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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史》·卷三十七列传第二十五

唐朝 北史 李延寿 著

韩茂皮豹子封敕文吕罗汉孔伯恭田益宗孟表奚康生杨大眼崔延伯李叔仁韩茂,字元兴,安定安武人也。父耆字黄耇,永兴中,自赫连屈丐来降,位常山太守,假安武侯,仍居常山之九门。卒,赠泾州刺史,谥曰成。茂年十七,膂力过人,尤善骑射。明元曾亲征丁零翟猛,茂为中军执幢。时大风,诸军旌旗皆偃仆,茂于马上持幢,初不倾倒。帝异而问之,谓左右曰:“记之。”寻征诣行在所,以为武贲郎将。后从太武讨赫连昌,大破之,以功赐爵蒲阴子,迁侍辇郎。又从破统万,平平凉,当茂所冲,莫不应弦而殪。拜内侍长,进爵九门侯。后从征蠕蠕,频战大捷。与乐平王丕等伐和龙,茂为前锋都将,战功居多。迁司卫监,录前后功,拜散骑常侍、殿中尚书,进爵安定公。从破薛永宗、盖吴,转都官尚书。从车驾南征,拜徐州刺史。还,拜侍中、尚书左仆射。文成践阼,拜尚书令,加侍中、征南大将军。茂沈毅笃实,虽无文学,每议论合理,为将善于抚众,勇冠当世,为朝廷所称。太安二年,领太子少师。卒,赠泾州刺史,安定王,谥曰桓。

  长子备,字延德,赐爵行唐侯,历太子庶子、宁西将军,典游猎曹,加散骑常侍。袭爵安定公、征南大将军。卒,赠雍州刺史。谥曰简。

  备弟均,字天德,少善射,有将略。初为中散,赐爵范阳子,迁金部尚书,加散骑常侍。兄备卒,无子,均袭爵安定公、征南大将军。历定、青、冀三州刺史,甚有誉。广阿泽在定、冀、相三州界,土旷人稀,多有寇盗,乃置镇以静之。以均在冀州,劫盗止息,除大将军、广阿镇大将,加都督三州诸军事。均清身率下,禁断奸邪,于是赵郡屠各、西山丁零聚党山泽以劫害为业者,均皆诱慰追捕,远近震跼。先是,河外未宾,人多去就,故权立东青州,为招怀之本。新附人咸受优复,然旧人奸逃者,多往投焉。均表陈非便,朝议罢之。后均所统,劫盗颇起,献文诏书让之。又以五州人户殷多,编籍不实,诏均检括,出十余万户。复授定州刺史,百姓安之。卒。谥康公。

  皮豹子,渔阳人也。少有武略。泰常中,为中散。太武时,为散骑常侍,赐爵新安侯,又拜选部尚书。后除开府仪同三司,进爵淮阳公,镇长安,坐盗官财,徙于统万。真君三年,宋将裴方明等侵南秦王杨难当,遂陷仇池。太武征豹子,复其爵位,寻拜使持节、仇池镇将,督并中诸军与建兴公古弼等分命诸将,十道并进。  四年正月,豹子进击乐乡,大破之。宋使其秦州刺史胡崇之镇仇池,至汉中,闻官军已西,惧不敢进。豹子与司马楚之至浊水,击禽崇之,尽虏其众。仇池平。未几,诸氐复推杨文德为主以围仇池,古弼讨平之。

  时豹子次下辨,闻围解,欲还。弼使谓豹子曰:“贼耻其负败,必求报复,不如陈兵以待之。”豹子以为然。寻除都督秦、雍、荆、梁、益五州诸军事,进号征西大将军、开府,仇池镇将、持节、公如故。宋复遣杨文德、姜道盛寇浊水,别遣将青阳显伯守斧山,以拒豹子。浊水城兵射杀道盛。豹子至斧山,斩显伯,悉俘其众。

  初,南秦王杨难当归命,诏送杨氏子弟诣京师。文德以行赂得留,出奔汉中。

  宋以文德为武都王,守葭芦城,招诱氐羌。于是武都阴平五部氐人叛应文德,诏豹子讨之。文德阻兵固险,以拒豹子。文德将杨高来降,文德弃城南走,收其妻子寮属及故武都王保宗妻公主送京师。宋白水太守郭启玄率众救文德,豹子大破之。启玄、文德走还汉中。  兴安二年,宋遣萧道成等入汉中,别令杨文德、杨头等率氐、羌围武都。豹子分兵将救之,闻宋人增兵益将,表状求助。诏高平镇将苟莫干率突骑二千以赴之,道成等乃退。征豹子为尚书,出为内都大官。宋遣其将殷孝祖修两当城于清东,以逼南境。天水公封敕文击之,不克。诏豹子与给事中周丘等助击之。宋瑕丘镇遣步卒五千助戍两当,豹子大破之。追至城下,其免者千余人而已。既而班师。先是,河西诸胡亡匿避命,豹子讨之;不捷而还,又坐免官。寻以前后战功复擢为内都大官。卒,文成追惜之,赠淮阳王,谥曰襄。子道明袭。

  道明第八弟怀喜,文成以其名臣子,擢为侍御中散,迁侍御长。孝文初,吐谷浑拾夤部落饥窘,侵掠浇河。诏假平西将军、广川公,与上党王长孙观讨拾夤。又以其父豹子昔镇仇池,有威信,拜使持节、侍中、都督秦、雍、荆、梁、益五州诸军事、本将军、开府、仇池镇将,假公如故。怀喜至,申布恩惠。夷人大悦,酋帅率户归附。置广业、固道二郡以居之。征为南部尚书,赐爵南康侯。

  太和元年,宋葭芦戍主杨文度遣弟鼠据仇池,诏怀喜讨鼠。鼠弃城南走。进次浊水,遂军于覆津。文度将强大黑固守津道,怀喜部分将士,击大黑走之。追奔,攻拔葭芦城,斩文度,传首京师。诏慰勉之。又诏于骆谷筑城,怀喜表求待来年筑城。诏责之曰:“若不时筑,筑而不成,成而不固,以军法绳之。”南天水人柳旃据险不顺,怀喜讨灭之。后为豫州刺史,诏让其在州宽怠,以饮酒废事,威不禁下,遣使就州,决以杖罚。卒,谥曰恭公。子承宗袭。

  封敕文,代人也,本姓是贲。祖豆,位开府、冀青二州刺史、关内侯。父灊,侍御长,赠定州刺史、章武侯,谥曰隐。敕文始光初为中散,稍迁西部尚书,出为使持节、开府、领护西夷校尉、秦益二州刺史,赐爵天水公,镇上邽。诏敕文征吐谷浑慕利延兄子拾归于枹罕。众少不制,诏广川公乙乌头等二军与敕文会陇右。军次武始,拾归夜遁,敕文引军入枹罕,虏拾归妻子及其人户,分徙千家于上邽,留乌头守桴罕。

  金城边冏,天水梁会谋反,据上邽东城南城,攻逼西城。敕文先已设备,贼乃退。冏、会复攻城,氐、羌一万屯南岭,休官、屠各及杂户二万余人屯北岭,为冏等形援。敕文设奇兵大破之,斩冏。众复推梁会为主。安丰公闾根率军助敕文,敕文又表求助,未及报。梁会欲谋逃遁。先是敕文掘重堑于东城之外,几断贼走路。

  夜半,会乃飞梯腾堑而走。敕文先严兵于堑外,拒斗,从夜至旦。敕文谋于众曰:“困兽犹斗,而况于人。”乃以白武幡宣告贼众,若能归降,原其生命,应时降者六百余人。会知人心沮坏,于是分遁。敕文纵骑腾蹑,死者太半。

  略阳王元达因梁会之乱,聚党攻城,招引休官、屠各之众,推天水休官王官兴为秦地王。敕文与临淮公莫真讨破之。天安元年卒,长子万护让爵于弟翰。于时让者唯万护及元氏侯赵辟恶子元伯让其弟次兴,朝廷义而许之。

  吕罗汉,本东平寿张人也,其先石勒时徙居幽州。祖显,字子明。少好学,性廉直,乡人有忿争者皆就质焉。慕容垂以为河间太守。皇始初,以郡降,道武赐爵魏昌男。拜钜鹿太守。清身奉公,妻子不免饥寒,百姓颂之曰:“时惟府君,克清克明,缉我荒土,人胥乐生,愿寿无疆,以享长龄。”卒官。父温,字晞阳。善书,好施,有文武才略。位上党太守,有能名。卒,赠豫州刺史、野王侯,谥曰敬。

  罗汉仁厚笃慎,弱冠以武干知名。父温之为秦州司马,罗汉随侍。陇右氐杨难当寇上邽,镇将元意头知罗汉善射,共登西城楼令射。难当队将及兵二十三人应弦而殪。贼众转盛,罗汉曰:“今不出战,示敌以弱。”意头善之,即简千余人,令罗汉出战,众皆披靡。难当大惊,会太武赐难当玺书,责其跋扈,难当还仇池。意头具以状闻,征为羽林郎。上邽休官吕丰、屠各、王飞鹿等据险为逆,诏罗汉讨禽之。后从征悬瓠,以功迁羽林中郎、幢将,赐爵乌程子。及南安王余立,罗汉犹典宿卫,文成之立,罗汉有力焉。加龙骧将军,仍幢将,进爵野王侯,拜司卫监。迁散骑常侍、殿中尚书,进爵山阳公。

  后为镇西将军、秦、益二州刺史。时仇池氐、羌反,逼骆谷,镇将吴保元走登百顷,请援于罗汉族。罗汉帅步骑随长孙观,掩击氐、羌大破之,贼众退散。诏书慰勉之。泾州人张羌郎聚众千人,州军讨之。不能制,罗汉击禽之。仇池氐、羌叛逆。其贼帅蛩廉、苻忻等皆受宋官爵铁券。略阳公伏阿奴为都将,与罗汉赴讨,所在破之,禽廉、忻等。秦、益阻远,南连仇池,西接赤水,诸羌恃险,数为叛逆,自罗汉莅州,抚以威惠,西戎怀德,土境怗然。孝文下诏褒美之。征拜内都大官,听察多得其情。卒官,谥庄公。长子兴祖袭爵山阳公,后例降为侯。

  孔伯恭,魏郡鄴人也。父昭,位侍中、幽州刺中、鲁郡公。卒,谥曰康。伯恭以父任拜给事中,后赐爵济阳男,进彭城公。献文初,宋徐州刺史薛安都以彭城内附。宋遣将张永、沈攸之等击安都。安都请援,献文进伯恭号镇东将军,副尚书尉元救之。永与攸之弃船而走。伯恭以书喻下邳、宿豫城内。时攸之、吴喜公等率众来援下邳,屯军焦墟曲,去下邳五十余里。伯恭密造火车攻其营,水陆俱进。攸之等既闻将战,引军退保樊阶城。宋宁朔将军陈显达领众溯清而上,以迎攸之;屯于睢、清合口。伯恭率众度水,大破显达。攸之闻显达军败,顺流退下。伯恭从清西与攸之合战,大破之,吴喜公轻骑遁走。乘胜追奔八十余里,军资器械虏获万计。

  进攻宿豫,宋戍将鲁僧遵弃城夜遁。又遣将孔大恆等南讨淮阳,宋太守崔武仲焚城南走,遂据淮阳。皇兴二年,以伯恭为散骑常侍、彭城镇将、都督徐南北兗州诸军事,假东海公。卒,赠镇东大将军、东海王,谥曰桓。

  伯恭弟伯逊,袭父爵鲁郡公,位东莱镇将、东徐州刺史。坐事免官,卒于家。  田益宗,光城蛮也。身长八尺,雄果有将略,貌状举止,有异常蛮。世为四山蛮帅,受制于齐。太和十七年,遣使张超奉表归魏。十九年,拜员外散骑常侍、都督、南司州刺史、光城县伯,食蛮邑一千户,所统守宰,任其铨置。后以益宗既度淮北,不可仍为司州,乃于新蔡立东豫州,以益宗为刺史。寻改封安昌县伯。

  景明初,梁师寇三关,益宗遣光城太守杨兴之进至阴山关。南据长风城,逆击大破之。梁建宁太守黄天赐筑城赤亭,复遣其将黄公赏屯于漴城,与长风相持。益宗命安蛮太守梅景秀与兴之掎角击讨。破之,获其二城。上表陈攻取之术。宣武纳之,遣镇南将军元英攻义阳。益宗遣其息鲁生断梁人粮运,破梁戍主赵文兴,仓米运舟,焚烧荡尽。时乐口已南,郢、豫二州诸县皆没于梁,唯有义阳而已。梁招益宗以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五千户郡公。当时安危在益宗去就,而益宗守节不移,郢、豫克平,益宗力也。

  益宗年稍衰老,聚敛无厌。兵人患其侵扰,诸子及孙,竞规贿货。部内苦之,咸言欲叛。宣武深亦虑焉,乃遣中书舍人刘桃符宣旨慰喻,庶以安之。桃符还,启益宗侵掠之状。诏之曰:“闻卿息鲁生在淮南贪暴,横杀梅伏生,为尔不已,损卿诚效,可会鲁生与使赴阙,当加任使。”鲁生久未至。延昌中,诏以益宗为使持节、镇东将军、济州刺史,常侍如故。帝虑其不受代,遣后将军李世哲与桃符率从袭之,奄入广陵。益宗子鲁生、鲁贤等奔于关南,招引梁兵,光城已南,皆为梁所保。世哲击破之,复置郡戍,以益宗还。授征南将军、金紫光禄大夫,加散骑常侍,改封曲阳县伯。益宗生长边地,不愿内荣,虽位秩崇重,犹以为恨,表陈桃符谗毁之状。

  诏曰:“既经大宥,不容方更为狱。”熙平初,益宗又表乞东豫,以招二子。灵太后令答不许。卒,赠征东大将军、郢州刺史,谥曰庄。少子纂袭,位中散大夫,卒,赠东豫州刺史。  益宗长子随兴,位弋阳、东汝南二郡太守。益宗兄兴祖,位江州刺史。

  孟表,字武达,济北蛇丘人也。自云本属北地,号索里诸孟。青、徐内属后,表因事南度,仕齐为马头太守。太和十八年,表据郡归魏,除南兗州刺史,领马头太守,赐爵谯县侯,镇涡阳。后齐遣其豫州刺史裴叔业攻围六十余日,城中食尽,唯以朽革及草木皮叶为粮。表抚循将士,戮力固守。会镇南将军王肃救之,叔业乃退。初,有一南人,自云姓边字叔珍,携妻息从寿春投表,未及送阙,会叔业围城。

  表后察叔珍言色颇有异,即推核,乃是叔业姑兒,规为内应。所携妻子,并亦假妄,于北门外斩之,人情乃安。孝文嘉其诚,封汶阳县伯,历济州刺史、散骑常侍、光禄大夫、齐州刺史。卒,赠兗州刺史,谥曰恭。

  奚康生,河南阳翟人也。本姓达奚,其先居代,世为部落大人。祖真,柔玄镇将、内外三都大官,赐爵长进侯。卒,赠幽州刺史,谥曰简。康生少骁武,弯弓十石,矢异常箭,为当时所服。太和初,蠕蠕频寇,康生为前驱军主,壮气有闻,由是为宗子队主。从驾征钟离,驾旋济淮,五将未度,齐将据渚断津路。孝文募破中渚贼者,以为直阁将军。康生应募,缚筏积柴,因风放火,烧其船舰,依烟直过,飞刀乱斫,投河溺死者甚众。乃假康生直阁将军。后以勋除太子三校、西台直后。

  吐京胡反,自号辛支王,康生为军主,从章武王彬讨之。分为五军,四军俱败,康生军独全。率精骑一千追胡至车突谷,诈为坠马,胡皆谓死,争欲取之。康生腾骑奋矛,杀伤数十人,射杀辛支。

  齐置义阳,招诱边人,康生复为统军,从王肃讨之。齐将张伏护自升楼城楼,言辞不逊。肃令康生射之,望楼射窗,扉开即入,应箭而毙。彼人见箭,皆以为狂弩。齐将裴叔业率众围涡阳,欲解义阳之急,诏遣高聪、元衍等援之,并败退。帝乃遣康生驰往,一战大破之。及寿春来降,遣康生领羽林千人,给龙厩马两匹,驰赴之。破走其将桓和、陈伯之。以功除征虏将军,封安武县男。出为南青州刺史。

  后梁郁州遣军主徐济寇边,康生破禽之。时梁闻康生能引强弓,故特作大弓两张,长八尺,把中围尺有二寸,箭粗殆如今之长笛,送与康生。康生便集文武,用之平射,犹有余力。观者以为绝伦。弓即表送,置之武库。后梁遣都督临川王萧宏勒甲十万规寇徐州,诏授康生武卫将军,一战败之。还京,召见宴会,赏帛千匹,赐骅骝御胡马一匹。出为华州刺史,颇有声绩。转泾州刺史,以辄用官炭瓦,为御史所劾,削除官爵。寻复之。梁直阁将军徐玄明戍郁州,杀其刺史张稷,以城内附,诏康生迎接;赐细御银缠槊一张,并枣柰果。面敕曰:“果者果如朕心,枣者早遂朕意。”未发间,郁州刺史复叛。及大举征蜀,假康生安西将军,邪趣绵竹。至陇右,宣武崩,班师。

  后除相州刺史,在州以天旱令人鞭石季龙画像,复就西门豹祠祈雨,不获,令吏取豹舌。未几,二兒暴丧,身亦遇疾,巫以为季龙、豹之祟。征拜光禄勋,领右卫将军,与元叉同谋废灵太后。迁河南尹,仍右卫、领左右。与子难娶左卫将军侯刚女,即元叉妹夫也。叉以其通姻,深相委托,三人多宿禁内,或迭出入。叉以康生子难为千牛备身。

  康生性粗武,言气高下。叉稍惮之,见于颜色,康生亦微惧不安。正光二年二月,明帝朝灵太后于西林园。文武侍坐,酒酣迭舞。次至康生,乃为力士舞,及于折旋。每顾视太后,举手蹈足,嗔目颔首,为杀缚之势。太后解其意而不敢言。日暮,太后欲携帝宿宣光殿。侯刚曰:“至尊已朝讫,嫔御在南,何劳留宿?”康生曰:“至尊陛下兒,随陛下将东西,更复访问谁!”群臣莫敢应。灵太后自起援帝臂,下堂而去;康生大呼唱万岁于后,近侍皆唱万岁。明帝引前入阁,左右竞相排,阁不得闭。康生夺其子难千牛刀,斫直后元思辅,乃得定。

  明帝既上殿,康生时有酒势,将出处分;遂为叉所执,锁于门下。至晓,叉不出,令侍中、黄门、仆射、尚书等十余人就康生所,讯其事。处康生斩刑,难处绞刑。叉与刚并在内矫诏决之。康生如奏,难恕死从流。难哭拜辞父。康生忻子免死,慷慨了不悲泣。语其子云:“我不反,死,汝何为哭也?”有司驱逼,奔走赴市,时已昏暗,行刑人注刀数下,不死;于地刻截。咸言禀叉意旨,过至苦痛。尝食典御奚混与康生同执刀入内,亦就市绞刑。

  康生久为将,及临州,多所杀戮。而乃信向佛道,每舍居宅立寺塔,凡历四州,皆有建置。死时年五十四。子难年十八,以侯刚婿,得停百日,竟徙安州。后尚书卢同为行台,叉令杀之。康生于南山立佛图三层,先死,忽梦崩坏。沙门有为解云:“檀越当不吉利,无人供养佛图,故崩耳。”康生称然,竟及于祸。灵太后反政,赠都督冀瀛沧三州诸军事、骠骑大将军、司空、冀州刺史,谥曰武贞,又追封寿张县侯。子刚袭。

  杨大眼,武都氐难当之孙也。少骁捷,跳走如飞。然庶孽,不为宗亲顾待,不免饥寒。太和中,起家奉朝请。时将南伐,尚书李冲典选征官,大眼往求焉,冲弗许。大眼曰:“尚书不见知,听下官出一技。”便出长绳三丈许,系髻而走,绳直如矢,马驰不及。见者无不惊叹。冲因曰:“千载以来,未有逸材若此者也。”遂用为军主。大眼顾谓同寮曰:“吾之今日,所谓蛟龙得水之秋。自此一举,不复与诸君齐列矣。”未几,迁统军,从车驾征宛、叶、穰、邓、九江、钟离之间,所经战阵,莫不勇冠六军。

  宣武初,裴叔业以寿春内附,大眼与奚康生等率众先入,以功封安成县子。除直阁将军,出为东荆州刺史。时蛮酋樊秀安等反,诏大眼为别将,隶都督李崇讨平之,大眼功尤多。妻潘氏,善骑射,自诣军省大眼。至攻战游猎之际,潘亦戎装,齐镳并驱。及至还营,同坐幕下,对诸寮佐,言笑自得。大眼时指谓诸人曰:“此潘将军也。”

  梁武遣其将张惠绍总率众军,窃据宿豫。又假大眼平东将军为别将,与都督邢峦讨破之。遂与中山王英同围钟离。大眼军城东,守淮桥东西道。属水泛长,大眼所绾统军刘神符、公孙祉两军夜中争桥奔退,大眼不能禁,相寻而走。坐徙营州为兵。

  永平中,追其前勋,起为试守中山内史。时高肇征蜀,宣武虑梁人侵轶,乃征大眼为太尉长史、持节、假平南将军、东征别将,隶都督元遥,遏御淮、肥。大眼至京师,时人思其雄勇,喜于更用,台省门巷,观者如市。后梁将康绚于浮山遏淮,规浸寿春。明帝加大眼光禄大夫,率诸军镇荆山,复其封邑。后与萧宝夤俱征淮堰,不能克,遂于堰上流凿渠决水而还。加平东将军。  大眼抚循士卒,呼为兒子,及见伤痍,为之流泣。自为将帅,恆身先兵士,当其锋者,莫不摧拉。南贼所遣督将,皆怀畏惧。时传言淮、泗、荆、沔之间童兒啼者,恐之云“杨大眼至”,无不即止。王肃弟康之初归国也,谓大眼曰:“在南闻君之名,以为眼如车轮。及见,乃不异于人。”大眼曰:“旗鼓相望,瞋眸奋发,足使君目不能视,何必大如车轮。”当世推其骁果,以为关、张弗之过也。然征淮堰之役,喜怒无常,捶挞过度,军士颇憾焉。识者以为性移所致。又为荆州刺史,常缚藁为人,衣以青布而射之。召诸蛮渠,指示之曰:“卿等若作贼,吾政如此相杀也。”又北淯郡尝有虎害,大眼搏而获之,斩其头县于穰市。自是荆蛮相谓曰:“杨公恶人,常作我蛮形以射之。又深山之虎,尚所不免。”遂不敢复为寇盗。在州二年,卒。大眼虽不学,恆遣人读书而坐听之,悉皆记识。令作露布,皆口授之,而竟不多识字也。

  有三子,长甑生,次领军,次征南,皆潘氏所生,咸有父风。初,大眼徙营州,潘在洛阳,颇有失行。及为中山,大眼侧生女夫赵延宝告之于大眼。大眼怒,幽潘而杀之。后娶继室元氏。大眼之死也,甑生等问印绶所在。时元始怀孕,自指其腹谓甑生等曰:“开国当我兒袭之,汝等婢子,勿有所望。”甑生等深以为恨。及大眼丧将还京,出于城东七里,营车而宿。夜二更,甑生等开大眼棺,延宝怪而问焉,征南射杀之。元怖,走入水,征南又弯弓将射之。甑生曰:“天下岂有害母之人。”

  乃止。遂取大眼尸,令人马上抱之,左右扶挟以叛。荆人畏甑生等骁武,不敢苦追,遂奔梁。

  崔延伯,博陵人也。祖寿,于彭城陷入江南。延伯少以武壮闻,仕齐为缘淮游军,带濠口戍主。太和中入魏。常为统帅,胆气绝人,兼有谋略,积劳稍进。除征虏将军、荆州刺史,赐爵定陵男。荆州土险,蛮左为寇,每有聚结,延伯辄自讨之,莫不摧殄。由是穰土帖然,无敢为患。永平中,转幽州刺史。

  梁遣左游击将军赵祖悦率众偷据硖石,诏延伯为别将,与都督崔亮讨之。亮令延伯守下蔡。延伯与别将伊瓫生挟淮为营。延伯遂取车轮,去辋,削锐其辐,两两接对,揉竹为纟亘,贯连相属,并十余道。横水为桥,两头施大鹿卢,出没任情,不可烧斫,既断祖悦走路,又令舟舸不通。由是梁军不能赴救,祖悦合军咸见俘虏。

  于军拜征南将军、光禄大夫。

  延伯与杨大眼等至自淮阳,灵太后幸西林园引见,谓曰:“卿等志尚雄猛,皆国之名将。比平硖石、公私庆快,此乃卿等之功也。但淮堰仍在,宜须预谋,故引卿等,亲共量算,各出一图,以为后计。”大眼对曰:“臣辄谓水陆二道一时俱下,往无不克。”延伯曰:“既对圣颜,答旨宜实。水南水北,各有沟渎,陆地之计,如何可前。愚臣短见,愿圣心思水兵之勤,若给复一年,专习水战,脱有不虞,召便可用。”灵太后曰:“卿之所言,深是宜要,当敕如请。”二年,除并州刺史。

  在州贪污,闻于远近。还为金紫光禄大夫,出为镇南将军,行岐州刺史,假征西将军。赐骅骝马一匹。正光五年秋,以往在扬州,建淮桥之勋,封当利县男,改封新丰子。时莫折念生兄天生下陇东寇,征西将军元志为天生所禽,贼众甚盛,进屯黑水。诏延伯为使持节、征西将军、西道都督。行台萧宝夤与延伯结垒马嵬,南北相去百余步。延伯曰:“今当仰为明公参贼勇怯。”延伯选精兵数千,下度黑水,列阵而进,以向贼营。宝夤率骑于水东寻原西北,以示后继。于时贼众大盛,水西一里,营营连接。延伯径至贼垒,扬威胁之,徐而还退。贼以延伯众少,开营竞追,众过十倍,临水逼蹙。宝夤亲观之,惧有亏损。延伯不与其战,身自殿后,抽众东度,转运如神。须臾济尽,徐乃自度。贼徒夺气,相率还营。宝夤大悦,谓宫属曰:“崔公,古之关、张也,今年何患不制贼。”延伯驰见宝夤曰:“此贼非老奴敌,公但坐看。”后日,延伯勒众而出,宝夤为后拒。天生悉众来战,延伯身先士卒,陷其前锋。于是骁锐竞进,大破之,俘斩十余万,追奔及于小陇。秦贼劲强,诸将所惮,初议遣将,咸云非延伯无以定之,果能克敌。诏授左卫将军,余如故。  于时万俟丑奴、宿勤明达等寇掠泾州。先是卢祖迁、伊瓫生数将,皆以元志前行之始,同时发雍,从六陌道将取高平。志败,仍停泾部。延伯既破秦贼,乃与宝夤率众会于安定。甲卒十二万,铁马八千匹,军威甚盛。时丑奴置营泾州西北七十里当原城。时或轻骑暂来挑战,大兵未交,便示奔北。延伯矜功负胜,遂唱议先驱。  伐木别造大排,内为锁柱,教习强兵;负而趋走,号为排城。战士在外,辎重居中,自泾州缘原北上。众军将出讨贼。未战之间,有贼数百骑诈持文书,云是降簿,乞缓师。宝夤、延伯谓其事实,逡巡未斗。俄而宿勤明达率众自东北而至,乞降之贼从西竞下,诸军前后受敌。延伯上马突阵,贼势摧挫,便尔逐北,径造其营。贼本轻骑,延伯军兼步卒,兵力疲怠,贼乃乘间得入排城。延伯军大败,死伤者将有二万。宝夤敛军退保泾州。延伯修缮器械,购募骁勇,复从泾州西进,去贼彭阬谷栅七里结营。延伯耻前挫辱,不报宝夤,独出袭贼,大破之。俄顷间平其数栅。贼皆逃迸。见兵人采掠,散乱不整,还来冲突,遂大奔败。延伯中流矢,为贼所害,士卒死者万余人。  延伯善将抚,能得众心,与康生、大眼为诸将之冠。延伯末路,功名尤重。时大寇未平而延伯死,朝野叹惧焉。赠使持节、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定州刺史,谥曰武烈。  李叔仁,陇西人也。骁健有武力,前后数从征讨,以功赐爵获城乡男。梁豫州刺史王超宗内侵,叔仁时为兼统军,隶扬州刺史薛真度。真度遣叔仁讨超宗,大破之。以功累迁洛州刺史,假抚军将军。后以军功封陈郡公,又除光禄大夫、朔州刺史。齐州广川人刘执、清河太守邵怀,聚众反,自署大行台。诏叔仁为都督,讨平之。除镇西将军、金紫光禄大夫,转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邢果反于青州,叔仁为大都督,出讨于淮,失利而还。永安三年,坐事除名,寻复官爵。节闵帝初,加散骑常侍、开府。后除凉州刺史。遣使密通款于东魏,事觉见杀。叔仁所用之槊,长大异于常槊,时人壮之。

  论曰:韩茂、皮豹子、封敕文、吕罗汉、孔伯恭之为将也,皆以沈勇笃实,仁厚扶众,功成事立,不徒然矣。与夫苟要一战之利,侥幸暂胜之名,岂同年而语也。

  田益宗蛮夷荒帅,翻然效款,终于怀金曳紫,不其美欤。孟表之致名位,不徒然也。

  夫人主闻鞞鼓之响,则思将帅之臣,何则?夷难平暴,折冲御侮,为国之所系也。

  奚康生等俱以熊虎之姿,奋征伐之气,亦一时之骁猛,壮士之功名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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