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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史》·卷七十 列传第六十

唐朝 南史 李延寿 著

循吏

  吉翰杜骥申恬杜慧度阮长之甄法崇傅琰

  虞愿王洪范沈瑀范述曾孙谦何远郭祖深  昔汉宣帝以为「政平讼理,其惟良二千石乎」。前史亦云,今之郡守,古之诸侯也。故长吏之职,号曰亲人。至于道德齐礼,移风易俗,未有不由之矣。

  宋武起自匹庶,知人事艰难,及登庸作宰,留心吏职。而王略外举,未遑内务,奉师之费,日耗千金。播兹宽简,虽所未暇,而黜己屏欲,以俭御身,左右无幸谒之私,闺房无文绮之饰。故能戎车岁驾,邦甸不扰。文帝幼而宽仁,入纂大业,及难兴陕服,六戎薄伐,兴师命将,动在济时。费由府实,事无外扰。自此方内晏安,甿庶蕃息,奉上供徭,止于岁赋,晨出暮归,自事而已。守宰之职以六期为断,虽没世不徙,未及曩时,而人有所系,吏无苟得,家给人足,即事虽难,转死沟渠,于时可免。凡百户之乡,有市之邑,歌谣舞蹈,触处成群,盖宋世之极盛也。暨元嘉二十七年,举境外捍,于是倾资扫蓄,犹有未供,深赋厚敛,天下骚动。自兹迄于孝建,兵连不息。以区区江东,蕞尔迫隘,荐之以师旅,因之以凶荒,向时之盛,自此衰矣。晋世诸帝多处内房,朝宴所临,东西二堂而已。孝武末年,清暑方构,及永初受命,无所改作,所居唯称西殿,不制嘉名,文帝因之,亦有合殿之称。及孝武承统,制度滋长,犬马余菽粟,土木衣绨绣。追陋前规,更造正光、玉烛、紫极诸殿。雕栾绮节,珠窗网户,嬖女幸臣,赐倾府藏,竭四海不供其欲,殚人命未快其心。明皇继祚,弥笃浮侈,恩不恤下,以至横流。莅人之官,迁变岁属,突不得黔,席未暇暖,蒲、密之化,事未易阶。岂徒吏不及古,人乖于昔,盖由为上所扰,致化莫从。

  齐高帝承斯奢纵,辅立幼主,思振人瘼,风移百城。为政未期,擢山阴令傅琰为益州刺史,乃损华反朴,恭己南面,导人以躬,意存勿扰。以山阴大邑,狱讼繁滋,建元三年,别置狱丞,与建康为比。永明继运,垂心政术,杖威善断,犹多漏网,长吏犯法,封刃行诛。郡县居职,以三周为小满。水旱之灾,辄加振恤。十许年中,百姓无犬吠之惊,都邑之盛,士女昌逸,歌声舞节,袨服华妆。桃花渌水之间,秋月春风之下,无往非适。明帝自在布衣,达于吏事,及居宸扆,专务刀笔。未尝枉法申恩,守宰由斯而震。属以魏军入伐,疆埸大扰,兵车连岁,不遑启居,军国糜耗,从此衰矣。继以昏乱,政由群孽,赋调云起,傜役无度。守宰多倚附权门,互长贪虐,裒刻聚敛,侵扰黎甿。天下摇动,无所措其手足。  梁武在田,知人疾苦,及定乱之始,仍下宽书。东昏时杂调咸悉除省,于是四海之内始得息肩。及践皇极,躬览庶事,日昃听政,求瘼恤隐。乃命輶轩以省方俗,置肺石以达穷人。劳己所先,事唯急病。元年,始去人赀,计丁为布。在身服浣濯之衣,御府无文锦之饰。太官常膳,唯以菜蔬,圆案所陈,不过三盏,盖以俭先海内也。故每选长吏,务简廉平,皆召见于前,亲勖政道。始擢尚书殿中郎到溉为建安内史,左户侍郎刘鬷为晋安太守。溉等居官,并以廉洁着。又着令:小县有能,迁为大县令,大县有能,迁为二千石。于是山阴令丘仲孚有异绩,以为长沙内史,武康令何远清公,以为宣城太守。剖符为吏者,往往承风焉。斯亦近代奖劝之方也。

  案前史各立循吏传,序其德美,今并掇采其事,以备此篇云。

  吉翰字休文,冯翊池阳人也。初为龙骧将军刘道怜参军,随府转征虏左军参军,随道怜北征广固,赐爵建城县五等候。参宋武帝中军军事、临淮太守。复为道怜骠骑中兵参军,从事中郎。为将佐十余年,清谨勤正,甚为武帝所知赏。

  元嘉中,历位梁、南秦二州刺史,徙益州刺史,加督。在任着美绩,甚得方伯之体,论者称之。

  累迁徐州刺史、监徐兖二州豫州之梁郡诸军事,时有死罪囚,典签意欲活之,因翰八关斋呈事,翰省讫,语令且去,明可更呈。明旦,典签不敢复入,呼之乃来。取昨所呈事视讫,谓曰:「卿意当欲宥此囚死命。昨于斋坐见其事,亦有心活之。但此囚罪重,不可全贷,既欲加恩,卿便当代任其罪。」因命左右收典签付狱杀之,原此囚生命。其刑政类如此。自下畏服,莫敢犯禁。卒于官。  杜骥字度世,京兆杜陵人也。高祖预,晋征南将军。曾祖耽,避难河西,因仕张氏。苻坚平凉州,父祖始还关中。

  兄坦颇涉史传,宋武帝平长安,随从南还。元嘉中,位青、冀二州刺史,晚度北人,南朝常以伧荒遇之,虽复人才可施,每为清途所隔,坦恒以此慨然。尝与文帝言及史籍,上曰:「金日磾忠孝淳深,汉朝莫及,恨今世无复此辈人。」坦曰:「日磾之美,诚如圣诏,假使出乎今世,养马不暇,岂办见知。」上变色曰:「卿何量朝廷之薄也。」坦曰:「请以臣言之,臣本中华高族,亡曾祖因晋氏丧乱,播迁凉土,直以南度不早,便以荒伧赐隔。日磾胡人,身为牧圉,便超入内侍,齿列名贤。圣朝虽复拔才,臣恐未必能也。」上默然。

  北土旧法,问疾必遣子弟。骥年十三,父使候同郡韦华。华子玄有高名,见而异之,以女妻焉。累迁长沙王义欣后军录事参军。

  元嘉七年,随到彦之入河南,加建武将军。魏撤河南戍悉归河北,彦之使骥守洛阳。洛阳城废久,又无粮食,及彦之败退,骥欲弃城走,虑为文帝诛。初,武帝平关、洛,致钟虡旧器南还。一大钟坠洛水中,至是帝遣将姚耸夫领千五百人迎致之。时耸夫政率所领牵钟于洛水,骥乃遣使绐之曰:「虏既南度,洛城势弱,今修理城池,并已坚固,军粮又足,所乏者人耳。君率众见就,共守此城,大功既立,取钟无晚。」耸夫信之,率所领就骥。及至城不可守,又无粮食,于是引众去,骥亦委城南奔。白文帝:「本欲以死固守,姚耸夫入城便走,人情沮败,不可复禁。」上怒,使建威将军郑顺之杀耸夫于寿阳。耸夫,吴兴武康人,勇果有气力,宋偏裨小将莫及。

  十七年,骥为青、冀二州刺史,在任八年,惠化着于齐土。自义熙至于宋末,刺史唯羊穆之及骥为吏人所称咏。后征为左军将军,兄坦代为刺史,北土以为荣焉。

  坦长子琬为员外散骑侍郎,文帝尝有函诏敕坦,琬辄开视。信未及发,又追取之,敕函已发,大相推检。上遣主书诘责骥,并检开函之主。骥答曰:「开函是臣第四息季文,伏待刑坐。」上特原不问。卒官。

  第五子幼文薄于行,明帝初,以军功封邵阳县男,寻坐巧妄夺爵。后以发太尉庐江王袆谋反事,拜给事黄门侍郎。废帝元徽中为散骑常侍。幼文所莅贪横,家累千金。与沉勃、孙超之居止接近,又并与阮佃夫厚善。佃夫既死,废帝深疾之。帝微行,夜辄在幼文门墉间听其弦管,积久转不能平,于是自率宿卫兵诛幼文、勃、超之等。兄叔文为长水校尉,亦诛。

  申恬字公休,魏郡魏人也。曾祖钟,为石季龙司徒。宋武帝平广固,恬父宣、宣从父兄永皆得归晋,并以干用见知。武帝践阼,拜太中大夫。宣元嘉初,历兖、青二州刺史。恬兄谟与朱修之守滑台。魏克滑台见虏。后得还,为竟陵太守。

  恬初为骠骑刘道怜长兼行参军。宋受命,辟东宫殿中将军,度还台,直省十年,不请休急。历下邳、北海二郡太守,所至皆有政绩。又为北谯、梁二郡太守。郡境边接任榛,屡被寇抄。恬到任,密知贼来,乃伏兵要害,出其不意,悉皆禽殄。  元嘉十二年,迁督鲁东平济北三郡诸军事、泰山太守,威惠兼着,吏人便之。二十一年,冀州移镇历下,以恬为冀州刺史,加督。明年,加济南太守。孝武践阼,为青州刺史,寻加督。齐地连岁兴兵,百姓雕弊,恬防御边境,劝课农桑,二三年间,遂皆优实。

  性清约,频处州郡,妻子不免饥寒,世以此称之。后拜豫州刺史,以疾征还,道卒。死之日,家无遗财。

  子寔,南谯太守。谟子元嗣,海陵太守。元嗣弟谦,临川内史。

  永子坦,孝建初为太子右卫率,徐州刺史。大明元年,魏攻兖州,孝武遣太子左卫率薛安都、东阳太守沈法系北捍,至兖州,魏军已去。坦建议任榛亡命,屡犯边人,今军出无功,宜因此翦扑,上从之。亡命先已闻知,举村逃走,安都、法系坐白衣领职,坦弃市,群臣为请莫得。将行刑,始兴公沉庆之入市抱坦恸哭曰:「卿无罪,为朝廷所枉诛,我入市亦当不久。」市官以白上,乃原生命,系尚方。寻被宥,复为骁骑将军。  疾卒。

  子令孙,明帝时为徐州刺史,讨薛安都。行至淮阳,即与安都合。弟阐时为济阴太守,戍睢陵城,奉顺不同安都,安都攻围不能克。会令孙至,遣往睢陵说阐,阐降,杀之。令孙亦见杀。

  杜慧度,交址朱鸢人也。本属京兆。曾祖元为宁浦太守,遂居交址。父瑗字道言,仕州府为日南、九德、交址太守。初,九真太守李逊父子勇壮有权力,威制交土,闻刺史滕遯之当至,分遣二子断遏水陆津要,瑗收众斩逊,州境获宁。后为龙骧将军、交州刺史。宋武帝义旗建,进号冠军将军。卢循窃据广州,遣使通好,瑗斩之。义熙六年卒,年八十四,赠右将军。

  慧度,瑗第五子也。七年,除交州刺史,诏书未到,其年春,卢循袭破合浦,径向交州,慧度乃率文武六千人拒循于石碕,破之。循虽破,余党皆习兵事,李逊子孙李弈、李移、李脱等皆奔窜石碕,盘结俚、獠,各有部曲。循知弈等与杜氏有怨,遣使招之。弈等受循节度。六月庚子,循晨造南津,令三军入城乃食。慧度悉出宗族私财以充劝赏,自登高舰合战,放火箭,循众舰俱然,一时散溃。循中箭赴水死。斩循及父嘏并循二子,并传首建邺。封慧度龙编县侯。

  武帝践阼,进号辅国将军。其年,南讨林邑,林邑乞降,输生口大象金银古贝等,乃释之。遣长史江攸奉表献捷。慧度布衣蔬食,俭约质素。能弹琴,颇好庄、老。禁断淫祀,崇修学校,岁荒人饥,则以私禄振给。为政纤密,有如居家,由是威惠沾洽,奸盗不起。乃至城门不夜闭,道不拾遗。卒,追赠左将军。以慧度长子弘文为振远将军、交州刺史。

  初,武帝北征关、洛,慧度板弘文行九真太守。及继父为刺史,亦以宽和得众,袭爵龙编侯。元嘉四年,文帝以廷尉王徽为交州刺史,弘文被征,会得重疾,牵以就路。亲旧见其患笃,劝待病愈。弘文曰:「吾世荷皇恩,杖节三世。常欲投躯帝庭,以报所荷;况亲被征命,而可晏然者乎。」弘文母阮年老,见弘文舆疾就路,不忍别,与到广州,遂卒。临死,遣弟弘猷诣建邺,朝廷甚哀之。

  孝建中,以豫章太守檀和之为豫州刺史,和之先历始兴太守、交州刺史,所在有威名,盗贼屏迹。每出猎,猛兽伏不敢起。

  阮长之字景茂,一字善业,陈留尉氏人也。祖思旷,金紫光禄大夫。父普,骠骑谘议参军。  长之年十五丧父,有孝性,哀感傍人。除服,蔬食者犹积载。闲居笃学,未尝有惰容。  初为诸府参军,母老,求补襄垣令,督邮无礼鞭之,去职。后拜武昌太守。时王弘为江州,雅相知重,引为车骑从事中郎。

  元嘉十一年,除临海太守,在官常拥败絮。至郡少时,母亡,葬毕不胜忧卒。

  时郡田禄以芒种为断,此前去官者则一年秩禄皆入后人。始以元嘉末改此科,计月分禄。长之去武昌郡,代人未至,以芒种前一日解印绶。初发都,亲故或以器物赠别,得便缄录,后归,悉以还之。为中书郎直省,夜往邻省,误着屐出合,依事自列。门下以闇夜人不知,不受列。长之固遣送曰:「一生不侮暗室。」前后所莅官,皆有风政,为后人所思。宋世言善政者咸称之。文帝深惜之,曰:「景茂方堪大用,岂直以清苦见惜。」子师门,原乡令。

  元嘉初,文帝遣大使巡行四方,兼散骑常侍王歆之等上言:「宣威将军、陈南顿二郡太守李元德清勤均平,奸盗止息。彭城内史魏恭子廉惜修慎,在公忘私,安约守俭,久而弥固。  前宋县令成浦为政宽济,遗咏在人。前鲖阳令李熙国在事有方,人思其政。故山桑令何道自少清廉,白首弥厉。应加褒赉,以劝于后。」各被褒赐。歆之字叔道,河东人。曾祖愆期有名晋世,官至南蛮校尉。歆之位左户尚书、光禄大夫,卒官。

  甄法崇,中山人也。父匡,位少府卿,以清闻。法崇,宋永初中为江陵令,在任严整,县境肃然。于时,南平缪士通为江安令卒官,至其年末,法崇在听事,士通前见。法崇知其已亡,愕然未言。坐定,云:「卿县人宋雅见负米千余石不还,令儿穷弊不自存,故自诉。」法崇因命口受为辞,因逊谢下席。而法崇为问,宋家狼狈输送。太守王华闻而叹美之。  法崇孙彬。彬有行业,乡党称善。尝以一束苎就州长沙寺库质钱,后赎苎还,于苎束中得五两金,以手巾裹之,彬得,送还寺库。道人惊云:「近有人以此金质钱,时有事不得举而失。檀越乃能见还,辄以金半仰酬。」往复十余,彬坚然不受,因谓曰;「五月披羊裘而负薪,岂拾遗金者邪。」卒还金。梁武帝布衣而闻之,及践阼,以西昌侯藻为益州刺史,乃以彬为府录事参军,带郫县令。将行,同列五人,帝诫以廉慎。至彬,独曰:「卿昔有还金之美,故不复以此言相属。」由此名德益彰。及在蜀,藻礼之甚厚云。

  傅琰字季珪,北地灵州人也。曾祖弘仁,宋武帝之外弟,以中表历显官,位太常卿。祖劭字彦先,员外散骑侍郎。父僧佑,山阴令,有能名。

  琰美姿仪,仕宋为武康令,迁山阴令,并着能名,二县皆谓之傅圣。赐爵新亭侯。元徽中,迁尚书左丞。母丧,邻家失火,延烧琰屋,抱柩不动。邻人竞来赴救,乃得俱全。琰股髀之间已被烟焰。

  齐高帝辅政,以山阴狱讼烦积,复以琰为山阴令。卖针、卖糖老姥争团丝来诣琰,琰挂团丝于柱鞭之,密视有铁屑,乃罚卖糖者。又二野父争鸡,琰各问何以食鸡,一人云粟,一人云豆。乃破鸡得粟,罪言豆者。县内称神明,无敢为偷。琰父子并着奇绩,时云诸傅有理县谱,子孙相传,不以示人。

  升明中,迁益州刺史。自县迁州,近世罕有。齐建元四年,征骁骑将军、黄门郎。永明中,为庐陵王安西长史、南郡内史,行荆州事。卒。琰丧西还,有诏出临哭。  时长沙太守王沈、新蔡太守刘闻慰、晋平太守丘仲起、长城县令何敬叔、故鄣县令丘寂之,皆有能名,而不及琰也。沉字彦流,东海人,历钱唐、山阴、秣陵令,南平、长沙太守,清廉戒慎,身恒居禄而居处日贫。死之日无宅可憩,故吏为营棺柩。闻慰自有传。仲起见沉宪传,敬叔见子思澄传。

  寂之字德玄,吴兴乌程人。年十七,为州西曹,兼直主簿。刺史王彧行县夜还,前驱已至,而寂之不肯开门,曰:「不奉墨旨。」彧方于车中为教,然后开。彧叹曰:「不意郅君章近在合下。」即转为主簿。在县专以廉洁御下。于时丹徒县令沉巑之以清廉抵罪,寂之闻之曰:「清吏真不可为也,政当处季、孟之间乎。」

  巑之吴兴武康人,性疏直,在县自以清廉不事左右,浸润日至,遂锁系尚方。叹曰:「一见天子足矣。」上召问曰:「复欲何陈?」答曰:「臣坐清所以获罪。」上曰:「清复何以获罪?」曰:「无以承奉要人。」上曰:「要人为谁?」巑之以手板四面指曰:「此赤衣诸贤皆是。若臣得更鸣,必令清誉日至。」巑之虽危言,上亦不责。后知其无罪,重除丹徒令。入县界,吏人候之,谓曰:「我今重来,当以人肝代米,不然清名不立。」

  又有汝南周洽,历句容、曲阿、上虞、吴令,廉约无私,卒于都水使者。无以殡敛,吏人为买棺器。齐武帝闻而非之,曰:「洽累历名邑而居处不理,遂坐无车宅死,令吏衣棺之,此故宜罪贬,无论褒恤。」乃敕不给赠赙。琰子翙,为官亦有能名,后为吴令,别建康令孙廉,廉因问曰:「闻丈人发奸擿伏,惠化如神,何以至此?」答曰:「无他也,唯勤而清。清则宪纲自行,勤则事无不理。宪纲自行则吏不能欺,事自理则物无疑滞,欲不理得乎。」时临淮刘玄明亦有吏能,历山阴、建康令,政常为天下第一,终于司农卿。后翙又代玄明为山阴令,问玄明曰:「愿以旧政告新令尹。」答曰:「我有奇术,卿家谱所不载,临别当相示。」既而曰:「作县令唯日食一升饭而莫饮酒,此第一策也。」翙天监中为建康令,复有能名,位骠骑谘议。子岐。

  岐字景平,仕梁起家南康王左常侍,后兼尚书金部郎,母忧去职,居丧尽礼。服阕后疾废久之,复除始新令。县人有因斗相殴而死,死家诉郡,郡录其仇人,考掠备至,终不引咎。郡乃移狱于县,岐即令脱械,以和言问之,便即首服。法当偿死,会冬节至,岐乃放其还家。狱曹掾固争曰:「古者有此,今不可行。」岐曰:「其若负信,县令当坐。」竟如期而反。太守深相叹异,遽以状闻。岐后去县,人无老少皆出境拜送,号哭闻数十里。至都,除廷尉正,入兼中书通事舍人,累迁安西中记室,兼舍人如故。

  岐美容止,博涉能占对。大同中与魏和亲,其使岁中再至,常遣岐接对焉。

  太清元年,累迁太仆,司农卿,舍人如故。岐在禁省十余年,机事密勿,亚于朱异。此年冬,贞阳侯萧明伐彭城,兵败,囚于魏。二年,明遣使还述魏欲通和好,敕有司及近臣定议。

  左卫朱异曰:「边境且得静寇息人,于事为便。」议者并然之。岐独曰:「高澄既新得志,何事须和?必是设间,故令贞阳遣使,令侯景自疑,当以贞阳易景,景意不安,必图祸乱。若许通好,政是堕其计中。且彭城去岁丧师,涡阳复新败退,今使就和,益示国家之弱。和不可许。」异等固执,帝遂从之。及遣使,景果有此疑,遂举兵入寇,请诛朱异。

  三年,迁中领军,舍人如故。二月,侯景于阙前通表,乞割江右四州安置部下,当解围还镇。敕许之,乃于城西立盟。求遣召宣城王出送。岐固执宣城王嫡嗣之重,不宜许之。乃遣石城公大款送之。及与景盟讫,城中文武喜跃,冀得解围。岐独言于众曰:「贼举兵为逆,岂有求和。」及景背盟,莫不叹服。寻有诏,以岐勤劳,封南丰县侯。固辞不受。宫城失守,岐带疾出围,卒于宅。

  虞愿字士恭,会稽余姚人也。祖赉,给事中、监利侯。父望之早卒。赉中庭橘树冬熟,子孙竞来取之。愿年数岁独不取,赉及家人皆异之。

  宋元嘉中,为湘东王国常侍。及明帝立,以愿儒吏学涉,兼蕃国旧恩,意遇甚厚。除太常丞,尚书祠部郎,通直散骑侍郎。帝性猜忌,体肥憎风,夏月常着小皮衣。拜左右二人为司风令史,风起方面,辄先启闻。星文灾变,不信太史,不听外奏,敕灵台知星二人给愿,常内省直,有异先启,以相检察。

  帝以故宅起湘宫寺,费极奢侈。以孝武庄严剎七层,帝欲起十层,不可立,分为两剎,各五层。新安太守巢尚之罢郡还见帝,曰:「卿至湘宫寺未?我起此寺是大功德。」愿在侧曰:「陛下起此寺,皆是百姓卖儿贴妇钱,佛若有知,当悲哭哀愍。罪高佛图,有何功德!」尚书令袁粲在坐,为之失色。帝大怒,使人驱曳下殿,愿徐去无异容。以旧恩,少日中已复召入。  帝好围碁,甚拙,去格七八道,物议共欺为第三品,与第一品王抗围碁,依品赌戏。抗饶借帝,曰:「皇帝飞碁,臣抗不能断。」帝终不觉,以为信然,好之愈笃。愿又曰:「尧以此教丹朱,非人主所宜好也。」虽数忤旨,而蒙赏赐犹异余人。迁兼中书郎。  帝寝疾,愿常侍医药。帝尤好逐夷,以银钵盛蜜渍之,一食数钵。谓扬州刺史王景文曰:「此是奇味,卿颇足不?」景文答曰:「臣夙好此物,贫素致之甚难。」帝甚悦。食逐夷积多,胸腹痞胀,气将绝。左右启饮数升酢酒,乃消。疾大困,一食汁滓犹至三升。水患积久,药不复效。大渐日,正坐呼道人,合掌便绝。

  愿以侍疾久,转正员郎。出为晋平太守。在郡不事生业。前政与百姓交关,质录其儿妇,愿遣人于道夺取将还。在郡立学堂教授。郡旧出髯蛇,胆可为药。有遗愿蛇者,愿不忍杀,放二十里外山中。一夜蛇还床下。复送四十里山,经宿复归。论者以为仁心所致。海边有越王石,常隐云雾,相传云「清廉太守乃得见」。愿往就观视,清彻无所隐蔽。后琅邪王秀之为郡,与朝士书曰:「此郡承虞公之后,善政犹存,遗风易遵,差得无事。」

  以母老解职,除后军将军。褚彦回尝诣愿,愿不在,见其眠床上积尘埃,有书数帙。彦回叹曰:「虞君之清至于此。」令人扫地拂床而去。

  迁中书郎,领东观祭酒。兄季为上虞令卒,愿从省步出还家,不待诏便归东。除骁骑将军,迁廷尉,祭酒如故。

  愿尝事宋明帝,齐初,神主迁汝阴庙,愿拜辞流涕。建元元年卒。愿着五经论问,撰会稽记,文翰数十篇。

  王洪范,上谷人也。宋泰始中,魏克青州,洪范得别驾清河崔祖欢女,仍以为妻。祖欢女说洪范南归。宋桂阳王之难,随齐高帝镇新亭,常以身捍矢。高帝曰:「我自有楯,卿可自防。」答曰:「天下无洪范何有哉,苍生方乱,岂可一日无公。」帝甚赏之。

  后为晋寿太守,多昧赃贿,为州所按。大惧,弃郡奔建邺。高帝辅政,引为腹心。建武初,为青、冀二州刺史,悔为晋寿时货赇所败,更励清节。先是青州资鱼盐之货,或强借百姓麦地以种红花,多与部下交易,以祈利益。洪范至,一皆断之。启求侵魏,得黄郭、盐仓等数戍。后遇败,死伤涂地,深自咎责。乃于谢禄山南除地,广设茵席,杀三牲,招战亡者魂祭之。人人呼名,躬自沃酹,仍恸哭不自胜,因发病而亡。洪范既北人而有清正,州人呼为「虏父使君」,言之咸落泪。  永明中,有江夏李珪之字孔璋,位尚书右丞,兼都水使者,历职称为清能。后兼少府卒。

  沈瑀字伯瑜,吴兴武康人也。父昶,事宋建平王景素。景素谋反,昶先去之,及败坐系狱。瑀诣台陈请得免罪,由是知名。为奉朝请,尝诣齐尚书左丞殷沵,沵与语及政事,甚器之,谓曰:「观卿才干,当居吾此职。」司徒竟陵王子良闻瑀名,引为府行参军,领扬州部传从事。时建康令沉徽孚恃势傲瑀,瑀以法绳之,众惮其强。子良甚相知赏,虽家事皆以委瑀。子良薨,瑀复事刺史始安王遥光,尝使送人丁,速而无怨,遥光谓同使吏曰:「尔何不学沉瑀所为。」乃令瑀专知州狱事。

  湖熟县方山埭高峻,冬月,公私行侣以为艰。明帝使瑀行修之。瑀乃开四洪,断行客就作,三日便办。扬州书佐私行,诈称州使,不肯就作,瑀鞭之四十。书佐归诉遥光,遥光曰:「沉瑀必不枉鞭汝。」覆之果有诈。明帝复使瑀筑赤山塘,所费减材官所量数十万。帝益善之。为建德令,教人一丁种十五株桑、四株柿及梨栗,女子丁半之。人咸欢悦,顷之成林。

  去官还都,兼行选曹郎,随陈伯之军至江州。会梁武起兵围郢城,瑀说伯之迎武帝。伯之泣曰:「余子在都。」瑀曰「不然人情匈匈,皆思改计;若不早图,众散难合」。伯之遂降。初,瑀在竟陵王家,素与范云善,齐末尝就云宿,梦坐屋梁柱上,仰见天中有字曰「范氏宅」。至是瑀为帝说之,帝曰:「云得不死,此梦可验。」及帝即位,云深荐瑀,自暨阳令擢兼尚书右丞。时天下初定,陈伯之言瑀催督运输,军国获济。帝以为能,迁尚书驾部郎,兼右丞如故。瑀荐族人沈僧隆、僧照有吏干,帝并纳之。

  以母忧去职,起为余姚令。县大姓虞氏千余家,请谒如市,前后令长莫能绝。自瑀到,非讼诉无所通,以法绳之。县南又有豪族数百家,子弟纵横,递相庇荫,厚自封植,百姓甚患之。瑀召其老者为石头仓监,少者补县僮,皆号泣道路,自是权右屏迹。瑀初至,富吏皆鲜衣美服以自彰别,瑀怒曰:「汝等下县吏,何得自拟贵人!」悉使着芒屦粗布,侍立终日,足有蹉跌,辄加榜捶。瑀微时尝至此鬻瓦器,为富人所辱,故因以报焉。由是士庶骇怨。瑀廉洁自守,故得遂行其意。

  后为安南长史、寻阳太守。江州刺史曹景宗卒,仍为信威萧颖达长史,太守如故。瑀性屈强,每忤颖达,颖达衔之。天监八年,因入谘事,辞又激厉。颖达作色曰:「朝廷用君作行事邪?」瑀出,谓人曰:「我死而后已,终不能倾侧面从。」是日于路为人所杀,多以为颖达害焉。子续累讼之。遇颖达寻卒,事不穷竟。续乃布衣蔬食终其身。

  范述曾字子玄,一字颖彦,吴郡钱唐人也。幼好学,从余杭吕道惠受五经,略通章句。道惠曰:「此子必为王者师。」齐文惠太子、竟陵文宣王幼时,齐高帝引述曾为之师友,起家宋晋熙王国侍郎。齐初至南郡王国郎中令,迁太子步兵校尉,带开阳令。述曾为人骞谔,在宫多所谏争,太子虽不能全用,然亦弗之罪也。竟陵王深相器重,号为周舍。太子左卫率沉约亦以述曾方汲黯。

  齐明帝即位,为永嘉太守。为政清平,不尚威猛,甿俗便之。所部横阳县山谷崄峻,为逋逃所聚,前后二千石讨捕莫能息。述曾下车,开示恩信,凡诸凶党,襁负而出,编户属籍者二百余家。自是商旅流通,居人安业。励志清白,不受馈遗。明帝下诏褒美,征为游击将军。郡送故旧钱二十余万,一无所受,唯得白桐木火笼朴十余枚而已。东

  昏时,拜中散大夫,还乡里。梁武帝践阼,乃轻行诣阙,仍辞还。武帝下诏褒美,以为太中大夫。述曾生平所得奉禄,皆以分施,及老遂壁立无资。以天监八年卒。注易文言,着杂诗赋数十篇。

  后有吴兴丘师施亦廉洁称,罢临安县还,唯有二十笼簿书,并是仓库券帖。当时以比述曾。位至台郎。

  孙谦字长逊,东莞莒人也。客居历阳,躬耕以养弟妹,乡里称其敦睦。仕宋为句容令,清慎强记,县人号为神明。宋明帝以为巴东、建平二郡太守。郡居三峡,恒以威力镇之。谦将述职,敕募千人自随。谦曰:「蛮夷不宾,盖待之失节耳。何烦兵役,以为国费。」固辞不受。至郡,布恩惠之化,蛮獠怀之,竞饷金宝。谦慰喻而遣,一无所纳。及掠得生口,皆放还家。奉秩出吏人者,悉原除之。郡境翕然,威恩大着。

  视事三年,征还为抚军中兵参军,迁越骑校尉、征北司马。府主建平王将称兵,患谦强直,托事遣使至都,然后作乱。及建平诛,迁左军将军。  齐初,为钱唐令,御烦以简,狱无系囚。及去官,百姓以谦在职不受饷遗,追载缣帛以送之。谦辞不受。每去官辄无私宅,借空车厩居焉。

  永明初,为江夏太守,坐被代辄去郡,系尚方,顷之,免为中散大夫。明帝将废立,欲引谦为心膂,使兼卫尉,给甲仗百人。谦不愿处际会,辄散甲士,帝虽不罪而弗复任焉。  梁天监六年,为零陵太守,年已衰老,犹强力为政,吏人安之。先是郡多猛兽暴,谦至绝迹。及去官之夜,猛兽即害居人。谦为郡县,常勤劝课农桑,务尽地利,收入常多于邻境。九年,以老征为光禄大夫。及至,帝嘉其清洁,甚礼异焉。每朝见,犹请剧职自效。帝笑之曰:「朕当使卿智,不使卿力。」十四年,诏加优秩,给亲信二十人,并给扶。  谦自少及老,历二县五郡,所在廉洁。居身俭素,床施蘧蒢屏风。冬则布被莞席。夏日无帱帐,而夜卧未尝有蚊蚋,人多异焉。年逾九十,强壮如五六十者。每朝会,辄先众到公门。力于仁义,行己过人甚远。从兄灵庆尝病寄谦,谦行出,还问起居,灵庆曰:「向饮冷热不调,实时犹渴。」谦退遣其妻。有彭城刘融行乞,疾笃无所归,友人舆送谦舍,谦开听事以受之。及融死,以礼殡葬,众咸服其行义。末年,头生二肉角,各长一寸。

  十五年,卒官,时年九十二。临终遗命诸子曰:「吾少无人间意,故自不求闻达,而仕历三代,官成两朝,如我资名,或蒙赠谥,自公体耳。气绝即以幅巾就葬,每存俭率。比见鑐车过精,非吾志也。士安束以蘧蒢,王孙裸入后地,虽是匹夫之节,取于人情未允。今使棺足周身,圹足容柩。旐书爵里,无曰不然。旒表命数,差可停息。直僦糯床,装之以席。以常所乘者为魂车,他无所用。」第二子贞巧,乃织细席装鑐,以篾为铃佩,虽素而华。帝为举哀,甚悼惜之。

  从子廉字思约。父奉伯位少府卿、淮南太守。廉便辟巧宦,齐时已历大县,尚书右丞。天监初,沈约、范云当朝用事,廉倾意奉之。及中书舍人黄睦之等,亦尤所结附。凡贵要每食,廉必日进滋旨,皆手自煎调,不辞勤剧,遂得为列卿,御史中丞,晋陵吴兴太守。广陵高爽有险薄才,客于廉,廉委以文记。爽尝有求不遂,乃为屐谜以喻廉曰:「刺鼻不知嚏,蹋面不知嗔,啮齿作步数,持此得胜人。」讥其不计耻辱,以此取名位。然处官平直,遂以善政称。武帝尝曰:「东莞二孙,谦、廉而已。」

  何远字义方,东海郯人也。父慧炬,齐尚书郎。远仕齐为奉朝请,豫崔慧景败亡事,抵尚书令萧懿,懿深保匿焉。会赦出。顷之,懿遭难,子弟皆潜伏,远求得懿弟融藏之。既而发觉,远踰垣以免,融遇祸,远家属系尚方。远遂亡度江,因降魏。入寿阳见刺史王肃,求迎梁武帝,肃遣兵援送。武帝见远谓张弘策曰:「何远丈夫,而能破家报旧德,未易及也。」武帝践阼,以奉迎勋,封广兴男,为后军鄱阳王恢录事参军。远与恢素善,在府尽其志力,知无不为。恢亦推心仗之,恩寄甚密。

  迁武昌太守。远本倜傥,尚轻侠。至是乃折节为吏,杜绝交游,馈遗秋毫无所受。武昌俗皆汲江水,盛夏,远患水温,每以钱买人井寒水。不取钱者,则摙水还之,其它事率多如此。迹虽似伪,而能委曲用意。车服尤弊素,器物无铜漆。江左水族甚贱,远每食不过干鱼数片而已。然性刚严,吏人多以细事受鞭罚,遂为人所讼,征下廷尉,被劾十数条。当时士大夫坐法皆不受测,远度己无赃,就测立三七日不款,犹以私藏禁仗除名。

  后为武康令,愈厉廉节,除淫祀,正身率职,人甚称之。太守王彬巡属县,诸县皆盛供帐以待焉。至武康,远独设糗水而已。彬去,远送至境,进斗酒只鹅而别。彬戏曰:「卿礼有过陆纳,将不为古人所笑乎。」武帝闻其能,擢为宣城太守。自县为近畿大郡,近代未之有也。郡经寇抄,远尽心绥理,复著名迹。期年,迁树功将军、始兴内史。时泉陵侯朗为桂州,缘道多剽掠,入始兴界,草木无所犯。

  远在官好开途巷,修葺墙屋,人居市里,城隍厩库,所过若营家焉。田秩奉钱,并无所取,岁暮择人尤穷者充其租调,以此为常。然其听讼犹人也,不能过绝。而性果断,人畏而惜之,所至皆生为立祠,表言政状,帝每优诏答焉。后历给事黄门侍郎,信武将军,监吴郡。在吴颇有酒失。迁东阳太守。远处职,疾强富如仇雠,视贫细如子弟,特为豪右所畏惮。在东阳岁余,复为受罚者所谤,坐免归。

  远性耿介,无私曲,居人间绝请谒,不造诣。与贵贱书疏,抗礼如一。其所会遇,未尝以颜色下人。是以多为俗士所疾恶。其清公实为天下第一。居数郡,见可欲终不变其心,妻子饥寒如下贫者。及去东阳归家,经年岁,口不言荣辱,士类益以此多之。其轻财好义,周人之急,言不虚妄,盖天性也。每戏语人云:「卿能得我一妄语,则谢卿以一缣。」众共伺之,不能记也。后为征西谘议参军、中抚军司马,卒。

  郭祖深,襄阳人也。梁武帝初起,以客从。后随蔡道恭在司州。陷北还,上书言境上事,不见用。选为长兼南梁郡丞,徙后军行参军。帝溺情内教,朝政纵弛,祖深舆榇诣阙上封事,其略曰:

  大梁应运,功高百王,慈悲既弘,宪律如替。愚辈罔识,褫慢斯作。各竞奢侈,贪秽遂生。颇由陛下宠勋太过,驭下太宽,故廉洁者自进无途,贪苛者取入多径,直弦者沦溺沟壑,曲钩者升进重沓。饰口利辞,竞相推荐,讷直守信,坐见埋没。劳深勋厚,禄赏未均,无功侧入,反加宠擢。昔宋人卖酒,犬恶致酸,陛下之犬,其甚矣哉。

  臣闻人为国本,食为人命,故礼曰国无六年之储,谓非其国也。推此而言,农为急务。而郡县苛暴,不加劝奖,今年丰岁稔,犹人有饥色,设遇水旱,何以救之?陛下昔岁尚学,置立五馆,行吟坐咏,诵声溢境。比来慕法,普天信向,家家斋戒,人人忏礼,不务农桑,空谈彼岸。夫农桑者今日济育,功德者将来胜因,岂可堕本勤末,置迩效赊也。今商旅转繁,游食转众,耕夫日少,杼轴日空。陛下若广兴屯田,贱金贵粟,勤农桑者擢以阶级,惰耕织者告以明刑。如此数年,则家给人足,廉让可生。

  夫君子小人,智计不同,君子志于道,小人谋于利。志于道者安国济人,志于利者损物图己。道人者害国小人也,忠良者捍国君子也。臣见疾者诣道士则劝奏章,僧尼则令斋讲,俗师则鬼祸须解,医诊则汤熨散丸,皆先自为也。臣谓为国之本,与疗病相类,疗病当去巫鬼,寻华、扁,为国当黜佞邪,用管、晏。今之所任,腹背之毛耳。论外则有勉、舍,说内则有云、旻。云、旻所议则伤俗盛法,勉、舍之志唯愿安枕江东。主慈臣恇,息谋外甸,使中国士女南望怀冤,若贾谊重生,岂不恸哭。臣今直言犯颜,罪或容宥,而乖忤贵臣,则祸在不测。所以不惮鼎镬区区必闻者,正以社稷计重而蝼蚁命轻。使臣言入身灭,臣何所恨。

  夫谋臣良将,何代无之,贵在见知,要在用耳。陛下皇基兆运二十余载,臣子之节,谏争是谁?执事皆同而不和,答问唯唯而已。入对则言圣旨神衷,出论则云谁敢逆耳。过实在下而谪见于上,遂使圣皇降诚,躬自引咎,宰辅晏然,曾无谦退。且百僚卿士,少有奉公,尸禄竞利,不尚廉洁。累金积镪,侍列如仙,不田不商,何故而尔?法者人之父母,惠者人之仇雠,法严则人思善,德多则物生恶,恶不可长,欲不可纵。伏愿去贪浊,进廉平,明法令,严刑罚,禁奢侈,薄赋敛,则天下幸甚。谨上封事二十九条,伏愿抑独断之明,少察愚瞽。时帝大弘释典,将以易俗,故祖深尤言其事,条以为:

  都下佛寺五百余所,穷极宏丽。僧尼十余万,资产丰沃。所在郡县,不可胜言。道人又有白徒,尼则皆畜养女,皆不贯人籍,天下户口几亡其半。而僧尼多非法,养女皆服罗纨,其蠹俗伤法,抑由于此。请精加检括,若无道行,四十已下,皆使还俗附农。罢白徒养女,听畜奴婢。婢唯着青布衣,僧尼皆令蔬食。如此,则法兴俗盛,国富人殷。不然,恐方来处处成寺,家家剃落,尺土一人,非复国有。  朝廷擢用勋旧,为三陲州郡,不顾御人之道,唯以贪残为务。迫胁良善,害甚豺狼。江、湘人尤受其弊。自三关以外,是处遭毒。而此勋人投化之始,但有一身,及被任用,皆募部曲。而扬、徐之人,逼以众役,多投其募,利其货财。皆虚名上簿,止送出三津,名在远役,身归乡里。又惧本属检问,于是逃亡他境,侨户之兴,良由此故。又梁兴以来,发人征役,号为三五。及投募将客,主将无恩,存恤失理,多有物故,辄刺叛亡。或有身殒战场,而名在叛目,监符下讨,称为逋叛,录质家丁。合家又叛,则取同籍,同籍又叛,则取比伍,比伍又叛,则望村而取。一人有犯,则合村皆空。虽肆眚时降,荡涤惟始,而监符犹下旧日,限以严程。上不任信下,转相督促。台使到州,州又遣押使至郡,州郡竞急切,同趣下城。令宰多庸才,望风畏伏。于是敛户课,荐其筐篚,使人纳重货,许立空文。其百里微欲矫俗,则严科立至,自是所在恣意贪利,以事上官。又「请断界首将生口入北,及关津废替,须加纠擿」;又言「庐陵年少,不宜镇襄阳;左仆射王暕在丧,被起为吴郡,曾无辞让」。其言深刻。又「请复郊四星」。帝虽不能悉用,然嘉其正直,擢为豫章钟陵令,员外散骑常侍。

  普通七年,改南州津为南津校尉,以祖深为之。加云骑将军,秩二千石。使募部曲二千。及至南州,公严清刻。由来王侯势家出入津,不忌宪纲,侠藏亡命。祖深搜检奸恶,不避强御,动致刑辟。奏江州刺史邵陵王、太子詹事周舍赃罪。远近侧足,莫敢纵恣。淮南太守畏之如上府。

  常服故布襦,素木案,食不过一肉。有姥饷一早青瓜,祖深报以疋帛。后有富人效之以货,鞭而徇众。朝野惮之,绝于干请。所领皆精兵,令行禁止。有所讨逐,越境追禽。江中尝有贼,祖深自率讨之,列阵未敢进,仍令所亲人先登,不时进,斩之。遂大破贼,威振远近,长江肃清。  论曰:善政之于人,犹良工之于埴也,用功寡而成器多焉。汉世户口殷盛,刑务简阔,郡县之职,外无横扰,劝赏威刑,事多专断,尺一诏书,希经邦邑。吏居官者或长子孙,皆敷德政以尽人和,兴义让以存简久。故龚、黄之化,易以有成。降及晚代,情伪繁起,人减昔时,务殷前世。立绩垂风,难易百倍。若以上古之化,御此世之人,今吏之良,抚前代之俗,则武城弦歌,将有未暇,淮阳卧镇,如或可勉。未必今才陋古,盖化有醇薄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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