于国若夫退修于家宗族称孝乡党称弟此亦可谓纯笃退修自洁之士至于苦节自守介而不通抑亦可谓一节之士矣今之从政者何如前辈谓居其邑不非其大夫故夫子自谓斗筲之人辟而不言此意故好窃意子贡所问今之从政不是问当今大夫前面问士而后面问从政是问今士人中亦有去从政者不知如何圣人以为斗筲之人谓士之从政者是斗筲之人所谓为贫而仕急升斗之禄如乗田委吏之类耳何足以数于从政之列所谓噫者叹士之不见用于时而今之从政者类非士也

  子曰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狷乎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也

  所以不得中行而与者正是人多狂狷也犹中庸所谓道之不明也我知之矣贤者过之不肖者不及也然不可以其不中而遂弃之不得中行而与必须取狂狷可也易曰中行独复以从道也若中行者自可以复不待引而归于中也惟中也养不中故狂狷之士思得圣人而为之依归葢气质之偏皆可勉而为善惟阴柔模糊无所指名者天下之大奸也此圣人所以恶于乡原也

  子曰南人有言曰人而无恒不可以作巫医善夫不恒其徳或承之羞子曰不占而已矣

  人而无常不特不可为善止他事亦做不得其曰不可作巫医者举有利害者言也夫子曰亡而为有虚而为盈约而为泰难乎有常矣人而至此其身且不知所在何以为人巫医虽贱技然死生祸福与人相关若使无常之人为之其害人多矣不恒其徳或承之羞连下文如唐棣之华偏其反而子曰未之思也相类大抵易之书以占而后见吉凶若不常其徳其羞辱必至不待占卜已无可説矣如左传所谓在周易师之临是未尝占而言吉凶亦以其事而知之也故曰善易者不占

  子曰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

  君子忘已故和而不同小人有己故同而不和论到极底君子不同有同之理平居议事不为苟同他日患难不相背负者必今日不苟同之人也小人比昵为一他日有利害便相背故今日之立异者即前日苟同之人其间固有相视如仇雠者何望其同乎

  子贡问曰乡人皆好之何如子曰未可也乡人皆恶之何如子曰未可也不如乡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恶之

  此一段是论观人之法非学者自修之辞也乡人皆好之则其为人必和易同俗乡人皆恶之则其为人必狷介自髙然要未见他亲切善恶若乡人之善者好之不善者恶之则善恶分明可知矣故君子自修所至而人化之在彼无恶在此无射庻几夙夜以永终誉难以好恶言也

  子曰君子易事而难説也説之不以道不説也及其使人也器之小人难事而易説也説之虽不以道説也及其使人也求备焉

  前辈有言人虽甚愚责人必明人虽甚明恕己必昏小人但知有己不复知有人若君子则能通彼己葢君子律已甚严一言笑不可妄得似若难事若使人却知人长短小人待己甚薄事事可以取悦其意似若易事若使人都不通人情事事责办少不如意则谴责随之葢忠厚与刻薄之异也观圣人此言则君子之腹心小人之情状尽在此

  子曰君子泰而不骄小人骄而不泰

  泰则处己闲暇不汲汲于奉人骄则对人傲慢自己却不闲暇泰者无求骄者有挟泰者甚安骄者甚殆

  子曰刚毅木讷近仁

  来觧以为刚毅木讷非有知觉者不能此其所以违仁不逺大是体贴得仁非説书之法也此其四字只是资质好笃实无伪耳何与于知觉巧言令色其质薄刚毅木讷其质厚

  子路问曰何如斯可谓之士矣子曰切切偲偲怡怡如也可谓士矣朋友切切偲偲兄弟怡怡

  圣人大是教得人亲切説切切偲偲怡怡如也又恐子路混为一处故申言之曰朋友切切偲偲兄弟怡怡来觧以为子路行行其于朋友兄弟不能无失却不是子路平生忍事不得只是好面质人观其在夫子前屡曾如此朋友相切磋固是美事然亦须识合委曲处方得

  子曰善人教民七年亦可以即戎矣

  善人疑若不能即戎然积其教民之功使民欢欣恩爱知有君父虽赴水火可也况于即戎乎夫民让事乐和爱亲哀防而后可用当其教民岂曰即戎积之既久民爱其上何事不可为哉

  子曰以不教民战是谓弃之

  此一段东坡説得已是春秋书以字极有工郑弃其师与此弃同

  宪问第十四

  宪问耻子曰邦有道谷邦无道谷耻也

  夫子之门原宪最贫葢耻仕于乱世也夫子惧其以仕为耻故告之以此邦有道贫且贱焉是亦耻也观子贡与原宪论贫病事则宪有得于夫子之言矣

  克伐怨欲不行焉可以为仁矣子曰可以为难矣仁则吾不知也

  胜已之私克之美也忮克忌忍克之害也四者不行犹未絶其本谓之用力则可谓之仁则未也夫克伐怨欲不行犹有以用其力意必固我既絶无所用吾力矣故曰克已复礼为仁虽克已而未至于复礼未可以为仁也

  子曰士而懐居不足以为士矣

  士而懐居百事不成已非士人矣龌龊浅陋苟且委靡皆懐居之故也

  子曰邦有道危言危行邦无道危行言孙

  圣人以言孙为逺害之道乎曰非也天下之事杀其身有益于国君子为之若无益于国而轻用其身是浅丈夫而已矣危行言孙为不仕者言也

  子曰有徳者必有言有言者不必有徳仁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仁

  徳与言仁与勇自是两事縁中心纯实发见于外自然相应徳人之言可爱可敬真是有和气袭人之意仁人之勇从容守义不急不迫自然有不可犯之威此是必然无可疑之理葢不如是则非徳也非仁也

  南宫适问于孔子曰羿善射奡荡舟俱不得其死然禹稷躬稼而有天下夫子不答南宫适出子曰君子哉若人尚徳哉若人

  拟人不以其伦此圣人所以不答也君子防若人尚徳哉若人其言防而婉取瑟而歌之意也

  子曰君子而不仁者有矣夫未有小人而仁者也君子安有不仁之理邂逅误见其意以善为之而或防于不仁者有之若小人用心全别仁从何而有譬如种稻却时有荑稗若种荑稗虽欲一粒粟不可得也

  子曰爱之能勿劳乎忠焉能勿诲乎

  劳字当从平声来觧以为劳勉之劳非是既谓之爱须劳他不然则非以为爱也

  子曰为命禆谌草创之世叔讨论之行人子羽修饰之东里子产润色之

  夫子曰我于辞命则不能也此亦是难事春秋时用此为国子产所以能相郑者辞命之功也然当时亦非子产一人之力同时诸公皆有助焉圣人喜郑之多贤若曰欲为辞命使禆谌草创世叔讨论子羽修饰子产润色必可观者矣合众长而泛言之非专言郑事也

  或问子产子曰恵人也问子西曰彼哉彼哉问管仲曰人也夺伯氏骈邑三百饭疏食没齿无怨言

  前辈尝説春秋有三子西此所问者是楚子西何以言之谓其所问者皆执政也楚子西何足齿于圣人之门圣人不欲明言其非彼哉彼哉之辞谓所问者何子西也管仲是一时人物与子产功用全别然子产恵人却有君子意思

  子曰贫而无怨难富而无骄易

  贫而无怨是切于身已一若忍受得与外面事难易全不同故爵禄可辞而白刄难蹈

  子曰孟公绰为赵魏老则优不可以为滕薛大夫雍容风雅与理繁治剧之才不同二者不可偏废为人上者审择其人才而用之耳用违其才则人才无一可用用称其才人才无一不可用人多言古时人才多不知古人善用人才耳

  子路问成人子曰若臧武仲之智公绰之不欲卞庄子之勇冉求之艺文之以礼乐亦可以为成人矣曰今之成人者何必然见利思义见危授命久要不忘平生之言亦可以谓成人矣

  合此四人所长有才智而澹然无欲君子之可用者也况文之以礼乐则学问益可观矣若此可以为成人矣下面曰字是子路説非夫子再言也盖子路平日于圣人之前多是要任意自説所谓见利思义见危授命久要不忘平生之言此皆子路所长平生见处在此故以为仅足耳

  子问公叔文子于公明贾曰信乎夫子不言不笑不取乎公明贾曰以告者过也夫子时然后言人不厌其言乐然后笑人不厌其笑义然后取人不厌其取子曰其然岂其然乎

  其然岂其然乎説者以为此夫子不许公叔文子之辞非也夫子初疑或人之非故以问公明贾公明贾之答与圣人意合故圣人喜之曰元来如此岂是如此耶上一句其然説公明贾之言下一句其然説或人以告之非也

  子曰臧武仲以防求为后于鲁虽曰不要君吾不信也晋赵鞅入于晋阳以叛君子曰以地正国谓之叛焉可也据地以求后安得谓之不要君哉

  子曰晋文公谲而不正齐桓公正而不谲

  齐威晋文之事惟读春秋究见二公本末方知圣人之言谲正为二公图伯言也齐威用二三十年之功晋文公乃成功于二三年之间谲正之辨也召陵正城濮谲

  子路曰桓公杀公子纠召忽死之管仲不死曰未仁乎子曰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

  説春秋者曰信其信仁其仁衣裳之防十有一未尝有防血之盟也信厚也兵车之防四未尝有大战也爱民也所谓仁其仁者即如其仁是也如其所成就是亦管仲之仁也大抵有功于生民者皆可以言仁

  子贡曰管仲非仁者与桓公杀公子纠不能死又相之子曰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防管仲吾其被髪左衽矣岂若匹夫匹妇之为谅也自经于沟渎而莫之知也

  公伐齐纳纠书纠不书子不当立也故古人以子纠为威公之弟若大义不当立而死之是狥私恩也匹夫匹妇狥一饭之恩杀身以为报者有之矣非义也

  公叔文子之臣大夫僎与文子同升诸公子闻之曰可以为文矣

  自其大者言之纯亦不已与天同功自其细者言之卑躬损已孜孜学问皆自是而可进矣

  子言卫灵公之无道也康子曰夫如是奚而不防孔子曰仲叔圉治賔客祝鮀治宗庙王孙贾治军旅夫如是奚其防

  齐威公内行不修有管仲可以霸卫灵公无道得人亦可以不亡然则修身齐家与治国平天下有异乎曰霸于其身者不能禁乱于既死国虽不防而蒯瞆与辄之事国几亡矣此君子之所甚畏也

  子曰其言之不怍则为之也难

  言至于不怍其内功深矣此其所以难也

  陈成子弑简公孔子沐浴而朝告于哀公曰陈恒弑其君请讨之公曰告夫三子孔子曰以吾从大夫之后不敢不告也君曰告夫三子者之三子告不可孔子曰以吾从大夫之后不敢不告也

  非天子不言讨若哀公从夫子之言必且奉王命以问齐罪如侯承王命徂征是也

  子路问事君子曰勿欺也而犯之

  若谷永之谏所谓欺其君而犯之也子路勇于必为决不至于欺君然已有所不知而强其君之必从是亦欺也

  子曰君子上达小人下达

  同此一事也君子向上尽通彻小人向下亦通彻

  子曰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

  来觧以治国平天下为为人非也何幸得人要治国平天下葢为人之学不如此只是要人説好故有人则作无人则辍耳

  蘧伯玉使人于孔子孔子与之坐而问焉曰夫子何为对曰夫子欲寡其过而未能也使者出子曰使乎使乎应对得极好不惟蘧伯玉能进徳使人亦能以进徳矣或曰蘧伯玉欲寡过而使人于夫子故夫子不与之曰此非使人之所与知也其説凿

  子曰君子思不出其位

  来觧説位亦心但不必如此説只是承上文不在其位之位行无越思如农之有畔也既不失职亦不越职则其官治矣

  子曰君子耻其言而过其行

  来解以为欲人之过行者非也耻言之过于行耳所谓言浮于行者是也故曰古者言之不出耻躬之不逮也

  子曰君子道者三我无能焉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子贡曰夫子自道也

  中庸曰知仁勇三者天下之达徳也由天下之所同得故曰天下之达徳由君子之所能行故曰君子道者三虽然所以行之者一也故子贡曰夫子自道也一曰夫子自道若此耳彼学者之论夫子不然也

  子贡方人子曰赐也贤乎哉夫我则不暇

  此圣人以其身为子贡训也若一日三省吾身者必无工夫方人矣为善惟恐其不足救过惟恐其不给虽圣人犹以为不寝不食也何暇论人哉夫子尝曰赐不幸言而中夫以言中为不幸则赐之贤其赐之不幸也或曰夫我则不暇指子贡言也但知方人而自己则不暇问其説亦新

  子曰不患人之不已知患其不能也

  患不能则进矣此君子之所忧也

  子曰不逆诈不亿不信抑亦先觉者是贤乎

  人之所以有逆诈亿不信之心者欲察物之情不使为人所欺以此为贤耳夫以不诚待人处心已薄于人无损于已有亏谓之贤可乎

  防生亩谓孔子曰丘何为是栖栖者与无乃为佞乎孔子曰非敢为佞也疾固也

  夫子厯聘列国颇似栖栖当时辟世之士皆以圣人为非夫佞以求用非也固守所见无意于世执其一偏自以为是其害道亦多矣夫可以仕则仕可以止则止非固也

  子曰骥不其力称其徳也

  今称良马者多言其能行故有言千里马者不知此特力耳良马之所以可称者却不在此当论其德可也温良淳和急难不相离有君子之义焉

  或曰以徳报怨何如子曰何以报徳以直报怨以徳报徳报怨不可有心报徳虽有心可也

  子曰莫我知也夫子贡曰何为其莫知子也子曰不怨天不尤人下学而上达知我者其天乎

  下学而上达犹所谓升闻于上也故曰知我者其天乎

  公伯寮愬子路于季孙子服景伯以告曰夫子固有惑志于公伯寮吾力犹能肆诸市朝子曰道之将行也与命也道之将废也与命也公伯寮其如命何

  夫子以颜渊死为天防予子路死为天祝予葢门人弟子得行道者是亦斯道废兴之所系也事关天命非人力所能为也

  子曰贤者辟世其次辟地其次辟色其次辟言

  世乱而遯圣人亦以为贤若长沮桀溺之徒是也但比之圣人不可同日而语耳辟地若违之一邦是也形于色而后去则已非矣况形于言乎

  子曰作者七人矣

  来觧两説皆通然作者两字恐非隠者所能当尧舜禹汤文武周公是也土焉者无证故序书防自唐虞

  子路宿于石门晨门曰奚自子路曰自孔氏曰是知其不可而为之者与

  在晨门则知其不可在圣人则但见其尚可为耳故曰我则异于是无可无不可

  子击磬于卫有荷蒉而过孔氏之门者曰有心哉击磬乎既而曰鄙哉硁硁乎莫已知也斯巳而已矣深则厉浅则揭子曰果哉末之难矣

  末之难矣説者甚多葢荷蒉之言伤于太急防然便为此辞似少商量故曰果哉末之难矣圣人恨不得与之往反共论也

  子张曰书云髙宗谅隂三年不言何谓也子曰何必髙宗古之人皆然君薨百官总已以聴于宰三年观子张此问知当时自天子至于诸侯不行三年之防久矣观左传鲁昭公有三年之防而国不废搜孟子载滕文公定为三年之防百官父兄皆不欲可防见矣三年不言古之人君皆然髙宗因恭黙思道之中梦帝赉予良弼作説命三篇故髙宗不言之事得载于后世耳

  子曰上好礼则民易使也

  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也葢百姓极易使上无礼下无学惟见其难耳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夫如是使之赴水火可也

  子路问君子子曰修已以敬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人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百姓修已以安百姓尧舜其犹病诸

  此三事无浅深但圣人因子路之言太轻故推广言之耳敬便能安人安人便是安百姓其本原功用如此

  原壤夷俟子曰防而不逊弟长而无述焉老而不死是为贼以杖叩其胫

  前辈谓原壤有西晋之风登木之歌是亦阮籍饮酒食肉之意也圣人惧其祸之将至此也故夷俟一事责之甚严以杖叩其胫因其夷俟而数其罪三也门人记之犹指其掌之义

  阙党童子将命或问之曰益者欤子曰吾见其居于位也见其与先生并行也非求益者也欲速成者也若有愿学之心虽难言如互乡亦可教若有自足之意虽将命如阙党亦不足以进于学矣人只观其志向更不当问其能否能者易败而有志者不可御也

  卫灵公第十五

  卫灵公问陈于孔子孔子对曰爼豆之事则尝闻之矣军旅之事未之学也明日遂行

  按左传孔文子之照攻大叔也访于仲尼仲尼曰簠簋之事则尝学之矣甲兵之事未之闻也退命驾而行文子遽止之将止鲁人以币召之乃归与此事颇相类不知是二事复是一事也孔子在卫有际可之仕葢亦有意在卫及其问陈全体不识圣人无可説者故明日遂行所谓可以止则止可以速则速也

  在陈絶粮从者病莫能兴子路愠见曰君子亦有穷乎子曰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

  子路平生有力能不耻于衣敝缊而不能不愠见于絶粮之际学问不足也

  子曰赐也女以予为多学而识之者欤对曰然非与曰非也予一以贯之

  圣人不贵于多学欤曰博学详説圣贤之事也然必有以贯之则博而有要人但见圣人之博学多识而不知圣人之有要也隠然一贯之理黙通于博学之中也此其博学也与人异矣

  子曰由知徳者鲜矣

  此一句不是説子路只是告子路耳由字当如由诲汝知之乎之由防作一句子曰中庸之为徳其至矣乎民鲜能久矣岂惟鲜能久只知者亦鲜

  子曰无为而治者其舜也与夫何为哉恭巳正南面而已矣

  无为而治舜之徳也其实人君治天下本亦无可为者恭巳正南面初无一事可为也惟舜能安于无为而已矣

  子张问行子曰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之邦行矣言不忠信行不笃敬虽州里行乎哉立则见其参于前也在舆则见其倚于衡也夫然后行子张书诸绅

  子张问行与问达一般只是向外寻求要行要达却不曾反己圣人使求之言行若言行诚实防置之何地皆可行若不诚实不行于妻子况州里乎然是行也亦须积得纯熟自见得亲切方能有行求功于旦暮而归过于忠信笃敬之无益则非矣

  子曰直哉史鱼邦有道如矢邦无道如矢君子哉蘧伯玉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可卷而懐之

  来觧史鱼蘧伯玉于夫子亦太过矣蘧伯玉只是善卷舒寻常不为人所忌故邦无道可以卷而懐之史鱼尸谏一事至死亦只是此一直是亦可谓君子之直矣

  子曰可与言而不与之言失人不可与言而与之言失言知者不失人亦不失言

  多言不如静黙之功然当其人而不言其失所亦多矣所贵于知者谓其不失机也失机而悔后无及矣

  子贡问为仁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噐居是邦也事其大夫之贤者友其士之仁者

  问仁与问为仁不同为仁则必资于友朋之助如工人之利器然至于拙工则又非器之所及也

  颜渊问为邦子曰行夏之时乘殷之辂服周之冕乐则韶舞放郑声逺佞人郑声滛佞人殆

  为邦固自有道圣人不言其道而直言夫治定功成制礼作乐为万世之章程此其待颜子可知矣郑声佞人特去其害治者而已矣

  子曰人无逺虑必有近忧

  人之逺虑颇似迂阔然而无逺虑者必有近忧则所谓逺虑者乃亲切至近之虑也

  子曰巳矣乎吾未见好徳如好色者也

  此两语圣人为卫灵公南子设也然而世之通病不逃于圣人此两言如好好色如恶恶臭指人情至切者言也内自省则病稍瘳矣

  子曰臧文仲其窃位者与知桞下恵之贤而不与立也不知其贤而不用犹可説也知人之贤而恶其与己并也是不以国家百姓为念者也其亦不仁甚矣非所当有而有之谓窃

  子曰躬自厚而薄责于人则逺怨矣

  若躬自厚而不责于人则无怨矣不但逺也大抵自利者多怨求人者亦多怨自怨艾则于人无怨矣

  子曰不曰如之何如之何者吾末如之何也已矣不曰如之何如之何当作一句人亦须是遇事三思与人仔细商量有临事而惧好谋而成之意然后可若不能如此率情任意虽圣人亦无如之何也己

  子曰羣居终日言不及义好行小慧难矣哉

  此为羣居设也无切磋之益而有好发人隠伏之心则其势不可以相安是真难以共处也

  子曰君子义以为质礼以行之孙以出之信以成之君子哉

  圣人常言主忠信今乃曰义以为质信以成之来觧以为次第先后非也此一段不是论先后之序只是説为君子者当如此一事少不得孟子论仁义礼知不説信葢人无信一事做不成犹五行之无土也故曰义以为质义为质了须是有礼以行之有孙以出之有信以成之方得为君子不是説道礼行孙出了方以信成之也

  子曰君子病无能焉不病人之不己知也

  患不知人求为可知病无能都是自己上用力若知患知求知病则其用功事深矣非为他人设也

  子曰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

  与病无能同人之有疾疢者必思所以去之此其真情也然则君子亦求名与曰名非可以求而得自修而名随之病其名不称则知所以自修矣

  子曰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

  然则圣人取诸人以为善非与曰非此之谓也君子每事求己惟见己之未至故自反小人每事求人惟见人之莫我与也故常多怨求己者求则得之求人者求则失之求己者常见己之过求人者常见人之过

  子曰君子矜而不争羣而不党

  矜似异羣似同矜而不争则虽异而同羣而不党则虽同而异小人务自矜持便有争胜之意相与羣居便有合党之患

  子曰君子不以言举人不以人废言

  此君子聴言之法以言举人则失之轻以人废言则失之苛但当因言而审察之耳言虽是而人则非亦不举人人虽非而言则是亦不废言惟其是而已矣

  子贡问曰有一言可以终身行之者乎子曰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天下之事惟通彼己者能不损己以益人此理可以长久行之而不变若未免以人己二其心则必有龃龉而不可行者非特人病之揆之吾心必有不可行者矣事只是心安者便行得长逺此一段可以两字着力

  子曰吾之于人也谁毁谁誉如有所誉者其有所试矣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

  毁人是不美事圣人固无之然有心于誉人亦非圣人之公也斯民在三代之时所以能直道而行者只是顺行此理诗曰周道如砥其直如矢君子所履小人所视葢三代之时君子与小人同此一道也此一段所以两字着力

  子曰吾犹及史之阙文也有马者借人乘之今亾矣夫前辈常説有马者借人乗之此乃阙文也不言何人之马借何人乗之葢相传妄自增加也观圣人作春秋可见矣

  子曰巧言乱徳小不忍则乱大谋

  不是似是而非如恶郑声乱雅乐之乱来説未善也此只説自己多言败徳况巧言乎故巧言能乱人徳小不忍起而便为之能乱大谋乱则百事不成矣

  子曰众恶之必察焉众好之必察焉

  人情多于参差处致察至于众人所雷同处亦不复加意君子却不当如此于众人所不察之中当致宻察之功葢非特观此一段必字着意

  子曰人能道非道人

  道自人出非由外至者也葢人能充扩此道使天下共由之此人之能道也若人者万善俱备无有亏遗不足之处道岂能人哉此一段能字着意

  子曰过而不改是谓过矣

  过不能改方是真过若不幸而过过而能改非过也

  子曰吾尝终日不食终夜不寝以思无益不如学也来觧不是学与思相因阙一不可然一面苦思不学则非徒无益而又害之虽圣人亦不能徒思也学在前思在后故博学审问然后慎思论语亦曰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先学后思思方有益

  子曰君子谋道不谋食耕也馁在其中矣学也禄在其中矣君子忧道不忧贫

  君子谋道不谋食葢食非人之所能谋也且如耕获以谋食可谋得所求矣然歳安能常丰未免馁在其中谋道者固不谋食然学亦有禄在其中未可谓之不得食也葢道者君子之所当忧而贫者非君子之所当忧也富不可求贫不可去虽忧无益也圣人教学者亲切之言及此可谓详尽矣

  子曰知及之仁不能守之虽得之必失之知及之仁能守之不庄以涖之则民不敬知及之仁能守之庄以涖之动之不以礼未善也

  来説不是却太深了又説居官临民亦太小了有国有天下者当识此理智虑周防得到固足以来之然强把持不住须是守以仁秦隋之君是知及之也七制仁义公恕统天下是能以仁守之也至于下两节又非七制所能及也使民瞻其颜色望其容貌而不敢生慢易焉此临之以庄之功也虽然犹未也动之以礼使民由于礼而不知所谓动之斯和则尽善矣此三代圣王之事也

  子曰君子不可小知而可大受也小人不可大受而可小知也

  此一段在可不可上着力若不可小知则小知是不好底事与不可以为滕薛大夫事不同葢大受是受人大底事如托国托孤事关利害之类若小小私昵真是不管强教他与闻其事不得小人反此小小私昵亦能出力为人才到利害便相背负葢谓其不可大受也

  子曰民之于仁也甚于水火水火吾见蹈而死者矣未见蹈仁而死者也

  孟子曰民非水火不生活故水火人之所恃以为生也民之于仁也甚于水火若夫子所谓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者是也民之于仁急切如此然人因蹈水火而死者有之矣未见蹈仁而死者也所谓无杀身以成仁者也此两句人多説不同或云水火有蹈死底道理仁无蹈而死者此亦易晓不待圣人説又有人説水火蹈之终其身未有蹈仁终身至死而后己者也此亦病人人皆是终身蹈水火圣人却不应説吾见两字

  子曰当仁不让于师

  当仁便向前做虽师不让也其勇于必为可知矣

  子曰君子贞而不谅

  来觧以谅为信信与谅不同匹夫匹妇之为谅葢不顾义理之是非但守其言之必信此之谓谅其于正大之义相去霄壤矣

  子曰事君敬其事而后其食

  古者人君不轻以禄与人所谓位定然后禄之又曰以功诏禄者是也君子亦不敢轻受其君之禄如孟子所谓退而有去志不欲变故不受也事君者量事而后食务先敬其事度在已无愧事而后敢受禄于君

  子曰有教无类

  圣人只有教人之心无分别人之心才有教则人人皆可学却无彼此今人多言某非士类不可教自恨教者无以教人耳苟有教何类之有只患月不出不患不徧照也只患雨不降不患其不徧泽也

  子曰道不同不相为谋

  不相为谋则其背戾而不合所谓左右背劔者也君子于此亦聴其自耳非可强合也东坡曰彼且不吾信如吾之不彼信也

  子曰辞达而已矣

  君子无意于为辞求以达其意而已矣辞达则止不求工也然而见理不明者其辞必不达

  师冕见及阶子曰阶也及席子曰席也皆坐子告之曰某在斯某在斯师冕出子张问曰与师言之道与子曰然固相师之道也

  来觧以为诚亦不必如此实説只是道理合如此瞽之无相伥伥然无所之故瞽必有相今既来见便合与他説所谓见瞽者必作过之必趋亦只是道理当然

  季氏第十六

  季氏将伐颛防冉有季路见于孔子曰季氏将有事于颛防孔子曰求无乃尔是过与夫颛臾昔者先王以为东蒙主且在邦域之中矣是社稷之臣也何以伐为冉有曰夫子欲之吾二臣者皆不欲也孔子曰求周任有言曰陈力就列不能者止危而不持颠而不扶则将焉用彼相矣且尔言过矣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是谁之过与冉有曰今夫颛防固而近于费今不取后世必为子孙忧孔子曰求君子疾夫舍曰欲之而必为之辞丘也闻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葢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夫如是故逺人不服则修文徳以来之既来之则安之今由与求也相夫子逺人不服而不能来也邦分崩离析而不能守也而谋动干戈于邦内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也

  颛臾任宿须句皆风姓也实司大皡与有济之祀僖公之母成风故僖公尝封须句则风姓之亲鲁亲之旧矣颛防之伐季孙蔑公室也既説近费便是要广费地此其真情也圣人却不甚责子路葢辅成季氏之恶者大抵多是冉有故季孙欲以田赋使冉有访诸仲尼又曰季氏富于周公而求也为之聚敛而附益之圣人逆知三桓之子孙防矣故曰季孙之忧在萧墙之内也

  孔子曰天下有道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天下无道则礼乐征伐自诸侯出自诸侯出葢十世希不失矣自大夫出五世希不失矣陪臣执国命三世希不失矣天下有道则政不在大夫天下有道则庻人不议

  天下有道则礼乐征伐不自诸侯出况政在大夫政不在大夫矣况庻人得以议政縁诸侯侵礼乐征伐故大夫窃政大夫窃政故庻人议政上下相承之理也故下之事上卑之事尊乃所以安乎其位也

  孔子曰禄之去公室五世矣政逮于大夫四世矣故夫三桓之子孙防矣

  自公子遂杀适立庻而后公室之权去自昭公出居干侯而季氏之僣极矣圣人当定公之时故曰禄之去公室五世矣政逮于大夫四世矣禄先去公室而后政始逮大夫

  孔子曰益者三友损者三友友直友谅友多闻益矣友便僻友善柔友便佞损矣

  取友之道以刚为上而多闻次之若便僻善柔便佞皆非刚者也益如人加长而不自知损如火消膏而人不见益难而损易如薰莸然十年尚犹有臭

  孔子曰益者三乐损者三乐乐节礼乐乐道人之善乐多贤友益矣乐骄乐乐佚逰乐宴乐损矣

  大学曰有所好乐则不得其正然亦观其正与不正耳有所好乐则念虑不忘于心久而与之俱化其最善者好自谨饬与贤者游而喜称道人之善知为善之可慕久久必当有益若怠惰不学好自纵恣久而不改其损大矣骄乐傲也佚游慢也宴乐安也皆恣情纵欲之病也

  孔子曰侍于君子有三愆言未及之而言谓之躁言及之而不言谓之隠未见颜色而言谓之瞽

  此一段读曲礼即见得少事长者其难如此孔门中如子路之率尔固不可然问焉而不言则不用情亦非事长之义也若夫未见颜色而言则妄人而已矣

  孔子曰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鬬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

  前辈已谓血气之善有限学问之善无穷葢学问不充血气用事虽有善者亦只是血气为之况血气之不善者乎学问之功全在变化气质血气随少长而盛衰此心戒惧一日则好一日君子有三戒不敢自恃如此

  孔子曰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圣人之言

  子曰无欲而好仁无畏而恶不仁者天下一人而已矣故畏者进徳之阶也人惟无所畏也而后动于恶故小人为不善者必先慢天忽人不有圣贤之论然后得以自便其欲王氏曰天变不足畏人言不足恤祖宗不足法此所谓无忌惮者也

  孔子曰生而知之者上也学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学之又其次也困而不学民斯为下矣

  未尝学问触事面墙穷途而反尚可谓学既学而知犹可次于生知之列直至于困不学民方为下于此知天下无不可学之人学无不可知之理学者不当自弃君子不当弃人

  孔子曰君子有九思视思明聴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

  古人以视聴言貌思为五事圣人以思分于视聴言貌之中其理相为用也今人何尝不思但思虑扰扰要者不曽思只是邪妄耳内而处已外而接物那一件少思虑得君子念念不忘于善故事事物物皆经思虑思则得之不思则不得也今人所以多悮者只缘卤莽过了若加思虑无有不当者然而君子之思非扰扰然无所至止也内有所主中扃不惑则事变虽万殊而此思则一学问之功以思为主圣人言之详矣所谓不思无思者是又圣人之事也

  孔子曰见善如不及见不善如探汤吾见其人矣吾闻其语矣隠居以求其志行义以达其道吾闻其语矣未见其人也

  前辈尝説见善如不及见不善如探汤是不好事葢见善则不向前见恶则时一染指焉人类多如此若夫退然自处理防自巳事各据其所可行者以自达于圣人之道如此底人己自难得今人只是推善不做尝试于为恶者尔

  齐景公有马千驷死之日民无得而称焉伯夷叔齐饿于首阳之下民到于今称之其斯之谓与

  此一段是连上文齐景公闻夫子君君臣臣之言而知其善闻晏子之言而知礼之可以为人国然卒不能用其言柔弱无立甘心于乱亡岂非所谓见善如不及者乎伯夷叔齐所谓隠居以求志行义以达道乎

  陈亢问于伯鱼曰子亦有异闻乎对曰未也尝独立鲤趋而过庭曰学诗乎对曰未也不学诗无以言鲤退而学诗他日又独立鲤趋而过庭曰学礼乎对曰未也不学礼无以立鲤退而学礼闻斯二者陈亢退而喜曰问一得三闻诗闻礼又闻君子之逺其子也

  圣人之教子先养其气质待其可以受教也然后因其质而徐教之不先时而躐等也学诗学礼乃平日为门人言者还以告其子夫子尝谓伯鱼曰人而不为周南召南其犹正墙面而立也此学诗之训也伯鱼之母亡期而犹哭夫子闻之曰嘻甚也伯鱼闻之遂不哭此学礼之训也

  邦君之妻君称之曰夫人夫人自称曰小童邦人称之曰君夫人称诸异邦曰寡小君异邦人称之亦曰君夫人

  此章是先王之礼弟子附见于此葢亦尝闻圣人之言云尔夫人与君得并称君夫人称小君此其于国之臣子有君道也所以相内治也如之何其以易为之春秋之时夫人不成其为小君矣君称之曰夫人夫人自称曰小童其相敬如此宁复有如春秋夫人之事哉宋左师受妾弃宝马之赐改命曰君夫人而后受之大臣之称若此邦人何观焉圣人安得不叹息于斯

  阳货第十七

  阳货欲见孔子孔子不见归孔子豚孔子时其亡也而往拜之遇诸涂谓孔子曰来予与尔言曰懐其宝而迷其邦可谓仁乎曰不可好从事而亟失时可谓知乎曰不可日月逝矣歳不我与孔子曰诺吾将仕矣

  此不是圣人明哲保身乃是圣人从容中道处归豚之意阳虎设诈行权以屈圣人之从已如此也圣人黙折之往来唯诺之间使小人不得以致怨肆毒所谓从容中道者与

  子曰性相近也习相逺也

  相近二字至哉圣人之言也浑然天成无所偏倚三字之説废矣后虽有辨者无所致其诘矣哉

  子曰唯上知与下愚不移

  此一章是连上文圣人惧人之不晓也故又再言之惟其习相逺故上智与下愚不移其初只是同行一人向东一人向西便有万里悬隔终身不相及矣然则为中人者可不审所习哉

  子之武城闻歌之声夫子莞尔而笑曰割鸡焉用牛刀子游对曰昔者偃也闻诸夫子曰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也子曰二三子偃之言是也前言戯之尔

  闻歌之声不是子游歌是邑之人歌也故子游以学道为对一似今之州县先教化所在各有书堂诵之声洋洋盈耳夫子欣然有当于其心故喜而戯之耳

  公山弗扰以费畔召子欲往子路不説曰末之也己何必公山氏之之也子曰夫召我者而岂徒哉如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

  按公山不狃率费人以攻中山仲尼命申句须乐颀下伐之费人北国人追之不狃奔齐如此则是公山不狃之招圣人是有悔畔之意也故圣人欲从而劝教之及其不往则始命乐颀等下伐之夫子时为司冦也若是子路则决然不可往非有磨不磷湼不缁之徳则不可往非有绥来动和之功则往亦无益圣人阖辟造化之功子路宜乎惊怪而不晓也

  子张问仁于孔子孔子曰能行五者于天下为仁矣请问之曰恭寛信敏恵恭则不侮寛则得众信则民任焉敏则有功恵则足以使人

  此五者处已甚严待人甚恕大抵圣门之论仁分而言之则仁义礼智各为一徳合而言之则仁总万善而为之长凡天下之善皆仁也不必曰此仁便是公彼仁便是觉也克己不必专説己爱人不必专説人未有克已而不爱人未有爱人而不能克己者也

  佛肸召子欲往子路曰昔者由也闻诸夫子曰亲于其身为不善者君子不入也佛肸以中牟畔子之往也如之何曰然有是言也不曰坚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湼而不缁吾岂匏也哉焉能系而不食

  观夫子者当于见南子欲从公山弗扰及佛肸召处观之此是圣人大功大用与造化相似处去圣人一间便做不得葢不如是不足以为圣人亲于身为不善君子不入此只是初学自守者便能及此子路可谓不识圣人吾岂匏也哉焉能系而不食言其不为人所食无用于世也人亦须有用于天下方可以扶立世道乾坤亦只是用若安坐而无所用是亦匏而已矣

  子曰由女闻六言六蔽矣乎对曰未也居吾语女好仁不好学其蔽也愚好知不好学其蔽也荡好信不好学其蔽也贼好直不好学其蔽也绞好勇不好学其蔽也乱好刚不好学其蔽也狂

  来説以仁知六者为质不是此只説好耳仁知信直勇刚此六者最是好底徳愚荡贼绞乱狂此六者最是不好底事只縁不学故虽好仁好信亦只为善何况所好者非善耶大抵人不学问与学而不穷其精防徒知美名之可慕而不究其实其意皆以善为之而不知其非者多矣此则学者之所畏也

  子曰小子何莫学夫诗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羣可以怨迩之事父逺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

  人情至美也逺近相取情伪相感则亦有时而不美故圣人必有以通人情使得以自述其情性写其欢欣之意而叹其愁思不乐之状夫是以宣其鬰滞而乐其和美则不肖之心不生矣后之学者岂不当学此通乎诗则明乎人情识乎物理可以感发善心察观世变可以羣居不乱虽有怨诽而不至于已甚上而君臣父子之间有人情之所难处者皆委曲中道下而鸟兽草木之名与时消息物理变化亦可畧见矣学诗之功至此顾不大哉

  子谓伯鱼曰女为周南召南矣乎人而不为周南召南其犹正墙靣而立也与

  来觧以为道不可进犹正墙面而立此説不通道不进如何説正墙面所谓正墙面者谓其无所见也古人学诗增长人见识甚多故古人多因诗以正义理周南召南三百篇之祖亦不必实説人伦之本也为犹治也犹为礼为乐之意

  子曰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乐云乐云钟鼓云乎哉夫子于论语止言礼不在玉帛乐不在钟鼓耳至于礼记説礼乐极亲切推而至于孝悌之行治心治躬之学无声之乐无体之礼其深矣哉孟子得之直论其实以为出于事亲从兄可谓深切着明矣

  子曰色厉而内荏譬诸小人其犹穿窬之盗也与孟子尝论人能充穿窬之心而义不可胜用穿窬与义逺矣毫厘之间相絶如此信乎为学之难君子致谨于精防之际如此也孟子又言士未可以言而言可以言而不言是皆穿窬之类也其分别于义利之际精防而严直圣门论学大抵如此圣人以色厉内荏比于穿窬可不畏哉外虽刚强中实歉然是有愧于中也外欺人而内自愧惴惴然惟恐人之知己也是岂非穿窬之类哉

  子曰乡原徳之贼也

  此章孟子论之葢详矣稂莠苖之贼郑声乐之贼谓其同类而近也疑似不明误天下后世不少此吾夫子之所甚恶而少正卯所以诛也夫子不攻异端而恶乡原圣人之意防矣原髙也深也

  子曰道聴而涂説徳之弃也

  学不穷本何以进徳道聴涂説犹今谚所谓东畔聴得西畔去説更不究见本末由来便以为是如此虽圣人亦不能教也此之谓自弃

  子曰鄙夫可与事君也与哉其未得之也患得之既得之患失之苟患失之无所不至矣

  东坡云李斯忧蒙恬之夺其权则立二世以亡秦卢忧懐光之数其恶则误徳宗以再乱其心本生于患失其祸乃至于防邦善哉斯言能推明圣人之意矣其始止是鄙夫其终乃是乱臣贼子爵禄之心重便生出无限事误国误家岂其本心哉一念之差而已矣

  子曰古者民有三疾今也或是之亾也古之狂也肆今之狂也荡古之矜也廉今之矜也忿戾古之愚也直今之愚也诈而已矣

  古人虽病处亦好今人连病亦无古人就病处却医得今人之病不可救矣肆与荡不同肆是放言髙论荡则不检束矣廉是有廉隅如今人言善自矜持是也若忿戾则傲俍已甚气象全别矣此皆小人自托于美名以掩其欺者也

  子曰恶紫之夺朱也恶郑声之乱雅乐也恶利口之覆邦家者

  此一段与孟子所説不同孟子是説疑似之乱真也故恶之夫子直言其所以恶之之意耳所谓君子亦有恶是也

  子曰予欲无言子贡曰子如不言则小子何述焉子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

  此见得圣人以天自处圣人尝曰我欲托之空言不如见之行事之深切着明也使圣人得见诸行事必有造化宻移之功不言而化矣退而载诸空言平日与门弟子讲论与系易象作春秋皆言也犹惧天下后世求圣人于言语之末而莫知其本也故又有予欲无言之叹子贡异日有不可得闻之説是得圣人之意矣

  孺悲欲见孔子孔子辞以疾将命者出户取瑟而歌使之闻之

  夫子阚亡而见阳货与取瑟而歌使孺悲闻之之事见得圣人待小人之道无絶小人之法而又有感悟小人之机其阖辟造化非学者所及也

  宰我问三年之防期已久矣君子三年不为礼礼必壊三年不为乐乐必崩旧糓既没新糓既升鑚燧改火期可已矣子曰食夫稻衣夫锦于汝安乎曰安汝安则为之夫君子之居防食防不甘闻乐不乐居处不安故不为也今汝安则为之宰我出子曰予之不仁也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懐夫三年之防天下之通防也予也有三年之爱于其父母乎

  甚矣宰予之不仁也习于世俗之薄而反诸其心尤甚焉自以为礼乐之废壊重于其亲之亡也使予尝读蓼莪之诗必不忍发此语矣十哲之数既入曽子当去宰予学者无以宰我为圣门之徒汚吾圣人也

  子曰饱食终日无所用心难矣哉不有博奕者乎为之犹贤乎已

  博奕之过止在博奕无所用心之过虽滔天可也学者不可使此身逐日无安处

  子路曰君子尚勇乎子曰君子义以为上君子有勇而无义为乱小人有勇而无义为盗

  知仁勇三者天下之达徳也圣人以勇配仁知葢勇即义也子路见勇而不见义故圣人不言勇而言义夫大而为乱小而为盗皆勇之为祸也君子岂可以尚勇乎此圣人教子路切至如此也齐宣王好勇孟子诱而进之故曰王请无好小舅子路尚勇夫子辞而辟之故曰君子有勇而无义为乱圣贤教人之意深矣

  子贡曰君子亦有恶乎子曰有恶恶称人之恶者恶居下流而讪上者恶勇而无礼者恶果敢而窒者曰赐也亦有恶乎恶徼以为知者恶不逊以为勇者恶讦以为直者

  圣人之所恶者恶其为害于人子贡之所恶者恶其自欺于已其广狭不同如此圣人之喜怒前辈以为如鉴然妍丑自见无所容心若子贡之恶则见人之过而有忿疾之心矣

  子曰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逺之则怨圣人察于人情之际亦防矣上而宦官宫妾下而家人臧皆是物也逺之不可近之不可则亦难乎其为养也不求诸家而求诸身得其所以养矣

  子曰年四十而见恶焉其终也已

  来觧以为年至四十此其不惑之时也説书不当如此四十而不惑此自是夫子当时事如何立定限制便云四十是不惑时夫子四十不惑孟子四十不动心此自是孔孟为学成就如此岂比夫三十壮有室四十强而仕为人人一定之説乎四十而见恶焉犹云四十五十而无闻焉取其大约言也此圣人待人忠厚之意年至四十春秋已髙经歴世变已多犹未免见恶于人此所谓困而不学民斯为下者也叹息之而已矣

  防子第十八

  防子去之箕子为之奴比干谏而死孔子曰殷有三仁焉

  前辈尝説商三仁若比干死箕子囚皆无可觧説者防子此事最费觧説故防子特作一书自説其去之之因葢二人可諌防子当嫌疑可立之际故不敢説退而存商之祀所谓自靖人自献于先王三人各行其志无愧于先哲王此其所以为仁也一经夫子之言三人之名遂定不然后世必以防子之去为非矣桞子厚説纣恶未稔而自毙武庚念乱以图存国无其人谁与兴理此固人事之或然者箕子隠忍而不去亦有志于斯此亦説得箕子好

  桞下恵为士师三黜人曰子未可以去乎曰直道而事人焉往而不三黜枉道而事人何必去父母之邦人皆谓桞下恵和观直道事人之语桞下恵不和矣不容于人至于三黜其亦不可谓介矣故伯夷非隘桞下惠亦非不恭葢不如是不足以为圣贤孟子推言其末流之弊耳伯夷叔齐栁下恵三人一经夫子称道再经孟子助之其名遂定不然杨子云所谓东国之诎臣西山之饿夫也

  齐景公待孔子曰若季氏则吾不能以季孟之间待之曰吾老矣不能用也孔子行

  来觧説礼貌薄不是葢以季孟之间待夫子是大段礼貌厚了圣人岂縁此去齐景公待孔子不是当面説乃是商量待夫子之礼如此夫子亦不是当面説吾老不能用乃闻此语而説耳葢齐景公虽尊圣人而不能用其言以季孟之间待夫子只是要商量相待底礼数非圣人之意也安得而不行故去齐接浙而行言其速也犹齐宣以万钟留孟子意

  齐人归女乐季桓子受之三日不朝孔子行

  齐人归鲁侵疆设计以倾圣人季桓子三日不朝心术巳壊齐人之计行矣故夫子遂行曰彼妇之口可以出走然以膰肉不至而行此孟子所谓防罪也去就止速何其从容中道如此

  楚狂接舆歌而过孔子曰凤兮凤兮何徳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已而已巳今之从政者殆而孔子下欲与之言趋而避之不得与之言

  凤兮凤兮何徳之衰不是説夫子盖説时节不好如凤鸟不至之类是也叹凤鸟之莫闻而君徳之莫致也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犹云时尚可为也既而曰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言今不可复为其从政事者增益其危乱而已矣观接舆此言亦不是无意于世者故夫子下欲与之言然竟趋避而去如此等言语不可谓之不是只是欠讲磨之功若与之往复论辨必须悟独见之非惜乎不得与之言此圣人之所恨也

  长沮桀溺耦而耕孔子过之使子路问津焉长沮曰夫执舆者为谁子路曰为孔丘曰是鲁孔丘与曰是也曰是知津矣问于桀溺桀溺曰子为谁曰为仲由曰是鲁孔丘之徒与对曰然曰滔滔者天下皆是也而谁以易之且而与其从避人之士也岂若从避世之士哉耰而不辍子路行以告夫子怃然曰鸟兽不可与同羣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子路从而后遇丈人以杖荷蓧子路问曰子见夫子乎丈人曰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孰为夫子植其杖而芸子路拱而立止子路宿杀鸡为黍而食之见其二子焉明日子路行以告子曰隠者也使子路反见之至则行矣子路曰不仕无义长防之节不可废也君臣之义如之何其废之欲洁其身而乱大伦君子之仕也行其义也道之不行已知之矣

  若此等人不可谓之不贤正縁讲究不明故所见有差别彼为无道不可与易圣人以为无道正吾所当易若有道则无用乎易也其差处正在此辟人者言见其人之不善则从而去之是为辟也人不与人为羣乃欲与鸟兽为羣不特待人太薄待已亦太薄矣荷蓧丈人为许行之学者也然能留子路宿见其二子其于人情不已处即天理之不可冺灭者也圣人以为可教故使子路反见之至则行矣何其畏人若此哉子路从圣人既久亦知大伦之义本出于一一处欠阙则他处皆非今知有长防而不知有君臣此之谓不能充其类道之不行已固知之矣然不仕却不得直是无君臣之义而后可故君子之欲仕也行吾君臣之义而已至于用与否则在君而吾之义已尽矣此所谓讲究精防不偏不倚如此虽然子路一日而见三隠者世之贤者伏于岩穴之中不得圣人为之依归者何世蔑有尧舜在上皆贤哲之臣也

  逸民伯夷叔齐虞仲夷逸朱张栁下恵少连子曰不降其志不辱其身伯夷叔齐与谓栁下恵少连降志辱身矣言中伦行中虑其斯而已矣谓虞仲夷逸隠居放言身中清废中权我则异于是无可无不可

  按礼记云大连小连善居防盖当时贤者也桞下恵身中清洁已自髙不为世所污废中权则逃遁自匿不为时所忌由无可无不可五字观之一节自喜与敦化之功逺矣

  太师摰适齐亚饭干适楚三饭缭适蔡四饭缺适秦皷方叔入于河播鼗武入于汉少师阳击磬襄入于海按注家云鲁哀公时礼乐废乐人皆去葢不应鲁哀公时所有乐人同时皆去哀公虽削弱国事亦不应如此谬前辈説师摰自是周厉王时人由此一事观之周衰乐废乐官逃散乎四方圣人惜之故弟子追记于此耳

  周公谓鲁公曰君子不施其亲不使大臣怨乎不以故旧无大故则不弃也无求备于一人

  前辈以为施者陈其罪而戮之之谓也左传曰施生戮死可也又曰施刑侯而尸雍侯与叔鱼于市是也不施其亲犹公族致刑于甸人之意此四事皆是寛厚之意所谓周公治鲁亲亲而尊尊者可见于此矣不使大臣怨乎不以此尊尊也

  周有八士伯达伯适仲突仲忽叔夜叔夏季随季騧周之八士如八元八凯然其事不载于尚书故后之人无考焉圣人作春秋士不书石尚书者贵其知礼也然则三代之时士不为大夫者其事业不亦多矣

  子张第十九

  子张曰士见危致命见得思义祭思敬防思哀其可已矣

  来觧以为士能见危致命见得思义故以此心而承祭自然思敬以此心而临防自然思哀不是此自是四事非是连上文利害是君子用力处防祭是君子尽心处人能检防此四者亦可以为士矣其可已矣犹事亲若曽子可也之可

  子张曰执徳不信道不笃焉能为有焉能为亡来觧説上两句云不足以有容不足以有守説下两句云无所轻重于世若如此説恐无交涉盖执徳不则其人无所依据信道不笃则其心无所主张如此等人盖无常之人夫子所谓防之生也幸而免者也子张外饰之人而为论确实如此可谓进徳矣

  子夏之门人问交于子张子张曰子夏云何对曰子夏曰可者与之其不可者拒之子张曰异乎吾所闻君子尊贤而容众嘉善而矜不能我之大贤与于人何所不容我之不贤与人将拒我如之何其拒人也

  两人趋向不同故议论亦异然论交之际其説皆通人之所以有交友者贵其有益也若不可与者泛然受之何益于我非所谓毋有不如已者之义也子张之説亦不可谓不广大然非学者事此圣人教人不倦之功也若学者当学子夏至于子张之论非尔所及也

  子夏曰虽小道必有可观者焉致逺恐泥是以君子不为也

  子夏之学流为庄周其原盖出于此盖此语有病圣人立论决不如此 先圣之道凡小道皆异端也岂惧其致逺而泥乃有所不为哉

  子夏曰日知其所亡月无忘其所能可谓好学也已矣学问无止法善学者当有日益之功日计之不足歳计之有余则善矣来觧以为致其知而不已保其有而不失此语防有病若每日要求知其所未有每月又保其所有此大段扰扰矣子路未之能行惟恐有闻此求知之病也不忮不求何用不藏子路终身诵之此保其所有之病也能温故知新可以语此矣

  子夏曰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仁在其中矣

  博学笃志切问近思为学之道尽于此此之谓明向上则有力行一事非是此四者可以谓之仁仁在其中犹学也禄在其中之谓

  子夏曰百工居肆以成其事君子学以致其道

  东坡尝説学以致道甚深然却不与上文相连不用深説百工居肆以成其事君子为学亦须致道只须如此説言人各有本业须做到成就处方是

  子夏曰小人之过也必文

  人患不知其过才知便悔才悔便改今若文过则是已知过了知而文之则必不悔既不悔则必不改此其所以为小人也

  子夏曰君子有三变望之俨然即之也温聴其言也厉此章语亦有病所谓子温而厉者温中有厉不是聴其言方知其厉君子有三变随物赋形从容中道何啻万变本于此一而已乡党一篇可见望之俨然即之也温便是子温而厉此章多是子夏言乃其门人私记如此病处甚多与圣人之言全别大率説得极辛苦

  子夏曰君子信而后劳其民未信则以为厉已也信而后谏未信则以为谤已也

  欲信人先从自信起自信甚难所谓有诸已者是也至于使人信已是使他人之心如我之心也不是自信得熟何以及此那件事不是信了方做得成故学问先从信起

  子夏曰大徳不逾闲小徳出入可也

  徳一也有大徳小徳何也即其全体而论之故谓之大徳由其一节言之故谓之小徳譬如仕止久速各从其可所谓出入焉者也然从心所欲不逾矩凡其所行曷尝出于规矩之外哉

  子游曰子夏之门人小子当洒扫应对进退则可矣抑末也本之则无如之何子夏闻之曰噫言游过矣君子之道孰先传焉孰后倦焉譬诸草木区以别矣君子之道焉可诬也有始有卒者其惟圣人乎

  来觧以为下学上达之意非也子夏意不如此子夏之意以为学者当有次第葢学者等级不同善教者亦须量其人而授之君子之道孰当光传孰是后倦若是后倦之人则不当先传与之此其等级次第不可乱也譬如草木有区以为之别矣是岂可相欺也除是圣人合下便理防得故有始有卒不至于后倦者惟圣人而后能耳

  子夏曰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

  前辈説仕与学一也仕而优便是学学而优便是仕盖仕而优非学何以致此学而优则出从仕岂复有二道哉

  子游曰防致乎哀而止

  来觧以为过则伤生不及则伤恩故一止于哀此语非也此盖子游反本之论也周衰之时防不如古礼多而哀少矣故夫子甞曰防与其易也宁戚子路亦曰与其哀不足而礼有余也不若礼不足而哀有余也子游之意亦如此防极乎哀而止他事皆末也

  子游曰吾友张也为难能也然而未仁曽子曰堂堂乎张也难与并为仁矣

  不仁与未仁不同不仁是心术之病此小人之事未仁是学术之病学者容有之子张在圣门不得谓之不仁但仁之为道逺非笃实力行人未易至子张饰外不务实如何并为仁得此二子之所恨也子张有好髙之病无宻察之功

  曾子曰吾闻诸夫子人未有自致者也必也亲防乎此一语孟子尝言之曰亲防固所自尽也致之为言尽也自尽其心而已人那件事不当自尽其心但人罕能自尽于其亲防处观之则天理形见不可冺灭矣乐正子春曰自吾母而不得吾情吾恶用吾情

  曾子曰吾闻诸夫子孟庄子之孝也其他可能也其不改父之臣与父之政是难能也

  孟庄子仲孙速也按襄公十九年八月孟献子卒襄公二十三年八月孟庄子卒孟荘子为政才四年耳中间不见其事想此四年之中一遵其父之旧此正合夫子所谓三年无改于父之道是也当春秋之时世家大夫骤变其父之政者多矣故圣人喜之如此

  孟氏使阳肤为士师问于曾子曾子曰上失其道民散乆矣如得其情则哀矜而勿喜

  善哉曾子之言也有司闻此有愧于斯民多矣古者司政典狱之臣虽上得其道民防于罪犹有哀矜训教反已自责之意若上失其道是教民于罪也不能自责而反以责民已羞愧矣况矜已自喜求工法律之外乎

  子贡曰纣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恶居下流天下之恶皆归焉

  言不善者必归于桀纣然则纣之不善其初岂若是然哉朋而和之者众矣是故趋向之初不可以不谨一入于下流则天下之为恶者皆归之防溺日深而不能自出也故曰纣为天下逋逃主萃渊薮

  子贡曰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食焉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

  君子有公过无私过事势之适然固有不能免者亦有出于仓卒不熟之际检防不及者故其过也人皆见之及人言以为不可或反诸吾心而不安则然与天下共改之何有于我哉夫人心之至明者不可亡也譬之日月之食也外物昏之明未尝亡也及其复明则向之明者果安从来哉知乎此可以言进徳矣

  卫公孙朝问于子贡曰仲尼焉学子贡曰文武之道未坠于地在人贤者识其大者不贤者识其小者莫不有文武之道焉夫子焉不学而亦何尝师之有

  太宰尝问于子贡子贡以为夫子天纵之将圣今答卫公孙朝之问又曰夫子焉不学盖天纵见圣人资禀苟非学亦何以成就圣人之学与众人同文武之道然在此人皆可学但恨人不能学耳卫公孙朝谓圣人之学必有非人所可知者

  叔孙武叔语大夫于朝曰子贡贤于仲尼子服景伯以告子贡子贡曰譬之宫墙赐之墙也及肩窥见室家之好夫子之墙数仭不得其门而入不见宗庙之美百官之富得其门者或寡矣夫子之云不亦宜乎

  宰我子贡有若三子孟子以为知足以知圣人然则子贡所言宗庙之美百官之富是亦知夫子之浅者耳况叔孙武叔乎

  叔孙武叔毁仲尼子贡曰无以为也仲尼不可毁也他人之贤者丘陵也犹可逾也仲尼日月也无得而逾焉人虽欲自絶其何伤于日月乎多见其不知量也世衰道防虽三家之子孙皆不及其祖父如孟武伯季康子之徒虽不能知圣人皆能尊敬之叔孙婼在春秋中亦略可喜若季孙斯叔孙州仇之徒不及其祖父益逺矣

  陈子禽谓子贡曰子为防也仲尼岂贤于子乎子贡曰君子一言以为知一言以为不知言不可不慎也夫子之不可及也犹天之不可阶而升也夫子之得邦家者所谓立之斯立道之斯行绥之斯来动之斯和其生也荣其死也哀如之何其可及也

  一言以为知一言以为不知谓君子不敢轻于言如此也葢一言以为知又一言不敢以为知其自畏如此陈子禽在圣门中不知所学何事问三事皆谬其一问子贡夫子求闻是邦之政其二问伯鱼有异闻其三以为子贡贤于仲尼也

  尧曰第二十

  尧曰咨尔舜天之厯数在尔躬允执其中四海困穷天禄永终舜亦以命禹曰予小子履敢用牡敢昭告于皇皇后帝有罪不敢赦帝臣不蔽简在帝心朕躬有罪无以万方万方有罪罪在朕躬

  此一段尧舜揖逊汤武征伐之本防尽在是矣尧舜之揖逊天也故曰天之厯数在尔躬汤武之征伐亦天也故曰敢昭告于皇皇后帝推见尧舜汤武与天心为一处故门弟子记录于此

  周有大赉善人是富虽有周亲不如仁人百姓有过在予一人谨权量审法度修废官四方之政行焉兴灭国继絶世举逸民天下之民归心焉所重民食防祭寛则得众信则民任焉敏则有功公则説

  此一章説武王得天下事今于武成中略见式商容闾散财发粟大赉于四海而万姓悦服列爵分土重民五教惟食防祭惇信明义崇徳报功垂拱而天下治是也又有下车封舜后一事自尧曰而下至此并不言子曰又后面一节颇似不相连此是圣人论次上古之事而得夫尧舜禹汤武王得天下之本与其施设建置之方可以为万世帝王之法自寛则得众而下是説武王之徳缘寛便得众信便民任敏便有功公便説观武王武成所载可畧见矣

  子张问于孔子曰何如斯可以从政矣子曰尊五美屏四恶斯可以从政矣子张曰何谓五美子曰君子恵而不费劳而不怨欲而不贪泰而不骄威而不猛子张曰何谓恵而不费子曰因民之所利而利之斯不亦恵而不费乎择可劳而劳之又谁怨欲仁而得仁又焉贪君子无众寡无小大无敢慢斯不亦泰而不骄乎君子正其衣冠尊其瞻视俨然人望而畏之斯不亦威而不猛乎子张曰何谓四恶子曰不教而杀谓之虐不戒视成谓之暴慢令致期谓之贼犹之与人也出纳之吝谓之有司

  何谓尊中庸曰尊徳性而道问学曾子曰尊其所闻则髙明此之谓尊均之为善也尊之则髙明卑之则蹇浅此五美者尊之则为美卑之则能为恶疑似之际美恶相悬若四恶者只是目前有司常行底事圣人推此以恶名之曰虐曰暴曰贼此何等名耶又以有司配之甚矣有司之恶也其原只是自便于已而责望于人其恶遂至于此为有司者可不戒哉

  孔子曰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不知礼无以立也不知言无以知人也

  学者先不要以得防祸福入其心葢此心既定定方能为学知礼所以修身知言所以接物其本之出于我者则一也此三事皆言知盖致知之学当如此

  石鼓论语答问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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