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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江宝卷》·9

靖江宝卷 佚名 著

陶文灿说:“你二人与姑父姑母见礼!”赵霸与陶氏夫人吃惊道:“这二位姑娘是你何人?”陶大公子说:“姑父姑母在上,实不相瞒,这一位刁氏,名叫刁婵梅,是你们的侄媳;后一位,据刁氏说,她是二弟陶文彬之妻,叫蒋赛花。这二人都是你的侄媳。”赵大人一听,高兴万分,想不到今日竟是会亲之期。刁、蒋二人连忙向姑父姑母施礼。赵大人与陶氏夫人忙说:“儿呀,一路风尘到此,辛苦极了,免礼,免礼!”陶氏夫人随即命丫环请来赵巧云与表嫂相见,赵大人又命家将把赵龙、赵虎二位公子叫来与表嫂相认。
众位,赵霸这两个儿子,并非亲生,乃是螟蛉之子。赵龙仁德仗义,才艺俱全;赵虎品行恶劣,奸诈异常。这里暂且不提。
单讲赵龙、赵虎与赵巧云兄妹三人来到后堂与二位表嫂相见,奉茶交谈,谈论陶家冤情之时,忽有门将来报:“大人在上,门外来了两个大汉,口称是八盘山徐洪基千岁之子,前来见总兵大人,望大人定夺。”赵霸听了便说:“既是八盘山徐老千岁之子,叫他们进来相见。”门将把他们领到前厅,陶文灿抬头一看:“哎呀,二位贤弟,何时到此?”随即陪同二位公子与总兵大人见礼,分宾主坐下献茶。赵大人问道:“请教二位尊姓大名?”徐佩兄弟正起身答礼,陶文灿抢先答道:“姑父大人,这二位是八盘山徐老千岁之子。这大公子徐佩,外号催命判官;那二公子徐青,外号粉面二郎。我陶家多蒙徐老千岁气贯长虹,辞官不做,带领二位贤弟在八盘山啸聚练兵,为我陶家报仇,真乃难得,我小侄将终身图报。”赵大人问:“但不知二位相公来此何干?”徐佩道:“大人,此来男女英雄不少,均是我父逐日招聚的好汉,又闻襄阳城摆擂,早知大官人定到襄阳,所以我父着人通晓各路英雄,齐来襄阳会合,催促陶大官人借兵北上,以灭奸贼。”赵霸一听,感慨不已。遂问:“依你说来,各路人马定会如期到达,还不知有多少人呢?”徐佩说:“大人,所来之人,均是各山首领,并无兵将,而又不是一路同行,各有先后,谅来今日必定到齐。”赵霸听了,暗中想道:“所有各山首领,均为陶家被害之情不平,我赵某岂能坐视不理?”随命赵龙并请徐佩到街坊客店查点明白,只要是徐老千岁招集的人,一律请入总兵衙门,设酒款待,决不怠慢!说罢,赵龙与徐佩到街坊各家客寓、旅店,完全查点明白:各山寨共来男女人等,计七处首领一十九名,内中女英六名。赵大人说:“速将名单报来!”赵龙从口袋中取出清单,报——
九龙山:殷滚、胡大朋、蒋霸、王素珍、方翠莲。
青龙山:胡顺、胡林、胡通。
珍珠山:朱英、吴英、马英。
八盘山:徐佩、徐青。
窦家寨:窦哼、窦金平。
宋家寨:宋金龙、宋金凤。
玉门关:刁婵梅、蒋赛花。
报名过后,赵龙、徐佩,将男女各人邀请入府,赵总兵吩咐摆酒款待诸将。总兵衙门内外热闹非凡,赵巧云只等午时一到,就要登台打擂。赵总兵派二百兵将,前去把守擂台,防范无知之辈生非起哄。
午时一到,赵总兵与陶氏夫人,各人乘坐一顶大红敞轿,来到校场擂台左边,观看谁人上场,能与我儿有缘。赵巧云小姐浑身装束得体,粉面多姣,有十名美女簇拥,奏起笙箫管乐,锣鼓锵锵,甚为闹热。忽听“嗵、嗵、嗵”三响礼炮,赵巧云一个箭步,蹦上擂台。她对擂台中间一站,对左右前三面深深一躬,随手抛出一副风流榜念道:“美女人皆可得,英雄台上见功。”横批:“姻缘擂”。
“赢得奴家一双手,愿与好汉共白头。”
说罢,赵巧云自个儿在擂台上立个门户,一叫金鸡单架独立,二叫孔雀展翅开屏。
三套打的秦皇吆山海,四套打的状元红。
赵巧云在台上耍了几套功夫,不见台下有什么动静,心存疑惑。众位,不是台下没人想上去打擂,只是怕赵巧云厉害,不要上去现丑,抓鸡不到反蚀一把米。况且台下还有兵将把守,如果胡乱动手,弄不好就有性命之忧。所以台下想得到美女的虽多,但总有点畏惧三分。哎,不料从人群众挤出一人。此人鼻直口方,身材魁梧,来到台下,朝上一望:“啊依喂,这么高的台?台上可有软梯放下来,拉我上去。”赵巧云往下一看,但见这人品貌端正,就怕不会舞枪弄棍,不然,他不好跳上台来!又一想:大概总有点三分三,才敢上擂台的。于是放下一条绳结的软梯,上有现成的脚扣,将他拉上擂台。那人对台上一站,既不开口,也不动手,像一段树干对那一站。赵巧云心上不悦,反而先开口问他:“你是何人,干什么来的?”那人冷冰冰地说:“上台是打擂的,不打擂我来干么!”“既来打擂,为何不通姓报名,动手比试!”那人一言不答,只是直笔笔地站在那一眼不眨,看住小姐。赵巧云想:晦气、晦气,第一个上台就炮仗打喷嚏——开门不吉利。不管他,第一炮非要把它放响。于是又反复问:“既来比试,为何不动手?”小姐连问三声,那人仍不答话。他想,看样子我不是她的对手,还是以智取为妙。突然他身一躬,头一窜,一个黑狗钻裆向小姐下裆攻去。赵巧云眼明手快,身子一偏,还他一腿,只听轰通一声,那人跌了个四脚朝天,口喊:“没命!”小姐听了“没命”二字:“呀呀呸,休出不吉之言,送你下去!”脚一抬举,那人掼下台去了。台下观众,哗哗哗一阵掌声,那人爬起来瘸颠瘸颠地走了。众位,此人非是舞枪弄刀之人,是广益书局的画师,读了不少书,学得一手画艺。他专画花草虫鱼,美女佳人。他以为美女嘛,樱桃小口,杨柳细腰,丝瓜颈项,柴枝粗的手爪,别说比武打擂,风也能把她吹倒。他在画楼上对外面的世道见得很少,至今还是光棍一条。今天来此本想是看看热闹,一看呀,台上的赵巧云,比他画的还好。一时心上冲动,不妨就上去试它一试,碰得巧也作兴赢得一个美姣。可这一试呀,回去养伤一月,药也吃掉两大蒲包。这也不提。
这位画师滚下台去,惹怒了台下一人。此人也是个光棍。叫道:“快把软梯放下,拉我上去,与你比试比试!”赵巧云放下绳梯,拉将上去。他也不等小姐立个门户,竟自上前一拳。对准赵巧云的胸前打来。小姐把身往后一让,左脚往上一挑,名为魁星踢斗,正中那人隐羞之处。那人喊道:“不好!”小姐说:“不好,送你下去!”又送上一脚,只听呼咙咚,栽下台去。在地上挣扎一会,爬将起来,吐了两口鲜血,摸一摸那个生儿育女的物事,暗自庆幸:还好,没有被她踢破,乃悻悻而去。
好一个女豪赵巧云,一连打伤两个人。
台下之人干瞪眼,激怒呆子窦大哼。
窦哼用手一指:“赵小姐休要称强,有我呆子大哼来与你比上一手!”说着,身子一晃,两足腾空,跳上擂台。赵巧云见呆子窦哼上台,吃了一惊:“他本是陶家一党,八盘山徐老千岁差来的人,他上台是何道理?”正在赵小姐犹疑之际,急坏了台下陶大官人。心想,倘若他做出呆头呆脑的事来,惹怒了我表妹,他们两下必有一伤,我必须上去把他带下来。话止意定,陶文灿把身一闪,一个鹞子翻身,只听呼地一声,已上擂台,把呆子窦哼往夹肢窝里一挟,来一个空中飞人架式,将呆子挟下台来,放在地上。窦哼朝陶大爷一望,说道:“你只知道把我挟下来,你可知破人婚姻作大孽?”陶文灿轻声说:“呆弟弟哎,你不要动怒,我文灿与你初交,多蒙八盘山千岁为我陶家之冤,招贤聚汉,准备捉贼报仇,你贤弟也算一条好汉。但你可知,今日这座擂台,是我表妹的姻缘擂,探贤求偶的,你呆弟不必上去打擂!”窦哼说:“你早又不对我说,如今怪我做什么?”这时,赵巧云见了表兄陶文灿挟窦哼下了擂台,满心欢喜:原来表兄有如此武艺,心上十分敬爱。她成竹在胸,但不便开口,只得放在心上。她看看天色不早,正好休擂。遂吩咐众丫环军将人等,鸣炮奏乐,拆台休擂回府。这下,锣鼓咚咚,炮声隆隆,各看众和生意买卖之人,热闹轰轰——
各收摊贩回家去,总兵也打轿回府门。
总兵大人回到府内,各山寨男女英雄亦回到衙门,一齐去向赵大人和陶氏夫人请过晚安。赵总兵设宴款待各将,命家将、丫环整理床榻与他们安睡。可是陶氏夫人见今日摆擂未得结果,心上不安,就问总兵大人:“为何今日摆擂,女儿不遇有缘之人?”总兵说:“夫人哎,你哪知道,凡是婚姻之事,皆由五百年前月老牵绳定就,岂有错认?今日不成,吉人自有天相,以后再论,亦不为晚也。”
一夜无话不必表,鼓打五更天又明。
次日清晨,各人起身,梳洗完毕,用过早点,陶文灿及众人在大厅上与赵总兵商议借兵报仇之事。赵总兵思考多时,自己放在心里说:“借兵之事,不能轻易通口,现在正是群奸得势之时,深得皇上宠信,倘或报仇不成,反倒惹出麻烦,事情亦不得了局!”他思考再三,才开口说道:“陶贤侄与各位好汉听了:为报我侄儿陶文灿全家之冤,恨不能立时就领兵北上,兵困燕京,扫除奸贼,用奸贼人头,祭扫三家的肉丘坟,方解胸中之恨!你们涉水登山,远道而来,又是徐老千岁之令,均是这等心愿,我老夫也是这样的心情。不过,我赵霸虽掌六府兵权,由于多年干戈不动,狼烟不起,兵虽有而久不精练,粮虽多而不在一处。所用兵、粮二事,均要向六府提调,一旦借兵调粮的风声传扬出去,若给外人知觉,信口胡谈,传到京都,就要大难当头。为全之计,只好与贤侄和众英雄商量行事,劝贤侄不要心急,已延至今,且各寨均有准备,何愁冤仇不报!再等一年或半载,让我慢慢设谋定计,整兵练将,积聚粮草,一旦时来势转,那时再与八盘山徐千岁通联,发兵北上,方可一举成功!此乃老夫之愚见,不知各位好汉意下如何?”这时——
众人未及忙答话,呆子窦哼先开声。
呆子窦哼接口说道:“总兵大人,你是陶大爷的亲家,我呆子来贵府,有幸相会,那些知文达理的话我说不起来,我欢喜实话实说,这位陶大官人,难道不是你的内侄,他的冤仇不是你的冤仇?如今不要推托,不要前怕狼后怕虎的,怕鬼也不跑夜路吗?借兵给他动身,没得粮,我们山上多呢!”于是徐佩、徐青、蒋霸、宋金龙等一齐开口:“这位窦兄弟说的不错,望老大人明日发兵!”赵霸见众人异口同声,就不好再说,倒反感惶恐。陶文灿见姑父如此情景,谅他姑父不肯借兵,只急得放声大哭。“爹娘呀——
你的英灵在何处?可知为儿犯了难。
指望投到姑父处,借兵北上困燕山。
此来襄阳借不到兵,辜负了徐老千岁一片心。
爹娘呀,提携之恩他忘干净,姑父就是不借兵。”
陶文灿越哭心越疼,大厅上众英雄感叹不绝声。这个说,姑父不看你上人面;那个说,除了总兵大人还有哪个敢当先?一个个英雄干着急,惊动了陶夫人和赵巧云母女两个人。一齐来到高厅上,劝说大人早发兵。赵总兵一想,如此看来,不借兵是不得安宁。他苦思了一刻,说道:“我赵霸在此执掌兵权,不为陶家出兵报仇,真是愧对陶彦山提携之恩。陶彦山死于非命,我岂能瞻前顾后,落于徐老千岁之后?罢、罢、罢,各位英雄,放胆宽心,既蒙各位如此义气,我赵霸即使倾家荡产,粉身碎骨,也要为内兄报仇!”说了,就吩咐设酒款待各路英雄好汉:“明日清晨发兵北上!”这时王素珍、方翠莲以及陶文灿,一齐跪倒在赵大人面前:“我等谢谢姑父大人,倘若报得冤仇,将刻骨不忘,铭记在心。”于是众人皆放心入席饮酒。赵巧云将刁婵梅、王素珍、方翠莲、宋金凤、窦金平、蒋赛花等,请上绣楼,摆酒畅饮。男女英雄一直饮到二更以后方散。赵大人与陶氏夫人催促大家早些安睡,明日发兵动身。
众人安睡入了梦,地府来了二鬼魂。
一手搀住柳氏女,一手拎头血淋淋。
若问阴灵是哪个,当朝首相陶大人。
众位,凡是被刀杀之鬼,总是把头拎在手里,不肯丢开。陶首相夫妇本是死后问斩,身负天大冤屈,更是离不开自己的首级,拎着头在地府里到处喊冤。前两天,两个阴灵就跟他儿陶文灿来到赵府,观看了擂台,见到了几位儿媳,在厅上听了他们商议借兵之情,只是不能与大家一起对话。今晚晓得他的妹夫赵霸决定起兵,他不得不托梦晓谕众人,暗示他的意见。
二阴魂先会儿子陶文灿,未曾开口泪涟涟。“我家满门遭涂炭,苍天留下你兄弟两条根。你在此地忙借兵,文彬他落在镇江唱戏文。不久也到湖广地,只愁到了襄阳难有命。儿呀,到那时——
你生生死死不要顾,要搭救你弟陶文彬。
只为你兄弟人两个,我二人是前脚走来后脚跟。
儿呀,还有一件事情,必须与你说清,不是你姑父不肯借兵,实在是粮不足来兵不精。
北上灭奸非儿戏,莫把苏严看得轻。
等到二贼势将尽,那时再叫你发兵。”
陶彦山夫妇知会了陶文灿,又到上房去会总兵。赵总兵隐隐约约见到他内兄内嫂进门,欢喜不过,问道:“内兄何时到此,有失远迎!”“妹夫,不须客气,只是有两件事放心不下,故而来与你讲明。一是报仇之事,暂不能急促出兵,苏严二贼气势正盛,你手上兵又不精,现在仍需秣马厉兵。二是我二子陶文彬,不久也会到襄阳城来,他此次来身有难星——
唯恐要有杀身祸,万望搭救陶文彬。”
这时,鼓打五更,陶柳二魂正要离开赵府,又见各山英雄呼呼大睡,如果再与他们会话,又怕旭日东升,二魂不得见人——
就到各人头上摸一把,明早个个喊头疼。
明早各自起身,一个个总说头疼;虽然起身,总感精神不振,复又睡倒。陶文灿早晨起来,只是痴痴呆呆,脸也不洗,茶也不饮,二目含泪。自己想了:“今夜明明是我屈死的爹娘对我说‘报仇宜缓’,还说二弟文彬不久要来襄阳,且有性命之忧,这到底是何缘故?”他正在暗想梦中之情,又见众人俱喊头痛,故此更加疑惑不解。这时,忽有两个门将急急忙忙来到陶大爷面前说:“大官人听着,我们大人请你到上房有话相谈。”陶文灿随即跟家将来到上房,先向姑父姑母请安,然后说道:“不知姑父大人叫小侄前来有何话说?”赵大人说:“儿呀,姑父唤你无别,因今夜与你姑母偶得蹊跷一梦,似乎你的父母阴灵,手提血淋淋的人头,站在我们床前,拭泪说道:‘你这里从缓发兵,等时机相宜,再揭竿北上。’还说你弟文彬不久也到襄阳,且难星当头,有性命之忧!此外,又听说各山英雄,今夜之间,陡得头疼之病,这种奇遇,倒是少见,故此叫你前来,问问你这是何异象?”“哎呀,姑父大人,小侄今夜也遇有与你相似之梦。”陶氏夫人说:“儿呀,看来报仇之事,还宜从缓计议。古书上言:‘鬼神之为德也,其盛矣乎!祷雨于上下神,鬼神之事不可不信也。’为今之计,依老身看来,所有各山好汉,暂留府内盘桓几日,那也无妨,然后再打发他们各自回山,仍旧招兵积粮,我这总兵衙门,也要加倍操练兵将。幸亏今夜你父母阴灵托梦指点,待到奸党势衰,我等万事俱备之时,他二阴灵必来晓谕。况且朝中逍遥王柳涛、太平王柳让,都是陶家骨肉之亲,一旦有了机会,自然会里应外合,报仇之事,可望一举成功。”赵大人听罢说道:“夫人之言有理,就这样定了。”于是陶大官人也只好听姑父之言,并无异说。就此,各路好汉在总兵府——
观摩操练半个月,回转山寨去练兵。
其中刁婵梅与蒋赛花在玉门关得徐老千岁之信,来到姑父身边,已与陶大官人夫妻相会多日,见众人已散,也要告辞回玉门关。陶文灿说:“你们女辈,难得聚会,方、王、蒋三位弟媳,和你刁婵梅暂且留下,与表妹赵巧云小姐多叙几天,再回山寨。”就此——
五位女将安在绣楼上,切磋武艺讲练兵。
此话丢开,再讲王寿天官府那日唱戏祝寿,康月娥私通陶文彬,把他藏在衣箱中带到扬州,天官府内概莫能知。
天官府不见陶文彬,急坏玉花女千金。
愁得面黄肌又瘦,饭不思来茶不饮。
府内差人到处访,从城到乡无踪影。
不好了,外面挂图捉得紧,只怕公子遇难星。
王玉花想想无奈,连夜备好川资,带了一名知心丫环,半夜偷偷动身,出门寻找陶二公子,暂且不提。
这时,陶文彬在镇江唱完戏,忽然想起家仇,去与他岳父康凤商议,一心要到湖广投亲。康月娥知道这事,到她父亲面前说情,也要与陶文彬同行。康凤夫妇无奈,只好答应。
打发婿女去投亲,他在镇江等佳音。
再说陶文灿在总兵府,赵巧云对他朝思夜想。赵巧云只恨府内无人把媒做,哪一天爹娘才替女儿定终身?纵有高门大户也不依允,情愿许给陶官人。表姊妹做亲自古有,亲上加亲一条心,夫妻同心把兵带,何愁陶家冤难伸。
众位呀,这是小姐心里话,她父母双双哪知情?
再说赵总兵自陶相托梦之后,足不远出,每天到校场观察练兵。忽有一天,正欲出门,两个门军来报:“大人,府外来了两男两女求你相见。”赵霸说:“叫他们进来,看是何人?”顷刻,四人来到厅上见礼,原来是宋家寨上宋金龙与他妹妹宋金凤,还有窦家寨窦哼与他妹妹窦金平,四人连忙送上红帖封套一张,上写:“金光山金霞洞金钱圣母圣笔,奉上赵霸总兵亲启”。赵大人拆开一看——
宋金凤与窦金平,是金钱圣母小门生,
五百年前终身定,匹配陶文灿一人。
今日投柬到赵府,托咐总兵做媒人。
趁此天高气爽日,不用择日就完婚。
下面还有两句附言——
男不愿者遭雷打,女不从者被火焚。
若是男欢女喜合,报仇雪恨指日成。
赵总兵看过请帖问他们四人:“这副请帖,你们从何而得?”呆子窦哼说:“不瞒总兵大人,我们前天吃了你家的好酒,回转山寨,走到半路之间,只见空中飘下一张红纸,端端正正对我们面前一落,捡起来一看,上面写着赵大人开启,所以我们不敢私拆,特来送给于你。那上面写的什么,你可否念给我们听听?”赵霸对他们看看:“你们都识字吗?识字的你们拿去看吧!”这下,四个人头凑在一起,你眼向上,他眼向下,一看呀,宋金凤粉面通红,用手捂住两颊;窦哼一看,拍手叫好:“如此看来,你赵大人要做媒了。俗话说:人馋做媒,犬馋舔碓。”宋金龙顺手把他一拉:“呆哼子不得无礼。这在什么地方,对谁而讲!”窦哼方知失言,连忙赔礼:“小的不敬,望大人不记小人之过,恕罪,恕罪!不过,大人做媒,小的还要为妹妹争礼金、礼茶的唷,但还不知姑老爷是何人呢?”赵霸对他笑了笑说:“看你这副呆劲,要问你妹夫是谁,就是那天在擂台上将你挟下来的陶文灿,你看好不好?”“好与不好,我窦哼不能作主,要问她们二人!”宋金龙说:“大人不用多问,既是金钱圣母之意,谁敢违拗?就凭你大人说着办吧。”赵总兵定神一想,屈指一算:“好,拣日不如撞日,撞日不如当日,今日就是个黄道吉日,陶文灿是我的内侄,今日就在我府完姻,来个陶文灿夜招双花,你们看使得使不得?”呆子窦哼说:“使得、使得,我只要有酒吃,你大人说使得就可使得。”赵霸说:“既可使得,你快去与我家将料理三间空房,备办酒菜,张灯结彩。”又对刁婵梅说:“你是他第一夫人,往后均应同心合意,今晚要替他料理新房,照应一切。”刁婵梅答应一声:“好,请姑父放心。”正在这时,忽有门军来报:“大人,府外又来男女二人,口称是大人的内侄,前来拜见。”赵霸一听,惊疑不定,莫非是二侄陶文彬不成?叫他们进来。”门军将他们二人带到前厅,赵霸一见,喜出望外。陶文彬与康月娥双双叩见姑父大人。见此,赵霸又叫出陶文灿来兄弟相见。随后叫王素珍、方翠莲、蒋赛花一齐出来相会。这王、方、蒋三位夫人一见陶文彬,如久旱逢雨,黑夜见星,各叙离情,令人悲凄!陶文彬对康月娥说:“贤内,快去与三位姐姐见礼。”康月娥上前深深一礼:“三位姐姐在上,愚妹失敬了。”自此,王、方、蒋方知康月娥亦是二官人之妻。陶文彬与康月娥到后堂拜见了姑母,又与表妹赵巧云相见。随后又与刁氏、宋氏、窦氏等一一见礼,各叙彼此之情。赵府设筵款待陶家眷属,在红灯喜烛之下,边饮边谈,各诉苦难经历。正在这悲喜交谈之际,忽报门外又来两位女子,声称是来赵府探亲。总兵大人随即与陶文灿、陶文彬出来相迎。陶文彬抬头一看,原来是淮安王玉花与丫环到此。王玉花一见陶文彬,欲哭无泪,欲笑无声,悻悻地叫一声:“我的官人,你苦煞奴了!”于是在赵府的各位夫人都会集拢来,各诉离合之苦。
陶文彬五位夫人都团聚,却逢陶文灿今夜双招亲。
悲喜交加诉不尽,赵府满堂闹盈盈。
赵总兵说了:“各位小姐,侄媳夫人,所有苦情,不必多论,今日是贤侄陶文灿双喜临门,等贤侄新婚过了三朝,你们再叙衷肠。”于是各小姐收起闲言,陶氏太太连忙吩咐宋金凤、窦金平小姐沐浴更衣。早有喜娘料理停当,引入洞房。众位,两位新娘的洞房并不在一处。原来三间厢房,两处做新房。宋小姐在上首房内,窦小姐在下首西房。在两头房内,各摆富贵酒一桌,由喜娘请新郎去与新娘交杯。陶文灿想:这两头新房,倒底先去哪一头好呢?
若是先陪宋小姐,要气坏佳人窦金平;
如果先到西头去,又怕恼怒宋千金。
陶文灿思前想后,想出了一个章程。他喊一声:“弟妹,我到东房陪宋氏女,请你到西房去陪窦金平。”王素珍一听,啼笑皆非:“伯伯,我只能替你去陪酒,洞房哪个替你去成亲?”陶文灿笑着说:“索性请你吧。”王素珍也笑笑:“你请我,我再请人。”“你请哪个?”“这个别问,总不会是请异姓之人。好处不让别人占,请我家陶二官人,替你过上一宿。”陶大爷说:“弟妹,你不必斗趣,快去西房吧。”这下,陶文灿上东房,王素珍去西房,落得个喜娘两头要喜钱。喜娘说:“尊一声陶二官人的夫人在上,我们做了半世的喜娘,还不曾见过弟媳替伯伯代做新郎。陶大官人三倍进账,我们喜娘请你三倍赏光,这叫梅开五福,竹报三多。恭喜你们——
早生贵子得高中,必是头名状元郎。”
喜娘说了许多吉利话,收下许多红包喜钱。一众吵亲的姊妹,把他们送进新房。这时,陶文灿又遇到为难事了。怎的?闹过新房,各人散去,自然要宽衣解带,共度良宵。而吃交杯酒,可以请工代替,夫妇共枕,能请替工吗?陶文灿真的为难了。要说先与宋氏成双,又对不起窦氏夫人;要是先与窦氏共乐,又怕宋氏心上不平。呀,我倒是老鼠钻进风箱里——两头受气。哦,又一想:我不如来个驼背翻跟斗——两头不落实。罢、罢罢,倒不如——
东西两头无定准,一夜之间不开荤。
陶文灿准备一夜不睡,东头跑跑,西头充充,混过一夜,过了三朝,与她们讲定,轮流伴宿。陶文灿章程已定,催促宽衣解带。那宋氏小姐心里暗想:“他催我宽衣解带,莫非要到窦氏房中去吗?我宋金凤的人品不亚于窦金平,既在我房内,为何不宽衣解带?怎么晃来晃去的,这是何意?我偏不脱衣,单看他往哪里去?”想罢,连衣往床上一歪,假装睡了。陶文灿见宋氏睡了,乃轻移脚步往西房而来。宋金凤见他出房,连忙爬起身来,把房门一关,插上门闩,仍然回床睡了。陶文灿来到西房,只见窦金平坐在床沿之上,思来想去,大概今晚陶官人不到我这里来了。正想之间,陶文灿慢步走来,窦小姐不敢请叫。古人云:新娘不开口,开口一世不发财。只得把身子一欠,以示欢迎。陶大爷来到床前,也往床沿并肩而坐。坐了一会,伸手替窦氏小姐解衣,不料窦氏含羞,故意用手把文灿一梗,陶大爷把手一缩,窦小姐往床上一歪。陶文灿想:你不理我,我上东房过宿。窦金平想:你上东房去哩,她也把门一关一闩,上床睡了。就这样,陶文灿跑到东房,复又跑到西房,跑来跑去,跑了一夜,忽闻金鸡报晓,他只才叹道:“归去来兮,田园将芜……家有两房,门虽设而常关。”
不觉过了三朝,赵府重摆酒席,款待各位小姐,酒饮数杯落盏,陶文灿向五位弟妹和刁氏夫人问了:“你们一齐在我姑父府内聚会,实属万幸,但不知你们可曾把穿金宝扇带来?”各人一听,随即把穿金扇取出,站起身来,举在手上,陶文彬五位夫人俱全,陶文灿三位贤妻到位。陶文灿一看,只有六把。“哦,还有宋、窦二夫人,还未赠扇呢。”陶文灿说着,随即从怀中摸出两把金扇,走到宋金凤、窦金平面前,当众一一赠扇。八把金扇,金光灿烂,耀眼夺目。八位佳人壮志满怀,身负报仇重任。陶氏太太一见,二目流泪,喊声:“我那苦命的哥嫂,你们为这穿金扇均死于奸人刀下,尔等不能乐而忘仇,轻饶严、苏二贼,他们是陶、王、方三家肉丘坟的挖坑人,不把严、苏二贼送进坟墓,你们甘心吗?”随即八位夫人和赵巧云小姐站起来答道——
“有冤不报非君子,有仇不报枉为人。”
陶文灿、陶文彬兄弟二人亦站起来——
“冤有头债有主,报仇之日已来临。”
赵大人见陶家男女,还有各山寨好汉,俱是英雄气概,且有八盘山徐老千岁赤胆相助,勇为陶家报仇,说道:“今日喜庆团圆聚会,各路英雄同心,大有众志成城、苦尽甜来之兆。”随叫宋金龙、窦哼二人回山,托咐他们禀知徐老千岁和各山寨英雄,养精蓄锐,等待时机,会师北上,讨伐奸党。这正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只因时辰未到。
穿金宝扇讲到陶家儿女与各路英雄在湖广总兵府会集,看到了除奸报仇的希望之光,个个壮志满怀。众善人要知后事如何,仍是山高路远——
各路英雄回山寨,龙灯图再演报冤仇。
四青龙山劫囚车两阵会战矮蒋林苏玉兰沙场逼婚
古人结交为结心,此心堪比石与金。
金石易消心不易,肝胆相照共于今。
今日结交为结口,往来欢娱烟共酒。
但有小事失相酬,从此生嗔便分手。
巾帼英雄大丈夫,贪财忘义非吾徒。
求一知己真难得,结交轻薄不如无。
人心隔肚皮,虎熟不可骑。
休将心腹事,说与他人知。
此后无情日,反成大是非。
闲言少叙,经归正卷。上卷《穿金扇宝卷》,讲大明弘治皇在位,西宫严汉莲妖淫乱宫,以色迷君,其父西宫国丈严奇,仰仗其女,在朝中专权横行。为谋占陶彦山首相钦赐的十把穿金扇,连害陶、王、方三家三百余人,葬下三座肉丘大坟,神鬼皆惊。为此,所有忠良贤臣,见君王不明,宠奸害良,都纷纷退居林下,举义灭奸,已成燎原之势,上卷已经讲过。下文单讲左殿丞相徐洪基,见陶彦山首相被害,心存忿恨,辞朝回家,将祖业田园立绝卖尽,带领全家人等在八盘山啸聚,与各山寨好汉联盟结义,秣马厉兵,为陶家报仇。陶彦山两个公子,陶文灿、陶文彬,自那日被害逃出,各带五把穿金扇流落在外,遭遇多少次险境,受过多次惊吓,来到湖广襄阳,兄弟、夫妻相会,又结交许多好汉,在他姑夫赵霸总兵处聚会,商议报仇大计。计定之后,各路好汉已回山寨,只有陶文灿兄弟二人和他们的八位夫人,仍在姑父家多留几日。一天,王玉花对陶文彬说:“二官人,我们一家能在姑父家团聚,已属万幸,但不能在此久居。我等八位妯娌和你们二位官人,亦应各回啸聚之地,准备起兵报仇。”陶文彬兄弟二人和各位夫人都一齐道“好”。随即各人收拾,告辞姑父姑母、表兄表妹等人,各归本寨。赵大人并不想留,连忙备酒送行。各人致谢一番,含泪告别。刁婵梅与蒋赛花仍回玉门关薛干娘寓处;王素珍回九龙山,与方翠莲同行;宋金凤、窦金平跟随各家兄长,虽与陶大爷新婚难舍,亦只得洒泪归寨而去。惟有陶文彬与康月娥仍回镇江唱戏——
众位女英回山寨,滚刀手私自定终身。
不谈陶氏妯娌回山寨,单讲陶文灿大官人。一心拜别姑父动身走,惊动了佳人赵巧云。心内想,暗思忖——
“千万不能让他走,一走我终身靠何人?”
忙差丫环人两个,堂前禀告我父亲。
就说奴家明日练兵将,留下陶文灿帮练兵。
赵大人听丫环禀报,女儿巧云明日校场操习人马,满心欢喜。陶文灿听说表妹练兵,心中自然高兴。既然表妹为我陶家之仇如此用心,何不暂留几日,再走不迟!此时,却见赵大人说道:“贤侄,你休要心急,即使目下动身,亦不过是为兵马之计。明日你表妹替老夫下校场操练,你也该前去阅兵,相帮操演,亦是好的。”陶文灿随即答道:“姑父既是如此说法,小侄索性停留几日再走。”
陶文灿一心看练兵,喜坏了佳人赵巧云。
只说表兄妹结亲是常事,谁知惹出祸临身。
赵巧云日日与陶文灿下校场演武,连操十天,甚为尽力。那天,赵大人道:“儿呀,你也该歇息歇息,让为父再替换你几天。”次日早晨,赵大人梳洗装束停当,命义子赵龙、赵虎调点军将儿郎,到校场伺候。校场人马齐全,赵大人到校场练兵不提。再说赵巧云这日见父亲与赵龙、赵虎前去操演兵马,随命使女在绣楼上摆酒,悄悄将表兄陶文灿请来,畅饮谈心。酒过三巡,赵巧云转入正题,但她不是开门见山,而是转弯抹角,扯到穿金扇上。她说:“表哥啊,前天你将穿金扇拿给我母亲看,当时我也想一饱眼福,但又想到看的时间长了,会引起我母亲更加伤心,所以我没有争着观看。今天只有我你二人,无他人在场,不知表兄能否借给愚妹一览为快,谅必表兄不会小气吧?”“哪里,哪里,贤妹何出此言!给表妹一看,又有何妨。”说罢,陶文灿从身边取出宝扇,递与赵巧云手中。赵巧云略略一看,问过宝扇的使用方法后,随即对怀里一塞。陶文灿伸手过来:“表妹,将扇还给我,你不能私藏。这宝扇上说得明白,得此扇者必是一房妻室。”“那好哇,就依你说的为准。”“表妹,这万万不能,如被姑父母晓得,叫我怎生是好!”“表哥,不要害怕,一切由奴承当。父母与我犟,我就跟他们辩,表姊妹做亲自古有,不是我巧云一个人。”“表妹,你不要糊涂,这婚姻大事,还得要二位大人准许才好。”“好,听不听由你,扇子还不还由我。”
二人绣楼正谈论,赵虎瘟贼上楼门。
楼梯上有脚步声,赵巧云着丫环看是何人?这时,赵虎已上楼来,抬头一看,只见他们二人对坐谈心。赵虎当即回头向楼下走去。赵巧云连忙对陶大官人说:“刚才赵虎上楼,复又下去,其意定是唆弄是非。”陶文灿说:“贤妹呀,我你表兄妹谈话,赵虎有何是非可搬?他亦不是外人。”巧云说:“官人呀,你平素间也不常来,哪里知道我家的事情。奴与他本来就不和睦,他这人是头上生疮、脚下流脓——坏透顶了。赵虎常做奸刁恶毒暗谋之事。”陶文灿听了暗谋二字,心中不解,随问巧云:“何谓‘暗谋’?”赵巧云道:“他是我父的义子,满心想奴匹配与他,并非一日生此邪念,所以今日料定奴家楼上无人,谅他上来是向我强求云雨。不瞒表兄,奴家章程已经早定,准备命丧黄泉,也不受赵虎之污!如今幸遇表兄,实乃天缘巧遇,赤绳定就,此后海枯石烂,永托终身!只是方才之间,已被奸人看破,其中没有是非便罢,如有搬弄之情,我们只好暂时分别,离他眼皮之下,才可割断奸人妄想,谅我府中亦无他安身之地,我父母定会将他驱逐出去。那时我们即可明媒正娶,同心合意,与众位嫂嫂和各英雄好汉,联兵北上除奸,何愁报仇不成!”正是二人定计已毕,小贼赵虎气急败坏,来至校场,对赵大人说道:“爹爹不必在此练兵,可知家中弄出败坏门风的事了。”谁想赵霸被这句话说得毛骨悚然:“家中出了何事?快快讲来!”“爹爹,此地不便细说,回去即知其事。”说罢,赵大人随即把校场儿郎散去,来到府中坐下。赵虎遂将妹妹与陶文灿高楼共饮谈心,被他亲目所见,如此如此,说了一遍。赵大人道:“可是真的?”赵虎说:“妹妹之事,岂能胡说?”赵大人怒道:“这就气死老夫了。”——
只因赵虎嚼舌根,气坏总兵赵大人。
对着后楼高声喝:“你这无端贱骨小畜生。
我到校场操兵马,谁想你伤风败俗无人伦。
今日难逃老夫手,定叫你两下都遭瘟。”
赵爷发下无穷恨,惊动了赵龙大官人。看起来爹爹发怒如何了,倒不如高楼上面送音信。
赵龙来到赵巧云楼上说:“妹妹,你还定心,充耳不闻?你可知——
二弟赵虎心不正,爹爹面前嚼舌根。
说你们高楼上面纲常乱,各有偷香窃玉心。
妹妹呀,你们赶快去逃难,恐怕爹爹气在头上不容情。”
陶文灿一听,吓得魂飞魄散:“表妹呀,只说在此练兵马,岂料惹得尖刀割嘴唇。惹得姑父生了气,要想借兵万不能。不但兵马借不到,还连累表妹下火坑。
此地不能再耽搁,我做逃灾躲难人。”
陶文灿说罢就要走,赵巧云扯住衣角不放行。她说道:“要走我们一道走,愚妹保护你逃生。”陶大爷说:“此着万万来不得,你父更加不放我过门——
发放兵马去追赶,我你两条性命总活不成。”
赵巧云说:“表兄呀,按你说来,你我不能同行,那也罢了。不过,这穿金扇就算你赠的,也算我要的,好吗?”“好,好,好,你当心收好,留作信物,日后相会,扇即是媒。但不知贤妹意欲何往?”赵巧云说:“奴家此去荆州,有个姑父姓顾名贵,做个两任武职,还有两位表兄,总有一身武艺。大表兄名为飞毛腿顾文远;二表兄名为扑天鹏顾文忠,奴去那里安身,但不知表兄今往何方而去?”陶文灿说:“愚兄此去八盘山,倘若有日兵精粮足,到时定然着人送信,请贤妹竭力相帮。”赵小姐道:“兄长何出此言,奴家自会拔刀相助!”说罢,各自挥泪,就此分手。赵巧云往荆州而去,陶文灿奔八盘山而来——
巧云、文灿逃出门,哭坏了陶氏老夫人。
将身来到总兵处,追问哪个嚼舌根。
“你今不把女儿交还我,不上刀来也上绳。
不还我祸端谁挑起,我苦条老命同你拼。”
老夫人只是嚎啕哭,倒叫赵总兵没章程。口中只把夫人叫,今朝切莫乱弹琴。倘若苦苦要问今日事,问一问孩儿赵虎便知情。
陶夫人听说要问赵虎,心里就十分明白,定然是这个畜生搬弄出来的。他见陶文灿在这里进进出出,心存妒忌,故在老爷面前乱嚼舌根。想罢说道:“你说要问赵虎,你把他叫来当面一问。”于是赵霸着家将把赵虎叫到前厅,赵爷问道:“赵虎,你在先前所说的话,可是亲目所见?”那赵虎见老夫人在那泪水涟涟,气满胸怀,他就不敢照先前的那样说了。口里含含糊糊,说话吞吞吐吐,这里那里的乱拉乱扯。赵霸说:“你先前对我怎么说的,现在仍要照前话说来,不然,定要重责于你。胡言祸福,应受惩办!”陶氏夫人说:“要办早办,若是不办,连你这老杀才的也不得过身!”赵霸说:“夫人你且息怒,这畜生要是不说实话,难以轻饶于他。夫人你暂回后楼,老夫自有办法对他。”陶夫人说:“我把这畜生交与你,若是轻放他,我决不饶恕你。”说罢,夫人回后楼去了。再说赵虎心中有鬼,生怕把“暗谋”二字说漏嘴,所以当赵大人再次追问时,他只是支支吾吾,不敢照以前那样实说。赵霸心想,如是责罚他,又怕他旧习不改,在家常搬弄是非;要是不责他,夫人面前又不好交代。罢,不如打发他出门寻访女儿的踪迹,让他远离家门。想罢,对赵虎说:“如今我也不与你说长道短,给你五十两银子出去把你妹妹寻回来,与你万事俱休;倘若寻找无着,不见赵巧云回来,你也休想进门。”赵虎听罢,翻身便走,银子分文不要。谁想他这一去就不返回,投在严奇门下,与奸党为伍,惹风生波。
这就到清江城打擂,陶文灿此去遇凶星。
赵虎从赵府出来之后,陶氏夫人暗中着人寻找女儿赵巧云,这暂不言。且说陶文灿与赵巧云分手,这天来到清江。在路上只听人言,说清江城摆了擂台。有人说是八盘山徐洪基摆的,是为陶家报仇;有人说是总镇严霸摆的,暗捉大叛陶文灿。众说不一。陶文灿想,不问是谁摆的擂台,都要混到里面看看光景,再作他说。于是跟在行人之中,不觉傍晚已到清江。进了城门,拣了一家小小饭店安身。明日清晨,用过早点,辞别店主,往街坊上去打探,不觉来到一家“聚贤堂”酒楼。陶文灿上得楼来,拣了个坐位,那跑堂的前来问道:“客人喜欢吃什么小菜,用什么好酒?”陶大爷说:“菜不需美味珍馐,酒倒是要好的。”那酒保说:“有,有,有,让我先说几样你听听。——
一有十年陈老窖,二有山东高粱烧。
三有扬淮干大曲,四有辽东虎骨泡。
竹叶青酒碧波清,状元红里浸大枣。
木瓜酒、绿豆烧,薄荷酒是通州造。
糯米酿浆甜如蜜, 请问客官欢喜哪一号?”
陶大爷说:“我们吃酒之人,不喜欢甜酒,替我拿二十斤陈年老窖和十斤熟牛肉来,给我尝尝如何?”于是酒保搬来一坛陈年老窖,切好十斤牛肉,送到陶文灿面前,他一人自斟自饮,忽听楼梯下上来二人——
一见此人忙站起,弯腰奉揖把礼行。
开言不把别人叫,舅兄连连口内称。
来者并非别人,是宋家寨来的宋金龙,与陶文灿姊舅相称。陶文灿连忙招呼他们坐下一同吃酒。宋金龙问:“ 妹丈今从何处而来?”陶文灿将襄阳赵虎挑祸之事说了一遍,又说:“本欲往八盘山去,偏遇此地摆擂台,故在此处打听何人摆擂。但不知贤弟到此何事?与你同来的这位英雄,尊姓大名,仙乡何处,与你是亲戚还是故旧?”宋金龙道:“此人乃是我的表兄,系徐州人氏,姓张名飞公,绰号叫‘死不丢’,所以聘请他前来打擂的。”陶文灿道:“原来是表舅爷,失敬、失敬,请坐吃酒。”于是三人坐下来吃酒谈心。正在酒饮半酣之际,那楼上又来四位英雄。陶大爷连忙起身说道:“四位贤弟请过来吃酒。”那四人抬头一看:“原来是陶大官人,为何到此?”陶大官人说:“贤弟请坐下再谈。”众位,你们知道这四人是谁?他们就是粉面二郎徐青,呆子窦哼和朱英、吴英四位英雄,共七人同桌饮酒。陶文灿又叫酒保搬来一坛酒,切来二十斤牛肉,遂与他们七人开怀畅饮。这时,呆子窦哼说:“妹丈,你在襄阳来到清江作甚?”陶文灿道:“贤弟不要高声,清江乃奸贼严霸之地,恐有不便,吃过酒到楼下再谈吧。”窦哼道:“妹丈不要害怕,我们来就是捉拿严霸,剿灭群奸的。”宋金龙说:“我们大家吃酒吧,不用多讲了。”于是七人在聚贤堂上直吃到日落西山,方才下楼,寻得一家客栈安身。次日天明,七人起身,到街上看擂台摆在何方。七人不觉来到水关桥,陶文灿站立桥上,朝下一看,但见一群人围在那里,喧喧闹闹。细细一看,原来是众人围观一副糖担,只见卖糖的汉子从糖担上拿起一只镗锣,一片竹板,敲锣卖糖。他道——
“小锣子一打响,听我唱段梨膏糖。
梨膏糖、生姜糖, 敬请诸位尝一尝。
尝到甜的是甘草味,尝到辣的是姜汤。
太公当年吃了梨膏糖,八十三岁遇文王。
刘备吃了梨膏糖,生个阿斗做小皇。
关公吃了梨膏糖,战鼓三通斩蔡阳。
张飞吃了梨膏糖,喝断霸陵桥下一大梁。
孔明吃了梨膏糖,三气周瑜芦花荡。
甘罗吃了梨膏糖,十二岁拜相伴君王。”
众位呀,卖糖的嗓子唱得像破沙锅,买的少来看的多。
卖糖的唱声刚落,忽见人群中挤进一人,那人身高七尺,蓬头赤脚,如黑炭一样,粗声粗气挤近糖担说:“我抓一把尝尝如何?”他嘴说手到,左一把右一把,抓了两把糖往衣袋里一塞,拔脚就跑。那卖糖人一见急了:“你这位朋友,可知江湖上的规矩,凡事只能打九折,不可打人十一成?你抢我这么多糖不给钱就跑啦!”那大汉说:“你叫我抓把糖尝尝,又不是叫我买点糖吃吃,怎么说是抢你的糖?诬蔑老子的名声!”说罢,转过身去,勒头暴眼,举手要打。那卖糖的也不示弱,紧一紧腰带捏一捏拳头,把糖担子一甩,就地立个饿虎擒羊势头,直扑蓬头大汉而来。这蓬头大汉也立了个势头,名叫朝天一炷香,如铁柱一样挺胸站着。只见卖糖的一掌拍来,他把身子一缩,翻起来一腿,照着卖糖的兜裆挑来。他二人——
一个手来拳相挡,一个腿来脚去挑。
一个像猛虎从深山出,一个如雄狮张利爪。
卖糖的越打越生气,蓬头大汉也不轻饶。
陶文灿一见动了怒,大声一喝震动了水关桥。
陶文灿说:“桥下二人不要动手,有话好讲,如再相打,我们大家一齐动手,量你们难逃!”随即有粉面二郎徐青走下桥来,一把将他们二人拉开说道:“大汉休得无理!不可再打了。”卖糖的说:“这个王八贼子抢我的糖吃,又将我糖担子掼糟,怎么不打呢?”徐青说:“你不要打,我来赔你的糖担。”“赔不赔糖担倒不要紧,其实我也不是卖糖的,我心中有不平之事,故而以卖糖遮身的。”徐青问:“你有什么冤屈?也该对我们讲讲,帮你打个不平,以出你胸中之恨!”卖糖的说:“你要问我,就对你讲了吧。只因当朝首相陶大人,为了十把穿金扇,遭昏君与奸贼满门抄斩,逃出了两位公子,不知去向。如今听说清江摆擂,所以咱前来打擂,闯一闯奸贼的。”徐青说:“哎呀,好汉原来为陶家之事。”陶文灿一听,感动得二目几乎掉泪,说道:“不知好汉贵姓大名,尊府何处?”那卖糖的对陶文灿一看,“谅来你就是陶文灿不成?”“小弟正是,我陶文灿多谢你了。”那人道:“实不相瞒,小弟乃山东济南人氏,久走江湖,贩卖骡马,因近年运道不佳,生意亏本,想弃商从侠,为陶家报仇。如今听得清江摆擂,特来闯荡一番,探个虚实。我本姓马,马飞雄是也。”那个抢糖的蓬头大汉是粉红江摆渡的毛风,也是来打擂的。听到马飞雄这样一讲,随即走上前去,一把抓住他的双手说:“好汉,我们真是——
灯火菩萨掼油瓶,东厨老爷撕灶星。
海水冲倒龙王庙,自家人打了自家人。”
毛风又转过身去,一把抓住陶文灿与徐青的手说:“二位官人,我是在粉红江摆渡引你们上八盘山的毛风呀!你们真是——
贵人常常多忘事,自己人忘记了自家人。”
陶文灿和徐青说:“呀,毛大哥你这一身打扮,实在叫人难认。”于是英雄九人,直至后街,拣了一家酒店,到里面吃酒去了。吃了一会酒,付了酒钱,出了酒店,来到街坊,要去看看擂台搭在何处。不觉来到校场一看,众英雄只见好一片平阳之地,擂台搭在中间。根根柱子绘龙凤,半边凤来半边龙。上有八宝葫芦盖顶,四角挂的响铃金钟。风吹铜铃呛呛响,刀枪排列好威风。还有斧、棍、锤、弓,一副对联分西东——
拳打陶家叛二子,足踢徐王方三家。
横批写:除叛擂
九位英雄正在看得生气,忽然间六匹坐骑走进来。众豪杰留神一细看,进来的四男二裙钗。四男儿威风凛凛生杀气,二佳人杀气腾腾惊人怀。来到校场忙下马,男女六人上擂台。
众位,你们知道来的四男二女是谁?弟子交代,那先上擂台的一人,就是清江总镇严霸之子,名叫严仙;后一位是严党之子严。还有两位,即苏葛的儿子苏廷龙、苏廷虎。那两个女子,一个是严霸之女,名叫严汉珍;一个是苏葛之女,名苏玉兰。严汉珍的母亲即是苏葛之妹,所以苏玉兰与她是表姊妹,又是一师之传,骊山老母的门生。她们一身武艺非凡,马上马下十八般兵器精通,法宝多种,厉害无比。所以苏、严二贼全仗两个女子的本事,才摆这座擂台,一心要灭徐、王、方、陶四家人等, 一个不留。摆擂就是他们的阴谋。
单说严仙、严上了擂台,朝两边一站,望着擂台之下厉声喊道:“台下各属人等听了,你们凡与咱苏、严二家有仇有恨者,速上台来比试高强,如与咱苏、严二家没有半点仇恨,休要上来送死!”众位,擂台上只有男女六人,竟敢夸此大口,而台下人山人海,如潮涌一般,难道就没有这六人的对手?其中有个道理,奸贼苏、严早已在擂台底下埋了地雷、火炮、倒马毒、陷人坑,周围还有五百名骁勇兵将,身藏短刀、铁尺、流星,扮作江湖买卖,一齐对付陶、王、方、徐四家上台打擂的人。另外,各街道巷口、城门、水关,均有兵将把守,所以严、严仙才敢夸此海口。看打擂的人只是望着台上翻眼,不觉惹怒了粉面二郎徐青,口中骂道:“这些王八贼子!咱老子为了你们这班奸贼,费了多少心机,才访到你们龟孙子的贼窝,谅来今天难逃老子的手掌!”说罢,在人群中束扎停当,把头一摇,身子一晃,只听得呼的一声,纵上擂台,与严仙交手就打。拳来拳去,足踢脚还,一个用西川猴跳,一个使关公脱袍,二人在台上打得不可开交。眼看严仙不是徐青的对手,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能。那严见他兄弟严仙交架不住,使一个美女穿梭,蹦上台去,接住徐青就打。台下呆子窦哼大喊一声——
“奸贼莫做看家狗,比试只能一人对一人。
你今若是二对一,老子上台把家分。”
呆子窦哼上得擂台,泼口大骂,举拳就打。忽然台里惊动苏廷龙、苏廷虎,但见来了个呆头呆脑的人,先倒瞧不起他,然后见他一对拳头确是厉害,拳不落空,猛打猛扎,将严仙、严打得鼻青眼肿。于是苏廷龙、苏廷虎直扑呆子窦哼,台上四个奸贼打陶家二人。不觉惹怒了台下宋金龙、吴英、朱英,一齐上台动手。随即奸贼的两个女子苏玉兰、严汉珍,各自朝着台下一声叫道:“你们把守人等,均宜小心,严防反叛下台逃走!”说罢,二人上台接住就打。这时,毛风、张飞公、马飞雄等一齐施威,上得擂台,认准严仙、严、苏廷龙、苏廷虎就拳打足踢。陶文灿一人在台下发躁,见此光景,不得不上擂台。早有严、苏二贼,一见红面大汉动手,比别人来得更加厉害,他的拳头如柳条笆斗,似千斤铁锤,打得奸贼们在台上乱转乱叫,鬼喊神嚎。呆子窦哼说:“这些龟孙王八,经不住打。”眼看六个奸贼一个个招架不往,只见台下五百伏兵一齐喧闹:“不要放走叛党!”喊着,如大海潮涨,个个手执刀枪棍棒,流星铁尺,钩链钉耙,在下面欲往上涌。陶文灿见台下如此光景,恐寡不敌众,陷入罗网,暗对众英雄们说:“我们纵下台去吧。”张飞公、马飞雄、宋金龙等,朝台下一望,那些奸贼重重叠叠围来。各人意欲逃走,已到能狼不敌众犬,猛虎陷入泥坑之势。于是个个束扎衣服,提足要往下跳,只见呆子窦哼与毛风说道:“你们的胆子太小,把这些奸贼打死了再走不迟。”陶大爷说:“呆贤弟与毛大哥不要恋战了,得空就走。”于是七位英雄已下擂台,还有窦哼、毛风贪打奸贼,未曾下来。苏玉兰、严汉珍见陶文灿等人纵身逃走,她二人纵下台来就追。追赶一阵,二女贼心想——
真砍实杀难获胜,且用法宝取他人。
单说陶文灿、宋金龙等七位英雄纵下台来,从奸贼手中夺得刀枪,如黄鹰展翅,伸出利爪,杀得众贼人头乱滚,尸首倒地。
肩挑小贩忙躲避,店铺吓得关大门。
杀得日色暗昏昏,百鸟归林不开声。
苏玉兰、严汉珍一看此景,喊声:“不好!”随即从身上取出法宝,如丝绒线一样,看上去一根只有一尺余长,两头各有一个活扣,只见她放在口边一吹,随手往空中一甩,金光灼灼,霎时变作七根各有一丈余长的绳索,直扑七位英雄头顶而来。那七人正杀之间,只听严汉珍叫道:“反叛不要撒野,且看姑奶奶的法宝取你!”七人抬头一望,数道霞光已临头顶,只听“嘘……”一声长啸,七人早被捆倒在地,动弹不得。严霸见女儿用法宝生擒七人,其中有陶文灿在内,随即命将士动手,将他们一一抬走。
七位英雄被擒,惊动了毛风、窦哼二人。喊声——
“我们赶快下台去,搭救哥弟七个人。
二人一跃将台下,挨众奸围得紧腾腾。
饶勾、套索一齐上,绳捆篾扎紧缠身。”
自此,陶文灿在清江所遇见来打擂的八位英雄,连同陶文灿一共九人,一个均未逃脱,尽皆被捉。
摆擂捉住人九个,喜坏了奸贼众多人。
有说拖到外面动刀砍,有说就在教场把尸分。
这个说,且慢开刀送他命;那个说,问他党羽多少人。严霸说——
“校军场上不便问,押进总镇大衙门。”
议定之后,众奸人一齐动手,将九人一直押进总镇衙内。严霸连忙坐堂,吩咐手下将反叛带上一人审问。手下从将带上一人。严霸说:“既到堂上审问,暂且替他松绑。”那些兵卒,连忙替他解去绳索,喝道:“反叛还不下跪?”那人说:“你们要斩就斩,要杀就杀,老子宁愿站着死,决不跪着生!”那严霸一听,拍案大叫:“你这无知叛逆!今日既成阶下囚,为何立而不跪?问你姓甚名谁,哪里人氏,陶文灿是你何人?共有党羽多少,快快从实招来!”那人道:“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名叫张飞公,徐州人氏。只为不平,前来打擂,灭你奸贼。如今既落进你的圈套,任杀任剐,听你自便。今日杀老子头,只有碗口大的疤,十八年之后再来杀你!”那严霸听了,并不发火,也不生气。为何如此?他想骗供。于是又问:“哦,原来你就叫张飞公,久闻久闻。你们这回来多少人呢?”“老子是叫张飞公,要问我来多少人吗,其中都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至于多少人嘛,一时也说不清楚,日后方知。”那严霸听了,谅来不必问他。“你们把他带下去,另带一人前来审问。”另带一人上来,替他松了绑。那人仍是立而不跪,口中还老子长、老子短的。严霸问:“你是大叛陶文灿吗?”“瞎了你的狗眼,老子的大名叫马飞雄!怎么认作陶文灿呢?”严霸听说姓马,又见他毫无半点生畏,却如狼似虎的气焰,觉得不必再问,命人带他下去。这回将呆子窦哼带上,朝那一站,严霸对他一望,呆头呆脑,矮矬矬的,两只眼睛光翻,不怕也不笑,从容自若。严霸说:“将士儿,你们把这个人捉错了吧?本大人看他也不像反叛的样子,好像是乡下的种田人。”呆子连忙答道:“你不能做总镇,呆爷爷姓窦名哼,窦家寨的人。那陶文灿是我的姐丈,怎把我认作种田人,你也太瞧不起我呆爷爷了!”严霸听他说出这些话来,暗自吃惊:“这一班是些什么人?一个个不怕死。”随即吩咐:“把他带下去,不必再问,明日开刀斩决,不得姑息!”倒是两个小贼,严、严仙开口说:“看来九个反叛,清江不能开刀处斩,因图像上有言:捉住大叛逆陶文灿,地方州府不得问斩,务要解到京都,听皇上发落。”严霸听了:“那你们准备九辆囚车,将九人打入,明日清晨,解往北京而去。”随即又吩咐兵士,明日到校场拆去擂台,打扫尸骸。场上看打擂的人亦不知死了多少,通告所有死者亲人将尸首认回埋葬;无人认尸者,均扛出城外,挖坑掩埋。整整打扫三天,才得干净。
再说清江总镇严霸,打发苏廷龙、苏廷虎、严、严仙四个奸贼,领着三千大兵,解着九辆囚车,直往燕山进发。此去路途遥远,非三朝五日得到,但这回也不能认定囚车能到北京,按下不表。
再说古淮城北乡有个天官王寿,他是陶文彬的岳丈。府里有个家将,绰号鬼牵转,名字叫小王能。那一天王寿差他去清江城买办雨前、银针茶叶,偏巧这天清江打擂。他亲眼看到打擂、捉人,亲耳听说捉住九位英杰,内有陶大官人——
王能一听魂不在,急忙飞奔王府门。
王能进得府中,直奔大厅,朝上就报:“老大人在上,王能有事禀报。”“有何大事,如此慌张?快快讲来。”王能道:“小的去清江买办茶叶,偏遇严霸奸贼摆擂,谁料捉住九位英雄,内有陶大官人,如今打入囚车,欲往京都起解,有三千大兵押车。我看陶文灿一则是忠良之后,二则与姑老爷是同胞弟兄,望大人设法相救。”王天官一听,又惊又恨,惊的是陶文灿被捉,恨的是陶文彬不辞而别,幸亏我女儿贤德,远途寻夫,好容易在襄阳才能会见,目下又不知流落何方,何时才得到此?王天官深深想了一会,说道:“王能听了,要得搭救陶大公子,除非我这里写封书札,差你到八盘山下书,与徐老千岁得知,再请老千岁动用山上英雄好汉,一齐下山,谅他囚车进京必由山东一带地方经过,那时各要路口均用猛将埋伏暗处,只等囚车一到,大家奋勇当先,一举夺下囚车。”王能说:“此计甚好,甚妙,请大人赶快修书,让我早点动身,恐要错过山东道路,那就大事难成。”王天官随即亲自磨墨掭笔,裁纸折迹,上写:“徐老千岁台鉴:只因严霸在清江明摆擂,暗算陶家二官人。不料陶文灿中圈套,一共捉去他九人。俱是各路英雄汉,详细名姓不知闻。如今打入囚车内,三千人马解往北京城。愚弟自从得了信,寝食不安少章程。忽然想起老千岁,胸中俱有百万兵。因此——
慌忙修书来奉上,望你计谋搭救人。”
一封书信写完成,封条封得紧腾腾。
王能他身带银子将动身,惊动了高楼上女佳人。
王玉花小姐得了信,托他打听陶文彬。
就此,鬼牵转山寨送书信,演出打劫囚车好戏文。
鬼牵转王能,怀揣书信,出得王天官府门,一路如风驰电掣,来到八盘高山,见了徐老千岁。千岁问道:“你是何人,前来何干?快快讲来!”王能随即从怀中取出书信呈上:“千岁在上,请看天官大人的书札。”千岁接过,拆开一看,看了第一行犹可,看了第二行吃惊,连看数行,面目失色:原是严贼猖狂,清江摆擂,陶文灿被捉,共九人遭擒,内中必有吾儿徐青。老千岁看罢书札,大发雷霆:“严贼呀严贼,你在朝廷如此胡为,谅来这回难逃老夫之手了——
骂声奸贼黑了心,倚仗权柄乱欺人?
你在清江为总镇,竟不把老夫放在心!
若是你人落在我的手,管叫你一窝奸贼尽除根。”
徐洪基千岁看过书札,大骂奸贼一场,又问王能:“你是王府何人?”“千岁在上,我乃王府家将,名叫王能,蒙外人送我一个雅号,叫做‘鬼牵转’。”徐千岁说:“大概你走路身子光转,故叫‘鬼牵转’是不?”王能道:“不瞒千岁,莫看我走路光转,一日能行三百余里,其快异常。”徐千岁说:“原来你有如此之能,妙哉,妙哉!来,来,来,我来修书一封,索性请你到九龙山去一走,下书与神刀手王素珍得知,叫她准备倾山好汉,各带兵马,把守要道,打劫囚车。”说罢,写了书信,备酒款待,又发路银十两,连同信函,交与王能动身。王能扑上大道,把身子一欠,屁股一转,行走如旋风一样,直往九龙山去了。
经中言语省一省,九龙高山面前呈。
王能来到九龙山下,对那巡山的兵说道:“烦你们替我上山通报,就说八盘山徐千岁有人送信来到,要见王素珍有紧急之事面谈。”那些巡山的兵说:“既是八盘山送信来的人,不用通报,随我们上山去见王素珍是了!”这时王素珍正在后寨与义子陶滚谈心,忽听徐千岁有人下书前来,遂移步来到寨前,见了下书的汉子王能。王能见礼问道:“你这位姑娘是叫神刀手吗?”王素珍道:“小女正是。”王能连忙说:“失敬失敬了。”随即从身边取出书信一封。王素珍接过书信,拆开一看,大惊失色,说道:“原来出了这种祸事,奴家哪里知道!”说罢,吩咐山寨款待王能。王能用过酒饭,仍回淮安去了。按下不表。
王素珍调拨人和马,日夜提防各当心。
徐千岁又着山中将, 三处地方送信音。
第一处送往宋家寨上宋金凤,第二处送给窦家寨上窦金平。三处送给粉红江上毛大嫂——
叫他们再送信到兄弟寨,各处要道设伏兵。
且不讲徐千岁着人往各处下书信,再把奸党之处表一程。再说苏严四人自那日起解囚车,出得清江,突然心惊,怕的是路途遥远,各地叛党人多,须防囚车在路再遭打劫,那时将又损兵折将,前功尽弃。谅来这三千人马不能远解。于是严、严仙复又进城,向总镇严霸陈述此行的重要,请求增兵加将。严霸一听,格外警醒,觉得此言有理。于是立即决定再增兵九万,且亲自将严汉珍、苏玉兰二女将带了随身押阵。这样,号称十万大军,六员健将押解九辆囚车前进。一路人马滔滔,沙灰缭绕,逢山开路,遇水架桥,在路行程,非止一日。这一天来到山东地界,往前进发,这且不提。再讲青龙山胡家三鬼,得到陶文灿等九人被捉,打入囚车,往北京起解的消息后,随即派出探马多人,在外侦探动静。这时,探马回报:“离我青龙山十里之遥,有一大队兵马,约十万之众,一路尘烟滚滚,旌旗飘飘,谅来是奸党的人马,押解囚车到此。
三鬼一听无主意,怕的是难劫囚车上高山。
急急忙忙来商议,只好智用巧机关。
三鬼胡通说:“看来奸贼有十万之众,我青龙山人马不满一万,怎能与他抵敌?”早有大哥胡顺说道:“兄弟们别怕,要知道他们是在明处,我们隐在暗处,叫明枪好挡,暗箭难防。况且我青龙山山高崖陡,谷口狭窄,奸贼人马必由谷口经过。陡壁之处,不必用兵把守,将重兵埋伏于谷口岗岭之下,让他的人马过去一半,我们的伏兵一齐出动,剪他的后尾,叫他头队不得调头,尾段不得后退,中段不得上山,此处埋设地雷火炮,到时火炮炸开,炸得他七零八落,趁他惊魂未定之际,我等兵将一齐杀向囚车,解救英雄上山,岂不易如反掌!”大家说:“此计甚妙,我们依计行事,决不有误。”此时,眼见天色不早,吩咐各兵营即速造饭,饭后军、将人等通宵布阵,彻夜巡逻,以迎大敌。次日清晨,青龙山路探回来报告:“严贼的兵马离山不远,忽然停止前进,望大哥判明定夺!”大鬼胡顺说:“知道了,快归队去。”原来是严霸在马上见到这座山头险恶,唯恐山中暗伏强兵,所以放慢缓行,观察动静。老贼观察一会,觉得此处也不能停留。于是严霸决然下令:各将军士分三队行进。严、严仙领头队作开路先锋;苏廷龙、苏廷虎为二队,囚车夹在其中;严汉珍、苏玉兰以道术、法宝见长,为第三队压阵。调拨停当,老贼严霸在后队督阵,催着十万大军直闯青龙山谷口。岂料贼兵的头队刚进谷口,伏兵中有一头目就要动手。三鬼胡通喝道:“不可乱动!大哥说了,让他头队走过,二队进来,尾队进入谷口,见到空中火号一亮,那时,我们直扑奸贼的领头之人,不与兵卒纠缠,这叫擒贼先擒王。”那头目答道:“晓得了,依计行事。”这时,听得贼兵鸾铃叮叮,马蹄声声如同鼓点,旗幡招展,黑沉沉像乌云压来,好不惊人!霎时间,严贼的头队已过谷口,二队、三队紧接跟上,指望迅速穿过险境。他哪知这夹谷之间有数千双眼睛盯着不放。大鬼胡顺等他二队进入炸雷阵,尾队进得谷口,突然“叭叭”两响,发出信号火炮在空中炸开。严贼一见大惊,便问:“空中火光从何而来?”群奸正在惊疑之间,只听一阵呐喊,伏兵如蜂飞潮涌,杀下山来。大鬼胡顺往山下一看,见到压阵的是一员大将和两个女豪,就知道这三个是群贼之首,高喊:“不能放过他们!”这下,埋伏夹谷两边的兵将,杀声震天,蜂拥而下,截断了奸贼的尾队,双方混成一团,拼命厮杀。直吓得严霸一身冷汗,严汉珍与苏玉兰虽身怀法宝,也无法施展。一面与伏兵厮杀,一面喊:“爹爹在马上坐稳,不必惊慌,自有女儿抵挡贼兵。”胡家三鬼听到“贼兵”二字,更加来火,骂道:“你严家祖祖辈辈做奸贼,还说咱老子是贼兵!不要逞凶,看老子的刀取你的首级!”说罢,举刀就砍,苏玉兰执刀迎战。这下是兵对兵打,将与将杀。晃晃刀枪剑戟,滚滚斧棍锤叉,直杀得小贼叽哩呱啦,跌跌爬爬。山谷之中,真是人碰枪死,马遇刀伤,恶战一场。
胡三鬼,挥大刀,寒光闪闪,
严汉珍,横长枪,显威逞强。
苏玉兰,要撒野,想把宝放,
怎奈是,两家将,混在一场。
空有法宝难施展,真刀实枪比高强。
双方战了数十合,棋逢敌手没输赢。
后队杀得尸满地, 惊动前队二虎狼。
前队严、严仙二贼听到后队遭围,两个妹妹被困,主帅严霸有险,知道遭到叛党的人马劫车。他想:在这深山险谷之中不能恋战,要速速突围,不然,要损兵折将,囚车还要被劫。于是催马过来,提醒主帅命大队人马不要贪战,当全军撤出险谷,才有用武之地。哪知严贼的兵马一旦休战,乱成一团,争先夺路。
忽听轰隆轰隆炸雷响,人仰马翻主将慌。
有的炸破天灵盖,有的炸断两条腿,有的炸得无踪影,有的炸得化成灰。
苏廷龙惊如丧家犬,严霸如同缩头龟。
身在马上只是催,直奔左岭出重围。
奸贼的十万大军。陷在这深山险谷之中,不知陶党有多少兵将埋伏在此。阵脚一乱,直慌得人碰人倒,马碰马叫,偃旗息鼓,一口气逃出二十余里。来到一个山头,山坡上有一石碣,碣者,圆形巨石也。方者为碑,圆者为碣。那碣上刻有三个大字:“蜈蚣山”。山上树木寥寥,一无豺狼虎豹,二无强人落草,所以苏、严两贼人马来到此处,谅后面没有追兵,就在蜈蚣山下清点人马,共计在谷口丧兵三千。严霸听了破涕为笑,对众将说道:“幸好行前料到途中可能遇劫,增加了三十多倍人马,不然,这一遭遇,丧兵三千也罢,恐怕连我等也只好葬在此地了。”说罢,他又故意振作精神叫道:“气可鼓而不可泄,志可立而不可灭,就此暂扎兵营,埋锅造饭,安顿兵马歇息,明日再议大事。”
按住严贼不提,再讲胡家三鬼收兵上山在聚义厅商议。胡顺说:“我们虽初战告捷,凭的是山势险要,地理适宜,才能侥幸取胜。他严贼浩浩十万大军,岂肯败于我数千人之手?谅来严贼必来回攻我们,扫除他解车前进的障碍。再则,囚车未能劫获,九位英雄未能救出,我们也不能让他逃跑,得死死地拖住他,以期八盘山人马赶到。”胡通说:“这个主意很好。我们应当一面在山口要道提防,一面派得力之人下山打探,迎接他们早日赶到,方得万全。”这且慢言。再讲严贼营中定计。严、苏廷龙说道:“我们有个章程,不如趁早暗将九架囚车解往小道,从山后僻静路上进京,一到京城,九人定然斩绝。这样,纵然我们败在此地,那有何妨?岂不是大功告成!”众人答道:“好计,好计!”于是派了百余兵将,押解囚车,从小道送出。
蜈蚣山严贼施巧计,暗解囚车送上京。
此计只怕成泡影,枉费严贼一番心。
九架囚车暗从小道解出,行程一日,不觉来到百脚岭。岭上人马挤挤,旗幡招展。严贼探马一看,旗上绣有斗大的“宋”字,原来是宋家寨宋金凤带领倾山兵将,前来打劫囚车,路经此地,严贼军马一见,吓得竟又将囚车往后退回原处,向严霸报道:“大事不好,宋家寨兵马蜂拥而来,我等恐被打劫,故将囚车退回,望总镇大人设法抵挡。”严霸一听,吃惊不小。随即吩咐:“你们不要声张,速将囚车暗藏后帐,莫让他人得知。”说罢,老奸又着人打探。不多时,那探子进来报:“那些兵马与青龙山谷口兵将会合一处,成了一家,望大人定夺。”严霸听了,更加惊慌,随与小奸苏廷龙、严、苏玉兰等人共议:准备明日清晨带兵走马,冲他夹山谷口,趁其立足未稳,杀他片甲不留。并吩咐连夜饮马喂料,兵丁早用茶饭,各佩利刀,披袍挂甲,听候号令。次日天刚黎明,严汉珍一马当先,苏玉兰跟在后面,其余众卒跑步相跟,直扑夹山谷口,于旷野之地,两下交战。宋金凤抬头一看,只见马上坐着一位青年女子,美貌端方,随后的兵将皆是虎视眈眈,杀气腾腾。宋金凤看了一会,炸开喉咙,厉声高叫:“那马上女子是严贼的何人?胆敢前来闯道,莫做你姑奶奶刀下无名之鬼!”严汉珍听罢,随即答道:“呀呸,你这叛贼之女,岂不知你太姑奶奶厉害,胆有天大,敢于作乱犯上!识时务者,下马受降,万事俱休;如若牙缝里挤出半个不字,那时杀上青龙山,剿灭叛党,一个不留,你方知姑奶奶利害!”宋金凤道:“谅来你是老贼之女?不要猖狂,看姑奶奶的枪来取你!”
二人对讲琅琅响,脸嘴一变动刀枪。
宋金凤长枪舞得如毒蛇信,严汉珍挥动大刀像雪花飞。一个是枪来直扑咽喉处,一个是举刀直砍胸脑门。一个如猛虎扑小兽,一个似黄鹰攫兔头。
二人大战数十合,杀得汉珍难抬头。
心想回马败下阵,忽然想起法宝兜。
宋金凤将严汉珍杀得气喘吁吁,难以招架,心想败走谷口,忽又想到法宝袋里的宝物。心一兴奋,立即从袋中取出一件似铜非铜,是铁非铁,紫红带黑,像梭标一样,约有三寸余长的东西。只见她口中念念有词,把宝物往空中一掼,的一声,放出道道霞光,变成一丈有余的怪物。顷刻之间,它以一化十,以十化百,以百化千,摇头摆尾向宋金凤扑来。这东西名叫五毒蜈蚣锥,变化万千,其毒无比。碰着人身,周身肿痛;咬人一口,三天丧生。宋金凤一见,连声叫苦,这、这、这如何是好!心想败走,四周围兵重重,很难冲出。乃对空长叹一声:“苍天呀苍天,难道我宋金凤就此休矣!不,不能死于贱婢之手,一定要闯进去杀它一阵,以一换百,死也瞑目。”想罢,将马缰一磕,滴溜溜直扑严贼阵中,挥枪就杀。果真一人撒泼,万夫难当。枪到人身人倒下,枪到马身马死亡——
搠得贼尸如堆土,杀得枪头血浆飞。
严汉珍急得忙招手,毒蜈蚣纷纷往下追。
别人身上皆不落,直扑金凤女英魁。
宋金凤正在危急之时,忽见山侧面杀出一标人马下来。为首一人,高声叫道:“被困者可是打劫囚车的人马?”宋金凤抬头一望,见这哨人马的大旗上绣有“九龙山”三个大字,宋金凤就知是王素珍前来接应。便叫:“来者可是王氏妹妹?快来救我,我今难逃严汉珍的妖物!”王素珍闻听是严汉珍放的法宝,心内明白,又见满天的蜈蚣落将下来,大叫道:“严氏贼人休要撒野,有王姑奶奶前来收拾你的贱货!”说罢,从身边取出一件东西,只有算盘珠子大小,灰、白相间,如芦花丛球一样,往空中一撒,豪光灼灼,风一吹散,变成千万,直扑蜈蚣而来。那蜈蚣见了珠宝,现出原形。原来王素珍这颗珠子,名叫旭日芦花雄鸡。这芦花雄鸡见到蜈蚣,是前世冤家,今世对头。芦花雄鸡是降伏蜈蚣的能手。人们挨蜈蚣咬了,只要用芦花雄鸡口中涎沫一搽就好。今天这千万个芦花雄鸡见到蜈蚣,高兴得蹦蹦跳跳,一啄一个,一千条蜈蚣哪够它千万只雄鸡吃饱!
王素珍忙把手来招,法宝收进她腰包。
严汉珍见王素珍破了她的法宝,随即挥刀来与王素珍厮杀。这时方翠莲赶到,亦与严汉珍交手。苏玉兰见她二人战一人,随即把马一催,接住方翠莲厮杀。两边均有压阵。单说王素珍这边有义子陶滚,九龙将军是也。还有摇头狮子蒋霸,披头太岁胡大朋,其余头目人等,共有兵马八千余人。当时青龙山众将闻得九龙山王素珍来兵接应,格外振奋,一齐前来助战,这且慢言。再讲苏、严两位佳人,打战王、方两位女将,战了多时,未见胜负,苏玉兰连忙从身边取出“捆将绳”来,要捆王、方二位姑娘,早被王素珍看见,说道:“你这贱人休要班门弄斧了,要玩什么妖宝?姑奶奶身边稍有几件,劝你不必现丑。你如不信,让姑奶奶取出一样与你看看。”说罢,就从手上抹下一个圈来,只有手镯那么大,名叫日月乾坤圈。此圈能破一切法宝,抛在空中,有车轮大小,放出五彩霞光——
咯炸一巨声,捆将索炸得碎纷纷。
严汉珍见此光景,对表妹苏玉兰说道:“怪不得人家说神刀手法宝多端,厉害无比,看来我们不是她的对手。”苏玉兰说:“姐姐休出此言,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愚妹自有道理破她,包管不中她圈套。”这时——
四女沙场比法宝,窦家寨又来窦金平。
忠奸两家大会战,鹿死谁手难知闻。
苏玉兰从身边取出一物,名叫九面金刚锤。那锤只有纽扣大小,连锤带柄不足二寸长。只见她托在手上,手掌往上一挺,那锤飞向空中,在空中翻了几转,就有笆斗大,直向乾坤圈撞来。王素珍一见,暗自吃惊,意欲收宝,那九面金刚锤已撞上乾坤圈,一声巨响,金刚锤与乾坤圈两宝俱毁,同归于尽。王素珍喊声:“不好。”连忙招呼方翠莲等拨马回山。苏玉兰眼看天色不早,亦与严汉珍回营。
再说青龙山下会合宋家寨和九龙山两处人马,初次交战,已见到苏玉兰的法宝厉害。当晚,九龙将军陶滚说:“母亲在上,明日清早,让我去探一探严贼营中阵容如何,好在他不备之中,杀他片甲不留,那时劫出囚车上山,再与他谷口大战,岂不甚好!”王素珍说:“此计也可,今且休论,明早行事。”次日清早,陶滚扮成严家军前去探明:严贼营中,得全仗苏玉兰、严汉珍两人的法宝厉害而外,其余皆是贪生怕死之辈。即使苏、严二家死党之中几员大将,也是武艺平庸之人,不足可惧!陶滚探了一番回营,忽有报事的军校报道:“营外来了窦家寨窦金平小姐。”王素珍一听,分外高兴。正要出营迎接,忽报八盘山徐老千岁,统领大兵到达,共讨奸贼。王素珍连忙出营,吩咐礼炮相迎——
咕咙咚咚三炮响,两处兵马上山峰。
王素珍出帐来迎接,徐千岁直接进帐篷。
喜坏了佳人宋金凤,见到窦氏女姣容。
营中备酒忙款待,畅谈劫车论英雄。
四路英雄正在饮酒计议劫车之事,忽报粉红江毛大嫂,带领强兵勇将,一路威风来到。至此有宋家寨、窦家寨、九龙山、八盘山、粉红江毛大嫂五路兵将,汇聚在青龙山谷口,公推徐洪基千岁统帅这六路人马,劫持囚车,擒拿奸贼。次日清晨,毛大嫂、窦金平、宋金凤等上帐讨令出马。徐千岁朝下一望,见她们这班女子个个胸怀斗志,救夫心急,只得令她们出兵会敌。又令徐佩、陶滚、胡大朋等前去替她们压阵。各将领令,披挂上马,吩咐营门放炮。营门军校不敢怠慢——
顿响三声狼烟炮,强兵猛将拥出门。
个个装束雄赳赳,刀枪剑戟密如林——
三员女将出营寨,后随英雄众将才。
人马滔滔来得快,惊动了严贼探马差。
严贼的探马探得青龙山兵马疾奔而来,当即慌忙报与严霸:“总镇大人,营门外来了无数兵马,前有三员女将当先,其势汹汹,望大人定夺。”严霸听报,随即上帐,聚集众将,问哪位将士出马迎敌?早有两位女子,即严汉珍、苏玉兰表姊妹二人,上前领令道:“爹爹、母舅大人在上,我姊妹二人愿走马会战!”严霸道:“你们此去,不能轻敌。既是你们先去抵敌,我命你二位兄长严、严仙、苏廷龙、苏廷虎带兵压阵。”于是各人领令,备马端枪,击鼓放炮迎敌——
战鼓敲得咚咚响,放炮如同响雷阵。
如狼似虎出营门,杀气腾腾吓坏人。
严汉珍催马如走龙,苏玉兰手使法宝想逞凶。开口就把宋金凤骂,骂声无端叛逆种。快快让出夹山道,让你姑奶奶解囚笼。
倘若回出半个不,拿你的首级去报功。
宋金凤一听怒气冲,骂声娼妇休逞凶,等你姑奶奶来动手,管叫你老少奸贼命送终。
四女对骂翻了脸,举枪开战似舞蛟龙。
窦金平举刀就砍严氏女,苏玉兰提枪就搠宋金凤。一对一个分两处打,你上她下像舞蛟龙;枪头应着鼓点搠,舞刀犹如削大葱。
苏玉兰战到无地容,取出法宝显神通。
当苏玉兰战到力不能支,难逃过宋金凤枪头之时,忽然又取出“捆将绳”撒向上空,要捆宋金凤。宋金凤对苏玉兰说道:“你这贱人,不必现丑,要放这件东西,只好去吓唬别人,我宋姑奶奶自幼在仙山学道,惯用此法,只因前番出兵未曾带出,受了你小小惊吓,今日你若不信,且看我来破你。”说罢,从身上取出一支万仙剑来,约有三寸余长,往空中一甩,只听咔嚓一声,把捆将绳斩为两段。苏玉兰大惊,见她破了法宝,又摸出一颗混元珠,欲打窦、宋二位姑娘。窦金平道:“贱婢呀,你又来现丑了。”说着,从身上取出一只阴阳钟,此钟奇妙,任何法宝,只要落入钟内均无法收回。窦金平将钟往空中一甩,苏玉兰就知此钟利害。她唯恐宝珠有失,连忙将混无珠收回,举枪就向窦金平杀来。二人战了数十回合,未分胜败。严汉珍见难取胜,乃故意兜马败走。窦金平不知是计,遂紧追不放。此时,严汉珍把马头一拨,来一个回马搠枪,直向窦金平刺来。窦金平冷不及防,只听叭一声,将窦金平的护心镜打得粉碎,窦金平伏鞍往下就走。此时天色不早,两下收兵回营,这且不表。
众位,青龙谷口从此天天开战。一方堵住夹道,欲劫囚车;一方欲想取胜,解车上京。两下冲锋陷阵,你进他退,你退他进,死咬不放。
再说昆仑山卷帘洞有一位毛本大仙,一日坐在洞中,掐指一算,“哎呀”一声呼唤:“徒儿前来,有事相告。”这徒儿就是巡海夜叉蒋正之子,洪氏母亲所生,名叫蒋林。自出生之后,被昆仑山毛本大仙带上高山学艺,直到如今。这蒋林今年正交一十五岁,生得身材短小,故人称之为矮子蒋林。在仙山十余年苦功,练就一身本领,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兼通五遁之法。今日毛本大仙算到,忠良被困,陶文灿有难。朝中群奸当道,忠良家受害不小。陶文灿又与蒋林有姻亲之情,况且后来之山河社稷,全仗他们扶持,所以呼唤蒋林上前。矮子蒋林来到仙师座前,口称:“仙师在上,呼小徒前来有何话讲?”毛本说:“徒儿那边有坐。”矮子道:“谢谢师父,告坐了,但不知呼小徒前来何事?”“贤徒,为师呼你无别,只因青龙山夹山道口,大起狼烟,干戈滚滚,海洪星遭困,九家英雄被严家奸党生擒,势在危急,故差你下山,前去解困。”蒋林道:“请问仙师,严贼系是何人?忠良系是何人?纵然徒儿前去,哪是忠良,哪是奸党,望仙师指明。”毛本道:“贤徒若问忠奸之根由,那时你下山先到蒋家村,拜见你父母,即知其详。”蒋林道:“原来我的父母就在蒋家村?我爹姓母氏,亦请仙师对我说明,正好前去认我生身爹娘。”“贤徒要问你父亲,他在山东大有名声,人人皆知,他叫巡海夜叉蒋正。你母洪氏,生你姐弟二人。你姐姐名叫蒋赛花,是武当圣母的门生,亦是武艺高强之人,她已许配燕京首相陶彦山之子陶文彬。目下在青龙谷口,被捉九人之中有陶文彬之胞兄陶文灿在内。一则,他与你是至亲;二则,他们九人后来应是明室栋梁,故此差你下山解围救难。为师这里送你一件宝衣,名叫狐狸皮。如穿在身,连头带足,上不要冠帽,下不要着鞋,冬暖夏凉,故叫宝衣。”蒋林说:“师父呀,你单单送我这件皮衣,仅能不受寒热之苦,何能有破敌之功?再说穿它在身,世人总把我当毛猴玩耍,岂不笑煞人也。如今要我蒋林下山,望恩师大开宝囊,多送与一些灵验法宝,我才肯下山辛苦一遭。”毛本说:“来、来,你要宝贝,为师再送你几件。”蒋林拍手欢呼:“我的仙师赠宝了!”
送一件,隐身花,头上插戴,
入兵营,出山寨,不露身材。
第二件,腾云鞋,随身携带,
穿上脚,赶路程,如驾云彩。
三是一根盘龙棍,能敌千军万马营。
第四宝,滚龙刀,能大能小,
若遭遇,捆将索,斩断千条。
再送湖州米一把, 大事成功全靠它。
蒋林说:“师父,别的宝贝都好。这一把米嘛,你也真小看我了,你何愁我到哪里弄不到饭吃?这点米,煮粥不厚,煮饭不够。不要了,留给你师父用。”“贤徒,你莫小看这东西。它像米不叫米,叫睡魔虫。当你用它的时候,将它对人的鼻孔里一攻,顿时呵欠蓬蓬,瞌睡忪,一忽要睡到小中。”蒋林一想:“师父你好,我不识宝,我要我要。师父,可就这几件宝呀?如有,再请送几件。”毛本说:“你有这几件宝,应当足矣。”蒋林问:“你那袋里有没有了?如没有宝贝,我就不要。”说罢,自行动手,在袋内又抢一把,约有十余件,忙说:“多谢师父赠宝之恩!”毛本道:“蒋林呀,你把这些宝贝带下仙山,不能乱用,不能擅伤人命,擅伤人命,罪莫大焉。为师之言,均宜谨记,切莫大意。”说罢,蒋林向仙师告辞。毛本打发他下山,告诫说:“凡事安分,不可胡乱生非!”蒋林说:“谨遵师命,何敢胡为!不过,我此刻下山,不知何时与仙师再会?”毛本道:“你此次下山,注定尘缘不断,欲上仙山难矣!”说着,把蒋林往山下一推,只听呼噜一声,蒋林在空中而行,此乃仙术,外人不知。只见矮子蒋林在云端之中,其快如风——
云里走,雾里行,如同狂风推动月边云。
高高云头三千里,云头一按八百程。
收云落雾归下界,棒打仙桃落凡尘。
单说矮子蒋林,按落云头,站在道口,忽见来了一位农夫,牵牛耕田。矮子上前问道:“种田老伯,此处叫何地名,属何处管辖?”那农夫朝他一望,大吃一惊,见他身高不过二尺,问话口气倒是不俗。说道:“你这孩子从哪而来,欲往何去?要问管辖,此地是山东境内;要问村庄,此处叫蒋家村。村上有位员外,名叫御员外蒋正,还有个绰号,人称他巡海夜叉,那是远近皆知,但不知你要问的是何村何人?”蒋林说:“我要问者,正是蒋家村那个御员外,他是我的父亲,烦你把我送到他家如何?”那人满面笑容说道:“无妨,无妨,我送你去见员外。”于是领着蒋林,直奔蒋家村而来。行不多时,来到御员外的门前。蒋林道:“你们庄汉,代我里面通报一声,就说公子蒋林在仙山学法回来了,现在庄外要见爹娘二位大人。”那些庄汉不信。就回道:“你这矮子一口胡言,想来诈骗我员外的财帛吗?我们在此多年,从来没有听员外说过有什么矮大爷,你们两个必定不是好人,快些出庄,不然,把你们捉去见员外,少不得一顿好打。”那个送蒋林的农夫,吓得心惊胆战,连连说道:“你们要捉只能捉他矮子一人,我是前庄的王九斤,因这矮子认不得贵庄,求我送他来的,不要连累于我。”说罢,拔脚就走。那些庄汉故意喊道:“那人慢走!把个骗子送上庄来,你就想脱身,赶快捉他回来。”
庄汉喊成一条声,吓得农夫拼命奔,
三步当作两步走,兔子是他小灰孙。
矮子撒野骂庄汉,惊动了员外蒋大人。
这下是,矮子蒋林认家父,姊弟二人又逢春。
蒋员外听得庄外吵闹,连忙出来查问。庄汉说:“员外爷来了,很好,很好!你老人家看这矮子,太无道理,前来混闹,他冒充是你的公子,请你老人家认一认,如不是的,把他赶走。”矮子说:“你们这些狗头,眼都瞎了,这不是我爹是谁?”说罢,上前躬身一礼:“爹爹在上,不肖孩儿回来了。”蒋员外大惊失色,问道:“你从何处而来,这一向又在何方?须将一身之情,说个明白,那时带你去见母亲。”矮子连忙说:“爹爹在上,既问此情,容孩儿一禀。”员外说:“此处不是讲话之地,跟我进得堂内再讲。”父子二人来到堂内,家童沏茶过来。蒋林开口——
“亲亲爹爹叫一声,我自小学道在昆仑。
仙山师父是毛本,说我是蒋门的后代根。
父亲大名叫蒋正,家住山东蒋家村。”
员外说:“你既是山东蒋正之后,你叫何名,今年多大岁数?”“爹爹在上,容儿再禀——
孩儿今年十五岁,名字叫作小蒋林。
仙山学道十余载,师父打发我下山林。
师父说,青龙谷九家英雄有危难,都是忠心耿耿的将豪英。内有一位陶文灿,是当朝首相的后代根。又说陶相府与我家是亲戚,姊姊匹配了陶文彬。因此上——
仙师差儿下山来,搭救九位将豪英。”
蒋员外一听,吃惊不小。员外细想:自从生下你来,三朝之日刚为你取了名字,就无故不见,哪知是仙师将你带上高山抚养。你今这些说法,一点不错。你姐姐蒋赛花果真匹配陶文彬,陶文彬在我府中住了几月,他去湖广借兵报仇,至今一去未回。你姐姐又遇扬州刁婵梅,二人往北京救出陶文灿,至今亦不知下落。父子正谈之间,早有丫环报到后堂洪氏太太得知,洪氏听了大喜,连忙手持拐杖,着梅香搀扶下楼,来到前厅。员外道:“儿呀,你母亲来了,快去见礼!”蒋林连忙起身,接进母亲,叩拜养育之恩。洪氏太太喜泪纵横:“儿呀,你离娘十余年来,今日相逢,真乃万幸,难为仙师抚养大恩,如今差你下山,你可知青龙谷口被困?据说八盘山徐洪基千岁带领倾山人马,及山寨强兵勇将,扎大营在夹山道口,堵住群奸路径,欲劫九辆囚车,亦不知可能取胜?”蒋林道:“娘呀,孩儿下山,正为此事而来。母亲胆放宽心,今有孩儿前来,包管一举成功。”洪氏道:“如今全仗儿的仙术了。”于是员外吩咐摆酒,为孩儿接风,合家欢乐。庄汉们暗自好笑:幸亏我们在门外没得罪这位矮爷,原来真是蒋门后代。谅他从仙山下来,是身手不凡。不说庄汉议论,暂按蒋林慢表。再讲玉门关薛奶奶店中刁婵梅、蒋赛花自从进京搭救陶文灿,转身又寻到玉门关,流落在薛奶奶店内,刁婵梅产下肉球,被虎衔去,她就气成大病。后来到湖广姑夫家与陶文灿相会一次,复又回到玉门关休养了一百多天,才恢复身子。目前听到陶文灿与八位英雄在清江被擒,八盘山徐千岁发倾山人马,在青龙山堵道劫车,拯救九位英雄,她们再也按捺不住,决意前去拯救亲人。于是买了马匹,带上兵器、法宝,直奔青龙山而来。
那天,赶到山东地界,猛然听到小道上有车马之声,再一观望,见是一队人马押着九辆囚车缓缓而来。刁、蒋二姑娘立刻警觉,上前喝道:“呀呸!你等是何方军卒,车上装的什么物件,往何方而去?留下名来,说出真情,方能放行。”严、严仙见是英姿飒爽的女子吆喝过来,便暗自吃惊。答道:“马上女子,休管闲事。若要问我二人,乃严家兵将,严、严仙是也。现奉总镇之命,押解叛逆进京,望二位姑娘避开!”刁婵梅一听,说道:“这真是——
黄狼碰着猎户狗,前世里冤家遇对头。”
二位姑娘也不通名报姓,便磕马举刀,直向二奸杀来,二奸慌忙迎战。刁、蒋二人由于救人心切,乃奋不顾身,拼命厮杀。战了二十余合,杀得二奸无能招架。遂弃车曳兵而走。小卒见主将败阵,一个个也跟着四散逃跑,囚车丢弃在路。刁、蒋妯娌二人见此情景,也不追杀二奸,立即打开囚车,放出九位英雄。此时,十一位男女英雄,来到一个村庄,寻了一家酒店住下。刁、蒋二姑娘与九位英雄见礼,九人以礼相还:“谢谢救命恩人!”刁、蒋二人随即吩咐酒店备酒,为他们九位英雄压惊。陶文灿连忙上前:“贤妻呀,你等何以得知我们被捉之情?多劳弟妹同心相救,真是难得。”于是徐青、毛风、宋金龙、窦哼、张飞公、马飞雄、吴英、朱英等,一齐上前相谢。刁婵梅与蒋赛花将他们一一扶起:“众位受惊,不必如此客气了。”刁婵梅说:“官人呀,妾身自从襄阳分手,仍住在玉门关干娘身处,偶然间听得官人并同众英雄被捉,日夜焦急不安,故此前来相救。如今搭救来迟,多多有罪了!”呆子窦哼道:“你们二位姐姐说话也太羞辱人了,我们被奸人打败,装进囚车,得你们相救,还说有罪,这不是说我等九人更是罪上加罪吗?”陶文灿说:“你们莫看窦兄弟平时说话呆里呆气,今朝说的倒蛮客气!”大家听了哈哈大笑。这时,大家酒足饭饱,刁、蒋二姑娘付了酒钱,男女十一人赶往青龙谷口而来。这也慢言。
再讲苏、严二奸被刁、蒋妯娌二人杀败,逃到平安之地,收集残兵败卒,一齐回大营而来,报与老贼严霸得知。老奸大怒:“你们这班衣架肉桶,酒囊饭袋!在路上全不当心,无智无能,杀敌不力,囚车被劫,不就前功尽弃?况且那些反叛,得了囚车里九人,势力壮大,必然不肯罢休,那时我等将陷于进退两难之境,如何是好?”奸贼中诸将说道:“请总镇放心,我等有九万余众,兵马过他八倍,还有二位女将的多种法宝,如若叛贼猖狂,我们与他决一死战——
随他叛逆多厉害,难敌我们十万兵。”
严贼营中计议已定,暂按不提。单讲刁、蒋妯娌二人带领九家英雄,一直来到徐千岁大营,徐千岁不胜欣喜。早有徐青拜见爹爹,随后各将一齐叩拜。老千岁吩咐备酒款持,九英雄与营中各将叙谈,拱手相庆。这时忽报:蒋家村来了矮子蒋林——
蒋林离了蒋家村,风遁一架就动身。
一路顺风来得快,直扑千岁大营门。
矮子蒋林说到就到,立于徐老千岁面前,躬身见礼。徐千岁问道:“但不知你是蒋员外的何人?”蒋林说:“不瞒千岁,我正是蒋正的儿子,名叫蒋林。自幼在昆仑山学道,如今我仙师已算到老千岁带兵在青龙山谷口打劫囚车,故此差我下山相助,听从千岁使唤,共捉奸贼。”徐爷道:“蒙蒋将军美言,请坐下用酒。”这时,早惊动了蒋赛花、刁婵梅、王素珍、方翠莲、宋金凤、窦金平等诸将,一齐来与矮子见礼。随即蒋赛花上前一把拉住说道:“贤弟,你可认得姊姊?”矮子道:“你是姐姐蒋赛花吗?但不知姐夫陶文彬在何处?也好让我们郎舅相识,叙谈叙谈。”于是王素珍连忙将义子陶滚叫到面前:“儿呀,快来拜见母舅。”陶滚随即在大帐上叩拜母舅,才知陶滚是王素珍的义子。于是宋金凤、窦金平见丈夫兄长等一齐会聚大帐,各诉离别之苦。徐千岁吩咐重新摆酒,当夜灯火通明,饮酒庆贺。次日清晨,徐营探马回报:“严贼营中大聚众将,准备攻打青龙山夹道。”徐千岁听了大怒:“奸贼来得正好!我还未曾有空找他,他倒飞蛾投火来了!”连忙升帐,击鼓聚将,顷刻之间,各将到齐。千岁问:“哪位将军带兵杀严贼头阵?”话言刚落,早有一人答应上来。徐千岁朝他一看,原来是新到的矮子将军。徐千岁嘴上不说心里想:你这矮子纵有浑身本事,人也只有二尺来高,倘若领兵出阵,胜败倒还是小,你这副身材反倒受人耻笑。但见徐千岁坐在案前,紧锁眉头,不愿发令。蒋林道:“千岁爷,怎么见我矮子领令,你不发兵,是何意思?莫非怕我矮子无能,所以不发将令!”老千岁道:“小将军,你新来咋到,不知严贼营将厉害,所以老夫正在考虑再派一将,相助与你,带兵前去,我才放心。”蒋林道:“承蒙千岁顾全,这是正理。不过我矮子出战,不要别人帮助,谅他严贼营中也没什么高手,此去包管杀他片甲不留!”徐千岁听了矮子的大话,按心一想:谅他在仙山学道多年,必有一身法术可以施展。如此,且出令与他前去走马,多派几人给他压阵是了!于是徐千岁下令:“矮将军出阵!徐青、陶文灿等在清江打擂的九位英雄随后压阵。”蒋林满面春风说道:“得令!”压阵军将各自装束齐备——
营外顿响狼烟炮,冲出蒋林矮将军。
那边是,严汉珍疆场走战马,欲与矮子比高低。
老贼严霸听得青龙山大营炮声隆隆,知道叛逆兵将出阵。随即令严汉珍出马迎敌,随后用严、严仙、苏廷龙、苏廷虎等压阵。严汉珍得令,一马当先,沙场会战,欲将那九位英雄再捉回囚车。双方兵将,来到沙场,出阵讨战。严汉珍抬头一看,只见沙场有一矮将,其高不过二尺,也不坐马,也不端刀,竟是赤手空拳。严汉珍叫道:“你那矮子是来对阵的吗?”蒋林道:“不是来打仗,难道是相亲的!你这妖妇怪女,可是与矮爹爹动手的吗?”严汉珍一声:“呀呸,姑奶奶瞧不起你,快把姓名报来?你是谁家之子?三分不像人,七分不像鬼,快快报名过来,姑奶奶枪下不死无名之鬼!”蒋林道:“丫头,你在马上坐好,矮爹爹报出名来,恐怕你在马上吓倒!矮爹爹姓蒋名林,山东蒋家村人氏,自幼在昆仑山毛本大仙名下为徒。陶文彬是我姐丈,只因仙师算透朝中出得苏、严二贼,坑害忠良,目下在青龙谷口交兵,故仙师差我下山,一是除奸灭霸,二是收你做妻!你到底姓甚名谁?谁家之女?该将芳名报来,不可妄报。”严汉珍听罢此言,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说道:“你这个矮鬼,休要胡言乱语,姑奶奶是清江总镇之女、仙母门下之徒严汉珍是也。”说罢,挺枪就刺。那矮子窜跳蹦纵,敏捷非常,枪头难以近身。严汉珍见他矮子灵活,只得舞动枪杆,铺天盖地地向他扫来。矮子见此光景,遂从身边取出一物,名叫盘龙黄金棍。取出时只有三寸余长,与一根草秆相似,放在嘴边吹了口气,立时变成一丈余长,约有茶杯口粗。矮子执在手中,晃了两晃,对着严汉珍的马腿打来,说道:“先将你的马腿打断,叫你与我一样步战,未必是我的对手!”说罢,一棍扫来。严汉珍一见,大吃一惊:“矮子先是空手,是谁送给他这等兵器?”眼看一棍已到,随即把马一带,活溜溜让过一棍。众位要知,矮子并不存心打她,若是有心打她,这一棍早已中了。把个严汉珍吓得大惊失色,心往下一忒,浑身出汗,口内喘气,暗暗佩服矮子的本事。矮子却在马前纵到马后,马左纵到马右,手执盘龙棍,欲打不打,不打又像要打,直吓得严汉珍浑身是汗,遍体生津。
汗滴眼珠不得睁,沿腿流到足后跟。
矮子蒋林道:“丫头,你浑身发潮,腿裆淌水是何缘故?看你好像是患病刚好,身子虚弱,那还得了。在我看来,你莫嫌我矮小,跟我回去做老婆倒是蛮好。那时,我多买人参、燕窝给你滋补,自然身强力壮,下次再与别人打仗,就不会再淌汗水了。”严汉珍听罢此言,羞得满面通红,朝矮子用枪一指,骂道:“矮鬼呀——
你身没三尺不像人,喷脓吐血嚼舌根。
要想与姑奶奶配为婚,你转投人身重托生。
今日捞到我的手,剥你皮肉上笼蒸。”
矮子在旁哈哈大笑:“丫头,你越骂我越开心。打是欢喜骂是惯,不打不骂不成婚。汉珍呀——
你越骂我矮子越快活,越打我蒋林越开心。”
严汉珍看看打他不过,骂他不气,真是粪缸里的砖头——又臭又硬。拿他无法,就想一个恶毒章程,骂道:“矮鬼呀,你要完了。”
伸手囊中把宝寻,霎时取出摄魂瓶。
朝着矮子招招手,想用宝瓶摄蒋林。
矮子眼明嘴快:“丫头,你那个东西叫摄魂瓶,只好去吓唬别的人,要想吓唬你矮丈夫,恐怕是千不能来万不能——
只道你有真宝贝,矮爷岂是没宝人。”
就在那法宝袋中摸一把,取出紫金标一根,
对着严氏把宝放,摄魂瓶打得碎粉粉。
严汉珍一见此宝被他打破,就在马上掉了魂。随手又将法宝取,摸出一根红头绳。矮子一见:“哦,你摸出一根扎辫的红头绳,大概给我许终身?”哪知道,矮子正在做喜梦,下来一根捆将绳。蒋林一见,喊声:“不好。”
他身子一晃入了土,严汉珍急得如火焚。
刚把法宝收拾起,又见矮子在后身。
矮子蒋林从土里出来,冒到严汉珍背后,猛地在她肩上一拍:“嘻嘻,矮爷爷又来了。”严汉珍一惊,连忙再从身上取宝,矮子一个土遁,身影又不见了。严汉珍无奈,料想用宝难以擒他,就叫:“矮子出来,有本事与姑奶奶真刀实枪砍杀!”蒋林一听,连忙从土中冒出。一个手执盘龙棒,一个长枪如怪蟒;汉珍如蛟龙出海,蒋林如猛虎下岗。一个是黄鹰追玉兔,一个是金鸡独立扬翅膀。他二人,武艺高,沙场打斗了好几招。那一时,矮子出声开了口,叫声丫头女窈窕——
“日间沙场相打斗,今晚到你营中把亲招。”
矮子蒋林说:“严氏小姐,外面天色不早,倒不如我你各收枪棒,回转营帐。你也该回去梳头并洗足,早把招亲床榻准备好——
我回去沐浴更衣帽,与你今夜度鹊桥。”
小蒋林在沙场边战边戏严汉珍,不觉天晚,各自收兵回营。严汉珍虽然回营,少不得提心吊胆。怕他矮子神出鬼没,夜来偷营还是小事,倘若夜来受他糟蹋,奴家颜面何在?当时回营,见过他父亲,说出沙场交战之情,严霸大惊:“徐营中陡添九员大将,又来一个矮子蒋林,神通广大,法术高明,怕他夜来偷营。”心里有话说不出口,还怕他夜间来偷人。随即吩咐兵将儿郎:“今晚营门内外,多着人巡更,一有风吹草动,你们要即速鸣金报警。”在严汉珍的莲花帐中,又多着几个女将在她帐中陪伴。这些暂按不说。
再说蒋林回营,各将迎接,向帐上禀报战况,深得徐老千岁嘉奖,各自回营安歇,准备明日出兵。此时外面已交二更,矮子蒋林心事重重,一心要到严贼营中偷人。等到全营将士儿郎各自安睡,蒋林遂将隐身花插在耳上,悄悄走出大营,轻移脚步,直扑严贼营房而来。不觉来到营前,抬头一看,只见四个守营的兵卒,手执鸡鸣枪站在门前,还有两个巡更的更夫,手敲铜锣,口念更经:“大小将领,总镇有令,谨防偷营,各自当心。”咣、咣、咣,敲过三记,走过来了。矮子想:要得大事成功,叫这两个更夫送我到严姑娘帐内,岂不更好。想罢,将隐身花摘下,至更夫面前说道:“你是什么人,可能把我送到严姑娘帐内?那时我多多赏你银钱,买好酒吃,你们意下如何?”两个更夫问:“你是什么人?鬼头鬼脑,凳脚能高,想去偷营还是偷情?谁要你的臭钱!你必定不是好人,捉住他,休让他逃走!”说罢,两个更夫正要动手,矮子将隐身花对耳上一插,更夫见不到人啦。口喊:“见鬼、见鬼,晦气、晦气!”矮子想:你要见鬼,送你去!随手抓住两个更夫,头对头一碰,两个头顶冒红,拖去对旷野河里一甩,被水淌走了,省得碍我大事。蒋林回过头来,闯进大营,东找西寻,寻到一座莲花帐外,大约这就是严汉珍的宝帐。他大摇大摆进去一看,两个陪伴女郎还未睡觉。因为隐身花是花花柳,柳柳花,她看不见我,我可以看见她。矮子只听严汉珍对两个陪女说:“奴家打了一天恶仗,辛苦极了,我先睡觉,你们替我每隔一会,没人也当有人,捕风捉影替我喊:‘何方矮鬼,胆子不小,竟敢闯进姑奶奶的大营’!”矮子正进帐门,就听“何方矮鬼,胆子不小,竟敢进我大营?”蒋林想:不对呀,师父给我的隐身花不灵呀,怎么被人发现的。于是就缩身到帐外静观动向。听了一会,只听帐内反反复复,仍然喊这两句。矮子心里明白——大概她在唱空城计?于是索性大胆隐进帐内,只见两个陪女闭着眼睛,似睡非睡,口中又叫:“大胆矮子……”喊了半句,就呵欠连连,伏案睡了。矮子一见暗自好笑:“大事准成!”于是他从囊中摸出一把睡魔虫,分别对三个女子鼻孔里一放,鼻孔里痒丝丝,睡魔虫入里,她们揉揉鼻孔,呼呼大睡。
三女睡觉如小死,天塌下来也不知闻。
矮子见此心欢喜,来到严氏卧榻前。
脱她一条裆裤,白绫裹足带两条。
明日沙场会了面,取出裹足与她瞧。
蒋林回营暂不表,再讲严氏女窈窕。
严汉珍一觉睡醒,慌忙起身,一看下身裤失了;脚一下床,裹足带没了。她恨,这定是矮子作怪,败坏我的名声。她狠狠地说道:——
天明战场去走马,捉住你矮鬼不轻饶。
她哪知,蒋林一心逼汉珍,沙场请出假媒人。
天已大明,严汉珍怀恨在心,来到父帐前去领命,要活捉矮子剥皮抽筋。严霸见女儿怒气不息,遂问女儿:“今日讨令,为何怒气冲天,是何缘故?”严姑娘道:“爹快出令,不必多问。”格么,严汉珍岂能把那些丑话告诉父亲?只得说道:“爹爹出令,战场上捉回矮子,再与爹爹谈心。”说罢传令,仍命苏廷龙、苏廷虎、严、严仙等四人压阵。严汉珍今天特别挑匹桃花征驹,配上雕鞍,周身装束,九吞头一十八扎,所有压阵将士,亦复束扎停当。严汉珍未曾出营,先放三炮——
炮声隆隆震山谷,桃花征驹走蛟龙。
一路滔滔来得快,徐营早在咫尺中。
严汉珍立在营外高声骂,骂这徐营中的小狗熊,快叫矮子来出马,不然杀进贼营中。徐营门军朝里报,门外来一女奸雄,口口声声骂矮将,要他出阵去交锋。徐千岁一听动了怒,骂声贼妇狗杂种,
“你严家丧心将忠良害,还又上门来逞凶。”
矮子蒋林听报有一名女贼上门挑战,想必是严汉珍恼羞成怒,遂迈步来到帐上:“千岁在上,不要动怒。严营女流来此,口口声声要我会战,谅她昨日在战场上吃了我的大亏,故此兴兵前来胡为,我蒋林岂怕她无名之辈!望千岁出令与我出营会战,切勿延迟。”徐千岁随即传令与矮子出兵,又命囚车里劫下的九员虎将压阵,还叫蒋赛花、王素珍随后接应。各将披挂停当,矮子吩咐众将:“你们先到营门放炮,兵马且慢跟上,让我出去会她。”于是营门外虽然炮声隆隆,但兵马列队丝毫不动。矮子插上隐身花,来到严汉珍身后,高声叫道:“我的妻呀,你来营前口口声声要我出阵,如今你丈夫已经来了,有话只管说吧。”严汉珍大惊失色,东张西望,也看不见矮子身在何处。矮子说道:“我在这里,你望什么?”这时随严汉珍前来压阵的众将,个个暗自惊怕:这个矮子,行不见影,骂只闻声,这么厉害,看来难以擒捉,如何是好?严汉珍没法,只得叫道:“矮鬼呀,是好汉出来交手,是孬种隐着不见,怕来送死!”矮子说:“你怎好意思说得出口,我与你昨夜之情,全都忘啦!真是蛇毒毒自口,人毒妇人心。男子心狠有悔意,女子心毒无悔情,我矮子与你并非私情,有月老为凭。”严汉珍道:“你不要满口喷粪,我严汉珍岂是你糟塌之人?”矮子道:“你不要抵赖,我把月老媒人请出来与你对证。”说罢,来到营前,对众将道:“你们各位好汉听了,我有两件物品,悬挂在这竹竿上,只听我说出一个‘请’字,你们就将这竹竿高高举起,让这两件东西在空中飘扬,自有用场。”众将道:“遵命,看你的仙法了。”这时,矮子仍旧隐到严汉珍马前,说道:“严氏丫头,你可再赖?我把大媒已经请来了!”严汉珍在马上只是发躁,又看不到矮子在何处,如何与他厮杀,直躁得气急脸红:“矮鬼呀,你任意糟塌奴家,我与你来个鱼死网破!”说罢,二目泪下,欲哭无声。再说她身后来压阵的众将,只是在那里翻眼。只见严小姐立于战场,独自一人与谁斗嘴?听来是两人对话的口音,但又不见那另一人的身形,是何道理?众人正在思疑,只听得一声“请”!徐营内跃出两将,手执一根竹竿,竹竿上挂着严汉珍的裤、裹足布,杈在半空。矮子说:“严汉珍,你不必抵赖,且看月老媒人在此。”严汉珍抬头一看,正是她的裤、裹足,羞得满面像血泡猪头。那旁严、严仙和苏廷龙等,见到主将妹妹的裤、裹足,个个脸上无光,掩面拨马回营去了。
严贼回营暂不表,再讲矮子小蒋林。
忙将隐身花收起,严氏马前现原形。
严汉珍一见,拨马端枪直奔矮子杀来。矮子与她纠缠数合,回头就逃。你莫看他身矮脚短,在马前一蹦一跳,跑得不哨,严汉珍的桃花征驹竟就追他不到。一个在前跑,一个在后追,约着追了数里之遥,忽听云端里有人叫道:“徒女,休要逆天行事,随我来吧!”随着一股旋风,将严汉珍连人带马提到空中。这是哪个将她提去?原来是严汉珍的师父。师父说道:“徒儿,你与矮子蒋林有姻缘之份,乃五百年前月老牵定,岂有妻子追杀丈夫之理?此乃逆天之事,故此将你提来,随我往仙山而去。”
再说矮子正在奔跑之间,一回头,忽然不见严汉珍,心下疑惊:莫非她有缩地之法?于是只能回营,对众将说:“那女子被我追赶得不知去向,且回大帐去见千岁,再作定夺。”这边矮子去向千岁缴令不言,单讲严营军卒进营来报:“严小姐被矮子杀败逃走,不知去向。”严霸听报大惊道:“叫严、严仙、苏廷龙、苏廷虎等人前来,有话相问。”众将随即上帐。只见严霸坐在上边,面带怒色,气急败坏。早有严、苏小奸道:“爹爹在上,呼儿等进帐,有何话讲?”严霸把“惊虎胆”一拍:“你们这班畜生,用你们压阵,压的鸟阵?主将失踪,都不知道,要你们何用?拉下去各人重责四十大板,决不轻饶!”总镇开口,执行将动手——
一五一十打完成,两腿打得痛煞人。
苏、严小贼暗暗叫苦,但敢怒不敢言:你的女儿做的事情,揪住我们责打,真是黄狗偷油,打了黑狗的头!摸摸屁股下去了。这时,苏玉兰惊闻表姐姐被人杀败,逃得不见,勃然大怒,来到帐前:“母舅大人在上,外甥女情愿领令,去徐营将表姐要回,倘若不然,冲进徐营,杀他片甲不留,谅他难逃我的法宝!”严霸大喜,当即出令。命苏玉兰出营走马。并问苏玉兰:“谁给你压阵?”“母舅,我独闯徐营,施展法宝之功,不需他人压阵。”严营放炮三通,苏玉兰放马出营,雄心勃勃,杀气腾腾,冲向徐营。徐营一听炮声,知道严营有人走马。粉面二郎徐青立即上帐讨令。他领了父亲徐千岁之令——
连放三响壮威炮,磕开缰绳马不停。
沙场上面抬头看,马上是位女钗裙。
青春美貌人间少,误认嫦娥下凡尘。
见她威风凛凛生杀气,又像地府里来的丧门星。
徐青勒马停站,大喝一声:“来者何人?必先通报姓名,死后可叫你父、兄到枉死城去寻!”苏玉兰转动秋波一看,不意打了个寒噤,见他气宇非凡,定是将门的根苗。春心一动,杀气泄了一半——
老天爷,他娘体面爹俊俏,生到这位好秀苗。
若与奴家偕连理, 我少活几年也甘心。
苏玉兰对徐青暗赞一会,止不住开口答了:“将军若问奴家名姓,乃是兵部苏大人生的后代。今年才交一十八岁,爹娘未曾与我定亲。”
徐青一听开口骂,你这无耻丫头不成人。
我要除尽苏、严贼,哪个要你奸贼根!
你这奸贼丫头不要走,我来送你进枉死城。
徐青说罢,举刀就砍,苏玉兰架枪相迎。刀去枪来,你搠他砍,杀得马声嘶叫,人声嘈闹。徐青越杀越有劲,苏玉兰枪法乱了套。眼看枪杆挡不住,身边摸出一法宝——
只见她往空中撂,落下捆将绳一条。
徐青躲避来不及,拉下马背捆得牢。
苏玉兰满心欢喜,下马离鞍,来到徐青身前:“将军,你也太不识抬举了。我问你,今朝你要不要命?快快向我讨饶!若是说出半个不字,就用你的刀,把你的上五寸劈成两个瓢!”徐青想:虎落陷阱被犬欺,落汤的凤凰不如鸡。我今不把婚姻准,谅这丫头不死心。
不如对她亲口许,日后再把巧计生。
想罢,对苏玉兰说:“你这丫头,真不算人,招亲嘛,也该对我早早说明,为何暗用法宝伤人?
你今不把绳索解,哪个要你做夫人?”
苏玉兰一听,不敢相信。说:“你今口说无凭,要对天发誓,才见你心。”徐青说:“既为夫妻,何需对天发誓,你居心何在?”苏玉兰对他笑笑:“将军,非怪奴家如此,你开口奸党,闭口奸贼,我怕你男子心肠狠,过一时要恩将仇报——
经不起你一翻脸,把我甩到东海边。”
徐青道:“哦,你这黄毛丫头,人没三尺,一肚子仙识,要发誓,你先来!”“我先来?我先来你就可生赖啦!冤家哎——
你不对奴发个誓,要想松绑万不能。
若是再说一个不,立即拿你回营门。”
徐青没法,开口就曰:“小姐哎,我如对你心有变,要雷打天,火烧烟,关起门来烧两边。”“不对,这是护身咒,必须重新发誓!”“啊呀,看你小姐年纪虽然轻,脸皮倒比城砖厚——
自从盘古到如今,不曾见过女子招亲逼男人。”
苏玉兰说:“不发誓就看刀!”“饶命、饶命!”“饶命可以,再发誓!”“好,让我重来——
小姐哎,我若与你不诚心,井圈上吊死我徐青。”
“冤家,这是赌的腾空咒,不是真心相许。好,且放你一把,看你怎能逃脱我的手掌!”苏玉兰将捆将绳一解,徐青拔脚就溜。边跑边说:“我是忠良家后代,你是奸贼的苗根,哪个与你成婚!”苏玉兰一听,暗下狠劲:“好的,看你逃到哪去?”随即从手上抹下一枚戒指,对徐青身后一撂,设下一口水井。徐青人往前跑,眼对后瞧,“嗵”一声,对井里一掉,咕噜咕噜吃上两口水,淹到他的头发梢。嘴喊救命,耳边听到有一樵夫唱山歌之声——
“樵夫心高命不高,逐日樵柴逐日烧。
但等哪天得了宝,丢下柴刀穿长袍。”
“樵夫哥哥,救救我也。”樵夫伸头对井里一望:“哎,你怎马失前蹄,掉下井的?”“请别问,救我上去对你说。”樵夫放下一根绳子说:“绳索不长,你扣在颈脖里,我拉你上来。”徐青聪明哩,扣住颈项往上一拉,不就送命!于是他用双手抓牢绳子,说:“樵夫哥哥,绳扣牢了,请你往上拉呀。樵夫拉上两把,将上头绳扣对扁担上一套,扁担对井栏上一横,拿徐青对井里一吊:“井下哥哥,我少陪了。让我吃过午饭再来拉你!”徐青抬头对上一望,哪是樵夫,明明是苏玉兰嘛!他心里明白了。随即口中就喊——
“小姐哎,徐青若是想赖婚,叫我死去又还魂。”
众位呀,徐青说得玩意话,后来以假就成真。
后来到玉门关去盗扇,徐青落网命归阴。
苏玉兰下山将他救,徐青感恩结同心。
这是后话,下册经文对证。再说苏玉兰用捆将索拿住粉面二郎,逼他许婚,才把他从井里拉上说道:“徐官人,我你既是夫妻,如今奴也不想回营去见我的父亲,不如就跟你一同上山,拜见你的父亲,奴的公爹,向他老人家请罪。”徐青说:“你倒说得好听,但也未见你的心术如何?你倒要我先发誓,如今你也应该表一表心。这样,我你同去见父帅,方见你千瓣桃花合条心。”苏玉兰说:“官人哎,奴三番五次亲口许,你还不见我的心?
若是奴家有歪心, 尸首不得收回营。”
众位呀,苏玉兰罚的真切咒,立时三刻见分明。
此话怎讲?因为徐青暗存杀害苏玉兰之心,现在假意与她一同上山,怕的是见不得他父亲。说我招纳奸贼女,引狼入室害自身。倘若父亲怒气生,我的性命如风吹灯。
左思右想难坏我,身边抽出锏一根。
冷照玉兰头上打,咔嚓一声吓煞人。
不觉一阵狂风吹来,二阵狂风又临。徐青把眼一睁,抬头一看,不见苏玉兰的尸首踪影。徐青直吓得目瞪口呆,惊魂不定——
心惊胆颤回大营,爹爹面前禀真情。
此话慢表。再讲苏玉兰在徐青锏下身亡,被狂风刮走,此乃骊山老母早就算到徒女有难,在徐青的锏下必有一死,她们本有姻缘之份,故用神风将苏玉兰收回仙山救活,要等玉门关上盗穿金扇,仙母差苏姑娘下山救徐青。再说严霸营中早有人探得明白,回营禀报严霸:“苏小姐已被徐青打死,尸首不知去向,望总镇大人定夺。”严霸连失两员女将,好像他背脊上挨抽掉两根主筋,吓得魂飞天外,六神不定。营中众将也惊得如泥塑木雕,眼珠发定。严霸见此光景,知道事有不了之局,还有全军覆没之险。于是传众将儿郎计议:“不如收拾行装回清江去吧。”众将道:“此举虽好,恐怕徐营不让放过,必定要来追杀。”严霸道:“你们不必担心,退策我早已想好。将前面设下空营一座,上插旗幡飘摇,人马从后营走出,叫他疑惑不到。”于是各自收拾停当,悄悄从后营逃走,逃回清江去了。
再讲徐青在营前杀了苏玉兰回营,直向他父亲徐千岁禀报。徐千岁一听,哈哈大笑,说道:“传令毛风将军上帐!”毛风听命来到帐前:“老千岁在上,唤毛风有何吩咐?”徐爷道:“现在严贼营中大伤元气,你领一支人马,出营乘胜追杀,捉住严贼,决不轻饶!”
毛风得令挂战袍,身骑骏马手提刀,
号炮连天冲上路,战鼓咚咚震云霄。
毛风人马冲到严贼营前讨战,在马上叫了一会,骂了一阵,不见严营有一兵一卒出哨。
霎时冲进严营内,不见人马一根毛。
毛风只恨来迟了,只好回营把令交。
毛风来到帐前:“千岁在上,谁想严贼惧势,早已望风而逃,只落空营一座。”徐洪基说:“这是严奸识窍,真是便宜他了。如今既已逃走,那空营就留作青龙山的营盘。于是也就吩咐各将军士,拔营起寨,回转八盘山而去,再作招兵买马,待后自有用处——
一路上滔滔人马来得快,八盘山到面前呈。
徐千岁一路人马回到八盘山,杀猪宰羊,祝捷庆贺,整整忙了三天,各寨英雄畅谈三夜,大长威风。隔天,宋金龙兄妹仍回宋家寨;窦哼兄妹仍回窦家寨;毛风夫妇仍然把守粉红江;王素珍、方翠莲与义子陶滚,仍回九龙山;朱英、吴英,仍回珍珠山。另有陶文灿、张飞公、马飞雄他们留在八盘山操马练兵,只等兵精粮足,准备领兵杀上北京,捉拿奸贼报仇。此事容后再讲——
穿金宝扇路程远,稍停片刻听下文。
下文之中,陶文彬在襄阳唱戏,不幸戏台丧命——
运送灵柩风波多,要与番邦动干戈。

五陶文灿请出隐士刘蛟葫芦国战败勾出群妖
昔日螳螂去捕蝉,不知黄雀在身旁。
黄雀却被弓弹打,弹手又被猛虎伤。
人骑骏马我骑驴,看看人家我不如。
回头看看推车汉,比上不足比下余。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
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
英雄传遍古今,俱是夺利争名。
爱的忠孝节义,恨的奸盗邪淫。
忠则久磨成器,奸则恶报无垠。
一文劝过一文来,春夏过去金桂开。
春飞杨花飘千里,金桂十里送爽来。
说者,上卷之中讲到徐青沙场受绑,苏玉兰逼他成婚,遭徐青暗害,由骊山老母度到仙山救活,此话暂且不表。下文单讲陶文彬在大京班唱戏,他名扬四海,誉冠梨园,在镇江唱了一年之久,南方诸城都知康凤的戏班里有个名角邹文彬先生。
惊动湖广地方人,特邀前去唱戏文。
康凤雇船就动身,直往襄阳一座城。
顺风顺水不耽搁,船到码头扣桩绳。
船行数天,来到襄阳,搬卸行头上岸,在元都观住下,次日开锣唱戏。陶文彬与康月娥说:“贤妻,你可记得前年我们同来襄阳,在姑父府中与兄长陶文灿相会,如今又到此地,亦不知姑父姑母身体康健否?明日我打算去姑父府中探望二老,顺便打听一下兄长的下落,不知贤妻意下如何?”“官人,你这想法不错,不过襄阳地方是慕名请我们来的,明天又是开锣的第一天,你这主角怎能离开呢?依奴之见,稍等几天,我你一同前去,未为晚也。”陶文彬听了,亦觉有理,就把此事暂搁下来。次日,康凤与花云吩咐各行当整理服装行头,饭后化装登台。这时,后台早已供设老郎祖师神像,焚香掌烛,敬神开锣。锣鼓声中,一人扮了“加官”,先跳《天官赐福》,后唱《郭子仪贺寿》等开场吉戏。随后陶文彬与康月娥出场。陶文彬扮高厚保,康月娥饰刘金定,二人在锣鼓声中走到台前一个亮相,台下看客一阵掌声喝彩,就交头接耳议论起来,指指点点说:“那男的就是邹文彬,女的就是康月娥,他们是夫妻同台唱戏。你看他们出场的身段步法,与众不同,真是风雅极了。”一阵议论,台下肃静无声,尽管看戏。这第一场看客爆满,演戏者心情特别高兴。只听锣声锵锵,鼓声咚咚,台上交战双方,刀枪舞得合拍,云步走得上点,台上台下心声共舞,好不欢欣!谁知康月娥心一高兴,故弄拖刀之计,暗带玩笑之意,将木刀贴近陶文彬的颈上一拖,只听“嚓”的一声。高厚保的脑袋挨拖下来了。康月娥顿时吓呆,台下看客大惊:“奇怪、奇怪,木刀竟把人头割下!”康班头也吓得目瞪口呆,随即与台主磋商,退票散场。康月娥放声大哭 。
“叫一声夫呀喊一声天,奴的命苦如黄连。
只说戏台上面闹玩笑,谁知木棒变钢枪。
总怪奴家手不慎,丧了我亲亲丈夫亲亲天。
官人哪,如今奴身来抵罪,双双一同赴黄泉。”
哭罢就把头来撞,恨不得立时就去见五阎。
班中男女老少见了如此情景,个个伤心掉泪。上前一把抱住康月娥,慰言相劝。康凤也揩揩眼泪劝道:“女儿不慎失手,伤了公子的性命,谁不伤心。现在人死不得复生,你我哭死了也喊不回他。我们得买口棺木,将公子收尸入殓,方为正理。至于他的灵柩将来存放何处,也得想个章程,妥善安置才好。”康月娥想想无奈,止住哭声说道:“爹爹,事到如今,女儿实不相瞒,你的女婿并不姓邹,他是当朝首相陶彦山之子陶文彬。”康凤一听大惊:“呀,原是首相之子,女儿何不早说,让我得罪不小!来、来、来,你今既然说出实情,我们必须对他行厚丧之礼,买楠木沙方一口,僧道追荐七天,而后把其灵柩运往八盘山安放。耳闻陶大官人现在八盘山徐老千岁身处起兵反奸,我们须将贤婿灵柩运放到他兄长之处,才为正理。”
康凤正在议大事,忽然来了两个人。
这两个大汉,其形古怪,直至元都观里边,开口问道:“大京戏班可在此处?”有人答道:“你问它作甚?”那大汉说:“我等是葫芦国而来。因我洪花王今年六十寿辰,闻得大国有大京班子,戏唱得极好,故来聘请到葫芦国为国王唱戏祝寿,银子自然多赏,但不知你们意下如何?”康凤说:“实不相瞒,目下因我小婿在此身亡,必须料理一切后事,哪有心事去外邦唱戏?但不知你二位在葫芦国官居何位,姓甚名谁?请道其详。”那大汉道:“我乃洪花王驾下的大将红毛是也。这一位官居都督之职,名叫撤金温。少请教贵班主高姓大名?”康凤道:“不敢当,敝姓康,单名凤字。”红毛答道:“很为高雅。”“岂敢、岂敢!原来大将军远路风尘到此,多有怠慢,理应前去为洪花王祝寿,目下怎奈不便远出,得罪、得罪了!”红毛听了此言,大感不悦,说道:“康班头不必如此推托,难道死了女婿就不唱戏?若是死了女儿,你就改行了吗?”康凤听了,很为生气:“你偏邦小国,真乃禽兽之类,不知世理,快快回去禀告你的兽王,就说天朝大国,乃礼义之邦,不到小国,入禽兽巢穴。”红毛道:“康凤、康凤,你休要出口伤人,倘若不去,吾王决不甘心,那时兴兵过来,抢夺你的班子,恐怕你要后悔了。”“呀呀呸,你这瞎了眼的王八,去与不去,随我心愿,哪个怕你鼠辈小邦?如叫老夫动怒,那时领强兵勇将,杀进你番邦,人不留头,马不留面,你就要求饶了。”叫人来,先将这两个畜生捉住,不要放走!班头一叫,生、旦、净、丑走出几人,就要动手。红毛见此光景,不能眼睁睁被捉,遂夹着尾巴,悻悻而去——
红毛走出戏馆门,骂声康凤了不成。
门里做个看家犬,无事端端得罪人。
红毛与撤金温,走到门外对康凤骂了几声,陡然心生一计。红毛说:“撤都督,如今我们请不动大京回国,一则难见国王,二则大众要笑我们无能,弄得我你无脸见人。如此我等且将船只埋伏在洞庭湖边,谅康凤离开湖广襄阳,开往别处码头,他的船必由湖边经过,我们在那等着,日夜巡防,一见他的衣箱行头,出其不意,就抢过船来,他必定要追来夺回衣箱。那时,进了我葫芦国土,好强留他唱戏,一举两得,我们体体面面交差,抬头仰面见人,此乃愚见,但不知都督意下如何?”撤金温道:“此计甚好,极妙!”于是二人上船,直扑洞庭湖而来,暂且不表。再讲大金台班康凤,因女婿一死,才知他是陶首相之子,顿觉伤心。遂备沙枋棺木一口,请僧道追荐亡灵七日,康凤又与女儿商议,棺存何处。康月娥说:“爹爹,女儿前日已听你说过,他的兄长陶文灿现在八盘山起义,我们应将公子的灵柩,运往八盘山交与他兄长收留,理当如此。”康凤觉得女儿之言有理,连忙雇用船只,将陶文彬的灵柩扛上大船。康月娥随船守灵护送,康凤用一只小船随后照应。戏班其他人等暂住襄阳等候。一切料理妥当,船上水手拔跳撑篙,开船动身。
众位呀,不送棺木万事宁,棺木送出要动刀兵。
红毛暗伏湖边等,康凤半点不知情。
水路滔滔来得快,眼看湖水碧波清。
康月娥在前船伴送灵柩,康大人在小船上随后,两船相离两里多路。前船刚进洞庭湖口,早被番邦大将看见,吩咐一众水手:“你们要奋勇当先,把那来船上的那只大箱,给我抢夺过来,切勿迟延!”原来当初襄阳地方的棺材是两头一样大小,如同北方的衣物箱一样。加之他葫芦国的人也想不到船上是装的棺材,只当是戏班的衣箱。红毛随即吩咐水手众人,“你们跟我上去抢那大箱!”于是拼命划桨,飞速上前,立即靠近大船。只见红毛大将与撤金温,领着众人,如狼似虎地跳过船来,动手就抢。那些偏邦蛮子,生得五大身粗,毫不费事,竟将棺材抢过船去。把康月娥吓得魂不附体,只当是江洋大盗前来抢劫。她船上的水手道:“小姐,这些人并非强盗,均是外国人模样。”这时,康月娥心里明白,必定是葫芦国请我们去唱戏未成,与我爹爹斗了几句,他们怀恨在心,故遭此事。康凤后船赶到,听前船喧闹之声,连忙赶上来问:“为何事喧嚷?”康小姐爬出舱来,对父亲说道:“爹爹呀,这就大事不好了!葫芦国的人将陶二官人的灵柩抢去了,这如何是好呢?”康凤道:“那还了得,这不是反了!你们见他船往哪去了?赶快摇橹上去追赶,夺回灵柩!”众水手说道:“大人呀,那葫芦国来了四只大船,每船均有七、八个水手,而我们两只船上水手不多,看来彼众我寡,不是他们的对手。若要追赶,必须增添英雄好汉,才能把灵柩夺得回头。”康凤想:要得英雄好汉,除非上八盘山,报与陶大官人知道,叫他领兵下山,登舟追赶——
不提八盘山上报音信,再讲葫芦国抢棺急急行。
水路行程,非止一日。船靠葫芦城码头。红毛大将,高高兴兴,命水手抬箱进城,摆放在银銮殿前,去见国王:“国王在上,臣进中原回来缴旨!”洪花王道:“你等回来,可曾将大金台戏班请来?”“启奏国王,臣等此去中原,好容易在湖广襄阳找到大京班,会见班头康凤,说出国王六十寿辰,特请他来唱戏。他不肯前来还是小事,他却满口雌黄,骂我国是禽兽之邦,他天朝之人,岂入兽群?所以臣等不甘受他羞辱,将他的行头衣箱抢来,聊泄胸中之愤。现在衣箱放在银銮殿前,望国王定夺。”洪花王一听,大发雷霆:“我想中原一个唱戏之人,如此可恶。莫非你们有什么言语得罪他人?”红毛道:“我等始终以理相待,何谈冒犯之言?”洪花王说:“将衣箱打开观看,看那箱内的衣物可能唱戏!”一班武士早把木箱扛来,各执铁斧,乒乒乓乓,把箱子打开,只见一具尸首睡在箱内。众人一见,大惊失色,吓得目瞪口呆。洪花王问:“你们为何惊慌?”众人奏道:“国王在上,原来里边装的一个人尸,身首两处。”洪花王道:“你们怎么将人家的死尸抢了回来,居心何在?岂不是霉煞我了!”喝道:
“把他们推出辕门外,腰斩两段不容情。”
这时,有左殿军师撤里吗哒上前奏道:“国王在上,请息雷霆之怒,暂歇虎狼之威,他二人有功于国,谅来也是无意之中抢错了物件,这也是护卫我邦尊严之举,如将他二人斩首,以后还有何人愿为吾王出力。”洪花王听罢,说:“依军师讲来,此事作何处置?”撤里吗哒奏道:“依臣看来,命他们二人反省过错,将夺来的死尸与棺木,抬到校场焚烧,一了百了,再无晦气。”
可怜哪,忠良的后代陶文彬,死后落在番邦遭火焚。
一众番兵怒气生,扛起灵柩出殿门。
点起南方丙丁火,烈火腾腾往上升。
忽然天地暗昏昏,狂风飞沙下凡尘。
雷声阵阵了不得,闪电划得眼难睁。
一道白光升空去,随风提走陶文彬。
原来西方有座五云山,山前有一深洞,洞内有一位白花仙姑,在洞中修炼千年,尚未成其正果。今日坐在洞中,掐指一算,知道东斗星陶文彬在襄阳遭木刀丧生,尸体被葫芦国抢去焚化,所以前来将陶文彬提去洞府救活。白花仙姑为何要提尸救人呢?她要取到东斗星的原阳刚气,才能修成大罗神仙。白花姑娘现在将他提走,救活后,还要向他拜上九十九天,才能取到他的元气。弟子讲经,不能等她九十九天,只能花开两朵,各执一枝,回头再讲康凤父女二人回到襄阳,立刻就派人送信上八盘山求援去了。谁知戏班里的人,有半数以上是陶文彬的徒弟,听说师父的灵柩被番邦抢去,个个气愤不平,立即要去夺回。班头康凤说:“你们休要心急,我已派人上八盘山送信去了,谅那陶文灿必要转告徐老千岁发兵下山,不日定有回音。”众人说道:“康大人言之差矣。像我们戏班的数百人中,论武艺不在他人之下,何必要等八盘山人马下来才可动身?依我等之见,不必耽搁,今晚就收拾行装,迅速追赶上去。”康月娥说:“这样也好,一面送信上山,我等就先行一步,不能再延。”康凤听了,也无异说。随即清点人数,备足银子,将衣箱戏具等物寄于元都观交台主保存。全班人等,出得襄阳,直奔葫芦国而去。
在路行走不耽搁,朝阳关到面前呈。
朝阳关有位镇守关官,姓王名滚,生有二子,长子王飞龙,次子王飞虎,生得虎背熊腰,武艺高强,随父镇守此关。这天,守关兵将见到康凤等三百余人,在关外挂帐扎营,连忙报与关主王滚。王滚闻报大惊。心想,中原与葫芦国是唇齿之邦,素无仇恨,如今中原兵至,是何原因?但又一想,如弘治皇驾下的大将到此,我王滚必然相识,但不知是哪家的人马?想到此处,遂命左右军士,各自当心守护城关,自己带了随从几人,扮成平民,出关察看动静。王滚等人出得城门,来到一处高岸上站定,果见有一行营屯扎,约有几百号人。正看之间,忽听营外有人高声叫道:“高岸之上可是江滚将军?”王滚一听,大吃一惊:“你是何人?呼我姓名?”仔细一看,随即问道:“你可是北台御史康凤大人?”康凤道:“在下正是。”
一个遇上知心友,一个久违老交情。
走上前去互问好,握手言欢共谈心。
王滚问:“康大人兴兵前来,为的何事?”康凤说:“朝中苏、严二奸专权,残害忠良,陶首相全家遭斩,仅逃出二位公子。二公子落在我戏班在襄阳唱戏,不慎在木刀下丧生,他的灵柩被葫芦国红毛大将抢来,我全班人等气愤不过,故而前来向葫芦国夺棺。今至贵关城下,还望成全,让我等早早过关。”王滚说:“康大人原来是为陶家冤仇,率众而来,但此处不是讲话之地,请康大人与众兄弟进关再论。”
王滚随即叫军士儿郎,大开关门迎接康凤等入关。直至官厅,杀猪宰羊,备酒款待。酒过几巡,康凤见王滚面有难色,像有心事在身,乃欠身问道:“江兄好像有万般心事?是何原因?”“康大人问我有何心事,真是一言难尽。当初我江滚被迫逃到葫芦国,派来此地守边关,改江姓王遮耳目,是防严奸起谋心。我江某本是忠良后,岂是叛国反大明!
大人哪,自从陶家遭屈害,未有一夜放下心。
当初不是陶首相救了我,哪有性命到如今。
谁知陶相之恩尚未报,葫芦国又害二官人。恨只恨他葫芦国,抢尸夺柩太不仁。
大人哪,我江某不为陶家把仇报,誓不改姓再做人。”
王滚接着又问:“康大人,陶二公子的灵柩落在番邦,你为何如此全力相救?”康凤道:“不瞒江兄说,陶文彬是我康家良婿。”“原来令婿遭害,可怜、可怜!但你这几百号人如何去得葫芦国城,又如何敌得过那些凶蛮?”康凤给江滚这么一问,觉得很有道理,便问:“依兄之见,如何是好?”王滚一想,乃道:“依愚之见,你们且在我关内住上几天,让我修表一封,差军士到洪花王殿前下表,叫他将陶二公子的灵柩送还。若是不还,那时定与你合力打进葫芦国城,夺得棺柩返回中原,但不知此举可能行得?”康凤道:“此计甚好,全赖你江兄费心了。王滚于是拿纸折迹,磨墨掭笔,上写“小将王滚三顿首,寸表参拜主贤明。只因红毛将军中原进,夺一灵柩回国城。如今中原发了兵,在我关外扎下营。望将灵柩来送出,万事勾销没话云,
倘若不把棺送出,葫芦国玉石将俱焚。”
表章一纸写完成,封条封得紧腾腾。
王滚着人前去下表,一路风尘,已到葫芦国银銮殿前。早有传令官报至殿上,将王滚的表章放在洪花王虎案之上。洪花王拆开一看,原是为抢棺之事,中原兴兵前来讨伐。洪花王还未看完,即拍案大怒:“大胆王滚,奏表见孤,为何尽是叛邦之言,难道你私通中原,反我来了!”随即传军师撤哩吗哒前来计议。不多时,撤哩吗哒上殿:“千岁在上,宣臣上殿,有何旨意?”洪花王说:“撤爱卿,只因红毛将军在中原错夺棺材,已在校场焚毁,如今中原借口兴兵前来讨伐,兵马已临朝阳关下。谁知朝阳关王滚送来一纸表章,满口胡言,责难孤家。想他王滚当年被严奇、苏葛迫害,逃来我邦,授以重任,如今他不思报恩,倒反我了。”说着,将表章对撤哩吗哒手上一送:“你看,现有表章在此。”撤哩吗哒接表一看,当殿奏道:“国王在上,看来王滚确有反意,他王滚在与中原毗邻之地谋反,其患无穷!看来必得先将王滚拿下,而后再敌中原,方能无误。不过,中原将才颇多,不能轻视。”“军师,依你之见。如何对付?”“大王,据我看来,必得征召霸林川总兵乌黑龙,还有他一个妹妹乌月红,不但武艺高强,还有一身妖法,非他兄妹领兵讨伐,目下尚无他人。”
洪花王当即准奏,将乌黑龙兄妹召进都城,他兄妹领兵一万,又命红毛大将和撤金温都督带兵五千,以作后应。这一万五千人马,乌黑龙兄妹为前路先锋,先行开拔,浩浩荡荡,直扑朝阳关来。
番兵出了城,人马日夜奔。
离关二十里,大军扎下营。
这天,大兵正走之间,忽有前哨探马报道:“前面已离朝阳关只二十余里,望乌将军定夺!”乌黑龙下马一看,此处地势开阔,河道相通。说道:“就在这平阳之地,安营扎寨,歇宿一夜,明日攻关。”这一头按下不表。再说朝阳关王滚,自那日下表以来,就断定葫芦国洪花王会恼羞成怒,要动干戈,向我王滚兴师问罪,不免焦虑不安——不怕狼主来讨伐,只愁八盘山英雄接应难。不怕他番邦几员乌合将,我有二子在身边。怕只怕关上兵多是番邦人,到时他兔死狐悲有哗变。罢、罢、罢,现在是——
开弓哪有回头箭,人在马背箭在弦。
正在这时,忽有探马来报:“关主在上,我们探得葫芦国命霸林川总兵乌黑龙与其妹乌月红,统领大兵一万余众,现离本关二十里之遥,扎下营盘,准备攻关,望关主定夺。”王滚闻报,随即与康凤和他两个儿子商议说:“今夜多派军士巡逻,防他夜来偷关。倘若乌黑龙兄妹攻关,我们必须倾巢出动,奋勇当先,将他挡在关外,莫让一兵一卒进来。再是关上兵卒葫芦国人占多。那时,他们见我倒戈叫他们杀葫芦国的兵将,恐其不服,须防发生哗变。江文虎说:“爹爹,这倒不愁。平时葫芦国的人士总说爹爹人好,爱兵如子,粮饷从丰,无不感激,看来不会与我们翻脸。”王滚说:“那就好了。”说罢,吩咐各营杀猪宰羊,让军士们美餐一顿,以鼓士气。
再讲乌黑龙兄妹二人,次日早晨吩咐人用饱饭,马喂草料,各自装束,磨刀擦枪。但见乌黑龙一声令下:“兵听号令,马听锣声,尔等在后,让我当先,前去闯关。”乌月红道:“兄长在前,妹妹随后压阵。”
营门外放起狼烟炮,一万番军上路程。
后队离营五里路,前队已近朝阳城。
乌黑龙一马来到关前,抬头望着关楼,高声大叫:“关内囚驴听了,快叫王滚出来受死。倘若延迟,让我杀进关去。免不了千刀万剐,剥皮抽筋,那时悔之晚矣!”王滚一听,气满胸怀,与王飞龙、王飞虎父子三人,领兵放炮出关。来到关外,抬头一看,只见对阵来将,头戴虎盔一顶,耳挂狐尾两条,腰佩硬弓一把,箭壶中箭杆排得密密麻麻。身穿一件鱼鳞甲,护心镜扎得紧腾腾。
手执一根乌枪杆,乌黑的坐马赛乌龙。
王滚看罢,心中大怒:“你这番奴,来到此地也不问问青红皂白,竟是满口胡言!知罪者,速速回去把中原邹某的灵柩送来。若是存心欺侮我大明者,丢下头来抵罪!”乌黑龙道:“你这小子忘恩负义,大王收留你的大恩不报,反而朝秦暮楚,背义负恩!”说罢,举枪就战。霎时枪来枪去,马往马来,连在一处,战成一堆,真是棋逢敌手,将遇良才。王滚如蛟龙出水,乌黑龙像猛虎下山,一个对准心上刺,一个对准背前胸——
两下交战数十合,眼看要擒乌黑龙。
黑龙拖枪往下败,旁边杀来了乌月红。
乌月红见他哥哥不是王滚的对手,连忙跃马上前,炸破樱桃,大声叫道:“王滚休要逞强,你今在此朝阳关镇守,我国国王待你不薄,想你在中原被奸人暗害,投来我邦,重用于你,尔今忘恩负义,罪该万死,怎敢猖狂!”说罢,举刀就向王滚砍来。王滚执枪迎敌。刀来枪去,寒光灼灼,气势逼人。刀碰枪叮响,枪碰刀冒火星。乌黑龙兄妹战王滚,犹如两虎扑一羊。真是能狼难敌众犬,双拳不敌四手——
三人交战四十合,王滚力尽欠精神。
只听人马一声喊,那旁冲出了两个人。
王滚两个儿子见他父亲与乌黑龙兄妹二人,战到力不能支,二人随拨马上阵,接住乌黑龙兄妹厮杀。杀得难解难分之时,康凤在那止不住胆颤心惊,葫芦国人马如潮,朝阳关纵有骁勇之将,也不过数千之众,何能抵敌?不说康凤担心,再言战场上男女五人,一直战到夕阳西下,方才各自收兵回营,准备明日再战。乌黑龙兄妹回到大帐,正与众将谈论王滚父子厉害,忽有营外小卒报进:“红毛大将的后队人马已到。”乌黑龙吩咐营盘扎在紧靠主帐,听主将调遣!他们安营扎寨,埋锅造饭,这也不提。再说王滚回到城内,遂与康凤商议。说葫芦国来的兵马颇多,战将亦很凶悍,我等势单力薄,实难抵挡。康凤道:“我等从湖广动身之时,就差了一名心腹,送信上八盘山给陶大官人,叫他请徐老千岁发兵前来接应,但至今未见回信,亦不知是何原因。”王滚说:“如此说来,康大人可再备函,着人往八盘山求援。”康凤说:“我想,也只好如此,别无他路。”于是康凤复修书信,叫他儿子康金龙亲自前往八盘山送信。那一日来到粉红江边,遇毛风摆渡,康金龙向他说出实情,毛风大惊,连忙送他上山,会见陶大官人和徐老千岁。徐老千岁看过来信说道:“前信收到,已知详情,正准备发兵下山,但不知康大人行至何处,朝阳关又是谁在把守?”康金龙道:“家父等人行至朝阳关为王滚将军留住,共图夺柩大事。不料葫芦国闻讯,发兵前来讨伐王滚,其势十分危急。”徐千岁问:“这王滚是何人也?”康金龙道:“只听家父叫他江滚,原系中原人氏。”“哦,我知道了。此系江滚被奸贼迫害,逃在偏邦改了姓氏,他亦是忠良之后。既如此,贤侄且先回去,不日,我这里兵马就到。”
康金龙回转朝阳关,徐千岁连忙召集众将,将葫芦国如何劫走陶文彬的灵柩,康凤如何率众夺棺,江滚如何下表敦促葫芦国交还棺木,葫芦国发兵讨伐江滚等情,照康凤来函之言说了一遍,众将听了大怒,陶文灿悲伤不已,痛哭流涕。蒋赛花更是珠泪滚滚,哀求徐千岁发兵。徐洪基千岁道:“我为何弃官不做在此啸聚,为的就是除奸灭霸,为遭冤屈的忠良之家报仇。我老夫心已操碎,何用尔等催促!”蒋赛花道:“我官人死得好苦,叫奴怎不伤心!望千岁还要派人上九龙山,好让王素珍、方翠莲两位姐姐知道,叫她们领兵下山,合兵攻击。”徐千岁道:“侄媳暂且回后,不但送信九龙山,还有各山各寨,总要送信,叫他们速速发兵。”说罢,往下叫道:“王能可在?”王能应声:“小王能在此!”原来王能是淮安王寿府中的家将。上回在清江,奸贼摆擂,九英雄被捉,也是这王能往各处报信,后来常常来八盘山联络军情。今日他正好在此,所以徐千岁一问,他就答应。徐千岁说:“唤你非别,今有要函一封,着你上九龙山下书,必须速去速回。”王能领了书信,直扑九龙山而去。接着,徐千岁又着人往珍珠山送信与吴、朱、马三英,叫他们发兵下山;又着人往青龙山送信与胡家三鬼;又着人送信上粉红江与毛风夫妇知道。但毛风夫妇早知其情,那时康金龙上八盘山即知其讯。接下又往宋家寨送信与宋金龙兄妹得知;还有窦家寨窦哼兄妹之处,也要发兵。所有各处,均安排停当,陶文灿催促本山先行发兵下山。徐千岁说:“贤侄呀,遇事不宜太急,谅来窦哼、宋金龙两处人马必经本山而过,但等这两处人马一到,那时合兵一处,拳头更硬,攻打一个小小葫芦国,岂不易如反掌。”于是陶文灿只得耐心等候。时隔一日,宋家寨、窦家寨两处兵马到齐,徐千岁将他们接上高山,说道:“如今你们两处人马已到,应该发兵下山,无奈军中缺少一个精明人参赞军机,如何是好?”宋金龙道:“千岁多虑了。我们有九山八寨之兵,何惧一个小葫芦番邦?”千岁道:“自古说,兵在精而不在多,将在谋而不在勇。正因为是去偏邦外国,对他的军情不熟,地理欠知,所以要有个学识广博,足智多谋之人,才能稳操胜券。”宋金龙说:“既是如此重要,不瞒你老千岁,离我宋家寨二里之遥,有座山头,名叫青云山,山中有一隐士,姓刘名蛟,人呼为刘蛟三先生。他在山中隐居多年,弘治皇几番着人来请他下山,扶助大明江山,他因苏、严两家奸党当道,骄横专权,陷害忠良,所以他不肯出头。如今千岁能修一封聘书,着陶大官人与我一同前去拜请,谅他听到是除奸灭霸之举,定然会下山共举大义的。”徐千岁听罢,满心大喜,连忙修聘书一封,备了细软金珠,以作聘礼。各色礼物停当,着宋金龙带路,陶大官人随后,两个军卒挑着聘礼,直往青云山而来。幸而相距不远,一日到达山前。陶、宋二人,站在山坡之下,用目一望,只见——
青山深隐隐,绿水碧沉沉。
松柏俱茂盛,翠竹成丛林。
山前猿猴扳鲜果,山后鹿鹤共舞鸣。
此处果真是神仙所居之地。二人迈步上山,人烟稀少,不知刘蛟三先生住在何处。二人寻了多时,才见到一穴洞门,洞门敞开,无人出入。宋金龙对陶文灿说:“大约刘蛟三先生隐居此洞。既到此地,不能心急,在此等着,必然会有人出入,那时见人一问便知。”二人正在商谈之间,忽见里边走出一位童子,二人大喜,连忙上前施礼:“仙童贤弟,请问刘蛟三先生隐居仙山,但不知他安居在哪座洞府,望乞指点,以便前去拜请。”那童子朝他二人一看,皆是气宇昂轩,品貌非常之人,乃随口答道:“你们二位英雄今日到此,极不凑巧,刘先生已经远出,刻下不在洞府。”宋金龙道:“但不知先生何时回来?”童子道:“要问修身养性之人,他行踪不定,一去几时均无准定之日,或则三五七月,或则一年半载,亦未可定。”说罢,他竟往洞里去了。宋金龙与陶文灿一听,大失所望,叹息不已,真是有兴而来,扫兴而归。正待欲走,忽见山坡之下来了一人。宋金龙用目细看,只见那人头戴逍遥巾,身穿道士袍,足蹬云步鞋,手执拂雾帚,信步向洞门走来。宋金龙与陶文灿喜不自胜,急走三步,仍至洞府门前,深深一礼。口问:“你老人家是刘蛟三先生吗?”刘先生答道:“正是了。你是何人,来此何干?”宋金龙答道:“先生在上,我等来此,非为别事,只因中原乾坤变卦,朝中奸党专权,坑害多少忠良。八盘山徐洪基千岁,闻得先生隐居贵山,故此差我二人前来下聘。现呈聘书一封,菲薄聘礼,不成敬意,请先生下山,共举大义,但不知先生尊意如何?”刘蛟一听,大惊失色:“但不知你二人姓甚名谁?请说详情。”宋金龙道:“不瞒先生,小子名叫宋金龙,现居宋家寨,离此不远,仅一山之隔,二里之许。这一位是当朝首相的大公子,陶文灿是也。只因他兄弟陶文彬死后,灵柩被葫芦国抢去,目下惹得狼烟滚滚,谅来这灵柩难得回国,故来请先生下山共议良策。”刘蛟闻听此言,更加吃惊:“原来你就是陶大公子,失敬了!既至寒山野地,请至里边看坐。”他领二人步入洞室,命童子烹茶相待。刘蛟先生开口说:“烦你们二位回去禀复徐老千岁,实因我刘某已看破红尘,怕惹是非。如是两国相争,必动刀兵,杀戮生命,我已修炼多年,何苦再惹烦恼!”陶文灿一听,不觉心凉。心想:先生不肯下山,如何是好?只有再恳求一番,使他转意,大事才得成功!于是陶文灿起身,对刘蛟三先生深深一礼,说道:“万望先生念我陶家世代忠良,一朝坑在奸人之手。蒙徐老千岁怜我陶家被害而辞朝归山,聚集好汉,抱打不平,现已万事俱备,惟缺足智多谋之士。如今先生推辞不愿下山,徐老千岁之壮举,何得成功?小弟之棺木落在葫芦国,焉能夺回?目下朝阳关许多英雄被困,无人前去解救,岂不坑害了各家好汉?我陶氏之冤,也只好石沉海底了!”说罢,双膝落地,“啪秃”一声,跪在刘蛟面前。宋金龙一见,随即也往下一跪,满口哀求,二目掉泪——
“先生呀,你今不把仙山下,眼看奸党乱胡行。
身居高山养身心,怎看得下小小番邦欺大明。”
刘蛟见此情景,随即将他们二人扶起:“二位将军不用多说了。快快起身,再作商议。”陶文灿连忙叩头:“谢谢先生,在下恭聆先生教诲。”刘蛟说:“你们起来,且听贫道细说一番——
非是贫道好修身,实是看破世红尘。
弘治皇宠奸实可恨,听任他苏、严二贼人。
贫道每日观天象,苏严是上界恶狗星。
目下二贼正当道,时辰未到难报应。
再让三年并五载,陶家冤仇方可伸。”
陶文灿一听,立即就问:“先生,我陶家之冤,非得三年五载,方能得报,但二弟之灵柩落在葫芦国,可能争夺回来?”“陶大官人,要问二官人灵柩之事,你且放心,贫道早已明白,眼下东南方晦气正盛,幸而内中有化解星临头,所以东斗星现得半明半暗。”陶文灿问:“先生,怎叫半明半暗?”刘蛟说——
且看初八廿三月,半个明来半个昏。
昏的一面是个魄,明的一边是灵魂。
陶二官人灵魂在,途中遇上化解星。
陶文灿一听,悲喜交加。悲的是二弟之柩被葫芦国抢去,不知何日才能夺回;喜的是刘蛟先生算得二弟未得身亡,日后定能兄弟重逢。又说有化解星临头,想必他刘先生定是化解星了。于是陶文灿又向先生三跪九叩,苦苦哀求先生下山,与徐老千岁设谋议计,兵下葫芦国夺柩。刘蛟道:“我既答应你们,岂能食言?但还有一事,需要问清,八盘山共有多少兵将,有多少粮饷?所有军士儿郎,是由谁人操练而成?”陶文灿说:“先生听禀,现在各山寨大兵,正向八盘山会合,总共兵力不足十万,将军有二十余员,粮草富足,不计其数。要问军士教养,半数是八盘山徐千岁亲自教练;半数为各山自行招集,均系精练之兵。”刘蛟道:“兵虽精练,其中南蛮北侉之人,恐品格各异,人心不一,军营务必要从严治理。”说罢,就将陶文灿送来的聘礼,一齐收下,交与妻子收好,并对其妻叮咛嘱咐一番,由宋金龙带路,直扑八盘山而来,按下不表。再说那王能领了徐千岁的书信,来到九龙山前,山下兵把他领到王素珍身边,亲自献上书信。王素珍拆开观看——
连看三行手发抖,止不住泪水湿衣衾。
苍天苍天连声叫,为什么塌下天来压奴身?
晴天霹雳奴失主,陶家冤仇何时伸?
王素珍看罢书信,忽然嚎啕大哭,惊动了义子陶滚,摇头狮子蒋霸,披头太岁胡大鹏,并同山上各将头目,一齐前来看望,不知为了何事如此大哭?陶滚连忙上前,一把拉住,口喊:“母亲,不可恸哭,有什么负屈之事,说与孩儿知道,孩儿当替母亲出气。”王素珍正哭之间,见义子前来相问,把口一张,叫喊一声:“官人呀!”岂料这口气未曾吐出,闷在胸中——
气不出嗓双目闭,凭空跌到地埃尘。
所有各将头目皆大惊失色。陶滚只吓得魂不在身,泪如泉涌,一把抱住:“娘呀、娘呀,快快醒来,如你有三长两短,就活活苦杀儿了!”旁边走上蒋霸说道:“大哥不必惊慌,赶快扯她头发,掐她人中,你义母不过是一时心躁,气塞喉咙,谅来无妨。”于是胡大鹏连忙动手扯她头发,掐她人中穴位,果然她一受痛挣扎出一口长气,苏醒过来。但口中不住叫喊:“官人呀,官人!”所有在场人等,一齐围住王能,问其何故?王能说出陶二官人被木刀砍头,葫芦国抢去其灵柩等情,众人方知其故,个个吃惊。王素珍说:“滚儿呀,我这就完了!”陶滚说:“娘呀,你不可如此悲伤,保重要紧!”
王素珍,泪纷纷,“姣儿细听:
你义父,在戏台,木刀丧生。
葫芦国,心毒狠,抢去灵柩,
多蒙他,徐千岁,送来噩音。
为娘见信掉了魂, 如今拿不定好章程。”
陶滚拿过八盘山送来的书信一看:“娘呀,你气蒙了。这书信上徐千岁不是明说着要各山寨搬兵攻打葫芦国,夺回义父的灵柩吗?如此——
为儿带领倾山将,杀进葫芦小国城。”
王素珍说:“那就赶快收拾,发兵下山。”于是九龙将军陶滚调点三千雄兵下山。胡大鹏、蒋霸仍在高山把守。王素珍修了书信一封,请毛风准备船只,在粉红江等候。又修回书一封,叫王能回八盘山复命。她王素珍、方翠莲随军押解粮草,离了九龙山,直扑葫芦国而来,暂且不提。
再说八盘山徐千岁日日盼望各山回音,那日宋金龙与陶文灿请来刘蛟先生,已至山上。徐千岁连忙迎接到聚义厅奉茶交谈。从兵书战策谈到黄石公《三略》、从孙子兵法谈到吕望《六韬》,徐洪基问到哪里,刘蛟答到哪里,真是对答如流。徐千岁方知刘蛟有经天纬地之才,排兵布阵之能,名不虚传。徐千岁遂与刘蛟先生商谈发兵,意欲叫陶文灿统领大兵,又恐他性情暴躁,感到放心不下。于是请问刘蛟意向。刘先生说道:“陶文灿虽性如烈火,但他有智有谋,要论领军元帅,还非他不可!”徐洪基说:“先生对他既如此看重,力为陶家报仇,但不知先生可愿与这班义士结盟,拜为生死之交。以图同心同德,为国除害,为忠良之人报仇。”刘蛟一听,满口答应:“贫道久有此意,未能对千岁表明。既蒙千岁雅爱,我刘某无不从命,但不知他哥弟们可能接纳贫道?”徐洪基道:“先生过谦了,不然,他们怎会恭请你下山,还要请你当大哥呢!”刘蛟说:“岂敢,岂敢!要论大哥,还非陶文灿莫属,其余顺次排辈。”徐千岁道:“极好!”当下摆开香案,歃血为盟,各兄弟互祝互拜——
只愿今生共生死,永保大明好河山。
案前公推陶文灿为兄长,徐青第二,刘蛟第三,其余张飞公、马飞雄、宋金龙、窦哼、毛风、朱英、马英、吴英、蒋林等共计十二名好汉结拜金兰。
再说“鬼牵转”王能由九龙山回来,见了陶大爷,献出王素珍回书,拆开一看,已知弟媳发兵下山,随即陶文灿在高山催军动身。徐千岁为发兵之事,沉思良久,遂去后厅拿出一颗护国元帅印信,当着众兄弟之面,交与陶文灿,叫他执掌兵权,只等攻克葫芦国,夺回棺柩,得胜回山,再将倾山军将,交与他执掌,以便兵困北京,捉奸报仇,岂不是好!陶文灿再三推辞,不肯领受大印。并请徐老千岁将大印授与徐青或刘蛟先生,方为适宜。刘蛟与徐青及众兄弟们,一齐说道:“陶大哥不必恭谦,应遵千岁之命,领受印信。”就这样你推他让多时,刘蛟和徐青又道:“我等赤胆忠心,为国除奸,为陶家伸冤,你何不从命!”这下,陶大爷无可再让,才领受元帅之印。于是徐千岁吩咐摆酒,众兄弟互祝一番,才放炮祭旗,陶大元帅调点人马,共计大兵十万,分三队进行。徐青为一队先锋,张飞公为二队先锋,马飞雄为三队先锋,蒋赛花、刁婵梅押解军中粮草。其余各自听点。陶大帅未曾发兵,军令先定。立下军令十条。望各知照执行——
一路行军,不准惊扰百姓,战马不得践踏青苗,不准抄鸡猎狗,不准调戏妇道。一路粪便进坑,军粮不得随地乱抛。违者斩首,决不宽饶!各宜遵令毋违!
军令定得硬铮铮,不得违犯半毫分。
炮声隆隆动身走,旌旗飘飘赛乌云。
马上将,马下兵,威风凛凛,
探信官,先头走,刺探军情。
督阵官,执法令,监察严紧,
解粮官,保供应,粮草先行。
十万兵马往前行,鸦雀吓得不开声。
一路上跋水盘山,秋毫无犯。忽有探信官回头报道:“前到朝阳关,只有六十余里。”陶元帅一听,吩咐道:“直扑朝阳关不必停留。”于是各将催兵,继续前进。正走之间,忽听格登一声巨响,震得山摇地动,当路之间,炸开一穴。各队人马,大吃一惊,深穴当道,不得前进。陶文灿与各队头目,一齐来到军机帐下,会见刘蛟先生,问他为何出现地崩?刘蛟连忙对众将说:“你们快备生猪一只,用绳索捆牢,吊入穴中,如是妖穴,它要将猪吃完;如是神穴,那猪毛不动一根。诸将不信,试验再看。”说罢,众军士用绳索扣猪,吊进穴中,绳索上面又扣响铃,吊下多时,未见铜铃响动。刘蛟吩咐将猪拉上来,果然猪毛不少一根。刘蛟就知道这是神穴。陶文灿在那惊疑不定,心想:我陶文灿初次挂帅领兵,就遇此不祥之兆,只愁此去葫芦国难以取胜,这如何是好?这时,早有刘先生吩咐军士准备篮筐、绳索、铜铃等物,着人下去探穴。陶元帅心上发躁,对刘蛟先生说:“要是探穴,只有让我亲自下去,才是正理。”刘蛟说:“古之有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下去也可!”陶文灿周身束扎停当,坐上篮筐。刘蛟道:“元帅呀,你此下去,若有半点动静,必须摇响铜铃,穴上自有接应。”元帅答应一声:“晓得。”这就——
陶文灿探穴遇仙人,玄女娘点化海洪星。
陶元帅探穴,直到穴底,未见动静,遂走出篮筐。举目一望,屋宇俨然。只见一片楼台殿阁,画栋雕梁,飞檐翘角,映日生辉。看罢,迈步前行,虽有如此景观,但未见人丁出入。又朝里走过三进楼台,仍然不见动静。元帅只得往侧厢屋走去,来到两间厨房,厨房并没有人,但锅灶上热气腾腾,香味扑鼻。他想:奇怪、奇怪,无人之处,怎有烟火旺生?元帅出于好奇,随手掀开笼盖一看,里边有九条面龙,随即拿在手中细看——
龙角翘敖敖,龙须绺绺飘。
鳞甲一排排,龙尾漫逍遥。
元帅想,这面龙做得精巧,又好看又好吃。现在我腹中饥饿,何不先捞它一饱!想罢,狼吞虎咽地将九条面龙吃下肚内。随即又把第二笼掀开,里边有两只面虎。这两只面虎呀——
一坐一站气势雄,犹如守山二弟兄。
陶文灿想,肚里还不曾饱,索性把它吃下去。吃下二虎,又将第三笼掀开一看,笼里有一只面鸡。而且还是只公鸡。陶文灿说——
公鸡公鸡真稀奇,红冠绿尾黄肚皮。
我今把你吃下去,天天五更听鸡啼。
陶文灿肚子还不曾足饱,索性来个一不做,二不休,三不放。一口气又将这公鸡吃下去了。迈步走出厨房,正欲往后再看,忽觉浑身三百六十骨节,八万四千毫窍,五脏六腑,处处响动。陶元帅暗自吃惊:莫非这九龙二虎一鸡,有毒物在内?倘若将我陶文灿毒死在此,全家冤仇岂不石沉海底?想罢,他珠泪涟涟,骨节越发作响,不由他手舞足蹈,在天井里跳打一会,觉到自己力大无穷。抬头见到廊檐阶下有一对石狮,约有千余斤重,他走上前去,以狮试力,用左手一提,右手一托,不费吹灰之力对手掌上一搁。他就——
左手撂到右手来,像加官拜寿出戏台。
右手撂过左手丢,如狮子衔花滚绣球。
调了十余回合,面不改色,口不喘气,轻轻一落,把石狮放回原地。他这才知在厨房里吃的均是仙物,所以陡长精力。于是往里直走,走到第四进屋里,见有车轮大小的圆形镜面挂在室中。陶帅走近镜前一看,见镜内一人,面目赤红,两耳垂肩,气宇轩昂,顶上有三个大字:“海洪星”。陶文灿看罢:“哦,原来是一位星君之像,不知他是何人,如此英雄气概。”说罢,又朝前走,忽闻异香扑鼻,有香烟缭绕之影。他想,大概里面有人,非僧即道,在此侍奉烟火。于是信步直往里走,去看那里供着何神?不觉来到一神像前,只见后殿里走出八个女童,俱系道士打扮。走到陶文灿面前,个个躬身施礼,口称:“星君在上,因娘娘闻得星君到来,故着我等迎接。如今接驾来迟,望星君切勿见怪,随我等而来。”陶文灿也不多言,跟随女童来至后殿,举头一望,甚是威严。那神龛里原来供着位女神,两旁侍立多人。那女神见陶元帅走来,连忙起身迎接,命女童看坐侍候。陶文灿见此景况,弄得无言回答,亦不知她是人还是神。要说是人,她竟坐在神龛之中,烟火不断;说她是神,我陶文灿本是凡夫俗子,她为何起身迎接?其中定有道理。但见那女童说道:“星君请坐。”陶元帅只得坐下。女童送上茶来,陶文灿只好吃茶。这时,那神龛里的娘娘吩咐女童:“你们到厨房将蒸笼里的点心取来,款待星君。”女童答应一声,往厨房而去。那陶文灿一听此言,自觉无颜:那蒸笼里的点心已被我吃下去了,那女童取不到点心,必然要回复娘娘。那时失物数来人啊,此地并无别人来过,我不被他们疑成小偷?张扬出去,我不丑煞人也!不如我把此事说明,倒还显得心境坦荡,不受责怪。于是随即起身说道:“娘娘莫非叫女童去取面龙面虎面鸡吗?不必去取,均被我误入厨房,一时饥不择食,被我吃下去了。”娘娘说:“女童不必去取,已被星君吃了。”陶帅道:“我有失体统,失礼了。”“星君何出此言,此九龙二虎属星君之物,别人岂能吃得?”陶帅暗想:“难道她知我陶某到此为我备办的点心?到底她是什么人深居穴中,如此神秘?”抬头朝上一看,见一横匾上写有“九天玄女娘娘”六个金字。于是连忙下跪,口称:“娘娘在上,弟子陶文灿叩拜娘娘了。”娘娘说:“星君平身,那旁请坐。”“谢娘娘,陶文灿谢坐了。”陶文灿重行坐下。娘娘叫女童取过美酒三杯,甜果三枚,奉上星君。不一会,女童取来酒果。陶文灿谅玄女娘娘是好意相待,将美酒与甜果,一次吃了,其味香醇,美不可言。玄女娘娘说了:“星君听好,怪你当年年少性躁,出手打死严贼之子,累及全家,虽系前生因果,而刻下难免无过,所以吾神特开神穴,引你到此,指点一二。”玄女娘娘说罢,叫女童拿来一个宝盒,从里边取出宝剑叫道:“星君,我这里送你一把宝剑,名叫昆吾剑。此剑赠你,日后兵困北京,捉拿群奸,奸贼有妖人布阵,用此剑可破阵而入,进阵中诸邪难以沾身。还送你一把玄武鞭,如在阵中放起,自有妙用。所送宝物,切莫轻视,谨记!目下你领兵挂帅,攻打葫芦国,争夺灵柩事重。女童,再取一杯茶来,与星君吃了,还要送他回去。”陶元帅谢娘娘赠宝赐茶点之恩,又对娘娘说道:“望娘娘不要呼我星君,要折杀弟子了。”娘娘说:“星君不要过谦,你在我镜中已见过你本星,呼你星君天经地义,不为过也。”陶文灿一想,原来那镜中之人是位天星?谢天谢地!这且不言。
再说那穴上众人,见元帅下去已有七日不见上来,难免大家焦急议论。矮子蒋林说:“这都是牛鼻子道人,叫大哥下去探穴,时已七日,不见动静,还不知是祸是福?如有不测,你这鬼道士将休想有命!”窦哼道:“矮将军,你别着躁,如陶大哥有个三长两短,他这牛鼻子道人是逃脱不了的!”刘蛟听了哈哈大笑:“蒋、窦二位贤弟不用胡言,如元帅有个好歹,有我刘蛟偿命!倘若元帅安然无事,你们一个矮子,一个呆子两家兄弟要向我叩三个响头,才放你们过身。”说得大家哈哈大笑。
三人正在把气争,穴下铜铃有响声。
刘蛟叫人往上扯,手不歇来绳不停。
军将们啦得浑身汗,元帅下筐把话云:
“谢谢各位军士们,更谢刘蛟三先生。
等了我七天并七夜,让你们胆颤心受惊。”
刘蛟说了一句笑话:“元帅呀——
你不上来怎得了,我刘蛟还要抵性命。”
刘蛟说罢,大家又是哈哈大笑。矮子蒋林,呆子窦哼,就与刘蛟拥抱,把他托得老高。口里叫道——
“怪我怪我总怪我,怪我眼低见不高。
正在说笑,忽见一阵狂风,三声闷雷,又是震得地动山摇,仍将地穴复合,众人称奇。众人不知陶元帅在穴中受玄女娘娘赠宝,只有刘蛟先生心中明白,这且不谈。再说陶帅催动十万大军拔营启程,直往朝阳关进发。
这时,葫芦国又向红毛增兵加将,急得王滚、康凤惴惴不安。既不敢出城交锋,又不见援兵到来,只能闭关死守。眼见红毛与乌黑龙每日城下讨战,也无计可施,只得静听乌贼的骂声。忽然那日康金龙从八盘山回来,见了他父亲康凤和王滚,诉述了八盘山搬兵之情,康、王二公心中大喜,心急火燎地登楼望。正看之间,只见西南方向飞鸟惊翅,群兽奔跑。约莫一刻之时,远处尘土飞扬,旗幡飘摇,王滚遂着探马下去打探。不多时,探马回报,说是八盘山陶大元帅,领兵十万前来接应。康、王二公听报,连忙重整军威,迎接八盘山人马入关。
王滚接得援军到,杀猪宰羊忙慰劳。
红毛听得八盘山人马到,后退十里扎帐篷。
陶文灿领兵入关,康、王二将喜不自胜,吩咐摆酒设宴,为将军们洗尘,还又杀猪宰羊,送到军中犒赏士卒。就在关上饮酒之时,陶帅问及他二弟怎为木刀丧生,灵柩又为何被番邦抢去?康凤又从头至尾向陶大元帅细细诉说一遍。陶文灿一听,如刀割胆,滚油煎肺,好不气愤!心下发誓:“若不踏平番邦,难消我心头之恨。”
再说红毛大将与乌黑龙计议出兵抵敌。但听得八盘山增来十万人马,还有许多强将,不免有点心惊胆战。次日陶元帅升帐,挑选能将出阵。早有徐青上前讨令:“元帅在上,首阵令二弟出马。”元帅道:“徐贤弟首次与番贼交锋,须当谨慎,不可轻敌!”遂命张飞公、马飞雄随后压阵。各将答应:“晓得了,请元帅放心。”于是各将整装,跨马上鞍,放炮出城。压阵兵马随后,直扑战场而来。此时,乌黑龙听得关上炮响,知道中原定有强将出马讨战,随与红毛各将商议,准备出兵迎敌。谁知乌贼的兵将不战而,个个畏惧不前。乌黑龙见此光景,只得自己装束,整兵备马出帐,红毛带兵压阵。营门外也放炮助威——
一阵炮响出营门,双方总不是省油灯。
究竟鹿死谁的手,比过刀枪才见分明。
乌黑龙来到战场,拨马高叫:“来者是中原何人?快快通下名姓,好叫你不做刀下无名之鬼!”徐青一听,怒发冲冠:“呀呀呸,来者恶贼,少要猖狂!要问老子姓名,你在马上坐稳,休要吓下马来。咱老子乃是左殿丞相徐老千岁之子,姓徐名青,外人送我绰号,粉面二郎是也。但不知你这黑贼,叫什么名字?也该对咱老子报明,死后好让你的妻子到枉死城去寻!”乌黑龙道:“你要问我,我乃霸林川总兵乌黑龙是也。”徐青道:“你这们这帮乌合之众,为何到我中原抢去灵柩?还不快快送来!不然,少不得踏平你葫芦番邦,玉石俱焚!”乌黑龙道:“你堂堂中原,也太欺人,不过为了一口棺材,竟用大兵压境,如此逞强,那还了得!”徐青道:“放你娘的狗屁!岂不知棺材以尸首为重,焉能落在你禽兽之邦?不但要交出灵柩,还要赔我兴兵费用,方可与你罢休。”乌黑龙道:“棺材已被我红毛大将焚毁,有何可还?”徐青骂道:“既是小小棺柩,为何抢去不还,竟敢焚棺毁尸,这分明是借端挑衅,欺我中原,想造反不成?”说罢,抡刀就砍。乌黑龙举枪还手。他二人刀来枪挡,枪去刀迎。乌黑龙摆动长枪如怪蟒,徐青用的三尖两刃刀法高。乒乒乓乓战上数十合,两人手上全不饶。徐青边战边想计,倒不如早点送他进阴曹。徐青他故意拨马败下阵,乌黑龙紧追不舍后盯梢——
回头施个拖刀计,乌黑龙人头落地如瓜抛。
番兵见主将命丧阵,丢盔弃甲去逃生。
徐青捡起乌贼的人头血淋淋,鸣锣收兵回大营。
陶元帅吩咐将乌贼的首级挂到关楼外示众,为徐青摆酒庆功,大灭番将士气,大长中原威风。红毛大将见乌黑龙阵上被杀,如高山失足,大海翻船,这如何是好?不觉后帐惊动了乌月红小姐,听说兄长身亡,二目掉泪——
“兄长呀,只说中原无能手,谁知命丧他掌中。
这来奴怎见得兄嫂面,我乌家美梦一场空。”
她痛哭之中止住泪,怒气冲冲进帐篷。
声声哭诉讨将令,战场上面再交锋。
徐青杀了乌黑龙,陶帅为他设宴庆功。酒宴中陶帅与众将和刘蛟先生议道:“如今乌黑龙被杀,料他营中纵有能将,也是有限。我营内挑选强兵五万,分成四路,一齐围困贼营,杀他片甲无归,那时再扑葫芦国城,夺回灵柩,岂不易如反掌!”正在这时,只听探子报道:“营外来了一名女将,口口声声讨战,句句骂得难听,望元帅定夺。”陶帅闻报,正欲出令着人擒拿,旁边闪出蒋赛花上前讨令:“元帅,待我前去捉拿这小邦贼货!”陶元帅一见,随即出令:“弟妹此去要多加小心,万万不可傲气,须智勇应敌。”蒋赛花答应一声:“为夫报仇,倾尽全心,决不轻敌。”于是束扎停当,备马上鞍,腰插弓箭,手执银枪,一马冲出营门。这一仗将是——
乌月红战场被生擒,陶营中番女许婚姻。
头一阵乌黑龙丧生,乌月红二次出马,急欲为其兄报仇。陶营中头阵大捷,蒋赛花急欲乘胜擒拿。二人来到沙场,蒋赛花抬头一看,对阵是小邦的一个丫头。开口问道:“你这黄毛丫头,姓甚名谁,快报名来,捉你回去,替你做媒。”乌月红一听,气上心头:“呀呸!本将系霸林川总兵乌黑龙之妹乌月红是也。亦叫你快通报姓名,好叫我拿你头回去祭我兄长阴灵!”蒋赛花说:“姑奶奶姓蒋,系山东蒋家村,御员外蒋正之女,大名赛花是也。”
二人对话响琅琅,脸嘴一变动刀枪。
一个如蛟龙初出水,一个似猛虎下山岗。
二人气势实在凶,大战龙潭虎穴中。
蒋赛花真砍实杀难取胜,本事不如乌月红;论法宝乌月红一生还未见识过,更不知法宝比枪凶。蒋赛花见乌月红的枪上功夫好生厉害,连忙摸出捆将绳往空中一撂,的溜溜圆圈放出万道霞光,直扑乌月红头顶而来。乌月红喊声:“哎呀,这就不好了。”嘴喊不好,绳索就到——
捆手扎脚又捆腰,千个残生命难逃。
乌月红被捆,陶营阵上涌上十多名兵士将她拉下马。蒋赛花说:“将她抬进大营,去见元帅。”兵士人等如虎扑羔羊,把她抬进大营,直至陶帅帐下。元帅一看:乌月红虽是番邦女子,倒也生得飒爽英姿,看来能干大事,不能伤她性命,意欲劝她归降。随即吩咐:“替她松绑,不要虐待俘虏。”当时蒋赛花在旁明白,就知陶帅有意劝她归降。八臂哪吒宋金龙在旁心想:这个女子虽是番邦之人。生得还比我中原人俊俏,武艺也不算缺欠,如她能归降过来,我宋某不知可有这个福……
一个“份”字不曾说得出,嘴就呲到耳后根。
乌月红道:“我乃战败之将,被擒之人,要杀要剐,给我一个爽快,何必替我松绑,这是何意?”陶元帅道:“哪里话来!自古有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本帅作事均宜万事从宽,不像你葫芦国王无端抢我中原死人灵柩。非但不还,还用火焚毁,这太不仁不义了。我想你等兵将也是不愿与中原作对,只是听了邦主的危言,才充当了不义之师,而你并非不仁不义之女,所以替你松绑,劝你悔悟,归顺中原,在我军中做事,你意如何?”乌月红听了无言对答,只是苦苦沉思。陶元帅早已看到宋金龙有爱乌月红之意,便说:“乌小姐暂回后帐憩息,等候一会自有人与你说话。”两个女兵领乌月红进后帐去了。当时蒋赛花与刁婵梅也看出宋金龙的心思,就与陶元帅说了:“元帅在上,你既优待乌月红留她军中做事,何不将她配与宋将军成婚?”陶帅说:“英雄所见皆同,我就是这个章程。如今你们既有如此高见,不如你们妯娌二人就去做媒吧。”他弟媳蒋赛花、夫人刁婵梅满口答应:“收服乌家女子,不是易如反掌!请元帅静候佳音。”她们妯娌二人,先到宋金龙营内谈及做媒之事,宋金龙是大姆指扒耳屎——扒捻不到。所以媒人一说就允。乌月红见中原两位女将说媒,满心悲苦:“想我乌家兄妹,忠心扶持小邦,未见洪花王主有赏识之情,如今兄长又在沙场毙命,葫芦国亦无能将,我乃被捉之人,飞不高,跳不远,而中原一些将帅颇有仁义之心,对我似有爱慕之意,何不识此抬举,顺水推舟?”想罢,对二位夫人说道:“既蒙元帅不斩之恩,又得众将军怜爱于我,岂能推辞?听凭元帅作主,乌月红绝无反悔。”这时,陶元帅与宋金龙正到后帐巡视,耳听乌月红说绝无反悔之意,随即跨进帐内:“好。就照乌小姐之言,二位媒婆从速办事。”说罢,又将宋金龙拉过来与乌月红相见。他二人相视一笑,顿时周身热血沸腾,脸红到耳根。陶元帅放心而去。刁婵梅对蒋赛花说:“贤妹,我看拣日不如撞日,撞日不如当日,今晚就叫他们完婚。”蒋赛花说:“对,军中战事频繁,婚事越快越好,就依嫂嫂意见办理。”于是吩咐营中杀猪宰羊,各营摆酒,全军贺喜。
杀猪宰羊闹哄哄,喜坏了新郎宋金龙。
街坊上买新衣帽,又买四盏红灯笼。
这下,众夫人忙收拾,帐中陪伴乌月红。她虽是个小邦女,粉红面貌赛芙蓉。樱口银牙如白玉,耳戴金环挂玲珑。身穿一件锁金袄,百褶罗裙好针工——
乌月红一身好打扮,那旁送来宋金龙。
两位喜娘搀过去,把他们送入洞房中。全军上下都用酒,一贺喜来二庆功。
夫妻饮过交杯酒,鸳鸯枕上论英雄。
乌月红落在陶元帅兵营招亲不提。再讲葫芦国红毛大将,因乌黑龙首阵丧命,乌月红二阵被擒,且至今未回,亦不知她生死存亡。无奈,遂与都督撤金温商定,把全部人马撤回霸林川待援。陶元帅得知葫芦国兵退霸林川的军情后,立即聚将商议,攻打霸林川,生擒红毛小贼。这时,有一人上前讨令。陶元帅一看,正是八臂哪吒宋金龙往上见礼:“元帅在上,我宋金龙讨令破敌!”陶元帅正欲行令,刘蛟先生说道:“元帅且慢,此次出马,务求一战成功,万不能与他久战。”陶元帅说:“请先生献计。”刘蛟说:“此去霸林川杀敌,须兵分三路围攻。待三路人马到达指定地点时,见到矮将军火号一明,各路人马奋勇当先,杀他措手不及。那时,霸林川一破,一鼓作气直捣葫芦国城,夺棺回国,岂不是好!”陶元帅一听,满心高兴。说道:“足见刘先生深谋远虑,用兵如神。”说罢,陶元帅连传三令——
一路将,宋金龙,直捣川东。
二路将,马飞雄,川北紧封。
三路将,张飞公,关西埋伏。
各两万,人和马,自显神通。
且见空中火号亮,六万儿郎显威风。
军令如山,六万兵马开出朝阳关。旗不展来鼓不敲,兵马滔滔如潮涌,悄悄直扑霸林川,鸟兽都不受惊扰。
只等攻关时刻到,杀他个人难躲来马难逃。
陶帅的人马正在悄悄行进之中,红毛营中有探马来报:“红毛大将军在上,中原人马已向霸林川开来,望主将定夺。”红毛一听,吃惊不小。他想:国王援兵未到,自身兵将又少,这如何是好?”正在这时,红毛的二番探子又来报道:“中原人马并不从一路而来,三路人马滔滔,来势如潮!”二报未了,三报又到。红毛听了这三报,吓得魂飞魄消。遂命守城兵将,速将城门紧闭,重兵坚守,等待援兵。
再讲陶文灿发出六万人马,分三路日夜兼程,不日已将霸林川三面围好。陶元帅得报马回报,遂命矮子蒋林身带火号,驾光遁而去。蒋林来到霸林川上空,取出火号,只听“叭咋”一声,上空亮出一团火球,惊动了徐青等三路人马。他们早已束扎停当,一齐向霸林川城头杀来。粉面二郎徐青、八臂哪吒宋金龙冲到关口,只见城门紧闭,城上兵将早有提防。这一战——
瓯泥佛助关真可恶,矮蒋林打败白如珍。
宋金龙、马飞雄、张飞公带领人马蜂拥攻城,吓得城上守将心惊肉跳。他们深知,如若国王的援兵不到,霸林川顷刻将瓦碎玉消。正在这危急之时,忽然空中飘飘荡荡落下一个和尚,其形古怪。后面还跟随一个女子,道姑装束,不慌不忙,站立城头,向着关内大叫:“你们关内各将人等,休要害怕,今有我等二人相助,霸林川将万无一失。”红毛闻听此言,同城内诸将,个个抬头朝城楼上望去,只见一个和尚,一个道姑。那和尚生成一副怪相,头如笆斗,眼似铜铃,耳如蒲扇,坠着一对金圈。他肚大腰圆,手执茶条禅杖,身穿火红袈裟。后边那个道姑,周身素雅打扮,肩插云帚。红毛观罢,向上高叫:“师父系何方人氏?因何前来相助本关?请师父留下法号,日后方好报答大恩。”那和尚道:“贫僧系西方极乐界人氏,瓯泥佛是吾之法号。后边这道姑不是别人,是白云山仙女白如珍是也。
我二人保定葫芦国,争夺大明好乾坤。
所以今日来到此,助你打退中原人。”
红毛一听忙跪下,“伏望师父拿章程。”
和尚说:“贫僧来者就是帮你打退中原之兵,何用嘱咐?”说罢,转过身躯,朝着关外厉声高叫:“中原小辈,休要猖狂!古人言:得意不能再往。霸林川怕你势大,闭关不出,也就罢了。倘若不识时务,不知进退,休怪贫僧多事,杀你片甲无存,那时悔之晚矣!”关外徐青听了大怒,朝着关上骂道:“妖和尚与那妖道婆听了:休要仗着妖法,兴妖作怪,今日既投罗网,要想逃身,万万不能!”随即吩咐狼虎众将,拈弓搭箭,用乱箭射死这两个妖道!
城下中原数万兵,个个手中执雕翎,
对准城关放乱箭,犹如飞蝗扑芦青,
放了半天穿杨箭,妖毛总不伤一根。
原来这瓯泥佛和如珍道姑有缩地兴云之法,即使关下箭如暴雨,他能移地掩身逃走,等你放完之后,再行出现,与你斗法。关下军将见二妖重新出现,又拈弓搭箭,准备再放乱箭。陶元帅站在高埠之上,看得真切,这定是受过异人指教的妖法,遂传令军士不必放箭:他道高一尺,我魔高一丈。
快传蒋林矮将军,会会两个恶道人。
谁知众人寻来寻去,寻不到矮子的踪影。诸将着急,格外惊慌。后队里有个小兵说道:“矮将军在后营睡觉呢。”众人来到矮子身边大叫:“你还定心,霸林关吃紧,陶元帅传你去捉拿两个道人!”蒋林不慌不忙地说:“你们不必惊慌,我在这里睡觉,正为此事操心,何用你们来寻?快走开去,我心中有数。”众人说:“你别假装镇静,实则是畏惧妖精,想避而不去。”“呀,你说我畏惧妖精,真是岂有此理!”说罢,矮子蒋林拔脚就走,直扑霸林川城下。
蒋林急滔滔,战场走一遭。
举目朝前看,妖云空中飘。
一看心中就明了,霸林川果真来了妖。
蒋林说:“众位大哥不必害怕,拿此二妖,我手到擒来。”宋金龙、马飞雄、张飞公说道:“蒋贤弟不要急躁,让我们把六万人马拉开,排成人墙,将霸林川围好,备防妖人逃跑。”于是六万人马,如雁翅拉开,把霸林川围得水泄不通。矮子随身带上法宝,来到关下高叫:“那城头的妖和尚与妖婆听好,如今矮爹爹前来会你,还不赶快逃命,倘若让矮爹爹生怒,叫你们性命难保。”瓯泥佛和白云姑朝下一望,只见矮墩墩一个毛头老小,随即往下叫道:“小把戏,你不用在此胡闹,谅你人没三尺高,浑身长刀,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矮子说:“妖和尚,有种的你下来,矮爹爹与你斗几个回合,方知你矮爹爹厉害。”说罢,妖和尚将两足一蹬,下得关来,手举禅杖,当头就打。矮子遂往旁边一让,插上隐身仙花。那和尚与白云姑大惊:这必不是正道,定是妖邪。于是白云姑随即取出“定身珠”,意欲将矮子定住。白云姑取宝之时,未曾提防,矮子来到她的背后,白云姑正要将宝珠放在口边,吹上一口仙气,早被矮子一把抢去。白云姑叫道:“瓯泥佛爷,快快前去捉住矮怪,他将我的宝珠抢去了。”和尚问:“他在哪里?待我来擒拿。”说罢,来到白云姑身边,矮子仍在他二人左右。他见和尚与道姑站在一堆,他用力将和尚一推,两个妖人对面一撞,碰叮咚,两人撞个倒栽葱,一个头朝西,一个脚朝东。那个妖和尚爬得快,站起来口一张,喷出一股黑气,厉害无比。凡人经着这股黑气,浑身发痒,痒后即肿,毒气穿心即死。矮子见此妖气,随即驾土遁而逃。谁知六万兵马哪知这妖气厉害,所染妖毒者,为数也不少。就是这口妖气,陶帅将士中五百余人——
轻则倒地不能动,重则呜呼一命终。
加之白云姑手执双刀,赶杀一阵,有一路人马被她杀得七零八落。矮子从土中出来,抬头一看,尸首成堆,血流遍地,直吓得魂飞天外,魄散九霄。说道:“这就不好了,陶元帅必定怪罪于我,如何是好?”想罢,遂从身上取出镇妖宝珠,对准和尚一珠打来,和尚只见红光一道,打中左肩,“哎呀”一声,连忙用禅杖直扑矮子打来。矮子取出盘龙黄金棒接架还手,战了数合,未分胜败。这时白云姑持双刀上前,助和尚一臂之力。矮子见双拳难敌四手,遂驾土遁而逃。妖和尚四处寻找,白云姑又怕矮子从土中出来,只得与和尚并肩而行。谁知事有凑巧,矮子从他二人夹缝中钻出,将他二人小腿子一拉,只听呼咙咚一声,二妖人冷不防跌倒在地。矮子连忙拿出盘龙黄金棒,照准二妖两肋连打数下,二妖慌忙爬起,飞奔而逃。矮子拔腿就追——
一头追赶一头骂,不怕你飞上九霄云。
你如逃上东洋海,我到龙宫把你擒。
你如逃到西方去,我追到极乐古雷音。
二妖逃得快来矮子追得紧,犹如北风送残云。
白云姑一见不得了,二人不能一同行。必须分道岔开走,他最终只能追住一个人。白云姑想罢,遂对瓯泥佛说:“佛爷,我你必须分开——
我回霸林川内去,你从此一直往西行。”
矮子蒋林见他们分道而逃,只得两者取一,舍小取大,紧紧盯住妖和尚不放。追了一阵,不觉追到西海岸边。
妖和尚纵身跳下水,矮子驾着水遁后头追。
和尚巧用离水宝,跳出海涛登岸行。
眼见孤灯渐渐熄,头顶上来了一救星。
来了哪个?来了红岗山红莲洞一妖道,妖名叫洪筠。他在红莲洞苦苦修了千载,魔高道深,无人能比。妖和尚水遁逃过西海,登岸遇着洪筠,直喊救命;又见矮子随后追来,手执盘龙黄金棒,直向妖和尚扑来。洪筠大喝一声:“瘟矮子,休要猖狂,少不得要死在我的手里!”矮子一望,只见又来一个妖道,相助和尚。于是连忙取出定妖珠,对着妖道洪筠上空一撒,立时霞光万道,瑞气千条,直扑洪筠头顶而来。洪筠见状,喊声:“不好。”正欲躲避,已来不及了,被蒋林的宝珠定住。
眼不眨来气不伸,像尊翁仲路边撑。
身怀法术无可用,又像泥塑木雕人。
蒋林操起盘龙棒劈头就打。妖和尚见势不妙,遂从口中喷出一股妖气,黑雾迷漫,令人难受。矮子知其厉害,一个土遁,进入土中,暂避妖气。这时,突然来了十多名小妖,都是洪筠的徒子徒孙,知道师父被困海岸,特来相救。他们来到洪筠身边,想把师父驮了动身,哪知他像多年的树桩根深,推摇不动。哎,真是道有道功,妖有妖法,一众小妖掘地三尺,把老妖脚下掏空,“碰叮咚”一声,老妖倒地,众小妖扛起来就走,直往红莲洞而去。
再说矮子从土下匆忙钻出,见只有妖和尚一人,举起盘龙棍就打。那和尚怎敢还手,拔腿飞逃,矮蒋林紧追不舍,且按住不表。
单讲洪筠妖道自被众徒救回妖洞,心怀报复之意。这天,吩咐小妖看守洞门,自己往水旱山拜请妖兄妖弟,前来与矮子决一死战,才肯罢休。章程已定,随即收拾齐备,驾妖雾往水旱山而去。行有一日,来到山前,站在山坡之下,正欲迈步上山,忽见半山之中,奔下一人。洪筠一看,此人生得丑陋不堪,面如锅底,发像红缨;鼻如秤钩,眼似晓星;牙像钢锉,口如血盆。身高只约二尺,且无半丝遮身。手执钢叉,上面挂着七个铜圈。一见山坡来了一人,劈头一叉,扑向洪筠。洪筠喊声:“不好”,遂将身体往下一伏,只喊:“将军饶命,吾非别人,乃红岗山所来之人,特来拜请贵山乌梅老师下山,解我危难。”那用叉的丑怪道:“你既登山拜请乌梅老师,为何鬼鬼祟祟而行,若不早说,定在我钢叉之下送命!”洪筠说:“将军饶命,我是被人吓成如此光景。”丑怪说道:“你不用害怕,跟我上山去见乌梅老师。”众位,这座水旱山,本无兴妖作怪之人,只因山顶之上有一棵乌梅大树,自从混沌初开,乾坤始奠之时,此树就生得枝繁叶茂,受日月精华之气,长成人形,故而此处成了聚妖之地,目下已有一千余众,这且慢表。单讲洪筠跟着那妖怪上山,遂问:“大师尊姓大名?”那丑怪说:“我叫飞叉黑雄,还有一个妹妹叫黑翠莲,她法术多端,无人能敌。”洪筠道:“恕我无知,失敬了。”二妖来到高山,山中并无房屋,尽是些石洞石巢,为群妖安身之所。洪筠来到洞中,只见一人身如黑炭,眼如石卵,黑雄向洪筠说道:“这就是乌梅老师。”洪筠上前施礼,乌梅问:“你是何人?”答道:“吾乃红岗山洪筠是也。乌老师,你将我忘了。”乌梅朝他定睛一看:“啊,想起来了,是洪筠老弟,来此何干?”洪筠遂将他与瓯泥佛被一矮子打败之情告诉乌梅说:“逃到此地,是特来请乌老师出山,助愚弟一臂之力,但不知尊台可否相助?”乌梅听了,呵呵一笑:“原来你在西海岸被一矮子打败了?那矮子有多少人马?”“那矮子单身一人,并无一兵一卒随身。”乌梅听了,觉得好笑:“你身有千年道功,敌一个矮子总对付不了,真是可笑!好,你既来此,也不叫你空跑。”说罢,打发黑雄兄妹两个,跟洪筠师父去将矮子擒来。黑雄答应一声,遂将他妹妹黑翠莲叫了一同下山。洪筠老妖前面走,黑雄兄妹后头跟,
一阵妖风了不得,站在海边把眼睁。
三妖来到西海岸上,洪筠抬头一望,不见矮子人影,也不见瓯泥佛身在何处,只得沿海岸向前寻找。寻了五里路程,叫了万遍千声,也不见瓯泥佛的身影。于是又向前追寻,不觉来到虎牙滩下,见瓯泥佛在前,矮子蒋林在后,二人打打停停,忽而不见矮子蒋林,忽而又见矮子拦在瓯泥佛面前。黑雄手执五齿钢叉,上去厉声喝道:“大胆矮鬼,休得无礼,不可欺我瓯泥佛爷!”瓯泥佛抬头一看,不知洪筠从哪搬来这异形古怪的一男一女,倒是壮了他的胆子,顿时变得凶悍起来。矮子蒋林见了大怒:“瘟妖,你从哪里勾来这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比妖更怪的恶魔,想与你矮爷爷比手!我矮爷先说在前,识相的,快快逃走,丢下那两个老妖,让我收拾;若不听我规劝者,立刻现你原形,毁你千年道功。那时你就悔之晚矣!”黑雄哪里听得进去,端起五齿钢叉,劈面就向蒋林叉来。蒋林转身躲过,二叉又将过来。蒋林随手摸出隐身花对耳上一插,喊道:“你是何方妖孽,必须快快说来,如不道明,立即叫你现出原形!”那黑雄兄妹心里吃惊,只是东张西望,不见蒋林在何处叫骂。洪筠在旁道:“黑将军,要谨防矮子放宝伤人!”黑雄似乎不怕,叫道:“矮鬼,是好汉,就得出来明斗,何必躲藏?若要问我大名,乃水旱山乌梅老师门下的名徒,黑雄是也。你这矮鬼,姓甚名谁,何方人氏?也该通名报姓!”蒋林道:“你矮爷是高山上点灯明望大,井底栽花根子深。山东境内蒋家村,爷爷的父名叫蒋正,我蒋林昆仑山上学仙法,毛本是我的大师尊。
只因群妖罪孽重,派我下山来捉妖精。”
蒋林说罢,随手摸出一件宝贝。他自己一看,原来是一个木鱼锤子,上头又不曾装柄。心里想:“毛本师父也太小气了,给我一个缺柄的木鱼锤子,能成何用?不管它,且来掼他一下。”随即钻出地面,对准黑雄喝道:“黑妖看宝!”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呼——托”一声,黑雄被打中倒地,连滚几滚,现出原身,原来是黑鱼成精。木锤打中黑雄,又对黑翠莲身上一弹,黑翠莲倒地现形,也是个黑鱼妖精。蒋林见两条黑鱼在那乱跳,心上好笑。只是说——
“小小木锤不经心,又不重来又不轻。
我还当它没用处,一锤击破两妖精。”
两妖被木锤击破,现出黑鱼原形。矮子遂将木锤收进宝囊,用盘龙黄金棒将一对黑鱼挑上左肩,准备带回烧鲜鱼汤下饭。再说瓯泥佛与洪筠老妖见黑雄兄妹都露出原身被捉,直吓得魂不附体,并肩而逃。矮子用目一扫,挑着黑鱼,随后就追,不觉追至虎牙滩下,跌了一个跟斗,那一对黑鱼落地,跳了两跳,咕噜一声,跳入水中逃生。枉修千年道行,仍归鱼虾等类,以后再也不提。
再说矮子爬起身来,也不问黑鱼落水,只顾追赶妖和尚与洪筠。不料追出虎牙滩外,二妖分头而逃,洪筠逃回红莲洞,紧闭洞门不出,要等陶元帅兄弟重逢,那时兵困燕山——
群妖联结摆战阵,洪筠才出洞逞帮凶。
矮子蒋林,先是追赶两个妖精。眨眼之间,二妖分开各走一路,蒋林只能盯住瓯泥秃驴追赶。随后大声骂道:“我今不把你秃头擒拿住,誓不为人叫蒋林。只见和尚驾云空中走,蒋林遁风后面跟。二人慢走赶过天边雁,快走如同过天星。一个是西方来的瓯泥佛,一个昆仑山上学道人。
瓯泥在前抬头看,一座高山挡住身。
急忙收云归下界,蒋林也棒打鲜桃落山跟。
忽然刮起一阵风,不见瓯泥的影和踪。
蒋林不见妖僧,十分吃惊,莫非他入土去了?随即驾土遁寻找。在土里找了一会,也找他不到,连忙从土中出来,忽见山腰间有一石洞,洞旁有一碣石,碣上有四个大字——“白云仙洞”。矮子心想,那妖僧定是进洞躲藏去了。想罢,直往里闯。来到里边,只见一位白面书生模样的人,坐在石床之上闭目养神。众位,这座山就叫白云山,那洞正是白云洞,是白云仙姑所在之地。白云仙姑从葫芦国提来陶文彬的尸首,将他救活,向他拜了九十九天,欲取陶文彬的元气。因此她每天到山上采药炼丹,给陶二爷补养,然后吸取他的元阳精气,她才能成大罗神仙。这时,白云姑正在山间采药,不在洞中,蒋林在洞中对陶文彬喝道:“你这妖和尚真是妖法多变,方才看你进洞,怎么变成了白面书生,好不狡猾!”陶文彬向矮子吐了一口唾沫,“呸,你是何方小妖?误入洞中,满口胡言,还说别人是妖,真是贼喊捉贼,还不快快出去!倘若迟延多时,等仙姑回来,只怕你性命难保。”蒋林问:“这洞里的妖精共有多少?”陶公子说:“你是妖怪,不能说我也是妖怪。”矮子道:“你是妖和尚变的,我矮子是人,且不是无名之辈。你如不信,让我把家乡情形说给你听——
矮子开了声,“妖人你且听。”
陶二爷说——
“你不称官人,怎叫我妖人?”
矮子说——
“你又不是哪女人的夫,怎可称你是官人?”
陶二爷说:“我乃官宦之后。”“你是官宦之后,我矮子也是员外家所生。”“你家住何地,父名母姓,讲来我听。”
“我家山东济南府,南门之外蒋家村。
父亲名字叫蒋正,母是洪氏老安人。”
陶文彬问:“你爹娘共生几男几女?”
“爹娘未生多男女,只生我姐弟两个人。”
“你姐姐的芳名叫什么?”
“姐姐名叫蒋赛花,我矮子名字叫蒋林。”
陶文彬连忙起身,口称:“失敬失敬,原来是我舅大爷到了,请坐。”
“呸,你这个瘟妖,套我口气,讨我便宜,冒充我姐夫,该当何罪!”陶文彬赶忙上前:“舅弟你不必生气。我今实不相瞒,我乃北京人氏。”矮子道:“北京都出些害人的奸贼,马屁精也出在北京。你说是北京人氏,姓甚名谁?你的上人官居何职?因何事来此洞中与妖勾搭?说明白,万事俱休,倘有含糊,决不轻饶,还要叫你现出原身。”陶二爷道:“贤舅弟不必生怒,听愚姐丈把家乡情形道来。”“呸,我的姐丈姓陶,不是姓于,你不要在我矮子面前胡混!”“哎,我说愚姐丈,是谦虚之意,并非姓愚。贤舅弟你且听着——
“我住燕山北京城,父是当朝首相陶大人。
只因偏邦进来穿金扇,害了我陶家一满门。
严奇老奸想夺扇,虚言诬词奏当今。说我相府起反意,要夺大明锦乾坤。弘治皇听信谗言把旨下,灭我陶家九族根。我父一吓坠金死,母亲自缢命归阴。爹娘死后又被斩,好容易逃出我兄弟两个人。兄长落在扬州地,我被神风刮进王家门。王氏佳人见爱我,两个丫环做媒人——
第一次招赘王素珍,还有方翠莲女千金。
第二次逃到山东地,遇见胡家三鬼行短径。我被掳去入了伙,逼得墓里去盗金。偏巧是你姐蒋赛花暴死的墓,所有金银都盗尽。胡家三鬼盗墓之后丧良心,把我推进你姐的新坟墓——
我在墓中苦挣扎,救活你姐一性命。
双双回到你蒋府门,你爹娘如获宝和珍。
喜不自胜多高兴,招我在贵府成了亲。
舅弟呀,只因我家仇还未报,一心到湖广去借兵。在路行至淮安府,又在王天官府中招了亲。那日正值天官六十寿,请来戏班唱戏文。那班头康凤做过都御史,有位月娥女佳人。她爱我品貌文才好,与我暗结丝罗定终身。不料康凤知道了,逼我班中学戏文。那日唱到湖广地,木刀砍头命归阴。棺材被葫芦国抢了去,放起烈火把尸焚。多亏白云仙姑将我救,提到此山救性命。她逐日山间去采药,要取我元气与精灵。舅弟呀——
如今仙姑在山中采药草,洞里只剩我陶文彬。
偏巧遇贤弟来到此,可能搭救我出洞门?”
矮子句句听得真,止不住腮边泪纷纷。
姐丈呀,你千万放宽心,我蒋林救你转回营。
“贤弟,你把我救回什么营?”“姐丈,你兄长陶文灿为了报仇,屯兵数万于葫芦国霸林川抢救你的灵柩,我就是在霸林川打败两个妖僧追到此地,恰巧遇见姐丈,真是天助我也。姐丈,此处不能多待,快快随我出去见你兄长陶大元帅,共议报仇大事。”
他姊舅二人前脚走,白云仙姑后脚跟。
蒋林与陶文彬刚离白云洞不久,白云姑娘从山中采药回来,不见陶文彬人在,乃大吃一惊,屈指一算,方知被人救走。于是束扎一番,走出洞门,追赶陶文彬去了。但蒋林驾的风遁,她哪追赶得上!
再说蒋林背上陶文彬风行如飞——
饥不食来渴不饮,直扑陶帅大兵营。
自从蒋林打败瓯泥佛跟踪追赶过去,数日来未见回营,众将惊疑不定。正欲着人出去打听,忽有守营军士直至大帐,禀报元帅,营外矮将军回来了,肩上背了一位白面书生,面如霜白,不知是哪国的人氏?这时,大帐内正是众将军在那议事,闻听蒋林回营,男女人等一齐出帐观看。但见蒋林背着陶二官人直往大帐而来,从肩上放下陶文彬,往上施礼:“元帅在上,请放宽心,二官人救回来了。”陶文彬抬头一望,见他兄长威风凛凛坐在虎帐之上,连忙上前参见兄长:“大哥在上,你弟活着回来了,望勿悬念!”陶文灿心里格登一下:世间哪有这种奇事,明明身死之后又遭火焚,岂能复生?不觉凝视一会,见他面黄肌瘦,发如刑囚,乃问:“你是陶文彬吗?”“兄长,我正是你弟陶文彬。”蒋林亦上前说:“元帅,你毋庸置疑,是我从白云洞将他救回的。此间的一情二节,陶二官人已说得明白无误。”陶文灿听罢,随即步下虎帐,一把拉住陶文彬的双手,泪水涟涟:“我苦命的弟呀,真急坏我们大家了——
只说今生难相会,谁知枯木又逢春。
只为你木刀身丧命,葫芦国不仁抢尸灵。
牵动了七山八寨大兴兵,为我陶家费尽心。
徐千岁派人到各山寨去送信,联合起来讨番兵。各路人马齐会合,推我出山挂帅印。
朝阳关上一场战,番将当场丧了命。
红毛番贼难抵敌,突然来了二妖精。
一个自称瓯泥佛,一个自报女道人。二妖虽有一身法,难敌我将矮蒋林。一下追去好几日,急坏营内众豪英。正欲派人去打探,眼见我弟回大营。
贤弟呀,手足重逢千万喜,夫妻相会好叙别情。”
陶大元帅说罢,吩咐军士儿郎备酒,为陶二官人接风压惊。这里陶文彬刚要离帐走向后营,那旁迎来了王素珍把他接到女帐茶厅,命军士献茶。茶饮数杯落盏,早有方翠莲、蒋赛花、康月娥闻讯赶来,与王素珍等四位夫人,向陶二官人诉说离别之情——
王氏说,奴为你,苦水吃尽,
方氏说,为官人,全家遭坑。
康氏说,为夫君,肝肠哭断,
蒋氏说,为兄嫂,玉门关盗银。
蒋氏泪水如雨注,就少二次死同茔。
蒋氏哭罢又说:“那时奴与刁氏嫂嫂来到玉门关,正值她怀孕足月,急等分娩,只吓得我一无主张。那时人到急处,船到浅处,灵机一动,就求薛寡妇结拜干娘。幸亏薛奶奶心肠好,为她请稳婆接生,烧煮胡椒姜汤暖身。
指望生下陶家后,谁知产下一个肉球血淋淋。
刁氏嫂气得生大病,连病百日未起身。
奴为嫂不分日夜侍汤药,险些两人命归阴。”
蒋氏说得泪如雨,陶文彬听得泪直淋。
他二人对面诉凄苦,旁边走上康氏女佳人。开口就把官人叫,又对蒋氏嫂嫂尊一声——
“一切苦情暂不数,来日方长叙天伦。
官人得以转回营,妯娌们要叩头谢神灵。”
矮子一听,大叫不停:“各位姐姐,别忙别闹,你们烧错了香,认错了庙。不先谢我矮子蒋林,倒先谢天地神灵!不是我在深山古洞将姐丈救回,你们怎得夫妻相逢。”随即王素珍、方翠莲、康月娥一齐上前道:“怪我们姊妹欠礼,应当先谢贤弟。”蒋林说:“我矮子当真拘礼?不过是闹个玩笑而已。”这时,王素珍倒想起一事来了。连忙叫道:“我儿陶滚,快来与你义父见礼。”陶滚上前:“爹爹在上,不孝孩儿叩见爹爹大人。”陶文彬朝陶滚一看, 心上顿生疑团,看他年纪与自己相仿,为何口称爹爹?看来断然不是王氏亲生,其中定有缘故。想罢,二官人面无悦色,不睬不理。王素珍早就看出二官人的心境,遂缓步上前:“官人,我儿与你见礼,怎么一言不答,是何道理?我王素珍若不是这义子相助,你陶家报仇如何能得心应手!你官人须知,他并非无名之辈,是九龙山的寨主,身边还有众多能将,为抢救你官人不知费了多少心机。”陶文彬听罢,方知其情,自觉无理多疑。遂起身说道:“我儿请坐,这些时来苦坏你了。”王素珍与陶滚这才如释重负。
诸将谈论已毕,陶元帅吩咐杀猪宰羊为蒋林庆功,犒赏众人,一连忙了三日方休。这时,陶元帅与刘蛟先生商议:“先生,本帅兄弟已得团聚,往后战事如何进行?”“元帅在上,我等此次发兵,并非争邦掠地,只为陶二官人。如今二官人已经救回,就不必再向葫芦国用兵。况且出兵在外多时,八盘山徐老千岁想必是日夜盼望,期待佳音。依我刘某之见,朝阳关仍由江滚驻守,谅他葫芦国也不敢动他一根毫毛,我们统兵回八盘山再议除奸报仇大事。元帅,你意若何?”陶元帅一听,觉得此言有理,遂向各将传令:各山寨将领立即检点人马,打扫军营,整顿旗鼓,祭奠阵亡儿郎。这一切办完之后,拔寨启程,回八盘山本营。
兵马队队往前行,旌旗招展如彩云。
慢走打起逍遥鼓,快走马蹄像弹琴。
八盘山听得凯旋讯,放炮九响迎三军。
六 严苏叛国谋大明陶徐除奸定乾坤
秃笔是羊毫,拙讲达通宵。
写尽一代英雄泪,道出半部明王朝。
得失荣枯总在天,机关用尽徒枉然。
人心不足蛇吞象,世事到头螳捕蝉。
故国风光三千里,深宫妖淫二十年。
一声惊雷醒万物,两滴泪珠落君前。
气是惹祸苗,不忍灾自招。
忠厚由人笑,气傲犯律条。
诸君若不信,且看各奸刁。
一文劝过一文来,前册讲过后卷开。
前册讲到陶元帅率兵浩浩荡荡回到八盘高山上去,
弟子再讲清江二次摆擂台。
说者,上册经文讲到陶文灿挂帅,发兵去葫芦国抢尸夺柩,在霸林川获胜。矮子蒋林在白云洞救回陶文彬,他们兄弟相会,也就与葫芦国休战,回到八盘山再论除奸报仇大事。这且慢表。再讲清江总镇奸贼严霸,头一次在龙泉县捉住陶文灿,将他打入囚车,起解北京,经太行山被王素珍劫获,且损兵折将;第二次在清江摆擂,陶文灿中计被捉,又打入囚车,在青龙山口遭陶、王、方、徐四家兵马围击,又丢车损兵,还赔了其外甥女苏玉兰,大败而回。严霸败回清江,想想伤心,又不服气,一心要消灭忠良后代,根除后患。这天,他在清江聚集群奸,设谋定计。他说八盘山啸聚的势力渐大,各山寨的叛军也日渐增多,且互相联结,如不把他们灭尽,将是后患无穷。如今我等在清江再次摆擂,挑逗他们上网入套。
倘若二次摆擂他不到,登州府里再兴龙灯。
借灯聚众诱反叛,叫他飞蛾投火自烧身。
严贼主意已定,还要修表上奏朝廷。
灯下修表一整夜, 明早差人送进京。
此情不表。再说八盘山陶、王、方、徐四家人马上山,徐千岁见陶文彬死而复生得救回来,格外高兴。陶文灿请求立刻发兵杀上北京,为陶、方、王三家报仇。刘蛟先生说:“我已测知其情,清江严霸又施诡计要再次摆擂,算计你们。我看,发兵北上还为时过早,必须先去清江打探一番,看看他们玩的什么把戏,然后再见机行事。”陶文灿一听,说:“先生说得有理,让我先去打探。”陶文彬道:“兄长且慢,小弟与你一同前往。”刘蛟说:“不可。大官人前去,我不阻拦,因他遇上了玄女娘娘,吃了九龙二虎,面目变得赤红,力大无穷,可以对付凶敌。你二官人至今元气未复,体质很弱,岂能前去闯贼?倘有失误,如何是好?”蒋林随即上前道:“请先生放心,姐丈前去自有我矮子照应,谅来无碍。”陶滚亦上前说道:“清江之行,我也一同前去,保定我伯父与干爹万无一失。”刘蛟遂与徐千岁商定,打发他们四人下山,先到登州私访一番,然后再往清江打探。但不可私仗义气鲁莽行事。说罢,四人准备好川资行囊,辞别徐老千岁与刘蛟先生,以及他们的各位夫人,直向登州进发。
不提四人登州行,再讲严霸一奸人。
严霸奏表进京,就在清江教场上搭起擂台,四城八道派上暗探,察访有谁进城打擂。原来他奉旨摆擂,故意将消息传扬出去,好叫陶王等四家上钩,一举将其打尽。谁知等了十四五天,未见动静,就打发他的儿子严、严仙赶往登州,叫登州府兴灯聚众,另作暗算。那时,是四月将终,五月交初的时节。登州府见是严霸总镇之令,谁敢违抗!登州府就将兴灯告示贴到四城——
不论商贾与乡绅,大家小户要兴灯。
如果哪家不兴灯,违抗总镇罪不轻。
王法如天,官法如雷,告示定得严,谁人敢违抗。家家户户忙扎灯,忙坏了登州城里巧匠人。水上装饰龙舟,城里彩扎龙灯。大户人家扎古人灯,小户人家扎狮子走马灯。也有人家想不到灯名扎,扎件胎、卵、湿、化四生灯。
家家户户忙扎灯,也忙坏严、严仙二奸人。
他们忙什么?忙了调兵遣将,暗派心腹之人,扮成平民百姓假充看灯之人,暗访陶、王、方、徐四家人等。
倘若进城来看灯,叫他插翅难逃生。
严贼安排停当,叫登州府出令试灯。那天是五月初四,登州府的旗牌官,肩扛黄旗,手执铜锣,“咣、咣、咣”,沿街鸣锣,口喊:“今天严老爷试灯,各家各户的彩灯到十字街聚会!”这下,猪头灯前面走,狮子灯后头跟。龙灯队里夹马灯,平台走线亮锃锃。
鞭炮放了不绝声,登州城闹得沸腾腾。
再说陶文灿等四人,下得八盘山直奔登州而来。路上只听人谈论,登州府里大兴灯。英雄迈开虎步走,登州不远面前呈。三里听到人嘈闹,二里听见买卖声。商贩开口七个字,货真价廉不欺人。英雄们——
无心观看城外景,直扑登州古城门。
进得城门抬头看,见有二老对奕比输赢。
英雄们停下脚步看一看,还听二老唱出棋曲声:车走直路马走斜,炮打当头隔一家。卒子过河沿途吃,相飞田字士保家。韩信若无张良计,怎敢兴兵过来争。
陶文灿一听暗中赞,下棋也是动刀兵。
英雄迈步二重门,只听骨牌曲儿唱出声:说什么天牌出来观星斗,地牌出来看天文,人牌出来投宿店,娥牌出来叫关门。
陶文灿听了暗思忖,推牌学问还很深。
四杰又进三重门,看见了一群二八女佳人,手提鸡毛踢毽子,不料花鞋失落在街心。那个佳人红了脸,连忙拾起花鞋手里拎。一众姊妹来作弄,抢过她花鞋去做“躲躲寻”。
四英杰看了真好笑,三街六巷闹不清。
迈步又进四重门,买卖之声闹盈盈。
一是兴隆典当店,二龙戏珠珠宝行。
三阳开泰南货店,四季行里水果鲜。
五颜六色绸线店,六谷满仓粮食行。
七星剑挂古董店,八卦旗下测字忙。
九江装来瓷器货,十字街上茶馆坊。
茶馆店里杯碰杯,酒店里面盅叠盅。
铁匠店里兴兴轰,丝弦店里乒乒崩。
石灰行里雪雪白,乌煤行里暗通通。
饭店门前摆胡葱,皮匠师傅口衔鬃。
开水炉叫老虎灶,混堂门前挂灯笼。
遇到一班小弟兄,解开衣衫拍拍胸。
你洗澡来我会东,混堂里洗澡不伤风。
街坊景致说不尽,略表几句散散心。
四个英杰观看街中景,东街来了一位二八女佳人。两个丫环随后走,那佳人就像南海活观音。她主仆三人前头走,后面跟上浪子几个人。头上帽子歪斜戴,拖鞋的搭没后跟,上身衣服一把掩,画眉笼子手中拎。这个说,佳人生得多美貌;那个说,好似嫦娥下凡尘。一个说,芙蓉面上粉红嫩;一个说,满口米牙白如银。有的说,一双金莲多好看,满帮花鞋俏争春。
倘若与我过一宿,少活几年也甘心。
正是那浪子下流话,惹怒了街上陶文彬。他想道:“谁家没有姐和妹,谁家没有女姣娘?只知满口胡言侮辱人家女,岂不知亵渎礼教乱常纲——
等我陶家有升腾日,定拿你们坐班房。”
陶文彬心里想来脚下走,不觉红日已西沉。就在登州城里投宿店,吃过晚饭再看灯。四人吃过酒和饭,忽听街上锣鼓声。
店铺门前摆香案,爆竹声声迎龙灯。
灯队列出长蛇阵,廊檐下站满看灯人。
陶文灿低声对陶文彬说:“贤弟呀,看灯看灯,不要多灯。”“哥哥,什么叫多灯?”“就是说,看灯看灯,不要作声,不要议论,要当心奸贼有暗算之人。”矮子蒋林说:“我们晓得,不须大哥细细叮咛。”
四人迈步把街坊上,只见密密层层人挤人。
高子攀住矮子望,矮子搬砖垫脚跟。
胖子轧得汗放放,瘦子只喊骨头疼。
癞子轧得火冒冒,冒失鬼只当叉高灯。
一众小姐忙看灯,手拉手儿不离身,
生怕被少豪来冲散,半夜三更难回家门。
这次登州兴灯,看灯的人特别多。白天在海边看龙舟竞赛,晚上城里闹灯,加上奸党严霸派了兵将,扮成平民百姓,挤在人群中假充看灯,暗里打探八盘山下来的人。这就好人夹坏人,谁也分不清。人如潮涌,只向前拱。就挤如也,抑如也,推不走,轧不开。严贼的几个暗探,算是头尖眼快,看到一家烧开水的老虎灶上空着,无人去站,他们就肆无忌惮地对老虎灶上一跳,占个有利地位。老虎灶的老板娘一见,大吃一惊:“你们这些崽子不要命啦!脚下是滚开的汤锅!”那些小贼,不理她的呼唤,拼命地往灶上挤钻——
只听噼叭噼叭响几声,锅盖踩得碎粉粉。
又是啪秃啪秃几声响,两脚下锅像煮馄饨。
看灯的只顾看灯,两个小贼双脚烫得像剥皮田鸡,别人头也不伸,只顾争先向前看灯。
天上放的气球灯,地上走的兔子灯;
檐下挂的鲤鱼灯,一对鲤鱼跳龙门。
陶氏兄弟抬头看,后面又来鳌山灯。
来到近前一看,鳌山灯彩,令人喜爱。上有一匾,匾上有四个金字:“火树银花”。左右有对联一副:
上联是:灯月交辉岁岁四时添吉庆;
下联是:星光焕彩年年八节保康宁。
中间挂的“四戏灯”,扎的是平台走线,一拉一亮,真正像样。
夏桀王,戏喜,南巢同死,
商纣王,戏妲己,赴宴鹿台。
汉吕布,戏貂蝉,凤仪亭内,
鲁秋胡,戏内妻,返国还乡。
四戏灯台走过去,后面又来“四义灯”。
陶文灿他们四人正欲上前看“四义灯”,只见里面人头乱动,议论纷纷。有人说:“我们登州今年兴灯,是一位清江总镇严霸为捉反叛而兴的。内有兵将二百余人,身带图像,暗访反叛。”有人说:“哦,原来有此缘故!”说罢,众人散开,不再多言。此时,陶文灿听得明白,说与陶文彬、蒋林、陶滚知道。矮子蒋林说:“大哥放心,量他不敢捉人!这登州乃我虎穴之地,岂容他奸贼撒野!”陶滚说:“我们只管看灯,但多加小心是了,至于奸贼他能怎样,何足挂齿!”
嘴里说话脚下走,后面又来神仙灯。
普贤神,骑的是,青毛狮子,
文太师,跨一匹,乌黑麒麟。
韦驮手执降魔杵,睁大眼睛朝北撑。
只准香烛供品担向里,草叶子不准出山门。
二郎神,随身带,嚎天大犬,
哪吒神,脚下踏,风火巨轮。
孙行者手舞金箍棒,上天入地打妖精。
白骨精逃入妖魔洞,一棒打它现原形。
赵公明,捧元宝,日进斗金,
老寿星,下凡来,骑鹤腾云。
姜子牙骑匹“四不象”,肩背桃木剑两根。
日保文王理朝政,夜为百姓驱瘟神。
前面灯头走过去,又听后面锣鼓声。
陶文灿看过这队神仙灯,赞不绝声,说:“这些神仙真能,保护百姓人口平安,五谷丰登。”早有九龙将军说道:“伯父在上,我们不能光顾看灯,还要谨防奸贼之人。如果遇上严、苏二奸,决不轻易让他逃生。”矮子蒋林说:“我们来此所为何事?岂能放他过门!”陶文彬说:“不可私仗血气之勇,既有此意,还要见机行事。”矮子道:“遵姐夫之命,要胆大心细。”说罢,四人又沿街前进,迎面又来一班灯球,鞭炮声声,锣鼓喧天。陶文彬一见,开口就念:“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念罢就说:“哥弟们看呀,“三国灯图”来了——
有小乔,流泪珠,怀抱幼子,
叹夫君,周公瑾,力保东吴。
官封至,水军师,都督元帅,
领儿郎,遣兵将,盖世无双。
大意借出荆州地,谁知一借不回吴。
刘备请来诸葛亮,三气周郎入阴都。”
前面小乔哭过去,后面阿斗又出场。——
有甘糜,二皇嫂,身背阿斗,
对西北,叹一声,皇叔我夫。
你在那,荆州地,尽享乐意,
可知我,在曹营,受尽折磨。
自那土山降曹贼,关二爷在曹营费心思。
曹操定下美人计, 我二叔灯下读兵书。
恨许褚,与张辽,心生毒计,
灞陵桥,挑红袍,那肯服输。
只望阿斗成长人,好把曹操刀下屠。
“三国灯图”刚走过,后面又来花鼓灯。花鼓老头没多高,花鼓老妈会扭腰。——
花鼓一打闹嘈嘈,薛仁贵征东放飞刀。
唐王马陷入淤泥河,多亏薛礼救还朝。
花鼓灯头正好看,龙灯、马灯又来了。这遭,狮子灯里夹马灯,马灯后面跟龙灯,还有胎、卵、湿、化四生灯。灯连灯来人连人,男女老少争看灯。
只见舞起龙灯云肚里滚,狮子着地四翻身。
猴狲灯,走出来,毛头贼脸,
挑担水,过金桥,脸红到耳根。
八哥灯,画眉灯,笼中叫喊,
布谷鸟,连夜叫,三麦起身。
虾儿灯,舞马叉,勒头暴眼,
河蚌灯,小气鬼,自己关门。
蛾儿灯,飞过去,自投灯火,
蚊虫灯,飞过来,会丢冷针。
鱼水面走;鲫鱼水下蹲。
鳝鱼洞里躲, 螺蛳滩边生。
前灯过去,后灯又来,五光十色,目不暇接。陶文彬对陶文灿说:“哥哥,我们不能光顾看灯,到现在还未访到严贼的奸人。他们沸沸扬扬说清江摆擂,是为捉我们陶、王、方、徐四家人等。如今登州兴灯,又访不见他们动静,这是何故?”矮子蒋林说:“如此看来,我等赶往清江再去看擂。”九龙将军陶滚说:“事不宜急,既到登州,索性看灯。”陶文灿说——
“我们看灯都是假,寻访严贼是真情。
如若大街探不到,再往后街看花灯。”
他们四人来到后街,忽见一家府第门前,高搭彩棚,挂五色灯球,甚是威严。陶文灿用目朝里一望,只见一位品貌端正的公子,周身装束儒雅,身边有两个家童,手里拿着金漆盘子,盘里都是散碎银子,准备龙灯玩到他的门前,赏赐众人,故而早早在二门之内等候。又见头门之外兵器架上,放着各种兵器。四人看罢,满心惊疑,想来此户定是贼人所居。矮子说:“不问他是贼是盗,用他的兵器,先耍一套,看他府内有何动向?”说罢,陶文灿走上前去,一伸虎爪,将那口大刀拿定在手。立个门户,先耍“乌龙摆尾”,后耍“猛虎出林”,又耍了“金鸡独立”、“枯树盘根”。那二门内书生装束之人,用目一瞧,心下大惊,暗道:“此人并非是登州人氏,这等高强武艺,确非寻常,定是将门之后。”又见旁边随着三人,那相公便转惊为喜。惊者,不知他们系何方人氏,来此何干?喜者,此四人面目和善,无有恶意。欲上前请教,又自觉羞惭,难以启齿。无奈,便对两个家童说道:“你们看此人刀法如何?”家童道:“相公,我等看来,此人定是名将后裔,但不知大官人可认识与他?”那官人说:“我与此人——
麻布洗脸初相会,烧饼不熟面又生。
你们等他耍过大刀,悄悄将他请进书房,就说我家大官人有请好汉,到里边去有话相谈,叫他切勿推辞,尽管进内无妨。”家童答应一声:“晓得。”再说陶文灿耍完大刀,面不改色,口不喘气,仍将大刀放归原处。早有陶文彬在一边催促道:“我们走吧,与这府上又毫不相识,让人家出来说长道短,我们颜面何存?”矮子说:“你姐丈胆量太小,我们不过在此试试兵器,又不曾偷盗他的物件,就是说上几句,谅来也不会轻视我们的。自古有言:在家敬人,出外才有人敬。”不料这句话惊动了内里两个家童,对他家官人道:“你且回后房去吧,让我等出去将那耍刀之人请来。”这位官人折回后房,两个家童商议:“我们出去用话吓唬他们,倘如来路不正,自会惊慌失色。”说罢,二人在里边一声吆喝:“呀呸!谁敢大胆来至府前。是个什么角色?不要走,看我金镖取你!”说罢,故意把手一伸,“呼”的一声,放出一枚金镖,把个陶文彬吓得惊魂丧胆,拔脚就逃——
陶文彬一吓急急逃,就怕后面放飞镖。
不分东西南北向,也不管路走哪一条。
蒋林跟在后面叫,你姐夫胆子实在小。
陶滚一见也着躁,上前追赶急急跑。
陶文灿说:“你们不必放大声,循他足迹紧相跟。”
按住蒋林、陶滚追赶陶文彬不提,再讲文灿海洪星。陶文灿怕蒋林、陶滚大吵大喊惊动奸贼,惹出是非,所以打发他们随后寻踪觅迹,把陶文彬追转回来。陶文灿仍然站立府前,早被两个家童一把拉住,说道:“你是何人?为什么来到我家府第,献什么高艺?不要走,到里边去见我家大官人!”陶文灿说:“你这两个瞎了眼的囚徒,咱老子一不奸盗,二不邪淫,为什么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如再放肆,少不得老子将你们囚头摘下,看你有何话说。”二家童说:“谅你不是好汉,定是无名之辈!如是好汉,跟我们去会会大官人,方为豪杰。”“你家大官人难道吃人不成?”陶文灿说罢,跟着就往里闯。两个家童慌慌张张到小书房报道:“大官人在上,那个耍刀之人,异常勇猛。我们两条性命几乎丧他手下,只得用好言诓进。”“那人现在何处?请他进来。”这时,陶文灿大摇大摆已走进书房。那大官人立即起身迎接:“好汉请坐。”陶文灿说:“你是大官人?在下失敬了。”“好汉休要客气了。”陶文灿说:“但不知官人的家童,将在下擒来,是何意思?请你讲明。我等闲游到此,还有要事,不能耽搁多时。”“好汉将军,既来之,则安之,不必心急。今日差遣家童请将军进来,他们可能把请字误听成擒字,多有得罪,望将军休要生怒,容后定当责罚!”陶文灿说:“好说了,不必加责于他。”陶文灿暗自想道:这个官人,为何是女子之声?谅来其中必有缘故。据他说来,请我到此,还不知他按的何心?想到此处,说道:“大官人,有甚话说,请早说来。”“将军呀,请来无别,因见将军在吾门口耍一套武艺,实在令人钦佩,故此请来,敢问尊姓大名,尊府何处,今来登州有何贵干?望将军不吝赐详。”“大官人要问我家乡所在,实不相瞒,吾乃北京人氏,姓邹名文灿是也。因听得登州龙灯热闹,所以前来玩耍一番,但不知官人尊姓大名呢?”谁知那官人见陶大爷动问,顿时面目生红,无言以答。众位,你们知他是何人?他并不是官人,是个闺阁佳女。她父亲名叫陈高贤,母亲朱氏,只生这位闺女。陈老爷在朝,官拜左殿丞相。当日在朝,与陶首相有八拜之交。自从陶家满门遭害,这陈高贤久有不愿为官之意,欲归林下隐居,后闻陶家逃出两位公子,经常想打听他们的下落,所以他虽身在朝廷做官,却暗中察看奸贼的所作所为。这个小姐名叫陈翠娥,自幼欢喜男子打扮,练得一身武艺,金镖出众。但遇见英雄好汉,均要请进府内备酒款待,临行时还要赠送川资。所以今日会见陶大爷,亦是爱他的武艺高强。陶文灿问他姓名,面生红晕,难以回答,怕的露出女子原形。停了一会说道:“将军问我,舍下姓陈,我父名陈高贤,母朱氏。父在朝官居左殿丞相。今日请来将军,有一事相商,但不知将军可能应允?”陶大爷说:“官人,在下误入贵府,承蒙见谅,亦不知官人所议何事?在下无有不允之理,请官人只管明言。”陈翠娥腼腆一会,轻启朱唇——
“今请将军无别事,有件天缘奇遇大事情。
叫我羞羞答答难启齿,不说你该肚里明。
舍下我有一小妹,年方二九未许人。
将军若允姻缘事,我愿从中做媒人。”
陶文灿听罢,心中明白,已知内里之机,分明就是她,哪有什么妹妹嫁人。想罢,不如用话钓出他的腹内实情。说道:“官人,承情不弃寒微,令妹欲许在下,在下已经婚娶四房,不得再娶。但我舍下有一小弟,亦是武艺过人,你既有爱武之心,望官人将令妹请出来与我稍看一眼,许与我弟可也?望勿推托相阻。”陈翠娥说:“将军错矣。岂有大伯代弟相亲之理?”“官人,这话从何说起,你既能替令妹作主,我岂不能为舍弟相亲?”——
这一句问住女佳人,含糊半天才开声。
“舍妹是我我是妹,妹妹即是我当身。
爹娘未生哥弟妹,单生奴家一个人。”
陶文灿说:“你乃男子装束,怎又说是女子呢?”“将军呀——
“爹娘爱我如珍宝,自幼喜爱装男人。
奴向高手求过教,练得一对金镖盖众人。
多少官宦人家求亲事,多少豪华子弟聘过亲。
不但爹娘不答应,奴是不遇豪杰不定亲。
今日天缘凑巧事,将军不请自上门。
奴的终身靠你定,望你爽快允了亲!”
陶文灿听罢此言,谅难推托,就说:“小姐呀,这件事情,非怪小生难允,奈何你令尊大人不在府内,古人言:父在子不得自专。婚姻大事,应该父母作主。你小姐虽有见爱之心,倘若令尊回来不允,倒要惹出麻烦。”陈翠娥说:“将军胆放宽心,纵然家父在府,亦是听奴择婿,他不阻挡。”“既蒙小姐真心相爱,我邹文灿也不推托,只是目下不能完其好事,稍等一年半载,再成佳偶如何?”“将军口语无凭,我陈翠娥求你留一信物,以作姻缘之证。”陶文灿想:这倒需要。于是从身边取出一把穿金扇,双手递与陈翠娥。
陈翠娥接过穿金扇,惊得半天不开声。
“将军呀,你倒底是邹家人,还是陶家根?
可是盗的人家宝和珍!”
陶文灿说:“小姐,是邹家人怎说?是陶家根怎讲?”“是邹家人,你是个盗贼,盗的人家宝扇;是陶家根,你是反叛陶文灿,休得瞒我!”陶文灿一听,惊魂丧胆:“你原是设圈套骗我的信物,诈我真情,好歹听从你陈家发落,给我爽快,不须嗦!”说罢,陶文灿迈步往外就走。来到天井,跃身一纵,只听“呼”的一声,就登高欲逃。陈翠娥见此光景,急得顿足。她为何发躁?因他父亲在朝目睹,深知穿金扇之由,陶家被害等情。所以陈翠娥见扇吃惊。谁想陶文灿怕声扬出去,殃及自身,所以登高欲逃。陈翠娥急得厉声喊道:“大官人速速下来,休要惊慌!奴家是惊喜之中信口说的玩笑之语,毫无歹意,此后奴家再不说戏言了。”陶文灿虽然登高在屋,立于檐上,并未动身。只听陈翠娥急急叫喊官人,就知她说的戏言,随即答道:“小姐呀,休得叫喊。听我陶某有几句话说给你听——
小姐呀,纵使你长千张嘴,也唤不回贯日凌云英雄心。
金扇已落你的手,听凭你联结苏、严一条心。”
陈翠娥一听心更急,如坠冤坑万丈深。
口喊:“官人你慢走,听奴对你诉苦情。我父为你陶家事,用尽机关费尽心。多因苏、严当了道,群奸作乱主不明。奴家几番差人去探信,访的就是你们二官人。多亏苍天有灵验,把你官人送上门。也怪我高兴之中说的玩笑话,谁知你就当了真。官人哪——
倘若你再不回转,奴也不要命残生。”
陈翠娥说罢,随即扯衣遮面,对准檐下石上就撞。陶文灿一见,高声叫道:“陈小姐不必寻短见,小生与你有话云。怪你轻率主意错,不该乱言吓唬人。你两个家童无道理,用金镖吓走二弟陶文彬。随后跟定二人去追赶,还不知可能追回程?目下我,一条肠子分数段,哪有心事来招亲。若是你真心招赘我,必须通知你老父亲。如果你父母都愿意,那时清江看擂把我寻。佳人哪——
你就安心回楼去,我还要寻找二弟陶文彬。”
陶大爷朝着佳人拱拱手,佳人含泪叫官人。“官人哪——
寻找令弟最要紧,到那时,清江城里把你寻。”
陈翠娥含泪回楼去,海洪星硬着心肠动了身。
陶文灿离了登州城,一不知他二弟往哪里去,二不知蒋林与陶滚可曾追上陶文彬。
东西南北无定向,这大海茫茫怎捞针。
再讲陶文彬自那日被惊,逃离登州,一心赶往八盘山。他阳关大道不敢走,荒村小路步不停。哪知蒋林与陶滚出登州北门追赶,陶文彬出南门急行,这南辕北辙,反其道而行之,到何时追赶得上?
陶文彬这天来到历城界,岔路条条他没章程。
上山不知走哪条路,停步想问过路人。
也该东斗星遭危难,后面来了矮子古怪人。
这个矮子,是严霸的侄子严林。他出生就是异形怪相,随即将他抛于荒野,不料被西湖边乌龙岛黑登老妖收进妖岛,传授他百般妖法。那老妖黑登与水旱山乌梅老师是一丘之貉,自从在西海岸边一场恶战,瓯泥佛未能取胜,白云姑对陶家又心怀仇恨,所以往乌龙岛黑登老妖那里请来严林,要他回清江城协助苏、严二家摆擂,捉拿陶、王、方、徐四家人等。严林出得乌龙妖岛,一路直扑清江。这时,他到山东历城地界,路旁遇上陶文彬。陶文彬见矮子走过来,内心高兴,老远就喊:“舅大爷,你追得好快,竟给你追上了!”严林走近一看:“你这小子,好无道理,谁是你的舅大爷、新大爷?!”“哎,你别生气,我陶文彬不是你矮子蒋林的姐丈是谁?不过,我胆小跑得快,让你追得受苦,就不认我姐丈了。”矮子严林一听,暗自高兴:啊,你就是陶叛的二子——
我还不曾想到你,你自报姓名送上门。
随手摸出摄魂瓶,陶文彬还不知为何因。
将他摄进妖瓶内,带到清江献殷勤。”
矮子严林不期遇到陶文彬,把他弄进妖瓶,带到清江见叔父严霸献功。这且不提。
再说陶文灿离开登州,日夜寻找他弟,亦不知蒋林、陶滚往何处去寻?则急得肝胆俱裂——
海洪星急得汗淋淋,想起同胞陶文彬。
为你一人不打紧,受尽千难万险惊。
为你披袍跨战马,为你番邦擒妖精。
为你同来登州府,登州城里探奸佞。
你不习武艺胆如鼠,草屑一惊乱逃奔。
胞弟呀,不知你逃往何方去,落在何处受苦辛。
陶文灿痛斥一阵,思前想后,忽然理出一个头绪——
莫非他逃往八盘山,倒不如赶奔高山走一程。
陶文灿披星戴月,日夜兼程,那一日来到八盘山,讵料蒋林、陶滚早已上山,徐老千岁心急如焚,又见陶大爷回来,连问其故,就是不知陶文彬的下落。随即高山聚众,商议大事。早有刘蛟先生袖中掐指一算,晓得一半,随即对徐老千岁说:“你老人家和各位好兄好弟,不必惊慌失措,谅来陶二爷大事无妨,目下已被奸人拿住,带往清江去了。王素珍、方翠莲、蒋赛花、康月娥,还有淮城王玉花这五位夫人,均是陶文彬之妻,听得官人被捉,心中甚急,连忙一齐向前,对徐千岁道:“既是如此,望千岁传令,赶往清江察访,暗捉群奸,解救陶文彬。”徐千岁道:“吾早有此心,势必要发倾山兵将,且要扮成江湖买卖之人,暗藏兵器,混入清江。倘遇苏、严群奸,需要随机应变,不可私仗血气之盛而鲁莽行事。”说罢,徐千岁传令:“众将男女人等,山上只留老卒弱将巡山看守,多选强兵能将一律乔装打扮,分散而行,从清江城四门混入。”于是各人接令——卖菜的挑担子,打卦的敲板子,拜客的先生坐轿子,回娘家的姑娘骑驴子。唱曲的弹古琴,卖药草的摇串铃,打猎的带猎狗,捉鱼的背虾篓。再加拾柴划草、掮枪打鸟、操腰箩说好、推牌九押宝……各色人等,一齐混入清江。这一日,清江城陡增这各色人等,密密层层,热闹非凡。苏、严群贼亦暗着三百余人,身藏利刃,察访陶、王、方、徐四家之人,把一座清江城挤得如逢香期节场一样,谅他四家人既进清江,插翅难飞走。可是——
两家同床做异梦,但看谁家梦成真。
再讲乌龙岛黑登老妖的徒儿严林,自被瓯泥佛勾来,途中遇陶文彬,被他收进摄魂瓶中,带到清江,很得他叔父严霸赏识。这天,严霸命矮子严林登台打擂。严林站立台前,望着台下高叫:“你们台下众人听着:如有本领高强者,速上台比试;没有本事者,休要上台枉送性命!再则与我苏、严二家,没甚大仇,纵有本领,亦不必上来,混闹其事;如遇冤家登台,打我一拳,银子千两,踢我一脚,金子千两。咱的冤家,即速上台比试!”严矮子这么一叫,台下众人沸沸扬扬赞道:“大约这矮子武艺不在人下。”也有人说:“这矮子纵有本领,也是有限,看他连尿带屎,估量估量也不足三十斤。”还有一个人说:“别听他吹牛,我真是不高兴与这矮贼交手;要是我高兴的话,上台去放一个屁也能把他弹倒哩。”说得他周围看打擂的人哈哈大笑。有几个清江本地人说:“这矮子不是别人,是千城关严党之子,自幼被妖人带去,学得一身妖术,令人生畏。现在恶贼当道,偏偏把这矮子不知从何处弄来,又要伤害人了。”矮子叫喊多时,只见台下纷纷议论,不见有人上去打擂。矮子无奈,就将陶文彬从摄魂瓶中放出来——
引诱陶家人来看,定要上台来抢人。
这下,严矮子拿陶文彬在擂台西边站,东边站他矮严林。陶二爷站在那旁身发抖,矮子就打陶文彬。左一巴掌右一腿,还吐唾沫恶作剧;也不将他来打死,为的是引诱陶、王、方、徐四家人。众位,八盘山有一千余人在清江察访,岂有不看之理!擂台上的情景,早被淮城王玉花小姐看见,那擂台上不是我的官人陶文彬?她连忙将此事报与各位夫人。蒋赛花、王素珍、方翠娥、康月娥五位夫人,走来一看,大惊失色,正欲上台抢夫,不料矮子蒋林来到,眼看姐丈陶文彬在台上被那矮子欺侮。这真是——
二字分开两个一,身形相同龟与鳖。
一个矮子在台下,一个矮子台上立。
台下有人来相问,哪是乌龟哪是鳖?
矮子蒋林不管看众议论谁是龟谁是鳖,连忙插上隐身仙花,手执盘龙黄金棍,纵身一跃,呼的一声,上得擂台,站在严林背后,眼见严林又要举手向陶文彬扑去,蒋林连忙弯腰将严林两腿一抱,往后一拖,只听啪嗵一声,矮严林掼倒在台上。蒋林抽出黄金棍劈头就打。严林只喊:“这就没有命了。”台下苏、严群贼,个个吃惊:“怎么自己跌倒,又喊没命,是何道理?”群奸正在惊疑,那蒋林全凭隐身之术,令人看不见他,只管用黄金棍往下乱打。只打得矮子严林喊救命,“再不救我要进枉死城!”先前喊声如雷吼,以后渐渐不出音。陶文彬站在一旁身发抖,两腿不住像摇铃。只愁惊动严家贼,上台再将他生擒。心中欲往台下跳,又怕落入奸人手掌心。那蒋林先不顾姐夫陶文彬,只顾闷棍打严林:“你也不睁睁狗熊眼,陶家可是省油灯。恶贼呀,你打别人犹罢了,不该打我的姐丈陶文彬。”蒋林打得不过瘾,收起黄金棍一根。一腿踏住严林左边腿,双手抓住他右腿足后跟。只听咔嚓一声响,把严林撕成两个半爿人——
拎起来往台下甩,鲜血溅了人一身。
陶文彬一见吓掉魂,欲跳下台去逃生。
台下观众浑身溅着鲜血,吓得纷纷让开。众奸贼一见陶文彬欲下台逃走。纷纷嚎叫:“严林已被反叛打死了,快快紧闭四城,莫让叛逆逃走!”这下陶严二家人马混战,看打擂的闲人吓得纷纷乱窜,弄得清江城天下大乱。这时,忽然空中有人叫喊:“王素珍、方翠莲、蒋赛花、康月娥、王玉花,尔等五人还不急速上前,搭救你们的官人!此时不救,等待何时?”于是王、方、康、蒋四位小姐,随在人群之中,纵上前去。王玉花不会武艺,只吓得魂落胆飞,早有四位夫人一齐往台上伸手,将陶文彬托住。随即陶文灿、张飞公、马飞雄、宋金龙、窦哼、徐青、毛风等人,一齐上前保护,还有刁婵梅、窦金平、赵巧云、陈翠娥等五人,乃陶文灿的五位夫人,随后保定,各执刀枪利剑、拐子流星等兵器,乱杀贼人,指望杀出清江城池。不料城门早被贼人关闭,连水关门一概闭塞,难以出城。这时苏、严群贼,调来城内大军,满城密布,捉拿叛逆,还要为矮子严林报仇。把一座清江城闹得天翻地覆,百姓叫苦连天。所有生意买卖,大商小店,关门停业,不敢伸头。街市之上,不分日夜,兵对兵打,将与将杀,杀得尸横满街,血流成河。连杀七天七夜,茶食店糕点全被抢光吃光,开水灶买水不得进城,严贼营中送出的饭菜,谁抢到手谁就捞到一饱。生灵涂炭,鬼哭神嚎。这时忽然刮起一阵暴风,将文彬刮出清江。诸位,这就是陶彦山夫妇之灵,先是在空中叫喊,叫她们五位儿媳夺夫;现在用阴风将二公子提出城外,落在荒野之地。陶相夫妇之灵在那守着,只等城内人等,杀败奸贼,回转八盘山时,经过此地,将二公子带回高山。
这是后话暂不表,卷中再讲另一情。
再说王素珍自从在九龙山生下一子。半山间被老虎衔去,那虎就是云梦山王禅老祖座下的神虎。这老祖因陶相被害,恐其后来无人报仇,故差神虎将小公子陶天浪衔去仙山学道,至今已是十五年整。这天,老祖算知群贼设计摆擂,想捉拿忠良之后。目下八盘山陶、王、方、徐四家男女被困清江,城门紧闭,难以突围,所以唤其两个徒儿上前,一个是陶文彬之子陶天浪,一个是陶文灿之子陶天成。这陶天成是刁婵梅在玉门关生下的肉球,亦被王禅老祖收到仙山学道,今年正当一十三岁,生得虎背熊腰,英雄气概。二徒来到老祖座前,往上躬身施礼,口称:“恩师在上,唤弟子前来有何差遣?”老祖道:“徒儿,唤你无别,只因尔等爹娘,受尽九磨八难,如今被奸人困住,势很危险,故差尔等下山解困。”陶天浪、陶天成哥弟俩一听,大惊失色,问道:“但不知我爹娘姓甚名谁,何方人氏?现在何处被困?因何事与奸人相争?亦不知奸人是何等之辈?望恩师与弟子详说其情。”王禅老祖道:“尔等既问,为师不得不说。徒儿,你们且听为师道来。”“你们老家是在北京城。你祖父是当朝首相陶彦山,祖母是一品柳夫人。他们未生多男女,所生两子后代根。陶文灿是你陶天成的父;陶天浪的父亲叫陶文彬。那年安南国进贡十把穿金扇,满朝人不识此扇犯了难。你祖父幼年就看过家藏的天书卷,知道穿金扇厉害非凡。你祖父一一奏上弘治主,万岁一听就吓破胆。因此上,万岁将此扇赐与你爷爷带回转,又赐他金珠与彩缎。相爷当殿谢恩领了赏,那旁气怒了严奇老贼奸。自从那——
穿金扇上作了对, 害得你陶家遭抄斩。
多亏苍天不绝忠良后,逃出了文灿、文彬两个人。
兄弟俩各执五把穿金扇,一心往湖广襄阳把兵搬。
十五载遭受多少凶和险,直到龙灯图上报冤仇。
清江城两父十母身被困,今着你二人下仙山。”
陶天浪是上界玉石星临凡,陶天成是天宫铁石星下界,非寻常之辈。听得老祖说他们有一父五母,不禁惊疑问道:“恩师在上,人生天地之间,只有一父一母,因何我们有一父五母之说?”老祖说道:“你们哪里知道,因十把穿金扇,应定十房夫人。陶文灿、陶文彬当初各分五扇,所以每人缘定应得五房夫人。陶天浪,你亲母是王素珍;陶天成,你亲母是刁婵梅,其余皆是如母亲。如今不必耽搁,快快下山,解围救难,见娘认父。为师这里送你每人一只宝囊,内装法宝,临用方知,目下无暇细谈,你们快去罢。”弟兄二人,连忙告辞恩师,下山而去——
二人正在云端里走,遇上二位女红颜。
陶天浪连忙开口问:“二位大姑往何行?可知清江在何处?可知苏、严二奸人?可知奸人与陶家作了对,可知陶家之人在清江被围困?万望二位指点路,我们到清江除奸人。”二佳人一听生疑惑,尊一声二位相公听我云。
云端里不是谈话处,倒不如按下云头落埃尘。
四人收起云雾归下界,二裙钗启齿出笑声。
“请问相公,你等怎知清江奸人摆擂?亦不知相公尊姓大名,今从何方而来?”陶天浪说:“实不相瞒,我二人出世之时,被云梦山王禅老祖差神虎衔上仙山,全靠神虎喂乳,虚度一十五载。临下山时,老祖对我说明,我乃陶相之孙,陶文彬之子,我娘王素珍。这一位是我的伯父陶文灿所生,名叫陶天成,他母亲名叫刁婵梅。我二人受恩师差遣,赶往清江解围,路遇二位大姑,但不知尊姓大名?”二女子一听,喜得一惊:原来你二人系陶家之后,王氏、刁氏小姐所生,这就苦坏你们了。”二女子说罢,珠泪滚滚,叫声:“相公呀——
你不问来我不言,说起我们真可怜。
自幼爹娘将我卖,卖与过山王府做梅香。
服侍你母王小姐,蒙她待我们很善良。那年陶府遭残害,你父被神风送进她花园前。王小姐可爱又可怜,叫奴家二人把线牵,将你父带到高楼上,二人相爱成鸳鸯。不觉十月怀胎带上你,你母愁得日夜不安眠。她用替身法宝装假死,黑夜逃到九龙山跟前。
九龙山上生下你,神虎衔去到今天。
相公呀,后来你伯父被奸人捉,囚车经过九龙山前,你娘一见心生怒,把官兵杀得见五阎。弘治皇得奏怒气生,说王府与陶家一党连。随发兵马围王府,满门抄斩尽遭殃。
观音大士神通大,怕我们二女受株连。
来一阵神风提了走,把我们送到普陀山。
逐日里传授我们神仙法,不觉倒有十几年。观音大士知道奸党气数尽,差我们下山来除奸。公子呀——
今日空中巧相遇,一同去清江救你爹和娘。”
陶天浪、陶天成一听,如刀割心。“原来是二位大姑,深知我陶家之冤,还未请教二位姑姑芳名。”“我们二人,一个名叫荷花,一个名叫海棠。”陶天浪说:“原来是荷花、海棠二位姑姑,也是我家的恩人,失敬了!”于是毫不耽搁,四人驾起祥云,往清江而来。按下慢表。
再说那蒋林把严林撕成两个半爿,清江城里就刀枪滚滚,混杀起来。杀得尸首如堆山,杀得家家紧闭门。严贼越杀人越多,八盘山不过千余人。自古说能狼尚不敌众犬,好汉也怕众人拼。杀得百姓心胆战,生意买卖难进城。多少平民遭刀砍,多少无辜丧残生。多少个矮子被擒拿,只当捉住矮蒋林;多少个闺女遭掳掠,只说是陶家的众女英。所有陶文灿的男女众将,虽是虎将英才,被困清江十余日,随身又未带干粮食物。岂料闹到这种光景:所有茶馆酒肆,尽皆关门闭户,虽有银钱而无处买到饮食。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刀无钢火,怎能使用!现在是人困马乏,势在危急。而本城百姓,也是欲生不得,欲死不能,老少之人,凄惨至极。
不讲清江城里多悲惨,再提陶天浪等四个人。收落云头归下界,只见那乱草丛中睡一人——
身旁边,站一位,白发老者,
执一根,齐眉棍,看守那人。
玉石星,开了口,上前动问:
老公公,在上听,这草中何人?
那老者抬头一看,见两男两女立在路旁,说道:“好,好,好!我老汉眼望穿了,才将你们盼到。把这草丛中的一位星君,交与你们领去吧,免得老汉日夜看守。”陶天浪一听大惊:“老者,因何说出这句话来?他又不是我的亲戚故旧,怎么叫我带他随身?”老者说:“不是你的亲戚故旧,却是你亲生爹爹。吾乃受你祖先之托,暂时照顾几日。如今你们既来,还不快去相认,等待何时?如若要问我姓名,不日你们到燕山北京报仇,方知老汉姓名。”说罢,驾起祥云,飘然而去。陶天浪、陶天成并同荷花、海棠,已知老汉不是凡人,随即往空叩谢一番,然后一齐向睡在草地之人问道:“不知你是何人,倒于路旁,可能对我等讲明?”陶文彬把头一抬,只见两男两女立于身旁,便说:“你们是谁前来问我?如是苏严之辈,要杀要剐,听从你便!”陶天浪说:“我四人并非苏、严之辈,只要你道出真实姓名,自然成全于你。”陶二爷说:“你们既然相问,不论你们是忠是奸,告诉与你,谅也无访。“我乃北京当朝首相的二子,陶文彬是也。”
耳边听说是陶文彬,吓坏了公子玉石星。
急忙上前来抱住, 喊声受苦的爹爹我父亲。
你休要糊涂心害怕,我是你亲生孩儿陶家根。
陶文彬听说他是陶家后,倒叫他心生疑惑不得明。陶文彬——
惊慌之中开了口,“孩儿呀,今日不可乱认人。”
荷花、海棠上前说道:“你不是陶姑爷吗?你可记得当初被狂风刮进王家花园,与我家小姐王素珍在园中吟诗赋对,暗中递情?这位小公子正是王素珍的亲生,名叫陶天浪,出世几天被神虎衔往仙山学道,如今他已长大成人,精通武艺。”陶文彬一听,再仔细对荷花、海棠瞧瞧,方才相信是真。连忙问道:“那位相公是何人也?”荷花说:“这位相公是你哥哥陶文灿所生,刁婵梅是他母亲,名叫陶天成,与你的陶天浪同在一山学法。”陶文彬一听,喜不自禁。他说:“你们可知,他二人的母亲和陶文灿还被困清江,不知如何了局。”说罢,泪如雨下——
“喊一声我儿陶天浪,喊一声我侄陶天成。
苍天不负忠良后,我父子叔侄得逢春。
儿呀,仙师差你把山下,速去城内救母亲。
如今已被困十余日,愁的是没有饮食怎交兵。也不知交兵胜和败,生死存亡俱不明。你们可有高妙术,前去清江解围困?”兄弟俩一听心如火:“爹爹尽管放宽心。今日我们四人把山下,他这班恶贼难过门。要杀他片甲不留无生还,要将那一窝恶贼尽断根。倘若不把苏、严二家杀绝种,不算仙山学道人。”
兄弟俩说不尽无穷恨,把叔父、父亲叫一声:
“爹爹呀,你在此处等一等,叔父呀,你在此地听佳音。”
那一旁,荷花、海棠忙催促,解围一刻值千金。陶天浪他们男女四人,驾起祥云,如风驰电掣,直扑清江城而来。行不多时,已到清江上空。眼见夕阳西下,四人收落云雾,悄悄站立城头,朝下一望,只见刀枪滚滚,喊杀声声。城内百姓,家家叫苦,人人躲避,不知如何了结。四人看罢,紧急商议解围办法。陶天浪说:“我们赶快准备,下去与恶贼交锋。”荷花说:“不好另用巧计吗?”“你用何妙计?请说来一听。”陶天浪一问,荷花说:“依我之计,赶往各处衙门和严贼奸商之所放火,谅他见贼窝起火,岂能贪战,必欲回兵救火。”海棠说:“清江城里奸贼的大小衙门颇多,他们自办的官商、牙行亦不在少数。我们尽找他的贼窝放火,自然他要顾此失彼,那时,我等四人,趁虚杀他一阵,杀得他七零八落,而后再见机行事。”于是四人齐声叫“好”,遂运动神功——
借来南方丙丁火,火神太保紧随身。
各衙门,着了火,乌烟滚滚,
各官商,遭火焚,火焰升腾。
老严贼,见此景,丧魂落魄,
忙呼喊,众兵将,救火先行。
陶家兵,见此情,满心高兴,
借火势,挥刀枪,杀他个无情。
清江城里的老百性,见到各处衙门起火,火光冲天,深怕衙门失火,殃及自身,谁不要命!
一个个,老和少,放声哀叫,
一双双,男和女,出城逃生。
可恨城门关得紧,涌到门口闹纷纷。
城里的百姓见大火烧到如此光景,吓得扶老携幼,身背细软物件,一齐涌到城门口,出城逃灾躲难。谁料城门被严贼紧闭,深怕陶家人马出城。老百姓可不问你严家、陶家,他要逃命,围住守门兵就打。八盘山来的兵将见此良机,就向四门杀来。四城一开,军民混杂,百姓哪挤得过兵将,只得站在一边,让出路来,叫八盘山来的兵将出城。而清江在明代年间,大小官员,共有三十六处衙门,无论大小衙门,处处被烧。火光冲天,谁不惊怕!这就使八盘山来的兵将有机可乘。官兵召回救火,八盘山来的兵将所向无敌,直杀得奸贼人仰马翻。百姓开城逃命,未得先出,均被八盘山来的人夺门而出——
这就是,火烧清江解围困,赤土岗骨肉又相逢。
正在突围清江之时,忽听咯噔噔一声,陶文灿大叫:“这就不好了,中其贼人诡计了!”随即抬头一望,但见一人立于空中,手执浑天大戟,周身明盔亮甲,如同天神一样。那人开口问道:“你等是八盘山的人吗?”众人一齐回答:“正是了。你若要对付我等,就请快些动手!”那空中人道:“休出此言,我正是为你四家人等在此站着,不许苏、严贼出城,你们快速出去吧。”陶文灿问:“你是何人,相助于我?”“你现在不必多问,此去八盘山,路经赤土岗,大众聚集,方知我的名姓。”众人一听,随即开拔,往八盘山而去。他们忍饥负累,一路滔滔,行走半日,来到赤土岗前。陶文彬正在岗下打盹,耳边只听人马行走之声,缓缓而来。——
连忙站起身来望,吓得无处可躲藏。
等到人马近身前,抬头猛见是兄长。
陶文彬先前还以为是苏、严的贼兵,不料还是他的兄长。于是慌忙上前喊道:“那马上可是兄长陶文灿?”陶文灿一望,见是他的弟弟,满心欢喜,连忙下马说道:“弟弟为何在此?”随即吩咐众人,且慢前进,一概屯扎赤土岗下。陶文彬兄弟夫妇相会,惊喜交加。正在谈论,半空中落下四人,众将大惊。那四人道:“你们休要吃惊,火烧清江,放各位将军出城,正是我们四人。”说罢,陶文彬连忙上前喊道:“我儿回来了,快快与你们的母亲相见吧。”于是王素珍、刁婵梅等同各位夫人,一齐问其原因,方知是陶家子孙,诉说多少苦情,不尽细述。随时点起男女众将,一个不少,各自欢喜,回八盘山共议大事。
准备兵困北京城,灭奸除害定乾坤。
再讲清江城三十六座大小衙门,烧了一天一夜,衙门倒塌,物成灰烬。严霸切齿痛恨,准备上朝面圣,奏八盘山一本。但又怕八盘山还有兵将藏在城内,随即派兵满城搜查。时隔一天,搜查军士来报:“反叛尽皆逃走,复上八盘山去了。”严贼听报,哈哈大笑:“幸好,幸好,从此他反叛不敢再来清江大闹了!”但他没有想到——
北京有人来探讯,弘治听了心吃惊。
正在焦虑清江事,朝门外来了众奸佞。
众奸上殿见驾,二十四拜,拜见吾皇万岁。弘治皇问:“众卿前来见孤,但不知清江如何了局?”早有严霸奏道:“我主万岁,清江事局不堪,被反叛烧毁三十六处衙门。微臣已困住陶叛二十余日,正欲一举将叛贼打尽,不意百姓起哄开城将叛逆放走。臣的兵将追杀得陶叛望风而逃,谅他定回八盘山藏身去了。依微臣看来,清江已成反叛攻打之目标,伏望万岁增兵加将,镇守清江,方能震慑反叛不敢再来清江兴风作浪,危及朝廷。”
弘治皇一听龙体惊,唤一声卿家你听清。
虽然叛党被打败,打到何时得太平。
你说要增兵守清江,防到哪年才放心。
苏、严二贼一听忙奏道:“我主万岁,臣等每日都在定妙计,不灭叛逆不甘心!
万岁的江山千斤重,臣等愿挑八百斤。”
弘治皇一听,龙颜大悦,顿开金口——
“爱卿呀,京都兵马听你调,早灭叛党朕放心。”
君臣正在议内乱,番邦又要动刀兵。
正在这时,皇门官来到金殿奏道:“我主万岁,午朝门外来了红毛国使臣求见主公,望我主龙意定夺。”弘治皇遂传旨宣他上殿。皇门官传旨下去,带番邦使臣来到殿下跪倒,往上参拜。万岁问:“你是哪国人氏,来中原因何晋见?”那番使道:“小的乃红毛国智真王的使臣,官拜都督之职,名叫利哈哩是也。今奉国王之命,送来表章一纸,参见万岁。”说罢,从身上取出表章交与远臣,远臣交与近臣,近臣递与接本御史,展在龙书案桌,请万岁龙目观看。
弘治皇见是一纸战表,吃惊不小,遂转动龙目观看。上写:“我红毛偏邦国虽小,江山稳固朝野宁;中原虽称强大国,你争他夺动刀兵。自古道,邦有道则兴,邦无道则乱。无道之君该退位,有道邦主称圣明。你若自知亦自明,早早退位离燕京。
若是执迷不醒悟,秋后兵戎困燕京。”
弘治皇看到此处,龙心大怒,你这红毛小贼,竟想蛇口吞象,妄图犯我天朝,夺我大明江山!左右殿官听旨——
“把番奴拉出午朝门,身首两处丧残生。”
当时文班中走出西宫国丈严奇奏道:“我主万岁,原来是红毛国打来战表,妄想争夺大明江山,我主不必惊惧!谅他小邦能有多少强将?陶、王、方、徐四家叛党,勾结各山好汉,如猛虎恶狼,亦被我苏、严二家杀得如丧家之犬,望风而逃,何况这区区红毛小邦,何足为虑呢?目下这个番奴,亦不必斩他,放他回去。如将他斩首,反遭小邦耻笑,笑我天朝无德无能,此乃老臣愚见,请我主三思。”万岁说:“就依老太师之见,放他回去,准备迎敌!”说罢,命值日殿官将番奴放回国。老贼严奇一听遂暗暗吩咐手下,将番奴放出之后,悄悄将他带进太师府,有要事相谈。这就是——
严奇私通红毛国,秘密相商夺大明。
严奇的,心腹人,带领番使,
行匆匆,形鬼祟,暗进府门。
严奇与番使来密议,想往番邦去勾兵。
众位呀,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必出妖孽,
朝中出了个严奸贼,勾结红毛来夺大明。
严奇备足了川资盘费,扮成富绅,与红毛国番臣利哈哩一路同行。他二人不分日夜登古道,犹如狂风送残云。一路上多少闲言不必表,拉满弓弦一直行。红毛国与中原相距远,讲经的好似门对门——
番奴引他见狼主,智真王问他是何人?
严奇来到银銮殿坐下,躬身向红毛国王行礼。严奇道:“国王问我,姓严名奇,官居西宫国丈老太师。”红毛国智真王大惊道:“原来老先生乃弘治皇的西宫国丈,但不知来至小邦有何计议?”严奇道:“因国王打过战表,弘治皇大怒,欲将都督斩首,老朽不忍杀害你邦使臣,所以保奏都督性命,送他回国。”智真道:“心感、心感,多谢了!严老先生休要见怪于我,前日打去战表,殊属义举,因闻中原圣主不明,忠良尽遭残害,所以小邦兴仁义之师,拯救中原生灵,不意还有国丈老太师为国为民,仁德远布。小邦所行之事,望太师海涵海涵,德不能忘。”岂料严奇听了,正中下怀。趁势说道:“狼主过誉了。老朽虽有一片忠心,为中原担忧,奈于我皇不明大道,根除反叛不力,且又防江山落于番邦。”红毛国王说:“老太师年残老迈,不必再操心劳累,不如另想章程,以得安闲,岂不甚好?”智真王接着又说:“太师呀,吾与太师说句笑话,不知当否?”严奇道:“狼主尽管说来,我严某决不见怪!”“倘若中原归我执掌,那时太师居上高位,侍奉为太上皇爷,将享无边之福,而你的后辈子孙亦有极品之位,俸禄从优,但不知尊意如何?”岂料这句话,把个严奇问得眉开眼笑,满口允诺:“狼主,老朽正为此费尽心机。现在朝廷中陶、王、方、徐四家叛党均被老夫谋算将尽,目下只有我严、苏二家掌权,如再加阁下合作,夺他弘治玉玺岂不易如反掌!”智真王道:“太师既有此意,我等誓无二心!”说罢,二人相视一笑,遂命都督利哈哩取出文房四宝,由都督执笔书写。上写:“智、严同心合力,共图千秋大业;兵戎内外相应,功成官居极品。×年×月于银銮殿前谨立。”
合约一纸写完成,花押画得紧腾腾。
各执一纸为凭证,严贼先行转回程。
严奇回到中原,将此事说与同党群奸。群奸大喜,尽作内应准备,这且慢提。再说红毛国智真王聚集众将,点兵发粮,即刻兴兵。
领兵元帅利哈哩,前部先锋撒哩温。
其余都督十四个,领兵十万动了身。
一路上旌旗招展,号炮连天。中原黎民心大惊,清平世界怎兴兵。有人说,来的不是中原马,高头大个像外邦人。严奇老贼故意来至金銮殿,万岁万岁口内称:“红毛国发来无数兵,不日就到我北京。望我主早遣人马去抵敌,大明江山才得稳。”弘治皇一听龙心怕,尊一声国丈老爱卿——
“万里江山全靠你,替我调将退番兵。”
老贼严奇,故意虚奏,把个弘治皇吓得龙体不安,只催严奇调兵抵敌。忽然午朝门外,又有人报将进来,说道:“大事不好!番兵前锋已抵通州坝了,我主若不抵抗,必将坐以待缚?”弘治皇见势紧迫,如高山失足,大海崩舟,龙泪涟涟,召集众臣——
“问一声,哪个替孤领人马? 哪个挂帅杀番兵?
倘若杀退红毛寇,官上加职重封赠。”
问到文官不答应,问到武将不开声。个个站在金殿上,泥塑木雕像瘟神。弘治喊声:“不好了——
平时总嫌官职小,战时胆小怕出征。
孤王江山如风中烛,没得扶王保驾人。”
弘治皇帝无法想,龙袖拂泪回宫门。
弘治皇想想无奈,只得回转西宫,与他最心爱的西宫娘娘严汉莲商议。严氏妖妃见弘治皇来到,故意流泪悲叹:“我主万岁,红毛国兵临城下,势不可挡,大明江山摇摇欲坠,我等龙凤之体,岂能在番人刀下身亡,倒不如奴与万岁死在一起罢了。”弘治皇一听——
龙泪滚滚止不住, 只求严妃定章程。
西妃严汉莲妖淫乱宫,与她父母早已串通一气。她见弘治皇如此惊惧,认为时来运转,必须相机行事。乃对万岁说:“万岁,你稍坐片刻,待臣妾到宫外去探听一番,再作商议。”严汉莲出得西宫悄悄来到严奇身边:“爹爹在上,欲成此事,必要假意与番邦交战几天,以掩人耳目。”这时,弘治皇已六神无主,听人摆布,只是在西宫独自叹苦。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遇到心烦瞌睡多。不觉伏在梳妆台上打盹,似要睡去。不意洪钧老祖从窗外掷进一物,朝他头上一掼,弘治皇吓出一身冷汗,叹道:“唉,孤王气数已尽了,哪知凭空飞来砖块,险些将孤王头骨打坏!”遂注目一看,原来是一个纸团,即伸手捡起,展开观看,内包一块小石,那纸上写的一篇文字,大有为他分忧之意。弘治皇惊喜,立即提神细看。上写——
龙心不可焦,宫里借番刀。
怪你太无道,妒贤宠奸刁。
良将远离你,此祸君自招。
红毛气势凶,不误大明朝。
劝君须清醒,莫恋美多娇。
吾王气数未曾尽,快将那受害贤臣招进朝。
万岁看罢,龙心大喜:“原来是洪钧老祖降临,指点迷津。”说罢,朝着窗外叫道:“倘应其言,干戈不动,孤王定加封赠。”正在万岁祷告之际,只见西宫娘娘进来。万岁道:“爱妃呀,自你出宫之时,孤王打盹,偶有一人掼进纸团,上面写得明白,爱妃请看。”严汉莲接过一看,惊恐万分。但随即又镇静下来,假意说道:“主公,妾身早已料到,番邦难成大事。适才我去外边一看,紫禁城内外总是严、苏二家兵马驻扎,保护皇城。还听说国丈已向玉门关调兵来杀退红毛。”弘治皇问:“爱妃,既是如此,可能与孤走出宫院一看?”“我主,你是万乘之尊,岂能轻出宫门?你只须安坐宫中养神,好歹自有人前来奏知。”严汉莲把弘治安慰一番,遂又走出宫院,会见她父严奇,诉说皇上偶得纸团,受人指点一事。严奇一听惊疑,怕是八盘山有人闯进宫内。正当严奇忧虑,只见西南方沙灰缭绕,人嘶马叫,令人心寒。严奇大惊,吩咐各营军将提防。说罢,又见上空云雾滚滚,且有一人在上叫道:“清江总镇可在?”严霸一见,正是那和尚瓯泥,还有白云姑、洪筠和乌梅等妖道。他们乃几家妖道首领,严贼早已知道他们是陶叛的敌手。这次妖道首领,连同路上来的小妖,约一万余众。严贼一见,连忙迎进兵营,相叙其情。瓯泥和尚说:“我等听得红毛国兴兵前来,算定陶党必来逞凶,故此前来相助于你。”严奇抢在严霸之先说道:“我等正愁八盘山来人难以抵挡,如今瓯泥佛爷领来一万余众,正好三家合一,杀他陶逆片甲无存。不过,八盘山的人马厉害得很,武艺、道术、仙法奇宝,样样俱全,必要周密布阵,方能与之对敌。”群妖道:“布阵自有我等,包管他鸦雀难入,鼠蚁难进。”严奇听罢,随即进宫向皇上讨好:“恭喜我主,今天又迎来一万多仙兵道将,摆兵布阵实是奇妙,谅来红毛小邦无一人能逃。”弘治皇说:“这就好了。怪不得仙人指点,说孤的江山稳如铁桶,万无一失,这话果然不假。老爱卿,既得仙兵援助,望你速速提调人马与红毛贼寇交战。”
奸贼假言骗圣上,昏君全然不知情。
严奇骗得皇上相信,更加大胆妄为。暗派心腹送信,叫红毛国速速兵逼皇城,与妖人合作布阵,外敌八盘山兵将,内攻京都皇城,此计好不狠毒!严贼秘密请来瓯泥佛,还有红毛撒哩温。三方议定:按金、木、水、火、土五行方位,布下十大恶阵——
在北方,壬癸水,布下二阵,
一霹雳,二阴阳,红毛当先。
有西方,庚辛金,瓯泥督阵,
左水火,右凶神,阵脚相邻。
丙丁火,是南方,严霸坐镇,
前连环,后镇妖,二阵惊人。
甲乙木,指东门,城楼上布阵,
上八卦,下冰电,苏葛守门。
戊己土,在中央,紫禁城内,
东乾坤,西风火,紧逼宫门。
严奇统帅中央阵,坐夺大明锦乾坤。
外面群奸勾结妖道布阵,准备二更天杀进皇城。弘治皇在西宫得了信,吓得三魂少二魂。
一盏孤灯渐渐熄,没得扶皇保驾人。
罢罢罢情愿让出九五尊,御花园中去寻绳。
老贼严奇私通红毛,勾结群妖篡国,弘治皇吓得欲生不得,欲死不能,准备到御花园去寻绳自缢,这且慢言。再讲洪钧老祖,自从掷纸团指点万岁之后,随即驾云直扑八盘山,指点陶、王、方、徐急速下山救驾。徐老千岁闻听此信,立即颁发帅印,令陶文灿挂帅,倾全山人马,直扑燕京。又命王能赶往襄阳通知赵总兵,到荆州通知赵巧云,还有九山八寨的人马直赴北京,救驾要紧!这几天,王能人不离鞍,马不停蹄,一路飞速报信。这且不提。再说红毛国人马,黄昏造饭,一更天备马。谯楼鼓打二更,各营人马,束扎齐备,意欲杀进皇城,胁迫弘治让位,保扶智真王登殿。正要放炮进城,忽见乌风黑云裹来,云中有人叫喊:“番奴休要猖狂!休仗苏、严之势,篡国夺位。可知你们恶到尽头,必遭灭亡!”严奇抬头一望,只见两男女在半空中叫骂,知道是八盘山人马已到。未有片刻,只听人吼马叫惊天动地,严奇心中大为害怕。再说陶文灿一马来到阵前,早有刘蛟先生叫道:“元帅不可前进,周围俱是恶阵,不可轻举妄动!”徐老千岁道:“我等靠他恶阵周围,扎下大营,谨防奸贼妖人逃脱。”于是兵对兵,将对将,阵对阵,两阵对峙,各自想计。再就空中驾遁四人,来到城内,探看光景,不觉来到御花园上空,朝下一看,只见真龙天子在树上扣绳,随即往下高叫:“万岁!休寻短见,吾等救驾来了!灭番奴,捉妖道,除苏、严奸贼,指日可成,万岁的江山永保太平!”弘治皇正欲朝上空问系何人救应,只见那四人驾遁而去。皇上暗想:既能腾云,谅来非寻常之人,且慢轻生,再听佳音。这驾遁的四人,乃是陶天浪、陶天成,与荷花、海棠来至本营,见过徐老千岁和陶大元帅,商议破阵之事。原来群妖摆的十大绝阵,令人难识。随即荷花、海棠驾遁升空,查点阵数。一查呀,只见皇城内外,十大恶阵,奥妙绝伦,煞是惊人。当时众将议论,无计破阵。这时,严汉珍与苏玉兰亦从仙山下来,由骊山老母指点她们下山与蒋林、徐青团圆,共讨奸贼。徐老千岁当即叫徐青与苏玉兰相见;亦叫矮子蒋林前来会见严汉珍。徐老千岁说:“现在破阵要紧,无暇诉述旧情,等救驾成功,破阵全胜,再花烛团圆。”四人一听,高高兴兴,说声:“得令!破阵要紧!”正在众男女皱眉议破阵,洪钧老祖又来临。他在空中高声叫,“众位好汉听我言——
要破妖人十绝阵,千桩宝贝总无能。
唯有十把穿金扇,斩奸除妖一气成。”
洪钧老祖说罢,从身边取出一张红帖,飘飘荡荡落下尘埃。徐老千岁捡起红帖一看,上写:“洪钧特来指点,依言行事。”八盘山众将得知,齐声感谢不已。徐千岁遂命陶文灿、陶文彬向各位夫人问及宝扇现在何处?经一番查点,现场只有九把,尚缺一把。这一把原来是蒋赛花在玉门关为刁婵梅产后盗银,不慎失落在苏家库内。陶文彬一听,连声叹苦:“这就大事难成了。偏偏是我的夫人失了一扇,这如何是好?”荷花、海棠说:“二官人莫急,只要知其失落何处,由我等去盗回就是了。”蒋赛花道:“要论盗扇,苏家的府门、库房,我路熟情知,定要我与你们同去才能盗回。”徐老千岁说:“你等女辈虽武艺高强,且有随身法宝,看来势力仍是单薄,必要有男将随身照应。”说罢,就有徐青、蒋林上前请命:“爹爹,孩儿愿作后应,望爹爹授命于儿。”徐千岁一见,说声:“好,你与矮将军一同前往。”因破阵紧迫,刻不容缓,三女二男,各驾遁光而去。遁光快速如电,不刻已到玉门关苏府上空。五人收落云头,时值二更,已站到苏林的院内。一见府内并无一兵一卒,只听楼上一间房内有人说笑。原来玉门关的兵将,都被苏、严调往北京摆阵去了,楼上灯光之处,是苏林留几个护身在府保家,徐青见此光景,随即吩咐蒋林说:“矮将军,你有隐身之法,先去楼上把那几个人宰掉,我到库内寻扇,三位女将在旁接应。”说罢,蒋林轻身跃上楼房,这且慢提。再说徐青纵身一跃,已登库房屋顶,揭开个天窗,往下一跳,只听“啊呀”一声——
不料跳进滚刀坑,呜呼哀哉丧残生。
原来库房被蒋赛花盗银之后,苏林进去查看,发现一把穿金扇丢失在此,如获至宝。苏林想:那盗贼失扇,必要再来盗回,故而在库房内外,设下倒马毒、捆将索、滚刀坑等陷阱,企图一网捉住反叛,送往朝廷请功。不料——
徐青未提防,身中滚刀坑内亡。
再讲矮子上楼。他用隐身对耳旁一插,对苏林的房门内一轧,背住他的护身兵就杀。苏林只见人头纷纷落地,又不见是谁所杀,吓得就跪地求饶:“神明呀,我苏林作下多少孽,伏望灵神饶性命。
饶我一条残生命,重重香烛了愿心。”
蒋林说:“饶命可以,必须把穿金扇交出来!”苏林听说要他交出穿金扇,就知道是八盘山来的人,厉害无比,不交扇是要交头的。遂说:“将军,你要穿金扇呗,你出来拿呢。”蒋林说:“扇在哪里?先交扇,后放人。”苏林没法,就说:“扇子还在库房内呢。”“好,与我同去,将宝扇交来。”蒋林说罢,用刀对苏林颈上一搁,逼他上库房。苏林想:库房内外,尽是暗道机关,如何可进?要想活命,只好把各个机关打开,才能保全性命。于是苏林这里一扳,那里一拆,把各处机关打开。蒋林摘下隐身花,现出原形,逼着苏林来到库房旁边。蒋赛花等一见,就说:“蒋将军,徐将军已下库房多时,不见回来,是何缘故?”苏林一听,晓得不好,已中机关,立刻想逃。蒋林见他要逃,顺手一刀。苏林的首级往下一抛,这叫就地过刀。蒋林说:“事不宜迟,快下库房寻找。”四人打开库房,蒋赛花在库房找到宝扇。但见徐青已身中七刀,躺在那里人不醒事,四人放声大哭。蒋赛花说:“这都是我的罪过,快把徐将军背回去抢救,向徐老千岁告罪。”荷花说:“夫人,事不宜迟,说走就走!”蒋林说:“你们三位,驾光先行,我不轻饶苏贼——
放它一把无情火,烧得苏家一抹光。”
四人杀掉苏林找回宝扇,烧毁他房屋资财,驾遁光回到北京。徐老千岁一见,一则以喜,一则以悲。喜的是夺回宝扇,破阵有方;悲的是儿子徐青为夺扇丧命,心如刀绞。苏玉兰说:“公公在上,老人家不必担心,你儿媳自有办法,马上交还你的儿子是了。公公呀——
只因他当初赌了护身咒,骊山老母不容情。
派他徐青遭此劫,老母赐仙丹在儿身。”
且不提苏玉兰仙丹救徐青,包管他半时二刻就苏醒。再讲徐千岁与陶文灿见十把穿金扇齐齐到位,立即召来十位夫人。即是刁婵梅、宋金凤、窦金平、赵巧云、陈翠娥,此乃陶文灿五位夫人;还有王素珍、方翠莲、王玉花、蒋赛花、康月娥,此乃陶文彬五位夫人。每位夫人身边跟随一位男将和三千人马压阵。着蒋林驾风遁空中发放信号,约定二更运兵,三更破阵。这时,陶文彬的第三夫人王玉花胆战心惊。为何?她不熟武艺,不懂怎么用扇。陶文灿见她有为难之意,随即说道:“弟妹别怕,我随身还有玄女娘娘赐给的昆吾剑和玄武鞭呢,可以帮你破阵。”说罢,随又吩咐众将:王素珍、刁婵梅扇破南门,等四门八阵一破,立即杀进紫禁城破他城中二阵。其余八阵有一扇对一阵,阵阵相对。时至三更,各将看准信号——
吩咐完毕敲三更,叭叭两响信号灯。
奸贼还未悟过神,阵阵扇炸如雷声。
格楞、格楞、格楞登,格楞登登不绝声。
妖人番奴死的死,不死的炸伤忙逃生。
王素珍、刁婵梅杀进城,宝扇一展又炸开声。
大小严贼皆捉住,又捉番邦五个人。
只等救得万岁驾,金殿上对审老奸臣。
各路人马破灭了奸贼、妖人布的十恶绝阵,捉住苏、严众贼,带到徐老千岁大营点名。共捉得严奇、苏葛、严霸、严、严仙、苏廷龙、苏廷虎等,还有番将五人,一齐囚进大营,这且慢言。再说西宫严汉莲探得十阵破灭,炸死人马无数,捉住番邦都督多人,苏、严二家几乎无一逃脱,吓得冷汗直流。于是她连忙向弘治皇道:“万岁爷呀,大事不好!原来是四家反叛杀来,虽然退去番兵,我苏、严二家全然被捉,望我主救救国丈一家!”弘治皇一听大惊:“据爱妃讲来,相救之言,只怕与孤家有碍,倒不如传旨出去,将陶、王、方、徐招上殿来,退番兵之功不小,孤王加封他四家官职,以保孤王,所有前愆,一概不提。”说罢传旨出去,将四家之人招进金殿。徐洪基千岁感慨万千——
一去已多年,来到金銮殿,
江山依然在,重又见龙颜。
弘治皇登殿,两班立着四家文武,并无他人。陶、王、方、徐人等来到金殿,一齐拜见万岁。弘治道:“孤的各位卿家,退番兵有功,孤赐金墩有坐。”众将道:“谢主公万岁,告坐了。”万岁道:“但不知番人退往何处?”众将道:“臣等捉住几个番邦都督,囚在营中。”“带上朝来,听孤发落。”陶文灿遂命军士,将被捉之人,解上殿来。不多时,囚车解到,共计一十四人。早有严奇在囚车内喊道:“主公要救老臣性命!”弘治皇大惊,西宫娘娘发抖。万岁命将士放出番人,当殿审问。番邦都督利哈哩,见大势已去,不等审问,就从身上取出合约一纸,呈上万岁。弘治皇道:“大胆番奴,夺我天下不成,还用状词告人?”万岁龙目一看,原来是一纸“中外合约”,与西宫国丈各执一纸。当即吩咐:“带上国丈严奇,与番奴对质。”严奇匍伏金阶,不敢上视。万岁道:“事已如此,也该把合约拿出与我观看。”严奇一听,魂飞天外,魄散九霄,无言以答。弘治皇道:“贼不交约,武士搜身!”武士得旨,虎爪上前,在严奇腰囊内搜出一纸合约,奉上万岁。万岁将两张合约,合在一起,字迹无讹,花押无错,随时龙颜大怒,拍动“震山河”向番奴问道:“你们的合约,是在中原写的,还是在你番邦立的?”番官都督说:“主公听了:我邦向来无夺大明之心,只因国丈屡进红毛,勾引起兵,我国王均未答应,谁料被严太师说得天花乱坠,得中原易如反掌,故立合约,各执一纸,事成之后,江山平分。”弘治皇勃然大怒,骂声——
“老贼里外不是人,勾结番邦夺乾坤。
赤胆忠臣被你害,奸言巧语奏寡人。
害得忠良均离散,杀死了多少贤良人。
若不是徐陶二家将驾救,万里江山要被你坑。”
弘治皇越骂越发怒,叫一声金爪武士众将军,把苏、严老贼,番邦贼寇——
一概打入囚车内,午门外开刀问典刑。
两班中走出文共武,鹰抓燕鹊要绑人。这时徐千岁并同陶、王、方三家人等一齐开口:“望我主慢将严贼处斩,想我三家三百余人,尽被老贼,葬了三个肉丘大坟,目不忍睹,惨不可闻。今日天网恢恢,将他们捉住,望我主公正以待,为臣等三家报仇雪恨!”徐洪基道:“你们不必深究了。谅来发落从轻,非但吾等难容,连今日不在朝的那些忠良之臣,亦不答应,且看吾皇定他何罪?”弘治皇一想:“民间有言:‘借他一升,还他十合’——
先将番奴五个人,身首两处丧残生。”
西宫严妃吓破胆,悬梁高挂一根绳。
宫娥彩女一见,报与万岁:“娘娘在西院吊死了!”万岁也不伤心,只说:“奸父焉生好女——
她早死一天好一天,早死天下早太平。”
当即又吩咐御前校尉,将严奇、苏葛、严霸、严先、严、严仙、苏廷龙、苏廷虎八人,绑赴刑场,用火焚烧,熬成脂膏,浇成三对蜡烛,插在陶、王、方三家肉丘坟前——
点燃在三家肉丘坟,祭奠受害的众贤臣。
这些处置停当,弘治皇御驾亲临,敕令苏、严二家后代男女,一个个披麻执杖,戴上枷锁,前去祭奠肉丘坟。祭罢,传旨军将,将苏、严二家男女老少,尽皆斩决,大快人心。一些早抱不平的忠良之后,会聚一起,弹冠相庆。从此社稷安稳,天下太平。弘治皇銮驾回殿,复诏陶、王、方、徐及八盘山来的男女军将上朝,接受封赠。徐洪基率众上殿,站立两边。万岁朝两边一看,喜见四姓诸将,个个威风凛凛,气宇轩昂,不觉暗自高兴——
“该应孤家洪福大,忠良后辈胜前贤。”
于是皇开金口,帝露银牙——
“徐洪基爱卿听封赠,当朝一品受皇恩。
陶文灿听封赠,护国元勋受人尊。”
陶文彬封亚相,徐佩封为双龙王,徐青封为武英王。
威武将军马飞雄,威镇将军张飞公。
有朱英,官封为,都督大将,
有吴英,封他是,威远将军。
马英封为常胜将军,胡大朋封建威将军,赵霸加封盖世将军,蒋正封镇殿将军。陶滚封作毅勇王,胡通封作英勇王,胡林封作无敌将,胡顺封作英烈侯。陶天成封作仁义王,陶天浪封作忠孝王。康凤当殿封作丞相,康金龙封作孝义王。
“赵龙前来听封赠,节义将军你当身。
窦哼将军听封赠,镇守北关受皇恩。
宋金龙将军听封赠,镇守南关保边疆。
毛风封作勇猛将,王寿封左殿自在丞。”
将军、王侯总封到,还有十四位女豪英。弘治皇咳嗽一声,清一清嗓门。又封:
“刁婵梅,听封赠,贞烈夫人;
宋金凤,听封赠,军政夫人;
窦金平,听封赠,勇烈夫人;
赵巧云,听封赠,英烈夫人;
陈翠娥,听封赠,节烈夫人;
王素珍,淑德夫人;
方翠莲,贞德夫人;
蒋赛花,仁德夫人;
王玉花,贤淑夫人;
康月娥,多才夫人;
苏玉兰,多宝夫人;
严汉珍,忠烈夫人;
毛大嫂,大力夫人;
乌月红小姐识大义,大义夫人受皇恩。”
官封完毕,男女众人当殿谢恩——
重新三跪九叩首,君是君来臣是臣。
弘治皇又钦赐御酒,祭奠陶、王、方三家肉丘大坟,建碑造林,永志忠烈。又为三家——
发下缮银三万两,府门修得簇簇新。
陶府珍藏穿金扇,留于后世忆古今。
还有老臣逍遥王柳涛、太平王柳让等,为国尽忠,扶正有功。加俸赠禄,永享安乐。自此,弘治王朝奸邪除尽,江山复兴。朝廷还未及昭告天下,十三省百姓早已知闻——
各省州府兴龙灯,庆贺大明万年春。
恩仇俱报,善恶分明。悲欢离合,讲完一部忠孝节义宝卷。正是——
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黄立清演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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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角麒麟豹
传下来,坐经台。忠孝卷,口难开。——圣谕
上有法令传下来,弟子遵命坐经台。
提起一部忠孝落难卷,小学生如雪天梅花口难开。
长长短短家家有,是是非非处处存。
今日不知明日事,为人在世枉争闲气一场空。
忠孝宝卷初卷开,拜请落难星宿降临来。
宝卷初卷开,礼拜佛如来。
大众帮念佛,老少免三灾。
宝卷初开讲,香云绕佛堂。
大家齐肃静,听经莫心慌。
行善终有益,挑祸两无功。
人无千年好,花无百日红。
酒字三点水,色字刀在头。
为人丢酒色,省得结冤仇。
财字贝做旁,气是米字坐中仓。
丢拉财共气,何等不风光。
见酒不醉最为高,见色不迷逞英豪。
非义之财不可得,忍气吞声祸自消。
日落西山又转东,劝人行善莫行凶。
今日不知明日事,做天和尚撞天钟。
收起偈文不必讲,开宣宝卷劝善人。
话说忠孝节义难落宝卷一部,学生开读,先还朝代帝主,再还贤人出世。
宝卷先还哪朝君王登龙位,哪省州府出贤人。
昔日经典,学生今朝所讲。
昔年明代万历皇登位,一统山河总太平。
万历皇登位江山稳定,文出忠良,武有能将。外国年年进贡,小邦岁岁来朝。
君王有道三言两语讲不尽,山清水秀出贤人。
贤人出在其则不远,出在河南省前甫县北门三里太平村,一人姓方名叫子文,字方卿,同缘陈翠娥为婚。
说到方家多豪富,万贯家财有名声。
陆地赛颗印,前后房子几十进,开口狮子竖头匾,黄旗飘到九霄云。众位一听,不大相信,这样豪富,这种摆设,到底有多大的官职?
老大人在朝官不小,耳目丞相老大人。
陈氏院君福气好,皇封诰命正夫人。
终年积德,所生两子,长子上界文曲星下界,取名叫方进,次子武曲星临凡,取名叫方同,生一个小姐好了,小姐名叫方飞龙,是文武星转世下凡尘。公子跟小姐同年不同月,为底高同年不同月?因为不是一位太太所生,三房夫人各生一个,陈翠娥所生长子方进,蒋翠萍生到二公子方同,毕秀英所生一女飞龙。
这两子一女香烟后,总是天星下凡尘。
天星下凡,长起来不难。公子长到六岁,老大人请师训蒙,教公子和小姐读书。教到方进跟飞龙,有过目不忘之才,教到二公子方同呢,先生不丢嘴,他也不丢嘴,先生一丢嘴,像滑石头上泼水,嘴里不念,蹲杠惹死厌,教教他就撒野,背住先生打。先生就说呱:“你不入调,我不教你,跟你家哥哥你家妹妹读。”
方进读书聪明很,先生只作领头人。
格么老大人要问,“先生,我家二位公子,还有小姐读书怎样的呀?”“你家长子跟飞龙有过目不忘之才,你家二公子呢,天上玉皇的名字教他三百遍总不识得,教教他,他撒野,揪住我胡子就打,我格胡子总挨他揪啦得。”老大人一听就叹息:“我家门不幸,怎出到这个活狲来格?”“不格,你可曾对你二公子望望,那一副相貌,虎背熊腰英雄气概,摩拳擦掌,肋头豹眼。
看来文官里间没他分,武将当中轧头名。
说有文没有武,要吃武将家苦,有武没文,处处要求人,只好请武功教师,教二公子跑马拉弓,舞刀使枪,将来有文有武不吃人家苦。
只要求到一官并半职,文武全才有名声。”
老大人一听,万分相信。随即到处打听,要拣有名的教师。安童出去了格,访了半年访到了格。山东酸枣县人士,此人姓范名丰,范丰是个老教师,请来教二公子跑马拉弓,舞刀使枪。你要学文不会,学武倒蛮内。飞龙小姐就想:这武艺学好,对女流之辈大有好处。“二哥,我舍得吃苦,我来跟你二哥一边学文,一边学武。”“好,小妹,我们一起学习。”
一笔学到十八岁,百般武艺紧随身。
那天子就说:“徒儿,七岁时上你家来格,如今已十八岁了,我整整来你家十一载,我现在年纪高大,我山东酸枣岭一班好友,要望我回去欢度晚年,我要走了。”方同公子就哭,“师父,你这走呗,到什么时候来?”“徒儿,你不要难过,我能够有机会走到你这河南,我总要来你家散散心格。”师徒洒泪而别,老大人送许多金银谢谢师父,公子相送他到十里长亭。
师父走上阳关路,方同回转相府门。
继续在家跑马拉弓,舞刀使枪。那天八月中秋,皓月当空,万里无云,飞龙同哥哥方同兄妹两个操练刀枪,忽然天空“哗啦”一个大雷,三桩宝贝脱落下来。方飞龙就说:“哥哥,有底高东西脱下来格?”走到荷花池边一望,两个铜锤一支银枪,还有一双鞋子。方同拿铜锤一拎,分量不算轻,一只足有二百五十斤,两只五百斤重。嘿,蛮入手,拿银枪一拎,彼该太轻,“妹妹,这个东西没用,把你。”飞龙说:“我倒蛮好,我就用银枪,你就得铜锤,这个鞋子是三寸金莲,你哥哥是鳊鱼脚,倒有八寸八,大脚不好穿,我这个小脚,我好穿格。”拿起对脚上一套,跑起来不晓多哨,翻腔跑到半天。方同抬头望望清,喜在眉头笑在心。
“妹妹呀,该我福气好,得到无价宝和珍。”
格呗,大家要问,宝贝从何而来?习俗说,要敬观音菩萨,观音老母号称大慈大悲 救苦救难,端坐洛迦高山,心血来潮,掐指一算,晓得一半,“啊呀,方家要落难了。”来到南山,望见有黑虎在那修道,执手一指,喝声叫“变”,变作黑虎铜锤,这个枪叫莲花枪,那双鞋叫腾云鞋。
方家得到无价珍,将来帮皇定国保太平。
不谈兄妹得到宝贝,单谈老大人在朝为官,心术善良,做官清正,上替君王着力,下替子民担忧,与朋友交言而有信。
人人总说河水清,他比井水清三分。
当今皇上多见爱,拿他当作擎天柱一根。
格么,可有同朝好友?要说同朝好友,确实不丑。有哪些人?尚书杨景春是他嫡亲表兄,尚书有多大官职?相当现在的部长。还有好友,住湖北襄阳,叫仇天相,天相是个官职,可有名字?单名叫仇勇,当朝把高官做。当朝忠臣总是亲,难道就没得奸党,自古有言,无奸不成朝。
一朝天子一朝臣,哪朝没得恶奸臣。
明朝万历年间出了大大的奸党,其人姓罗,单名叫罗林。罗林多大官职?他所生一女名叫秀英,长得容颜过美,万岁天子见爱,把她纳为西宫,是西宫娘娘,这罗林就是皇亲国丈。
他在朝纲把官做,早有谋皇篡位心。
坑害忠良,无恶不作,大奸大恶,而且私通边邦外国。私通哪些国家?东辽国、西辽国、南番交趾国、北番红毛国,而且还私通扶桑国。
三番九次定毒计,要夺明朝锦乾坤。
要想谋王篡位,他格怕哪个?第一就怕耳目丞相方宰相,奸党要想害忠臣,经不起方大人保一本,状子到庭就要审,罗林恨之切骨,“方卿方卿,你多次与我老夫做对,常在河边走,难有不湿鞋。碰到我缸爿口,老夫跟你揪一揪。有朝一日啊奏一本,叫你狗官做不成。”
不谈忠奸结仇恨,再谈三省少收成。
广东、广西,还有湖北三省灾荒,水旱灾荒了不得,灾情呈上午朝门。万岁天子因为三省布政上参,万岁拿起一看,“啊呀,这是天灾,不是人害,只有我孤家来救灾。”拿起来一算,灾银要发到二百万,这就端坐金殿:“各位爱卿,哪能替孤担忧,去三省救灾,能够班师回朝转,封功楼上重封赠。”老奸党罗林执笏当胸,奏上一本,“万岁,要说三省救灾,此人要具备三个条件,一不能贪污得贿,二不能包亲护族,三要随机应变,要有判断能力,哪里发多,哪里发少,选来选去没得人,只有耳目丞相方宰相,才高八斗,为官清正:
只要方大人肯出任,保证三省定太平。”
万岁一听,果然相信,拿方卿传上金殿,“方爱卿,你愿不愿代替孤家去三省救灾?”“啊呀万岁,国家有难,匹夫有责,吃君之禄,担君之忧,按理我是要去格,不过万岁,我是耳目丞相,每天到文轩阁料理国家大事,我如果去救灾呗,哪来帮料理朝政哩?想来想去我是不能够去,但我可推荐一个人,我的好友仇天相,代替微臣去三省救灾,就有底高事,哪怕我来担当。”万岁天子龙心大喜:“方爱卿,你推荐这个人,孤家是信的。”拿仇天相传上金殿,
赐他灾银二百万,代替孤家去救灾。
仇天相谢主隆恩,到水码头乘只官船到三省救灾。仇天相这个人可是好人?方大人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其实这个人贪污心顶重,他不是直接去救灾,拿船开到水码头,站在船上哈哈大笑 ,“嘿嘿嘿,我要想发外块财到哪块发到,今朝不捞它一笔,抽拉五十万,还有一百五十万到三个省去救灾。”皇上算好了格,他贪污拉五十万,老百姓接不到麦熟,没得吃,有些人总挨饿杀得。
饿死良民无其数,灾情呈上午朝门。
万岁天子一想:啊呀,我算好了格,为底高老百姓还接不到麦熟。不好,不晓得仇天相可曾贪污银子?拿三省布政司所有的账目,把我对一对,查一查,看一看,拿起来一对账,不多不少,少拉五十万。万岁龙心大怒,拿仇天相传上金殿,“仇天相你还得了,
你贪污灾银五十万,你是违条犯法人。”
万岁龙心大怒,顿响三炮,将他官职削掉,拿他押到午朝门,午时过刀不容情。外面在那放落魂炮,方大人听见晓得不妙,来到金殿保奏:“万岁,仇天相是我害格,我要不推荐他去救灾,他贪污不到银子,也不要犯法,也不要挨杀,可好看我微臣薄面,救他一条性命,
帮他赔拉灾银五十万,饶他一条命残生。”
万岁天子一听,“啊呀方爱卿,人家贪污格,你不曾得到滴点,倒过来你帮赔银子。好,看你的情面,将他死罪免去,关进刑部天牢,你家去拿银子拨到刑部大堂,交过以后,我孤家将天相削职为民,赶出午朝。”
拿他赶出午朝门,永世不准入朝门。
方卿帮他保下来呱,仇天相挨赦到刑部天牢关了那里。万岁天子还要救灾哩,打发尚书杨景春,继续到国库里拨银子到三省救灾不谈,单谈到方卿写封信家去,要求陈翠娥老太太,要寄五十万帮仇天相赎罪。老太太一想:人家贪污格,我家不曾得到一点点,倒过来我家来帮赔,哪有这种道理?要说不帮赔,违背圣旨要犯斩罪。老太太没得办法,东库房西库房银子搬出来,除了自家开销吃用留下来,老太太凑也凑不到能多,没得办法,拿三爿典当七爿钱庄总卖啦得。方家就挨赔穷了格,只凑到三十万。对得力家将说:“安童,你到京都皇城去同老爷讲,家里总拼空了格,只有三十万,叫他另想办法。”安童来到京都皇城,同大人一讲。老大人就想了,还推板二十万哩,真也事有凑巧,杨景春救灾打转走到表兄衙门,同他一讲,“我问你借,借格二十万,等到我有好转以后我再还把你。”杨景春就说了:“表弟,像你干好的良心,全国找不到第二个,我佩服格,还谈到借哩,算我们两人倒霉,恐怕前百世我们少他五十万两银子,我们两人倒霉。”这遭两人凑格,凑到五十万银子,来到刑部大堂交过以后,走刑部天牢里把他赎出来。万岁将他削职为民赶出午朝,方大人好哩,把他接到自己朝房,待他不丑,为他办酒,吃吃酒呗,仇天相觉得不好意思,“方年兄,
不是你的心良好,到哪有条命残生?
我对你无恩可报,我同宋氏夫人又不曾养到儿子,就养一个女儿叫仇彩珍,交你家长子方进是两条黄牛合张犁,今年总是十八岁,我连贪污银子包括万贯家财,将来总是外人的,我要找女婿呗,还找旁人家人,我拿女儿许配你家大公子,不知年兄意何如?”“啊呀,格再好不过,像能样我们是朋友,又是同朝好友,你再把女儿把我家呗,我们就是亲家,这就亲上加亲青了发绿,人也好煞得格。这样,你帮女儿做月老,先谈谈彩礼银子要多少?我就是没得呗,哪怕借了让你带家去。”“不啦,你又说嬲话了哇,你帮我赔也赔拉五十万哩,我还再要你礼金银子,一分总不要。”“格真正不要,我将传家之宝珍珠宝塔,我写封书信家去,告诉夫人吩咐得力家将它带到皇城,你拿珍珠宝塔拿家去作为定亲之物。”“好格,你有珍珠宝塔把我家,我家也有传家之宝双龙宝镜,我现在也写封书信家去,叫夫人打发得力家将它带到皇城,你拿这个双龙宝镜拿家去,把你家长子方进,叫他好好保管。你家长子方进走河南前甫县太平村,到我湖北襄阳相亲。
如果看见小婿不认识,这个双龙宝镜作为凭。”
我呗长经短讲,闲言少说,这就双方换宝。
换宝一双为凭据,结做亲翁两个人。
这亲翁公天天吃酒谈心,格外开心,仇天相来方大人朝房,一笔象了半个月。“我不能一直蹲这块,我要家去哩。”老大人相送,送到京都外罗城。
不谈仇天相回家转,再谈吕宋国里不太平。
再谈吕宋国狼主勒索桃雄兵百万,战将千员,没有生到太子,也没生到王女,就拿元帅祁凤禄的小姐作为王女。小姐就叫祁赛花,乃骊山老母的小门生。祁赛花擅用打将神珠,这个神珠多厉害啊?能够发出来碰到人身上滴点皮,翻翻眼睛只好下泥;打了发肿,冤家进桶;打了发紫,鞭鞭脚只好死。吕宋国雄兵百万,战将千员,要想反中原。那天狼主端坐银銮殿:“各位爱卿,中国一员高官跟我暗有书信来往,是京都外罗城西宫国丈叫罗林,我准备八月中秋从东山关起兵,罗林帮做内应。”
中原江山来打下,万里江山对份分。
我这有书信一封,望能替主担忧,送到中原。国王有弟兄两个,一个叫忽尔迷,二个叫忽尔其,送把狼主一看,欢乐一半。
忽家弟兄听封赠,钦差使臣你当身。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两个番使来到中原外罗城,走进罗家门,拿书信放下来,罗林拿起来一看,“啊呀,不容易呀!中原耳目丞方宰相才高八斗,威震中原,帮料理朝政,要说谋占中原江山千难万难。要么只有把他害啦得,要害他也不容易,他做官委该清正。”两个番使眼睛一鞭,真是翻腔,“国丈大人,
我来帮你设一计,除拉冤家对头星。
如此如此,设计设计,跟手拿害人本章写好。到了早朝,罗林来到金殿。万岁皇开金口,帝露银牙:“有本早奏,无本卷帘退朝。”老奸党执笏当胸,奏上一本:“万岁呀,
江山不该稳,朝纲出得大奸臣。”
“我面南背北不知何人是奸?何人是忠?奸党是哪个?”“万岁,不是旁人,就是方卿。”万岁一听,不大相信,“他是我耳目大臣,哪好说他是奸党?”“万岁,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莫知心。
不怕白虎当头坐,君子旁边有小人。
我在外罗城巡看皇城,望见外国番使鬼鬼祟祟,我拿他捉家来,经过三拷六问,到他身上搜出书信一封,方卿早已私通吕宋国,要在八月中秋走东山关起兵,方卿做内应,万岁真正不相信,拿两个番使对分明。”
万岁一听,果然相信,拿两个番使带到金殿。这两个番使坏哩,指名害方卿。
一口咬了紧迫迫,这件冤枉海能深。
万岁龙心大怒,拿方卿传上金殿,“方卿,我对你不薄,赐你黄金千两,绫罗百匹,我有爱臣之意,为底高没有保主之心?你要想谋占我的江山?”方相闻言哭泪叫声:"万岁呀,
总说没得冤枉事,这件冤枉海能深。”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狡赖。来,顿响三炮将方卿官职削掉,
拿他送出午朝门,午时过刀不容情。”
尚书杨景春就是他的表兄,跟手着躁,来到金殿,跪在万岁面前求情,“万岁,我家表弟再清正点现在也清正不起来。因有罗林奏本,番使作证,浑身长嘴难辩白,跳在黄河洗不清。可看我微臣薄面,看我表弟前日的功劳,将功折罪,不要抄他的家,替他留格个把后代,让我家表弟留他一个整尸。”“好,看你的情面,看他前日的功劳,将功折罪,也不抄他的家,限他午时三刻,在他朝房速速自尽。”
万岁说了这一声,龙袖一拂入宫门。
方大人挨赦到朝房去,四转校尉官看好了格,三盆菜两壶酒对那一放。老大人晓得呱,这个酒不好吃,一定是砒霜药毒,一吃就没得命。
老大人想想多难过,腮边止不住泪纷纷。
都说做官千日好,不如农夫半年闲。
俗话说:臣子伴君王,赛如羊伴虎狼。
臣伴君王终有难,羊落虎口必身亡。
老大人想到伤心处,想到夫人儿子女儿,眼泪答答滴,
夫人你带子女慢慢过,我不能陪伴你身旁。
儿子女儿呀,我们今生今世也会不到,只好梦里三更会鬼魂。
哭呀哭,气对心上郁,狠狠心肠,拿酒壶掮起来对嘴里一倒,一饮而尽,药酒发作了不得,七孔流红送残生。
老大人一命身亡故,哭坏忠臣多少人。
尚书杨景春跪到金殿,“万岁,我表弟饮毒而亡,我把我表弟收尸入殓可好?”“好,你帮他收尸收殓。”杨景春就买沙枋棺木一口,把方卿收尸入殓雇一只小船,运往河南。
不谈棺木在路走,再谈河南一段情。
再谈陈翠娥老太太,那天困到半夜,做了个恶梦,梦见焦黄犬到她胸前叨起来一口,咬她一块胸肉,老太太吓得就溜,一溜溜到荷花池身边,望见一对鸳鸯在那戏水,空中来了个老鹰下去一口,拿雄的倒抓走吃啦得呱,雌的在那抖。老太太一惊,倒醒过来呱。
太太惊醒南柯梦,点点滴滴记在心。
老太太一醒,一身冷汗湿衣襟,翻来覆去困不着,一直到天明已亮,同长子方进讲。方进就说呱:“母亲呀,这是不祥之兆,心口挨咬拉一块肉,等于你母亲少拉一个心腹人,雌雄鸳鸯一对,雄格挨咬啦得格,雌的在那抖,以往你常说格,同我家父亲过去不是柴米夫妻是患难夫妻。
亲娘呀,就怕父亲要被害,凶多吉少命难存。”
方同是个躁性子,“母亲,不要听哥哥说昏话,他读格直脚书怎会详梦呢?只有我的师父他们说格,春梦反也,要请详梦官来详才知真假,而且你不要发躁,我去请详梦官。”才走到府门口头,就望见有一口棺材对堂抬,还喊号子,“啊呀,格死尸棺材怎上我家堂来格。”走到近地方一望,不是张三非别个,正是表叔到来临。方同双膝跪下,“表叔叔,这棺木里装的哪个?怎上我家堂来格?”“表侄呀,
不是张三非别个,就是你家父亲转家门。”
公子闻听此言,犹如晴天霹雳,一个趟子溜到里边间,“母亲哎,不好了格,父亲挨人害杀得呱,棺木总抬进来格。”
陈氏太太来听见,躁得死去又还魂。
老太拿起来一急,对后一脱,一口气总没得,方同半个魂灵总吓啦得,“哥哥不好了格,母亲躁脱过去了。”赶紧背住头发,走心口头慢慢抹,带捶带拍。
人不伤心心不死,捶捶拍拍转还阳。
老太太一醒,棺木已经停放到高厅,这怎得过啊,捧住个棺材就哭,“大人呀,你从前家来呗,
我喊你一声你应一声,今朝你怎不作声。
大人呀,不隔千山并万水,只隔无情板一层。
就是千山万水呗也能见到面,这无情板一块不相逢。
你倒丢心放落上了黄泉路,孤儿寡母靠何人?”
全家哭得肝肠断,安童梅香来解劝解劝,“人死不得复生,花谢可以逢春,赶紧料理后事。”
三尺麻布当门挂,相府改成孝堂门。
开丧吊孝,抬到坟堂,入土为安,栽桑植柏,做过追荐,丧事结束。杨景春进京不谈,单谈陈翠娥、蒋翠萍、毕秀英三位老太太拿两个儿子唤到高厅,“儿呀,你们今后要听话哩,你家父亲挨奸党害死,长子要用功苦读,次子要加紧学武。孩儿呀,你们等到朝纲开考呗,
求得高官并禄位,好做伸冤报仇人。”
“母亲,我乃晓得。”方飞龙跟方同兄妹两个拚得吃苦,日夜习武,方进那种读书用心哩。
有公子,在书房,勤辛苦读,
读《春秋》,并《礼记》,昼夜操心。
低读就赛鹦哥叫,高读像赛凤凰声。
书声琅琅了不得,惊动玉主得知闻。
玉皇大帝端坐灵霄宝殿,心血来潮,坐立不安,听到书声入耳,何人读书这样用功?拨开云头拿起来一看,明白一半,“啊,你乃文曲星下界,这样用心苦读,顶多不要过三年整,他稳是头名状元身,说久磨久难成君子,不磨不难不成人,要让他吃尽苦中之苦,方为人上之人。”玉皇大帝站起身,玉磬三响召真神,拿火德星传得来,“火德星君,我派你下凡,到河南前甫县太平村方子文家放天火三次,但随你多烧,邻舍家草总不能焦,随你火烧多旺,邻舍家房屋总不能黄。”火德星听到忙答上去:“我桩样不会,放火老内。”
火德星君奉玉旨,火势腾腾下凡尘。
火德星君来到凡间一想:光有天火没得凡火,烧起来不妥,要出主意,只要寻土地。拿土地菩萨找来了,土地菩萨就说:“请到我,保证搞得妥。”摇身一抖,变作一只飞蛾不丑,一阵仙风,对方进小书房一攻。公子在那读夜书,翅膀一拍,对他书本上一伏,拿个字遮住得格。方进就想了:说虫子虽小,你五脏俱全,也是条命,我不伤害,拎起来顺手对台子下一扔。只听呼噜又飞上来格,又拿个字遮住得格,“啊喂,我不寻你,你倒来寻我,真正你要寻我,我来让你投火。”这个冒老九,你抓住它两个翅膀烧啦得不关事,他抓住它四个足,拿个翅膀对火上头霍。拿起来一霍,翅膀一拍,不得了,火星上屋。上来只有多大?芝麻能大,转过来变成绿豆能大,团圆能大,汤碗能大,海碗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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