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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明纪事本末》·2

清朝 续明纪事本末 倪在田 著

顺治五年(永历二年)春正月,张光璧及贵溪王攻沅州,败绩;永宁、黎平间义兵亦没(详「义旅」)。

  二月,孔有德再以兵陷永宁及辰州。

  夏四月,永历闰三月。

  五月,张光璧复靖州及沅州,戴国士复降。其人即陷陈泰来者,昵于光璧;请以为湖南巡抚,永历帝亦从之。

  贺珍战败于竹山及黄泥港,又败于石梁,遂自湖北走入川(详「义旅」)。

  陈友龙诱降将某于辰州,杀之;尽歼其众,复为明。遂自靖州复黔阳镇筸,东攻武冈,拔之;斩诸叛者,以祭傅作霖。进围宝庆,孔有德兵来援;友龙大破之。

  腾蛟檄曹志建等攻永州。线国安攻辰州,亦不克。

  六月,堵允锡复常德、宜昌、桃源、澧州、临武、蓝山、道州诸郡,兵势大振;忠贞营亦入荆门、宜城,告捷。允锡闻有请议和者,上疏宜绝口不一言;时论壮之。

  俄,金砺军至湖南,别以舟师浮洞庭入沅江,马进忠御之麻河;侦其状,使皆断长矛为短戈,巨斧继之。刘子良先,马维兴、杨进喜继,猝压其垒,奋矛呼刺,万斧继之,人皆靡。自以骑兵张两翼,纵斩降臣黄廷伯、宗尚勇、马汝弼、高捷及士卒七千有奇。比舟师至,进忠空其城,使杨国栋伏苇中待之;兵至伏起,大骇悉降,逸出者又尽获之。知马蛟麟所在,与郑古爱往降之。

  刘承允在武昌,以陈友龙复降,守者疑之;使屯山上夜攻之,一军为靡,傅上瑞亦死。

  八月,兵部右侍郎刘季矿复酃县;旋没(详「殉节」)。

  李成栋出南安,闻降将田起凤在郴州,迂道乐昌、宜章以招之;起凤复降。两军在途骚扰无状,居民结寨自保。成栋戏起凤曷攻之?守者炮发,成栋怒,屠之去。

  九月,何腾蛟亲督师攻永州,降将余世忠出战,胡一青击败之。孔有德兵来援,一青伏兵文明铺,夜分兵至,伏起攻之,大败而去。世忠及降臣李绍祖死守,自夏历秋,大小三十六战;城中食绝,咽草啖人,弃所割妇女之私十五石,犹不肯下。

  冬十二月朔,何腾蛟拔永州。时城中人尽,满洲军知不守,杀在籍降官刘兴美等,突围走。杨国栋追至冷水滩,斩世忠;执绍祖及林国栋械至桂林,瞿式耜数绍祖罪而斩之。腾蛟攻衡州,守者遁去,遂复衡州、东安、永明、江华、道州、宁远。监军御史余起鹍、职方主事李春甲复宝庆(详「义旅」)。于是永宁、茶陵、酃县、安仁、新宁、耒阳皆克,宝庆、衡州捷书且同日至。腾蛟驰檄长沙,聚苗、汉兵食以进。

  马进忠以兵复常德,大集刍秣于城;李赤心自湖北至,羡其完富,欲据之。堵允锡强进忠使让之,且托与盟;进忠忿,终歃无一言。甫还,即促士民走,纵火烧城,不遗一甓(详「遗乱」)。以胡一青屯衡州,乃西走武冈,杀掠五百里;王进才亦弃宝庆走。赤心至常德,城空无所得,亦弃之。诸屯将闻其至,皆弃地走,湖南为空(详「遗乱」)。允锡使毛寿登、杨国栋守常德,自以兵东。

  腾蛟方疏进功、赤心必不合,湖北千里皆空非策;且聚数十万兵共食湖南,兵哗民尽,瓦解之势将在目前。欲使进忠辈分道立功,亟请圣断。给事中金堡因请命腾蛟督进忠及诸将围长沙,允锡以忠贞营救江西;从之。命甫下而变作;腾蛟在衡州大惊,急檄马进忠出益阳,招王进才等约堵允锡以忠贞营攻长沙,己督赵印选、胡一青等来合。时孔有德等还江西(详「江西之乱」),仅使降将徐勇守长沙。允锡兵以争常德故,不能进;忠贞营惟掳杀,勇得以守。允锡不能下,东次郴州,至于吉安而还。俄,忠贞营弃长沙走,曹志建首以其部还龙虎关;诸将毕溃,大掠衡州、宝庆、宜章间。腾蛟顾事急,将自邀赤心入衡州,马进忠使杨喜往卫之(详「遗乱」)。

  顺治六年(永历三年)春正月,何腾蛟至湘潭,空无人;以日暮,止之。李绍祖子以告徐勇,猝执之;腾蛟抗节死。马蛟麟等复陷常德府。

  二月朔,张光璧攻辰州,不克。济尔哈朗、孔有德再以兵入长沙,攻湖南。

  三月,李赤心大掠衡州、永州、郴州,西(详「遗乱」)。

  永历帝方诏堵允锡守衡州。命未下,允锡已驰至,使尹具瞻、堵正明守永兴,陆士毅守安仁,龚龙守攸县,胡一青、陶养甫屯衡州;檄赵印选来助,不应。俄,济尔哈朗追赤心至永兴,陷之;堵正明力战死(详「遗乱」)。

  廷议:代腾蛟者,无若瞿式耜。永历帝然之,诏式耜总督诸军,赐弓矢斧钺;永、宝、鄂、岳上下三军之在行间者,生杀唯命。式耜疏辞,不许;乃建大元帅旗鼓,申严号令。疏请兵科给事中吴其雷监其军,荐张同敞知兵下士,宜重奇,大收人望;曰:『凡重茧跋涉而来者,非忠义、即功名之士也;岂可假人哉』!

  王永强为降将李国翰所败,宜君、同官、蒲城、安塞、清涧皆没。延安、绥德亦旋没(详「义旅」)。

  夏四月,尼堪击刘体纯等于西乡、平利,大败之。

  孔有德薄衡山,王永祚大败之。再战于草桥,自辰至酉,杀伤相当;有德忽以轻骑出阵后,遂不支。有德陷衡州。

  堵允锡走耒阳,将之永兴;闻城陷,尹具瞻、陆士毅、龚龙皆先遁,诸县尽没。允锡走郴州,遇孔有德兵,几被获;日中而雾,宵得萤火烛,乃入桂阳。五月,至龙虎关。曹志建咎其召赤心,朱谋烈又谮之;允锡将之道州,志建击之。大战,尽杀其部,执允锡入镇峡关;将害之,允锡逾垣走广西(详「两广之乱」)。然是战也,志建精锐亦尽,悔无及;遁于永明,不敢出。桂阳诸邑亦旋没。

  秋七月,焦琏、赵印选攻永州。尼堪至宝庆,马进忠走武冈;弩山追王进才至沅州,守者先遁,遂入靖州。济尔哈朗兵自永兴取辰州,使达尔趋永州;周金汤、熊兆佐立栅大松桥以拒,不胜。又战于王公岭,败绩。胡一青、王进才合兵拒河岸,亦溃;金汤、兆佐走新宁,牛万才自湘西掠新化、溆浦,攻苗砦,不能入而走。王进才、马进忠匿于武冈山中。

  冬十月,降将马蛟麟攻道州,曹志建败;出金二十万,曰:『斩一级,金一锭』。军士争赴敌,蛟麟大败,俘获无算;遣使告捷。马进忠复攻武冈,克之。寻趋宝庆,又克之,遂复靖州。巡抚郑古爱使总兵刘禄、胡光荣、林国瑞、黄顺祖、尚文明徇永、郴诸属邑,及于桂阳。

  十一月,瞿式耜、焦琏分兵三路趋湖南,攻永州、沅州及广西之全州,谋恢复。勒克德浑、孔有德兵亦至,复取燕子窝。有德至白虎关,曹祯走道州、马进忠走武冈,宝庆诸郡复没。胡一青、周金汤、熊兆佐、王永祚、张明围永州匝月矣;其地三面河,永祚垒其陆,路复绝,降将李东斗誓守不肯去。

  十二月,孔有德援永州,自以骑兵绕河外至。永祚军淫掠,敌至争遁;有德纵,居民含怨者复助之,死者千计。一青、金汤、兆佐不战溃;惟张明全师归广西(明,焦琏部将也)。有德破长宁诸邑,兵民多死,湘西复没。

  顺治七年(永历四年)春正月,线国安陷新田。二月,陷新宁,向文明降。有德攻武冈,马进忠败绩,负创走;总兵胡光荣被执。进忠走靖州。

  三月,兵部尚书张同敞围永州,不克。孔有德入龙虎关,曹志建奔广西;有德兵至郴州,周金汤又溃。会有德还衡州,势少辍。

  夏六月,孔有德陷桂阳,张士举、盖遇时降之。有德攻镇峡关,总兵惠延年力拒;有德出间道,猺人之被虐者导之,曹志建大溃,死者蔽地。

  袁宗第等分掠宝庆、荆州各郡(详「遗乱」)。

  秋八月,牛万才及线国安战于万阳山败绩,旋降(详「遗乱」)。

  九月,孔有德兵益西,永明诸县皆没。进忠走城步山中。

  冬,郝永忠等掠房、竹(详「遗乱)。

  顺治八年春正月(永历四年十二月。自二月后,为永历五年),孔有德使马蛟麟攻郴州,寻入之。时湖南所存沅州以西数县邑靖州、郴州、桂阳、蓝山、宜章、兴宁间复有白头、红头、梅獠诸贼,忽此忽彼,随在蹂躏,不胜纪。

  冬十月,于大海至彝陵降(互见「四川之乱」)。

  李来亨皆受封,分掠湖北之边(详「遗乱」)。

  顺治九年(永历六年)春三月,孙可望使李定国、冯双礼攻湖南;自出贵州,期会于武冈。定国至沅州,沈永忠遁;定国入沅州,取遂平、蓝山。

  夏四月,李定国攻靖州,击降将张国柱、许天宠,大败之;遂入靖州,执降将杨国勋杀之,东入宝庆。

  秋七月朔,李定国克宝庆,沈永忠走湘潭。定国使马双礼率前军都督高承恩、铁骑营王会、武安营陈国能、天威营高文贵、坐营靳统武击孔有德兵于驿湖,斩其骁将李四;自以左军都督王之邦、金吾营刘之讲、左协营吴子圣、武英营廖鱼、骠骑左营卜定唐出武冈州,攻桂林(详「两粤之乱」)。白文选亦攻辰州,军于荔溪,距城仅十里;徐勇攻之,张景春被杀。文选攻益急,勇固守;粮尽援绝,勇犹不退。李定国复自广西入湖南,取永州;执降将纪国相、邓允昌、姚杰数十人,皆杀之。

  八月,明湖南军取彝陵。

  冬十一月,李定国取衡州,入长沙;西取湘阴,入岳州,以为进忠守之;定国还长沙。孙可望以猓猡兵五万助白文选攻辰州,斩降将张鹏、吴光鼐;急攻其北门,而使白文选自东入,执勇斩之,遂取辰州。李定国遣兵攻郴州,执降将金汉惠杀之,知州郑元勋降。定国益东,至于江西之境,皆为明;俄为孙可望檄还湖南。

  时尼堪、屯齐以兵入湖南,马进忠弃岳州西。尼堪逐之,战于湘潭,进忠败绩,走宝庆。定国闻之,谋弃长沙诱深入而覆之。尼堪入长沙,恃胜穷追至衡州;定国使进忠及冯双礼伏白果,己夹蒸水军。尼堪骤至,定国与战,自晡达旦凡数十合。尼堪恃锐,丹顶龙旗登山望战,定国卒自丛筱中斫之,顶踵分裂,从骑尽没。山下军不知,犹力战。马宝中流矢,少却;讶双礼军不至,侦之已西去。马进忠不知故,亦从之(详「李孙之兵」)。定国大骇,阳却收其军,走宝庆,尼堪军亦止。定国复谋出间道攻之,不果;还军武冈,长沙东北复没。

  十二月,封湖南总兵莫宗文为安仁伯。

  顺治十年(永历七年)春正月,屯齐攻辰州;李定国再以兵出湖南,使马进忠攻永州。

  二月,屯齐救永州,李定国不退;闻孙可望亲追已至于靖州,惧,先自龙虎关去。

  三月,屯齐入永州,言败定国众四万。

  是月,杨国栋、莫宗文合兵攻常德,不克。孙可望亦冀以战胜詟其下,至宝庆闻屯齐方军坌路口,自以轻骑往袭之;阴雨绵缀,三日始及之周家坡。屯齐无备,骤遇之,惊且溃;可望军杀数人,遽掠马,乱。屯齐还攻之,可望扼山岭。文选、双礼左右拒,可望建龙旗鼓吹为中军;屯齐尽锐注之,可望大败、文选亦溃。走辰州,阿尔津又败之;惟双礼阵不动,得引去,屯齐亦不进。以其军陷宝庆,分掠永州、辰州,至于黎平。自春及冬,兵锋四及,死者百万。

  十一月,屯齐兵陷郴州,还。湖南州郡皆没,惟武冈、沅、靖、辰犹为明。

  顺治十一年(永历八年)春正月,永历帝改辰州为沅兴府、沅州府为黔兴府。刘文秀以兵出湖南,孙可望自按沅靖军。尚可喜尤畏李定国,请使洪承畴以满洲兵自衡、桂入,自以诸降军自永州入图广西;不许。

  顺治十二年(永历九年)夏,刘文秀入湖南取辰州,进攻常德;凡兵六万、战舰千余。降将李本深拒之,文秀还辰州。

  五月,文秀再自辰州趋陬溪、龙湾,攻常德;分遣卢名臣、冯双礼以舟师攻岳州、武昌,亦为辰泰所拒,还军西。本深伏兵河濮口,视其半济而击之,六战皆胜,焚其舟。又败之龙阳,名臣堕水死。文秀、双礼还贵州。

  顺治十三年(永历十年),辰泰攻辰州,李定国使廖凤、李先芳援之;不克。

  秋九月,辰州破,土司彭宏澍亦降。其诸姚、黄贼在彝陵间者,屯聚不一;阿尔津大败之,招降殆尽。

  顺治十四年(永历十一年)冬十月,孙可望走靖州降,武冈州亦没;李定国守沅州、靖州(详「李孙之兵」)。时洪承畴驻长沙,辰泰、阿尔津驻荆州,守而不进。及可望降,承畴自请攻永历帝于云南,使偕洛托出湖南。

  顺治十五年(永历十二年)夏四月,洛托将出师,洪承畴先使降人袁廓宇招沅州、靖州,下之;贺九仪等溃,湖南尽没。惟湖北边郡错出四川者,犹为十三家营所据;久之乃灭(详「遗乱」)。

  武昌、汉阳,中原枢纽;偏沅、膏■〈石匧〉,黔、滇屏藩。良玉一去,全楚坐亡,而洞庭以北皆墟里矣;赤心骤来,施、宜横虐,而白帝之东且贼穴矣。何腾蛟、堵允锡缀拾残烬,皆纳群仇、立军府、委文武,职固宜然;讵非忘寇哉!且夫温韬降而拥麾、铜马破而称帝,瑾瑜匿瑕,史或一辙。然必指挥惟我,金石坚心:一军下归、巫,以瞷河、洛;一军出袁、瑞,以趋江、皖;一军问汀、韶,以接澎、台:奔命不遑恢复故圉也!岂意四镇之祸,十三家起而踵之;宁南之乱,忠贞营驾而上之!且虔,上游也;而南昌不能救;闽,行在也,而汤阴不复还。堵与何歧,何亡而堵亦覆;贼与兵竞,兵悸而贼亦靡。不知新立之国,其臣宜于和而奋,不宜孱弱与睚眦;其军宜于简而严,不宜恣睢与冗聚也!或谓承允、上瑞自有归狱,降寇诸镇此遽易弭乎!又不知楚督、沅抚,兵饷自操,法令犹在。曩令汰顽弱、第功罪,枭何樊之首以立军威、取横海之军多建支帅;若章纩、若张同敞、若萧旷、若陈友龙亦心膂之臣、爪牙之士也,则厚其籍、重且权。韩岳统军,夜叉亦隶其戏下;仆彘自怼,公孙得用其便宜。军事多算者胜,故打死仗者危;兵事不竞亦凌,故斩乱丝者是也。乃数奔则不罪、荼民则不诛,以任人则郝、张比于耿、贾,以核兵则牙、卫等于莒、邾。卒至羽书纷出,师相已俘;偪阳力攻,连城顿失。湖督之命,譬之而如赘;衡、施之域,弃之而如遗矣!定国再来、文秀更出,平阳横马倒之尸、王浚下楼船之卒;而蒸水忽奔、河濮甚溃。则以内讧败谋、以轻进失助,何怪矢下聊城、地无黑子乎!然而郴、桂流渠,沅、靖撑骨,兵寇皆飧人而食,南北抚遗孑之存!湘水之屠,实类川蜀;岩壑之匿,亦复几何!顾蚩蚩者,竟何罪乎?呜呼!

续明纪事本末卷之十

  两广之乱

  崇祯十七年秋八月,宏光帝命杨鹗总督川、湖、云、贵、广西军务。

  冬十月,命丁魁楚总督两广;贪庸无状,遂为亡粤之本。

  十一月,加广西总兵刘承允右都督。

  十二月,召杨鹗回,以何腾蛟总督川、广、云、贵军务;以瞿式耜巡抚广西。

  宏光元年春,土贼陷全州;靖江王亨嘉以闻。

  三月,以黄斌卿挂印总兵,镇广西;未行。

  秋八月,亨嘉反。以其党杨国威为大将军、推官顾奕等为心腹,檄广西四十五洞狼兵标勇奉之。亨嘉,朱文正裔;袭封靖江。闻宏光帝被执,谋自立;自是称监国。隆武帝诏至,不受命;举兵将东。巡抚瞿式耜自梧州书责之,檄陈邦傅及狼兵毋受命。亨嘉至梧州,式耜不朝;挟入小舟,索印敕。曹升刃胁之,式耜不予;拽逾数舟,卒不予。坐定,复斥之。隆武帝诏丁魁楚讨之,乃挟式耜走桂林,闭之府中。式耜不食;标将徐高之子窃饘粥进,乃食之。进表闽中,隆武帝闻之喜。邦傅时受檄讨亨嘉,亨嘉拒战,败绩。改馈式耜衣食,瞑不视;乃迁之刘仙岩。檄狼兵,并不至。邦傅急攻之,亨嘉复迎式耜,还其敕印。焦琏为杨国威旗鼓,密输款于式耜;使夜入邦傅军,复缒邦傅入,擒亨嘉械送福州。

  顺治三年(隆武二年。是年永历帝立于粤)春三月,亨嘉至福州,贷弗诛,废为庶人;国威、顾奕、吴之琮等伏诛。擢式耜兵部侍郎;辞曰:『国家构祸,岂臣子称功地耶』!会曾樱荐其才,隆武帝命晏日曙巡抚广西,诏式耜入行在;式耜乃东至肇庆。

  夏,丁魁楚使吴之蕃、张国详援赣州(详「江西之乱」)。苏观生奉命至南安募兵。再命尚书黄锦至潮州,计议援赣州。

  广西土司侬国琦作乱,晏日曙平之;获国琦,命散其众,毋献俘,示仁恤。

  秋八月,丁魁楚再遣兵援赣州。土寇黄元吉降复叛,破永定;张家玉斩之。又降镇平贼陈靖众十余万。

  冬十月丙戌,永历帝监国于肇庆。时惟两广不及兵,丁魁楚、瞿式耜诸人共立之。

  十一月,苏观生复立绍武帝于广州。肇庆立君,观生欲与共;丁魁楚叱其非甲科,不许。观生愤走广州,值唐王聿■〈金粤〉浮海至,观生曰:『此吾君之弟也;兄终弟及,不亦可乎』?关捷先、梁朝宗和之,及巡抚何吾驺、布政司顾元镜、侍郎王元华、曾道唯、总兵林察奉王监国。越五日,即位;改元绍武。以都司署为行宫。封观生建明伯,守兵部尚书;捷先以下各授职。招四姓海蛟,降之(郑、石、马、徐四姓)。制卤簿,宫室除授千计。永历帝使给事中彭耀来诘,耀谓观生:『今上神宗嫡嗣,奕叶重光;大统已定,谁敢复争?且虔、闽既失,强寇日增;公不协力同心以卫社稷,而操戈同室,此袁氏卒并于曹瞒也』。观生忿,杀之。及陈嘉猷、陈邦彦至,再以永历帝册印授观生,譬说利害;不从。使林察攻广西。永历帝以林佳鼎为兵部侍郎,督师;陈子壮为中极殿大学士、兵部尚书,节制两广、江西、福建军务。子壮在广州通书瞿式耜,言兵事;故有是命。佳鼎使李明忠击察将陈际泰于三水,败之。

  十二月,林察使盗伪降于佳鼎,信之;乘胜追逐至三江口伏发,炮碎其舟,佥事夏四敷、游击管灿皆死。明忠军于岸,淖深三尺;察攻之,一军尽殁,明忠仅以身免。行在大震,使瞿式耜视师峡口;以王化澄代佳鼎督师。

  观生亦使陈邦彦来议和,未决。观生清励无才略,既总大事,苦瞀乱;日议郊祀、学校。有杨明山者,大言有精兵十万在潮、惠;即擢抚其地。谓梁鍙才,授吏科给事中,大纳贿赂。所招海盗,白昼杀人,悬于门;观生不能问。降将李成栋在福建,固无入广志;在籍巡抚辜朝荐与何吾驺隙,叛投之,献入广策,期两月至桂林。成栋从之,以兵入惠州,守者遁;潮州亦降。即其印为牒告无事,阴自花山小径薄广州。先使数骑作洋舶长年状,阑入城,露辫发呼杀,击伤一人,广州悉溃。或告观生以敌至,叱斩之。俄,骑兵至,仓卒召兵不及,观生死。顾元镜首椎髻号于市,令军民降;又张示谕陈威德。人疑成栋之来,元镜实召之。绍武帝出走,匿于王永华家;寻如洛城里,众挽之。时成栋骑纔数十人;又数日,前锋杜永和至;又半月,成栋始至。元镜仆以绍武帝告,永和执之。与之食,弗御;曰:『饮汝杯水,何以见先人于地下』!成栋杀之;又执周、益、辽、惠二十四王及宗室世子皆杀之。梁鍙诳观生死,而举其尸降;何吾驺等皆降。

  成栋徇东莞、香山诸县,尽下。遣将掠南安、韶州,自攻肇庆。永历帝走梧州,并弃峡口,不之守;瞿式耜争之不得。使朱治■〈目简〉总督两广。

  顺治四年(永历元年)春正月,李成栋至肇庆,朱治■〈目简〉弃城走;成栋遣杨大用、张月、闫可义徇高、雷、廉诸州。张家玉、陈子壮起兵攻广州,降臣佟养甲呼救,成栋还军,声攻甘竹滩,子壮、家玉军皆溃。成栋复西(详「义旅」);至梧州,巡抚曹烨肉袒牵羊降。丁魁楚遁岑溪,亦降;成栋杀之,而有其孥贿,东趋平乐。湖南副使陈象明以所征饷金无所止,尽以招土兵,约陈邦傅于榕树潭;及成栋大战旬日,土兵尽溃。邦傅走,成栋从之;邦傅走南宁。布政司耿献忠以平乐降,总兵李明忠、李成志以浔州降,行在大震。

  二月,征刘承允兵于全州,使入卫。永历帝复弃桂林如全州(详「奔亡」);瞿式耜力谏,不听。请留守桂林,许之;以为文渊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赐剑,便宜行事。以焦琏兵隶之,屯于黄沙。晋承允安国公,使陈邦傅守昭平。承允恃膂力,凶横无臣礼;邦傅亦如之。永历帝倚任,遂增其焰,以致于败。

  陈邦彦使马应芳督舟师会余龙攻顺德,再复之;遂取高州,入龙门。

  三月,李成栋还军陷顺德,邦彦屯下江门(详「义旅」)。更攻广州,入清远;十日城陷,邦彦死,成栋谓无虑。闻永历帝走,急趋桂林;总督朱盛浓、巡按御史辜朝泰、布政司朱盛□皆先遁。

  永历帝闻之,以丁元华代盛浓、鲁可藻代朝泰;未至,而成栋兵已至。四厢民皆去发,惟留守大学士瞿式耜、通判郑国藩、都司林运昌、李当瑞、沈煌誓守;檄焦琏来救。琏以三百骑先,山水骤涨,士卒浮行百余里,深及马腹;至榕江,无舟济,散搜村落,得鱼艇二,乃更番渡毕,琏乃济。式耜迎劳如父子,苦无食,縻粥以饲。议使取大墟谷,未至;成栋兵已入,飞矢四射及式耜巾;琏急引弓入,控弦一发,射一人颠;再发再颠,矢无虚彀;顷刻杀数十人。余骑下城斗,琏以一骑躏之,绕城奔逐,又杀数十人;军士以外兵入,尽合四门,故成栋兵不得出,黠者弃马逾城遁。琏即麾骑自文昌门出,成栋兵方骇愕,琏直驰入其军,左右冲击;三百骑翼之,所至洞溃,断其军为三。俄复合,琏益大呼入;部将白贵、白玉亦开门出,追奔数十里,斩首数千级。是役也,琏以三百骑破成栋众数万,桂林得全。成栋遁昆阳,旋走阳朔。赖熊复建阳;张家玉再攻东莞,复之(详「义旅」)。

  夏四月,以张家玉总督岭东军务。

  刘承允虽重瞿式耜,遣兵卫之,而恣睢甚。以长沙陷,请罢何腾蛟为户部尚书;不许。张光璧请讨之,亦不许。承允起小校,受腾蛟荐为大将;屯溪之捷,怨张光璧、郝永忠擢将军,己不得与。驰入黎平,执腾蛟妻子以索饷;腾蛟无如何,使章纩慰之,为请伯爵,与联姻。比至全州,加公爵,赐尚方剑,权势逾腾蛟而犹恶之;至是,径请罢腾蛟,诸镇皆怒。永历帝亦愤,使召腾蛟入图之;腾蛟自白牙历全州、道州,朝行在。

  五月,李成栋兵陷和平。

  刘承允兵哗饷于桂林,瞿式耜竭公私财贿与之,犹不止;夫人邵氏出簪珥以佐,犹不止。与焦琏军斗,击伤琏;式耜劾承允,兵掠而去。孔有德闻之,急以兵陷兴安,突攻桂林;大雨城坏,吏士失色。焦琏入守,矢贯于肘,愤呼拒敌;式耜躬立矢石中,以西洋炮轰击,敌少却。乃大战,自辰至午,不及食;式耜亲持饭哺之,士益奋,以大雨止。明日再战,琏奋长刀砍除,步骑从之,左右冲击;有德大败,收余兵走。琏军逐北,日数十里。有德望虞山草木,皆以为兵,几为追骑所得。其别将出栗木岭者,式耜使马之骥伏江岸,瞷其至,怒马而渡,□矢掉槊,杀数十人,追北二十里乃还。有德以是不敢轻桂林。论功,进式耜少师兼太子太师,封临桂伯;式耜辞,不许。鲁可藻实与式耜共守,以为广西巡抚。焦琏叹曰:『文臣若此,吾侪宜愧死矣』!

  是月,李成栋兵陷琼州。

  六月,何腾蛟入朝。陛辞,群臣郊饯;刘承允伏甲将攻之,胡一青、赵印选杀其众。承允讳之,腾蛟乃行。

  秋七月,张家玉复龙门、博罗、归善七邑,陈子壮败于高明,李皇一攻肇庆(详「义旅」)。焦琏复阳朔、平乐;鲁可藻复贺县、富川,引其兵与琏会约。陈邦傅入浔州,降臣耿献忠遁;琏、可藻乘之,复梧州。怀集县丞徐定国当城陷走山中,不去发;至是,以计复其城,广西全复。

  八月,李成栋陷清远,大学士陈子壮死之。李皇一等亦死于肇庆(详「义旅」)。

  冬十月,郝永忠走桂林,何腾蛟、瞿式耜力抚之(详「遗乱」)。

  土司覃鸣珂恶守道龙文明,攻柳州;陷之,文明遁。鸣珂大掠去。

  李成栋攻博罗,张家玉败死于增城(详「义旅」)。

  何腾蛟闻湖南急,出屯于黄沙镇,卫桂林;孔有德攻之,连战数四,腾蛟入兴安,使周金汤等备湖南。

  严起恒、刘湘客说式耜分屯诸部及焦琏、卢鼎于平乐、义宁、灵川间。琏军最整,诸将钦服;惟郝永忠起盗贼,极恶之,琏不与较。卢鼎少戢,尝大雨衣笠哨敌垒,昼夜栅守;部将恶之,而不敢动。式耜、起恒悉重之,下诏褒美。

  是月,耿仲明陷全州,总兵王某、蒋某御之黄沙河,先遁;守道马鸣鸾以城降,总兵王允成、唐文灿亦降。允成之降也,一军恸哭而散;何腾蛟使何有奇援之,不及。仲明入兴安。

  冬十一月,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攻全州。何腾蛟方按部于永宁,瞿式耜使迓之;集焦琏、郝永忠誓神前,转饷给之。腾蛟帅胡一青、焦琏、郝永忠出全州,血战三昼夜,尽溃诸垒,杀获万计,大得名马、橐驼、珍异。有德等走湖南,佟养甲兵亦溃,广西始可守。腾蛟督诸军进,连营三百里。惟陈邦傅自梧州以舟师攻肇庆,猝遇李成栋游骑,即惊溃;骑因逐之,抵梧州。邦傅不知所为,急走浔州;且乞降,而不去其发。永历帝亦不知,惟嘉全州功,议进腾蛟兴新侯,亦侯焦琏;印选、一青皆伯爵,周金汤、熊兆佐、马蛟麟挂印有差。

  十二月,何腾蛟自全州大举攻湖南,马进忠等皆莫应。瞿式耜叹曰:『勋帅观望,得非朝廷位置无以慰之』。又曰:『既不能挽治时政,又不能辑和诸镇;内外两无所得,奚补哉』!然诸将起盗贼,志俘杀而不乐战;郝永忠更屠水西四十八堡,横死无艺,时不能问(详「义旅」)。

  是月晦,永忠忽南走;焦琏不知故,退兵平乐。诸镇哄溃,腾蛟不及制(详「遗乱」)。

  顺治五年(永历二年)春正月,命大理评事朱宿坦谕广西左、右江土司勤王,皆听命。再命何腾蛟出全州、焦琏出平乐,谋进取。

  是月,郝永忠入兴安。

  二月,郝永忠入桂林,劫永历帝;大杀掠(详「奔亡」及「遗乱」)。瞿式耜至,裸坐;仆假何腾蛟令矢至,乃得出。

  孔有德再攻广西,赵印选大惧,弃灵川,走桂林。是日加午至,焚掠益杂,烟焰踰橹楼。焦琏使告瞿式耜,愿以兵屯桂林;曰:『强敌外逼、奸宄内讧,势不能全。然贼乏食,必出掠;因四击之,不过数日,贼可尽矣。然后保全、梧为门户,协力守之,可以无虑』。式耜虑伤民,且惧为有德乘;不听。侍郎刘远生、给事中丁时魁、万六吉、刘湘客皆请下平乐,使琏军入援,禁远近薙发;更入城,收储峙,毋为乱人得。乃入民舍草檄。翌日,使蔡之俊、朱盛凝先入敛尸赈民,永忠、印选已入郴州、永州去。全州诸将闻之惧,议以城降于孔有德;监军中书不可,众杀之。永历帝诏何腾蛟却守桂林,孔有德闻之,急趋兴安;城中无帅,立陷。有德执兴安文武及宗室朱寅衡数百人,皆杀之。闻桂林状,则益喜;使线国安等入灌阳,尽下兴安诸峒。急趋严关,杀明总兵三,士卒死者以万计;逼乡兵使去发,势及桂林。

  三月,瞿式耜在桂林;何腾蛟自永福至,周金汤、熊兆佐、胡一青等先后至。腾蛟鉴前事,下令诸军曰:『敢有一人只骑入村落者,死无赦』。人心乃定。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趋桂林,丁巳薄城;焦琏自平乐昼夜驰至,未解甲,有德兵已至,琏逐去之,合门而守。腾蛟部诸将,使胡一青出文昌门,周金汤、熊兆佐出榕江门,焦琏、瞿式耜出北斗;战甫合,琏奋臂顾其侪曰:『吾为诸军破敌』!跃马持矛直突阵。有德兵围之,矢下如雨;琏左右击若游龙,有德军为合而散者数四。刘起蛟虑琏独深入,大呼驰进,与琏合;贯其阵出,杀数百人。胡一青至,腾蛟抚之曰:『若好为我一击』!一青跃马斗,杀数十人,掣其槊而驰。一青骑,必去其鬣;共曰:『此骑牛蛮子,不易敌也』。琏、一青合兵前,周金汤、熊兆佐横击之,琏将白贵、赵兴四面入,士皆死斗;有德军大溃,逐北二十余里,压其垒而军。线国安亲出决,刀拟一青;一青冲其胁颠之,国安遁去。大风忽起,尘涨天。琏、一青以死士奋力击,尽溃其屯,斩馘千计;有德自甘棠渡遁。式耜、腾蛟互相劳,遂檄诸军屯榕江,趋全州。式耜日招徕流亡少集,且竭力饷诸军;遣使告捷于南宁。永历帝谓式耜已兵死,欷歔泣下;比捷闻,乃大喜,赐玺书、纱縠、「精忠贯日」图书,太后亦赐夫人邵氏银币。当战时,赵兴浴血出,起蛟马项悬首级如贯;白贵战死,焚其尸,得镞升余,人骇为杨贵后身。式耜分恤诸死者,为坛祭之。

  鲁可藻乘胜复梧州。

  南宁巡抚赵台颇得民,陈禹玉欲得其城,攻之;台固守。邦傅又欲世镇南宁(禹玉,邦傅子)如沐氏,瞿式耜等争之。

  夏四月(永历闰三月),何腾蛟、瞿式耜以兵济榕江,有德分其军为四部战。一青以马槊首陷阵,驰逐咤叱,动山岳;有德退屯于严关,坚壁以待。诸将力攻之,僵尸被野;自午至酉,溽暑枵腹。将敛军,一青单骑追杀,至于兴安之三里桥;众从之,遂入兴安。越三日,至凤凰坪。有德为三伏于松林;腾蛟四面入,胡一青、赵印选、王永祚、吴朝兴、马养麟往来驰击,周金汤、熊兆佐自东山下,横突破阵而出,鸾桥之水皆赤。腾蛟攻全州,已有德瞷其师少懈,袭之。兵甫交,遁;诸军逐之,至于北关,阻于矢石不能进。

  李成栋既陷广东全省,思上赏,仅提督;佟养甲乃以总督节制之,心怏怏。闻粤西屡捷,大惧;广东盗又大起,布满山谷,阴思复降。其子若妾耸惥之,计决。与降臣袁彭年登楼语:『每念少康,至今正统朝败必终复。今靖国兵无前,焦琏以二矢复七郡,时势可知矣。且闻新主龙表,酷似神主;若以兵辅之,成则侯王、败亦得为忠义鬼』。

  有胡奇者,尽以其谋告;养甲不之信。赣州来求救,养甲使成栋往;彭年故吝其军佽,又苛索之,军士皆怒。成栋阴使花山盗纵火掠,以内外急恐养甲,宜用权复为明;且杀其亲吏凡数人,养甲解辫发以媚之。成栋已去其纛、立己帜,养甲请降;耿献中以巡抚驻梧州,亦降:广东悉为明。成栋使洪天擢、李绮诣广西,奉表谢罪,请迓乘舆。时南宁危迫,得成栋疏,上下相庆。

  闰四月(明四月),遣使劳广东军;封李成栋惠国公、养甲襄平伯;其部杜永和江宁伯、罗成耀宝丰伯、董方策宣平伯、郝尚久新泰伯、张月博兴伯、闫可义武陟伯;进黄应杰、张大瀛、杨大福官秩有差。使吴贞毓奉敕如广州,慰劳之。群盗闻之,皆入贡请命;永历帝尽官之。陈邦傅闻之,忽揭旗称己所招抚,上疏侈绩;成栋大憎,马吉翔为弭之。瞿式耜虑永历帝之广东,遂制于成栋;上疏争之。成栋使沈清源再至,刘远生说之;请奉永历帝跸端州(详「永历奔亡」)。

  是月,陈邦傅谋要驾;事泄于杜永和,不敢动,自称「世守广西」如沐氏。

  五月,孔有德益募耙手于全州,凡二千人;驱之战,水陆攻注。赵印选、吴朝兴斩其将黄尚贤,裹创不肯退;腾蛟以军济,纵而棒其两翼兵,尽诸耙手杀之,有德又大败。腾蛟为云梯以攻,焦琏发炮无不中。诸将为排栅遏西北,而专攻其东南;有德突之,众几溃。何腾蛟单骑殿,得不败;乃购先登者予千金,卒不克。腾蛟以五将兵出东安,绝湖南援;使林某遏黄沙、六塘,绝有德食,皆克捷。已命赵印选宵攻其北、焦琏攻其南、蒲缨攻其西,有德大惧;诘旦,弃城遁,遂克全州及灌阳。

  六月,瞿式耜劳军于全州,皆帕首弓刀伏马前;曰:『微公,无有今日』。

  秋八月,永历筑台于肇庆,拜李成栋为大将军,出援江西。成栋尝侈言南雄以上,诸臣共之;庾关以上,己独战守。至是,又言:『天下事在人为之』。以兵数万出南安;至赣州,诳于降将高进库,还军岭上(详「江西之兵」)。其在广州,有无赖子歉大姓酒薄,谮诸成栋欲屠之;广州文武皆跪请,犹使逻者肆杀人。保康知县不赂,其圉谮之曰:『知县谓公但杀民耳』!立执杀之。其无状,率类此。

  冬十月,永历帝再命李成栋援赣州;兵号百万,不战而溃(详「江西之兵」)。耻入肇庆,因至广州。上疏陈计,定期再出;实利俘掠。

  时广州十府制于李成栋,南宁、浔州据于陈邦傅,桂林、平乐隶瞿式耜,柳州、庆远隶焦琏;军食嬴绌、士马升降,永历帝不能问。式耜所恃运盐、鼓铸以饲诸军;琏地最瘠,故军劲而不能多;成栋拥多军,无一健士,比金声桓尤劣;陈邦傅惟私斗,赵台被围,急弃城走土司。

  顺治六年(永历三年)春正月,李成栋败死于信丰。时何腾蛟、金声桓皆死,人心骇震。李赤心将逼桂林,旋走横州;高必正屯浔州。使刘远生抚李成栋军于广东;给事中金堡方注籍,亟上疏:『闫可义军南雄、李栖鹏军韶州,势分而孤;则杜永和当移镇。董方策以全师归,气未堕;宜使军清远,应南、韶。广州文武势不相下,刘远生已着诚信,请使节制。三水以上必集舟师;今千人耳,宜增。闻王兴材可用,请使连城璧往;崇阳王军可用,请使朱盛浓往。怀集之途实通德庆,轻骑突至,东西径断;叶承恩守之兵少,宜檄助。京营不饬,盖马吉翔、李元允之过;岂有天子所在,无精兵万人可供一战者乎?宝庆告陷,粤西剥床,胡一青孤而无援,焦琏力不能顾;粤东刘才鼎有众三千、马五百,请敕使备缓急。瞿式耜已出全州,粤西抚臣宜急推定』。时不能用。

  二月,李成栋军之还广东也,杜永和挈其印归。因贿诸将请以为「留后」,许之;以为广东总督,统成栋军。以罗成耀为巡抚,守南雄。

  堵允锡自镇峡关走富川之猺岗(详前);监军佥事何复图导之,走梧州。复图方散赀抚猺寨,思有为;曹志建执而磔之。瞿式耜使吴其雷诘志建:『奈何迫大臣』?允锡乃免。

  李赤心自湖南将犯桂林,抚之;走宾州(详「遗乱」)。

  夏五月,以兵部侍郎张同敞总督军务;用瞿式耜荐也。同敞,居正之曾孙;有文武才,敢战冠诸军。往往独坐胡床,不避敌;败军见之,因反斗。持身坚苦,四十丧其偶不复娶,萧然一榻;惟笃军事,士卒人人服之。

  赵印选遁,而遇胡一青;曰:『何督部亡,吾侪欲死封疆,非其职;降,则如出滇之志何?瞿留守仁慈爱士,曷往从之』?收诸溃卒,宵走桂林。式耜郊迎之,为请于朝;封印选开国公、胡一青新宁侯、王永祚伯,谓之滇营。印选兵尤无律,缘道淫掠,阑入平乐;焦琏将赵兴性刚直,恶之,杀数人,几大哄。式耜语焦琏:『国家危在旦夕,惟赖诸将一心;而私斗乎』?琏按杀赵兴以悦之。每与式耜语及兴,辄泪下;印选兵截其拏贿于封川。

  赤心掠德庆,称入清侧(详「遗乱」)。

  六月,堵允锡自梧州入朝,以为督师大学士(详前)。有劾丧师失地者,乃命总军于梧州,节制忠武(马进忠、王进才、张光璧、牛万才诸军名)、忠开(于大海、李占春、袁韬、武大定、王光恩、王友才、王昌、王祥等)、忠贞(李赤心十营)营诸将,分屯川、楚。湖南、广东西境,亦非允锡所能令。

  赤心党分掠湖南、广西,至于南宁(详「遗乱」)。

  秋七月,命杜永和以广东军攻江西。

  杨大福闻李赤心至,烧营走,大掠四会、怀集诸县。诸军思溃,行在大震。闫可义断指自矢,乃定;永历使内侍赍敕奖之。大福至肇庆,李元允斩之。

  杜永和甫至江西,败归;总兵杨国治等被擒。

  胡一青闻孔有德兵至,惧;弃永宁走,有德入之。一青走桂林,瞿式耜使屯于榕江,一青呼饷。时军籍冗猥,月食不赀,公私罄竭;永历帝至废食,诏群臣计会,出慈宁宫金万两给之。

  八月,瞿式耜使赵印选出全州,杨国栋、焦琏军截海洋埠。琏至兴安,病不能兴;其将刘起蛟奋兵出,急趋而前,遇伏而败,琏诛之。起蛟善战冠诸将;自白贵阵没、起蛟及赵兴以诛死,琏遂弱。瞿式耜疏:『兵骄将悍,有身先士卒、一往不顾者,忠义可嘉。请以其子嗣军职』。从之。

  九月,陈邦傅将曾海虎劫监军御史毛寿登,丧其册印;瞿式耜捕海虎,斩之。

  冬十月,以刘远生为兵部尚书,总理戎政;以金堡监羽林军。节用储饷,厚募亲军,将以亲征;事旋罢。

  是月,尚可喜自江西瞷广东。至梅岭,高进库先至枯树屯,焚之;降将柯永盛以六骑达广东,军四百皆奔迸还,曰:『南雄,即日可下也』。进库索其贿,不应;攻亦罢。肇庆大震,使罗成耀戍南雄以备之。成耀止于韶州,不敢进;可喜屯中寨。

  堵允锡自如梧州招其军,稍稍集;期忠贞营不至,允锡郁郁卒。遗疏请恢复,永历帝不省;多命广东、四川总督巡抚,而视湖广总督如具文。忠贞营自广东,西走黔、川(详「遗乱」)。

  十一月,王永祚等败绩于永州。张同敞急使杨国栋趋全州卫广西,有德解去。一青走严关,军士采菽而食。

  十二月,郝尚久自潮州乞降于尚可喜,导入庾关。除夕,趋南雄。

  李建捷自信丰还,入肇庆;封安肃伯,使助守广东(建捷,亦成栋养子也)。

  顺治七年(永历四年)春正月朔,尚可喜陷南雄;守将江起然遁,副将杨伋三十余人皆被杀。可喜使班志富趋韶州,罗成耀尽弃辎重遁;将走高州,缘道劫掠,夺及饷金,且谋取肇庆降。永历帝使李元允数其弃地失律罪,即席斩之。总兵吴六奇以韶州降;可喜兵东及于潮州。

  潮州固有流贼,张达、苏利皆是也。绍武立,皆降;为总兵。又降于李成栋;成栋使车重任往镇之,凶虐无礼。知县岳桂以事挞其卒,重任怒,伪为山贼,执桂及守道李光坦、知府凌犀渠,皆杀之。成栋使郝尚久代之,杀重任;而虐如故。杀掠所至,兵贼不别,惠、潮、嘉应至于南澳咸被其祸,民无所诉。朱成功自福建来攻,破惠州;击张达于美濠,走之。成功去,达等复纠众掠。既而皆降于可喜,官都督总兵而不去发,杀夺自如;可喜羁縻之。

  夏国祥闻广东状,日促永历帝西行;李元允曰:『百官皆去,将以空城予敌耶?上自西来,今更西归。独广东一块土,臣父立功、陨命皆以此。若上念东土,留臣肇庆,与杜永和共守广声势,则臣之职也』。永历帝手诏,以元允督诸军;擢马吉翔兵部尚书,共守肇庆。使刘远生、金堡谕诸镇,督杜永和出师。永和在广州,闻梅岭失,即与三司江槱等遁入舟。李元允檄责之,不应。月余兵不至,乃复入。可喜使降将许尔显、江定国以舟师趣清远;自与耿继茂徐行至广州,无一卒拒,乃围广州。尔显入水南,永和告急;命马吉翔、陈邦傅援之,止于肇庆不进。罗守诚谋叛,元允计杀之。

  二月,尚可喜攻广州,总兵吴文献以舟师营东门及南门,可喜不敢逼。张月、李建捷屡击之西南驿,建捷战尤力,多所斩获;捷书往来不绝。可喜强市籴于广州龙眼洞人,炮拒之;许尔显怒,屠之,凡五百户。乡民惧,可喜乃得籴。总兵邹文光以侦敌死。降人李士琏导可喜兵陷惠州;已及总兵黄应杰、知府林宗京执赵王由棪及郡王十三人以献,皆被杀。江右宗室止其地者,士琏尽杀之而有其孥贿。

  曹志建将刘成玉肆掠及丁忧总督鲁可藻舟,焦琏讨之;志建怒,两军几斗。瞿式耜曰:『今天子蒙尘,强敌西逼;忘大仇而修小怨,其谓之何』!志建乃杖杀玉;主将嫌释,而军士益水火。孔有德攻之,志建奔灌阳,溃兵阑入恭城、阳朔;瞿式耜犒之,乃止。式耜以桂林瘠薄,正赋苦不足;请募兵屯田,格不行。陈邦傅、郝永忠又掠之。焦琏请分军一守全州、一出战,余众屯田;赵印选梗其议,且忌琏军,整日构之。式耜不得已,使守平乐;驯至于亡。

  夏五月,李元允自肇庆入朝还,以兵救广州,遂入守;降将张大奎至,立斩之。广州两面皆拒水,舟师守之;西山之麓,栅而为木城,又重沟之,海潮以达。可喜不能逼,暑雨郁蒸,弓弦胶解,将退师。而陈邦傅将马宝、马维兴攻清远者皆败,马吉翔不敢进,何吾驺受命督三水军亦不进,清远参将郦文龙、东莞总兵张道瀛、参将张善、南雄副将覃养志皆叛降;可喜以兵陷三水。高必正再受命援广州;陈邦傅恶之,又恶李元允,使姚春登结土司以自固,因击必正。必正俄去(详「遗乱」)。

  朱成功击苏利于潮州,亦不克。

  张月、李元允犹疾战,尝大破可喜军,获其战舰逾三百、赀械无算。杜永和运矢石,陈金银、缎玉于城上励士卒,故相持不失。

  大学士王化澄等闻警无一策,万翔、鲁可藻等惟思结诸镇(见「党祸」),乃封永和诸人侯伯以慰之;又晋焦琏宣国公、胡一青卫国公、曹志建保国公,而置败绩丧地者罪于不问。瞿式耜以兵定南宁,化澄等反恶之,并及张同敞(详「党祸」);先后以于元煜、来嗣敏督广西军。元煜至,以女妻王永祚子,使戴己;促赵印选等无受督师令。式耜、同敞疏解兵柄,亦不报。印选复夺元煜女,永祚忿,将攻之;胡一青寝其事。印选又与一青争总统,大哄;一青军出防。印选居桂林恣酒色,一青衔之。

  秋,瞿式耜遗书大学士严起恒曰:『东疆危矣!天下事殆不可为。吾与公徒以一死塞责,何面目以对天下士』?起恒奉书而泣。

  九月,孔有德入灌阳,曹志建奔恭城;焦琏曰:『灌阳,浔、贺、柳、梧之障也』!亲往救之;资以马仗,视其军立,乃还。有德军益前,马进忠战,败绩;再战于瓜里,又败,走城步山中;桂林大震。有德益兵攻广西,民苦抄掠者争导之;胡一青、赵印选、王永祚皆先遁,全州复没。

  十月,降寇苏利陷惠来,朱成功入南澳。

  瞿式耜使其孙文昌告急行在,莫或为计。集诸镇议搜劫以悬赏,亦莫应;惟以忠义激将士。马进忠战于西延,败绩,走贵州。诸将相顾不一救,于元煜亦不问。焦琏将以兵守桂林,赵印选恶之;乃以总统令止琏曰:『平乐失,谁执其咎』?琏不得出。

  十一月,尚可喜、耿仲明围广州久不去。其城虽坚,水师总兵梁清标叛,出降;降将吴六奇更为可喜招徐安,降之。可喜因大治水师;永和惧,阴乞师于苏利,不应。张月等犹击败可喜军,烧其铁甲去;又以炮碎可喜及耿继茂案,二人方共食,幸不死。可喜以兵攻西门,月以大炮击之,杀其兵千人。西城守将范承恩,故皂隶;杜永和以「草包」呼之。承恩大恨,阴约降;夜决炮台水涸,可喜兵填淖进,遂焚木城,移其炮以内击。永和、建捷突围出,及张月、殷之荣、吴文献以舟师走廉、琼;建捷旋入朝于南宁。可喜屠广州,孑遗无留;逸出城者,挤之海中。马宝攻清远垂破,闻之遁。陈邦傅亦遁;遂掠藤州,烧民舍千椽,走南宁。可喜使班志富及降将徐成功等以兵西;降将郭虎略肇庆,马吉翔先遁,李元允走南宁,守将马裕昆降。

  是月,孔有德自全州陷兴安,直攻桂林。胡一青、王永祚托征饷,走榕江、再走甘棠渡,遂入桂林。焦琏在平乐,猝不能至;榕江上下无一壁,式耜无如何。有德从容济,至于严关,复无一卒;有德长驱入桂林。瞿式耜使赵印选出战,不应;再促之,则尽室行。王永祚迎降,胡一青、杨国栋、蒲缨遁,诸军大溃;烧掠内外,烟焰障天,而城守无一卒。张同敞适自灵川至,式耜留;共死。明日,有德陷桂林,靖江王、杨国栋、马养麟皆降。

  十一月,胡一青、赵印选走宾州,再走南宁,两广省治皆没。

  十二月(永历闰十一月),永历帝以张孝起巡抚南宁、兼高、雷、廉、琼四府军门。宣国公焦琏在平乐,谋恢复;故留守瞿式耜仆奉其遗书至,勉使为力。琏遂三分其军攻全州、永州、沅州,皆不胜;及勒克德浑自灌阳至,琏以军防梧州。征西将军朱旻如守平乐,高必正走贵州(详「遗乱」)。

  朱成功以舟师援广东,不克而归(详前)。

  顺治八年(永历四年冬十二月。自二月后,为永历五年)春二月,徐成功、高进库攻高州,至于盱口,李明忠自溃。进库追至电白;遂攻海丰,都督薛进拒守,死。

  有德自桂林陷梧州,焦琏走浔州;有德使马蛟麟陷柳州。

  三月,徐成功、高进库陷高州,巡道郭光祖、吴人龙、知县文振义、副将王邦友皆纳降。

  孔有德兵陷象州、马平、雒容、柳城、融县、怀远、苍梧、岑溪、北流、怀集。

  李元允愤孙可望状,请出灵川,收兵雷、廉,奉帝入海;许之。疏请移跸于防城;不许。元允遂行,招兵攻广东。

  夏五月,永历帝命朱天麟经略左、右〔江〕土司(详后)。

  六月,降将李栖凤陷和平、兴宁、龙川、惠来、遵化、海澄诸县。

  秋九月,孔有德兵益东,陈邦傅及子禹玉阴约降;诱焦琏杀之,挈其首及诸文武以浔州郡县降,且为有德攻平乐。焦琏部犹未知,有德乘之,平乐遂没。又为有德袭破白常灿于清远(详「义旅」)。武宣、郁林之间皆没,有德兵地接粤东。

  冬十月,孔有德使线国安、降将马雄趋宾州,徇上、下江地。

  十二月,线国安陷宾州。降将南一魁、张国柱入南宁,永历帝已先去(详「奔亡」),赵印选、胡一青走思南。有德陷太平,印选走钦州、一青入思明山中。

  顺治九年(永历六年)春正月,耿继茂入廉州,总兵蔡奎降。

  二月,孔有德使线国安、马雄及降将全节守南宁、庆远、梧州,自以七百骑入池河,窥贵州。诸将曹志建在贺县、马宝在阳朔、胡一青在山寨,各无可为。

  夏四月,徐成功、耿继茂入雷州,遂入廉州,分掠灵山、钦州。赵印选遁,旋降;李元允、李建捷皆被执。继茂等逼琼州,杜永和以其众数万降;广东尽没。

  秋七月,李定国使冯双礼分兵攻全州,自自武冈督诸军入广西。在道,复分军为两道,使其部西胜营总兵张胜、铁骑营总兵郭有名自西延、大沽间道趋严关。在道闻其部捷驿湖,虑全州兵救桂林,下令卷旗倍道疾进,无攻城,直袭桂林。至则冯双礼已克全州,出与合;张胜、郭有名亦击降将孙龙于严关,走之。孔有德自桂林悉兵至,炮声夕作,诸军欲赴之;定国曰:『无庸』。侦之,果伙军,有德置之以约全州兵者。以定国军已入关,有德兵却阵于关内。明日大战,定国蓐食麾军驱象出锋;甫交,象反走,定国大怒,斩御者,亲执巨刀奋力陷阵。诸军争搏敌,象亦突阵,呼声震地;天大雷雨,定国兵躏而入。有德大溃,死者无艺;追至大榕江,有德遁桂林。定国急追之,信宿即至;垒其北山,俯瞷城中。有德出,定国兵射之,中其脑,不死;还其居,茫无策。马进忠复招王允成降,有德自烧死。子庭训幼,其妻付诸婢曰:『脱免,使为僧』。旋亦被杀。有德以毛文龙部首乱登、莱,叛明渡海,得「天佑兵」之号;比入湖南、广西,杀明宗室不可纪。自是死,裔亦绝。

  定国入桂林,遣使告捷。其人昼夜易骑驰,比至晕绝,苏而以告;上下骇抃,永历帝为之大宴三日。定国械陈邦傅及其子禹玉至贵州,数以迫胁乘舆、诱杀焦琏罪;褫革以徇,传尸安隆。降将董英、袁道先、曾盛、祖秘希、孔承先、孙龙、孙廷世,皆伏诛。闻全节遁梧州,尚可喜使降将强世爵以舟师巨炮援之;乃自间道袭其城。节合线国安、马雄来拒;定国悉锐围之,节遁,雄、国安走封川,定国克梧州。进攻柳州,克之;浔州亦下。遂攻平乐,克之。于是宗室朱盛浓、丰城侯李茂先、总兵龚遂在富川山寨,胡一青及义宁伯龙韬、总兵杨武在永福、阳朔,皆以兵应;庆远、思南、南宁、太平诸府皆下,广西全复。

  定国趋湖南(详前)。永历帝封定国为西宁王、冯双礼兴国侯。以陈经猷为经略尚书,守桂林;将军王应龙等助之。

  九月,马宝复连州,斩降将茅生蕙;郭虎救之不及。张月执李明忠叛降于尚可喜。

  线国安、全节乘李定国入湖南,乞师尚可喜,助以舟师,遂覆梧州。未几,全节、马雄陷浔州。

  冬十二月,线国安入藤县;又攻平乐,陷之。贺县亦没。

  顺治十年(永历七年)春二月,李定国走广西(详李孙之兵」)。

  尚可喜再以兵陷廉州。线国安败胡一青于宾州,全节入象州,合攻桂林;陈经猷不能御,桂林复没。一青、龙韬、杨武走。

  三月,李定国自梧州攻广东(互见前及「李孙之兵」,复开建、顺庆;遂攻肇庆,连营北山。别将入四会、广宁,至于三水。于是宋国相自岑溪出,掠罗定、东安、西宁;朱成功入新会、顺德诸海口,至于九江村,期会定国;清远山寨亦声导定国渡河走从化,以袭广州。

  夏四月,李定国围肇庆,溃其堞凡三面;又穴北城攻之,为土囊、木栅、藤牌拒枪矢。许尔显堑城中而守之,月余不能下。尚可喜畏之,且虑定国自木棉渡合郝尚久兵,则北走之径绝;使耿继茂以重兵扼三水。尔显旋凿东门,焚其隧;定国兵多死,退军五里。尔显复潜夺龙顶冈,以钩枪弋定国兵徇于城下;定国引而西。

  郝尚久屯潮州,隙于班志富、郭虎;可喜使刘伯禄往代之。尚久遂执降人薛信辰复为明,与故南京礼部侍郎黄锦、襄阳知府邹鎏、参议梁应龙奉永历正朔,自称新泰伯;垒于金城山巅极高固,凿井深百尺,容万人,大集粮糗、兵械为久计。旁攻揭阳、大埔诸县;惟潮阳、惠来、镇平为吴六奇所守,不能入。尚可喜、耿继茂、吴六奇、苏利、许龙合图之,诸县复没,惟守一城。

  胡一青,杨武合兵围桂林,败绩;死者千人。

  闰六月,李定国攻肇庆,与尚可喜战于四合江,不胜;还屯柳州。周金汤复遂溪。

  秋七月,李定国自怀集攻广东,步骑四万;复化州、吴川、石城,以施尚义守之。

  又取贺县、乐平,西攻桂林。时省垣虽没,山寨义兵十百起,陈经猷、王应龙亦故在;闻定国至,皆响应。线国安固守;定国攻之七昼夜,不能克。将为鳌翻,骁将王国仁入视,爇死隧中;援兵复将至,乃解围还柳州。孙可望来攻,定国大败之(详「李孙之兵」)。

  九月,郝尚久在潮州围未解,而酷信诬说;其下王安邦知必败,夜导外兵入。尚久将走金城山,攻者突至,门不及合;尚久投井死。朱成功将陈六御至广东援之,不及(详前)。

  冬十月,尚可喜兵陷吴川、石城。

  顺治十一年(永历八年)春正月,孙可望使冯双礼以步骑万人逼柳州,定国攻广东以避之。双礼攻桂林,不克。

  二月,李定国至高州,张月复出降,尚可喜惧甚;耿继茂移其军入福建,可喜益惧。

  夏四月,李定国入廉州,取雷州;使赵延生徇罗定、新兴、石城、电白、阳春、阳江诸县,下之。

  六月,李定国遣兵攻梧州,不克。

  秋七月,陈武起兵复临高、昌化(详「义旅」),张国柱败之。李定国取恩平,前锋至肇庆,谋大举;将以郴、桂之军出韶州,江、楚之军入岭上,约朱成功取潮州。可喜不敢出,惟使郭虎及降将杜豹、田云龙守新会、高明。凡三日,定国兵至,可喜再使降将吴进功入新会以助守;定国以舟师扼江门,为炮台于陆以断之。可喜使降将刘秉功以水陆兵至,李定国少却;秉功乃得入。定国分兵攻高明,穴地入之;垂克,而可喜之军至,望定国军,遽退。定国自追之,以精锐五百急蹑可喜,期必得;遇伏而败,失总兵武君禧、王天才十六人。可喜以兵还广州。

  是月,尚可喜部兵陷平远。

  九月,李定国猝以兵入高明,执郭虎;获杜豹而杀之。

  冬十月,李定国合兵围新会,环屯珊洲、金利、富湾、罗漳诸隘,势大振,兵锋及广州。新会食绝,至于萍木皆罄;许尔显、吴进功犹死守。定国先约朱成功取南京;至是,林察至,定国已退据新会之险以自守。

  十二月,尚可喜、耿仲明、珠玛喇以兵援新会,定国击之珊洲陷伏,力战乃出;副将梁大勋战死。明日,定国阵山巅,下列象炮;珠玛喇以索伦劲骑斗,定国自部铁骑四千横冲之。珠玛喇不退,降将盛登科、尚立智袭据其西山,定国阵动,降将连得成、田云龙、栗养志等以步卒进,定国之象惊于炮,走。可喜纵击,定国大败,亡十三象、马三千、士卒四万;得脱者半。定国遂檄高州、高明守兵皆会于郁林,并诸厮养籍为兵,复得万人,自兴新南;可喜追之不及。总兵孙继昌走土司,定国使吴三省等以象一、步骑千追及之,遂引兵攻肇庆。

  顺治十二年(永历九年)春正月,李定国至兴业;尚可喜追之,定国失象一。至于横州,鳌拜、塔赖以满洲、蒙古兵大至,定国甚败,老营皆失,余象二、马二百八十。至于横江,烧其桥走。可喜蹑之,定国以千人走宾州。于是广东之罗定、肇庆、高、雷、廉五府州十有八县及广西之平乐、庆远、太平、思南、浔州、郁林、横州、北流、兴业、容县、岑溪先后没,诸将阎维经、赵延生、施尚义各弃地走,马宝叛附于孙可望,王允成、张士禄再出降,中书杨琳俊、白长、王之臣三十余人皆降。线国安亦自象州、武宣至,合兵罗定州,至于界化土司而还。定国入南宁以守。闻湖南警,使李先芳等自容县救之;拒于马雄,不克进。遂攻平乐,不克而还。

  秋七月,徐成功、许尔显城揭阳,畏朱成功之至也(凡成功攻广东事,皆见前)。

  陈奇策、冯士骝犹居雷、廉海中,击降将盖一鹏、刘良卿,斩之。总兵龙韬驻柳州,声结定国。

  冬十二月,宗室朱盛浓屯富川,降将于时耀攻之,尽破两都九团百九十余寨,死者无艺。

  顺治十三年(永历十年)春正月,李定国大败孙可望于田州,遂入安隆(详后)。

  三月,永历帝入滇,安龙复没。

  七月,龙韬败没于柳州。

  冬十二月,李定国复以兵取安隆及南宁、横州。

  顺治十五年(永历十二年)春,马雄陷横州。时卓布泰与四川、湖南兵三路趋云南,先攻融县,陷之;降龚遂于怀集,诸将胡一青、龙韬、杨武奔贵州。

  夏四月,卓布泰下罗城、天河、河池、南丹、那地、抚宁汉土地。

  秋,卓布泰取荔波、独山州汉土地;引其兵西,无拒者,遂军于罗颜渡。总兵吴子圣尽沉公私舟,扼险守。泗城土司岑继禄导其兵自间道入,子圣骇遁;卓布泰即所沉舟济。总兵周文疆弃南宁,奔田州;卓布泰入南宁。追之,文疆以田州降。卓布泰遂自黄草坝入。

  顺治十六年(永历十三年)夏五月,李栖凤尽平南宁、太平、思恩境,姬玿、陈奇军及江夏、王某皆降。

  顺治十七年,尚可喜使招虎贲将军王兴于文村,不屈死;执总兵周金汤。邓耀走交趾(详「义旅」),李常荣降,两广尽没。

  昔者尉陀自大,延历三世;碙山匿迹,联且二君。盖弃西北而至东南,粤其尾闾乎!永历践位,方诸南汉,名正一时、地复不少;靖江、绍武比于驱除,至于彦舟数奔、李全眺首。此时帝有铜马之称、国擅府海之富,筹划转输,则蛮乡多其宝玉;料问士马,则熊耳积其甲兵。势必鼓舞亲征,决策军事;分道湘、闽,擢拔贤豪。加以健士摧锋、儒帅复守,师出全州,则阁道状其形势;地尽南海,则五羊固其隍池。乃广州为辅车之依,而吉翔不能救;肇庆为先王之国,而永历不能居。何况于元煜、杜永和节钺之寄,则犬矢金杯,莫喻其失;赵印选、焦琏爪牙之任,则右朱左李,殆于同府。曩使东师得帅、平乐能来,作修之之滑台、变郭公之壁垒,天南半壁,宁不少延耶!武冈猝攻、新会屡逼,平阳负马革之尸、海角断平安之火;而临桂辄没,横江大崩。则滇师之锐,未逾文昌之兵;经猷之才,岂比稼轩之一。孤注作势,内讧又闻;运固丁乎阳九、国亦尖入牛角矣!若乃邦傅、承允,并以恶死;元允、建捷,独以忠名。至于峒寨征兵、山海列寇,忠者志殉乎君国、顽徒貙生于封狼;竞长一时,殊迹千古尔!然而桂海宵沉、滇云夕散,匿宜中于海外、执九江于朝堂;灾者覆之,其固然欤!

续明纪事本末卷之十一

  四川之乱

  崇祯十七年夏四月,参将曾英在忠州,贼张献忠攻之。英以水师逆击,焚其舟百艘,贼死千计;遂屯忠州。贼亦屯忠州之葫芦坝。英得黔、滇饷金数十万,大募士卒,旬日十万,拔其豪余仲、李占春、于大海、张天相为稗将;刁化龙以士兵助之,垒于涂山。

  五月,宏光帝命赵光远镇四川。时光远屯阳平关,赵荣贵屯梁山,都司王祥在遵义,总兵屠龙在纳溪,及侯天锡、马应试、余朝宗、杨赓、莫宗文各拥兵立。贼攻梁山,荣贵望风遁。曾英次江口战,败绩,退军五里,至于望江关。贼斫其颊,英杀数人跳而免。

  六月,晋赵光远提督四川。光远已降贼,龙文光却守,余众二万人。

  秋七月,贼党朱朝臣犯保宁。家居主事郭献珂召故将张成击之杜胜集,大破之;斩朝臣。

  八月,命杨鹗总督川、湖等处军务。先是,总督樊一蘅受庄烈帝命,总川、陕军;分巡道马干以贼陷成都,抚按皆死,干遂自为巡抚:然皆不能定贼。乃命大学士王应熊为督师兵部尚书,总督川、广、云、贵军务,赐剑,便宜行事;命兵部侍郎俞思恂、提学道王芝瑞辑兵食,巡道刘鳞左右之。思恂旋卒。

  冬,王应熊承制治蜀军;旋言重庆、成都二府小民敲骨吸髓,所供七、八十万并归于贼。佥事张一甲言张献忠自夔门入忠、万,北则李自成逼汉中,广元、昭化以南已降贼;巴、通之际,又为诸贼所掠。时献贼僭号于成都,屠戮郡县无虚日;马科、刘进忠辈分附闯、献,姚、黄贼又布于川西。姚、黄者,汉中土贼姚天动、黄龙长之;赵荣贵擒其党一斗麻代王等,天动等穴蓬州、仪陇、南部间,众数十万,以人为食。久之,分十三家营:袁韬为首,其次呼九思、马潮、王昌、陈林、王友进、王兴、杨正宗、张显、刘惟灵、白蛟龙、杨炳英、李世杰,流劫及保宁,杀戮所及,千里为墟。已更相贰,十三家目多非旧,而作贼如故。酆城、金简间,别有胡明道、姚玉麟等皆作贼;有土暴子者,屠戮不异于贼,民尤畏之。朝廷兵力不能及,惟遵义得完。王应熊、樊一蘅止其地,因以命之。巡按御史米寿图奉命择能任监司者与偕行,亦至。乃发丧,大举传檄讨贼。朱化龙击贼龙鹳山,大破之;追至成都,互战屡月,还守大山关。复以劲卒败贼,复荣经县;俄陷于贼。化龙军小山关,贺珍往来兴、汉之间。

  十二月,召杨鹗还;命何腾蛟以原官总督川、陕、云、贵军务,使贾联登为四川总兵官。

  宏光元年春正月,贺珍击贼党于广元,败绩。时川北兵数,不能及贼之少半。刘道贞、朱化龙击贼于小山关,大败。道贞攻邛州,不克(详「义旅」)。

  二月,贺珍以兵趋汉中,贼党马科拒之;珍不克,科踞保宁如故。曾英取盐于遂宁,以食其军。

  三月,王应熊疏:『四川北接郧阳、西次彝陵,南自建昌道云南,东南自遵义道贵州。今贼踞成都,蜀无人迹。闯贼劫保宁、顺庆之民,而为献贼所驱。宜令川陕总督复保宁,臣合黔、滇之力批其虚。广西、郧阳许臣节制,则缓急可以呼应』。从之;以应熊节制云、贵、湖广、广西、郧阳、偏沅巡抚。应熊以曾英兵无律,多劫绅贾;不重其秩。劾马干淫掠;诏逮干,以耿廷箓代。值沙定洲乱,廷箓不果行(详「黔滇之乱」)。何腾蛟亦不克至(详前),干为巡抚如故。

  都司杨展自贼中泳出至于嘉定,乘间入犍为,杀伪令;进攻嘉定,遗民开城纳之。其地险阻而近贼,展工抚驭,远近归之。罗徽堡千总廖佐及杨世泰起兵峨嵋,余登皞胜贼于眉州,朱化龙及同知詹天颜复龙安、茂州(详「义旅」)。樊一蘅亦至,乃共起旧将甘良臣为总统,副以侯天锡、马应试、屠龙、余朝宗,凡三万人,攻叙州。杨、屠军干溪,马应试夜济;及旦,展军亦济。贼方败应试军,展断其桥,贼大惊遁;展、应试逐北,生获二千、溺死过半。其酋张化龙遁去,遂入叙州;一蘅犒军江上。贼党冯双礼再攻叙州,陷之。展使苏宝以猓兵击之,自攻其白塔山屯。半济而令:『今日必死战』;尽沉其舟。使张胜、余朝宗攻山左,曹章、郭崇烈攻山右,姚之桢、李朝贵军其后,自当其前。曹章先登,之桢败而更胜;贼大溃遁。苏宝战双礼而败,展以胜军至,又破之;逐北三十里,再复叙州守之。贼党孙可望众又至,一蘅军江上,相持一月;粮尽,退屯蔺州。展军屯江津,贼易杨展,谓『重庆不可失』,使二万贼水陆攻合州,屯于多功城;别以精锐道佛图关,将夹击马干军。曾英、刘麟长救之,使遗民下涪州避贼;使于大海拒水军、张天相阵于陆,戒勿战,自以精卒五百往击多功贼,大败之。即其帜萆山出贼后,大破之亭候。贼怒,坑降卒三千于大仪;英遂屯重庆。贼又截朱化龙及佥事蔡肱明于羊子岭,化龙以蕃骑数百直冲之,贼大溃,尸蔽山谷;别将复败贼于摩泥滴水。又其时范文光在洪县,詹天颜在松潘,权演在广元,谭洪、谭诣、谭文在夔州,皆举城邑奉征调。宣慰使马京、守备杨起泰又大破贼于观川,文光亦使黎武勋击艾能奇走之(详「义旅」)。于是四川之民,大杀贼官;或刺于庭、或付诸水火。凡贼所设守牧令,判死者无算。惟雅州知州王国臣固通贼,至是与下南道胡寅隙,将执寅畀诸贼;寅走,国臣遂降贼。

  夏五月,王应熊檄杨展入遵义,及侯天锡、张熊攻永宁,克之;军于鱼腹阙。

  秋七月,杨展大破贼梁一训于纳溪,溺死数万。镇安千总周鼎昌被围,贼聚诸舟锁困之;鼎昌断其索,贼大败走。孟乔芳击姚、黄贼,屡破之;袁韬走川南。

  八月,甘良臣、余从奎、杨展以千舟击贼于蔡坝,不胜。越五日,又败;贼追之纳溪,士卒皆入舟,余从奎走江津,良臣、展以数百人入永宁。贼陷乐用寨,奢香之故穴也;罗从文以兵五千拒囤守。孙可望围之屡月,不能克;乃诱之降,尽坑之。良臣、展闻之,退于怀仁。贼蹑之怀仁,土城不能守,军于小山关;贼又陷之,良臣、展居山中,杀马而食。良臣及王祥谋自筹中走遵义,曹章曰:『我弃大营入遵义,大军若退,进退棘矣!曷自间道入江津乎』?祥及良臣不从,遂走遵义;展、章及向成功、黄国美窃出贼后,渡合江归。

  九月,李巽德在西充,奉隆武帝号;降将严自明败之,张定邦降。贺珍以兵攻阳平关,自明复拒之;孟乔芳使自明等以诸降军争兴安、汉中及川东北。

  冬,贺珍、孙守法自汉中攻长安,不克而还(详「义旅」)。马科自保宁攻汉中,贺珍大败之。

 十一月,郝孟旅在雅州佯为贼,上川南道;阴聚兵卒,将通使于曹勋,不果。程凤翔招之,孟旅遂杀贼将,以雅州复为明;奉范文光、曹勋主军事。诸军反,大掠之。孟旅自以兵复黎州;进攻邛州,不克。寻败死于花溪(孟旅,绵州诸生也)。

  十二月,贼复攻叙州;至东关,杨展欲攻之,前锋汹而溃。贼陷叙州,追展至泸溪;展谓诸将:『不战,则贼益进』。伏兵深箐以待之。贼不敢入,展还屯永宁,招兵饷士,大修战守之具。

  曾英自涪州趋江津,合刘麟长、刁化龙之兵进。知贼将殷承祚在顺庆有降志,使人招之;为贼所得,殊其耳、目、手各一,纵之还。承祚以顺庆降,英使焦应瑞、冯有庆守之。

  时大顺、峨边间复罹胡銮等祸,遂有里兵、皇兵之名,民不聊生。

  顺治三年(隆武二年。是年永历即位)春正月,樊一蘅遣使入福州朝贺;隆武帝使赐王应熊玺书,便宜行事。应熊复犍为,督诸将取川南。

  刘体纯等自襄阳转掠入归州、彝陵,至于巴东;阻川东以自守(详前)。

  三月,杨展、马应试攻川南地,尽定之;嘉定、眉州、雅州、邛州属邑缓复。贾联登、杨维栋攻资州、简州,复之。侯天锡、高明佐复泸州。曾英使于大海、李占春守忠州、涪州。樊一蘅移军纳溪,居中调度;王应熊亦出遵义,会一蘅于泸溪,檄顾忠、张天贵、侯天锡、马应试、莫宗文连兵叙州、犍为间,谋进取。杨展击贼于彭山,大败之,焚其千艘;辎重、金宝沉于江,展使取之,以益军实,强富冠诸镇。曾英、王祥合谋趋成都。

  夏六月,武大定败绩于兴安,走入川。

  秋七月,贼弃成都走,攻贾联登于中江,陷之;进攻顺庆,焦应瑞、冯有庆负其勇,曰:『贼不足惧也』!比及至,守三日而城陷,死者五十万。

  徐孙彦自蜀还福京,具言王应熊、樊一蘅、李干德、马干及米寿图、刘麟长、万年策、郑逢元、刘泌、范文光、牟道行、田华国、莫宗文、曾英、贾联登、谭宜状,且言贼屠川民,惨酷无似。隆武帝涕泣久之。

  是月,王应熊、樊一蘅以曾英、王祥趋成都;诸将皆至,尽复属邑,至于成都。街衢杂木成拱,野行百里,不见行人;众谓残破不可居,曹勋、杨展独屯守。勋居成都,展督其兵亟追贼,至于汉川,不及;封遗骨而识之曰:『怜尔白骨之惨,用加黄壤之封』。师还,苦遗民不得食,使百辈如滇、楚告籴,先后得米数百万,自乡老、博士、弟子具赡之。予耕者以牛谷,释甲而田;欲从军者,乃隶尺籍。百工杂流,各以艺食;贫无告者廪之,民大悦。是秋,展地大熟,军食益饶。

  时豪格、吴三桂入汉中,贺珍战败于鸡头关,走川南;严自明招贼李旺降,又擒贼张黑子。

  冬十二月,豪格兵入顺庆,贼党刘进忠降。指示雅布兰射杀,贼部兵百三十屯皆溃,遂取保宁。孙可望及诸贼皆南奔,将至重庆。曾英所屯水陆成市,尝请屯田于王应熊,不可;及可望至,英死(详「李孙之兵」)。余仲复叛,烧其营走。一时讹溃,崩声如雷,官军、男妇残溺万计。于大海、李占春以余卒二千走涪州,仲及李定、王祥遁綦江,旋走贵州。贼入綦江、陷重庆而居之,王应熊走毕节。至余督抚樊一蘅已衰老,诸将又不受其命;马干果锐,然不能束兵,惟侈招募。川北尤残破,军食必自东南出,亦无济之者;干德尚纵横,卒致败。寿图移抚贵州,麟长以下号令亦不一。英死,武帅推杨展。王祥亦着,然材武不若展。谭谊、谭洪、谭文行止介兵贼,不足恃。豪格使铎尼、准塔、吴三桂、孟乔芳、李国翰及降将卢光祖分击,贼遂入龙安、松潘、维州、保元、顺庆诸郡邑,至于遂宁。呼九思、马潮走死;袁韬走夔州,人竞呼为贼。王名臣在顺庆,降将柏永馥、马化豹、左勷复陷之。孟乔芳围茂州,朱化铎固守。

  铎尼、准塔、三桂至成都,杨展屯嘉定、曹勋还雅州。铎尼入成都,设三司以下官,以降贼人梁一训等为之;遗民千数百人而已。进攻嘉定,杨展拒之;凡五日,铎尼军不能胜,遂趋重庆。

  顺治四年(永历元年)春正月,程源言于朱容藩:『川中之兵数十万,若公督东北、我督西南,蜀贼不足平也』!容藩疏荐源经略三省,永历帝从之;亦命容藩督川东。容藩觊入相,蹴所亲给事中唐成疏:『容藩、源拥戴之臣,不可出』。永历帝怒,欲杀之;容藩贿太监庞天寿,祈免于太后,帝不得已赦之。容藩走四川。

  孟乔芳围茂州,城中食尽,啖人;男子肉一斤值七钱、妇女八钱,并枯骨亦屑而食之。化龙力竭,降;寻合赵荣贵,以龙安、阶州复为明。

  孙可望毁重庆城而遁至遵义;王祥走永宁。吴三桂窥重庆,巡抚马干趋内江拒之;或曰:『内江当敌,曷可往』?干不可;力战死,重庆再失。巡按瞿永及贾联登、侯天锡、邓九韶、王廷献先后降;天锡且使人招王应熊降,应熊斩之。铎尼兵趋遵义。

  姚、黄贼在夔州,粮绝几三月;遮于官军,不得南。邓希明劫副将胡云凤室于江中,其妾赴水死;云凤将复仇,招姚、黄贼自万县之小溪口济,贼遂及南岸。

  三月,贺珍之入川也,亦求渡夔江;程正典拒之。同知李习达以宗室德阳王在夔州,欲辅之,潜具小舟使珍济,亦屯于江南。铎尼、吴三桂兵至遵义,孙可望已入黔(详「孙李之兵」)。三桂陷遵义;以王祥在永宁,围之。祥颇善守,群贼畏之;其妻尚祖饶智略。三桂不能克。

  夏五月,李赤心自巫山入川;谭诣以水师御之江,溃。贺珍亦畏赤心至,复渡江北,屯于下关城。赤心遂陷建始县。

  铎尼兵自遵义东入,荣昌、富顺、内江、资阳、达州、夔州、忠州、万县多没。袁韬遁山中,逡巡走彭武、掠婺州;李占春、于大海亦遁。铎尼去,占春、大海复以其众入夔州守之。

  秋七月,容藩至川,自称楚世子;王光兴不知而奉之。光兴,光泰之弟也。以其部往来楚、蜀;谓容藩为真,移檄于大海、李占春共戴之。铎尼兵至万县,容藩使大海、占春逆击之;轻舟四出,炮火纷鸣。满洲及降兵皆大骇,争上岸走;占春乘之,杀伤大半,乃自达州小径走保宁。李干德既说袁韬降;是役也,韬以其兵入佛图关。

  八月,王祥自永明入赤水,招诸降溃及贼之散败者,得兵数万;击吴三桂,大败之。皮熊兵亦将至,侯天锡以永宁复为明。三桂惧,杀降将贾联登数十人,遂及诸军弃城走。王祥入遵义,抚谕郡邑及綦江、内川,皆下。遵义地阻而饶,四川避寇者多依之,户口充实;祥居之,贡献不少缺。妻亦致献于中宫,恭谨胜诸将。侯天锡、李开藻击三桂别部于泸州,亦大败之;复马湖。

  九月,王祥使告籴于皮熊,熊不应;且谓祥诇己,夺其金。祥怒,自以兵出遵义围之三日而还。已而屡战,大败;祥上疏自理,诏和解之,乃共盟于马江(详「黔滇之乱」)。梁应奇、辜朝泰先后至行在,盛称祥材武,一时信之。

  十月,杨展攻柏永馥于重庆,大败之;再战,又大胜。永馥弃城遁,展复重庆。李干德亦自涪州至,诸将共戴之,遂居重庆。袁韬狂悖,干德独爱之,使居于山坪。朱容藩既得王光兴、于大海、李占春兵,又得谭文、谭洪、谭诣及呼九思、陈林之遗,至重庆,遂谋叛。讽干德,使推戴;干德阳不知,容藩衔之。

  十一月日长至,诸将贺。袁韬与朱容藩同拜舞,容藩怒,李占春亦不平;容藩即使占春袭韬军,且杀干德。干德知星气,咄咄称变,夜走山中。占春袭韬军不得入,又失干德,大惊;执其一妾、一女去。韬闻之谓干德已死,大哭;已知犹在,集兵与占春斗,连日不解。占春走涪;韬亦粮绝,掠遗民以自给,遂不能战。容藩走忠州,移书钱邦芑两解之;占春亦归干德孥。于是韬、大定屯重庆,占春屯涪州之西平坝,于大海屯忠州之花凌河相比附。容藩不得志于干德,乃铸「锦江侯印」予王祥,使击韬;祥从之,以兵出遵义。

  十二月,杨展使杨荣芳、李一进、陈应宗、黄国美趋成都。吴三桂等兵屯资阳、简州者全盛,万璟搦击之,大败;其众连战,皆捷。展兵长驱至成都,梁一训驱遗民数千走至绵州,尽杀之;于是成都之民尽矣。展复成都。王名臣、冯启以兵攻顺庆,守者弃城遁;赵荣贵在保宁,复会武大定于广元。三桂闻之,弃保宁,走汉中;全川皆复。钱邦芑以告,言定九州岛、百三十余县。永历帝受群臣贺;分命李干德、杨乔然、江尔文总制,巡抚四川。樊一蘅再至江上,以诸将之捷告。王祥击袁韬于重庆,三战皆不胜。

  顺治五年(永历二年)春正月,晋樊一蘅太子太傅、户兵二部尚书,擢钱邦芑巡抚,以詹天颜巡抚川北;封赵荣贵定随侯、杨展华阳伯、王祥綦江伯,诸将进秩有差。

  谭洪再攻武大定、赵荣贵于保宁,王名臣、李开藻复谋攻洪;开藻旋死。

  容藩以江干有天字城,易曰「天子」为己忏;始称楚王、又称吴王,自是遂反,自为监国天下兵马副元帅,铸印佩之。以忠州为大定府,建行台。承制封拜,以张京为吏部尚书、程正典为户部尚书、胡平表为礼部尚书、刘道开为祭酒。京降流贼,败走大宁,首劝容藩称号;正典起家夔州府,而富于财;平表嗜进:故用之。以朱运玖等为巡抚,大封王光兴诸人为侯伯。然性刻忌,尽杀宗室之寓于夔者。杨乔然令无为祸首;堵允锡寻至,责以大义,不听。钱邦芑劾其罪,传檄讨之。王祥谒容藩,坐甫定,李占春亦至;祥思并其军,亲搏占春,拘诸军。占春脱走,祥无所得;又乏食,杀马而哺。至于四月,还遵义。于大海谑,容藩亦无如何。惟谭洪、谭文、谭谊坚从之。

  二月,降将李国英以谭洪隙,攻保宁;先败洪兵,保宁复没。

  三月,李国英水陆攻顺庆,王名臣走;顺庆亦没。国英击马超、邢十万于潼川、绵州。

  是月,王应熊卒于毕节卫。诏进吕大器少保,督西南诸军事;赐剑,便宜行事。

  闰四月(明五月),总兵胡敬以潼州、刘惟明以绵州、达州降于李国英。

  秋,杨乘渠败绩于渠县,弃城走;袁宗第等亦败还。王祥在遵义,复与皮熊隙。赵荣贵在文县,降将南一魁攻之,荣贵弃城走。

  八月,容藩大封石柱、酉阳诸土司为伯、挂印将军;蛮貊厮养皆巍秩,附者益众。邦芑寓书堵允锡合讨之。允锡督马进忠以舟师入蜀;容藩曰:『圣驾播迁,聊假名号压川众耳』。允锡呵之曰:『自作贼,乃能服逆乎?果不惧,钱公东下、我截其后,谁与尔作贼者』?督师大学士吕大器亦至涪州,李占春来谒;大器为言『天子无恙,容藩僭窃,当死』!值容藩以牌至,大器笑曰:『天下兵马副元帅,非亲王、太子不敢称;天子在上,国何以监?此决反矣。若受其官,必坐罪』。占春悟,首以兵攻天字城;李干德亦檄诸将讨之。容藩走夔州,使谭洪、谭诣攻石柱;李占春击之,大器督诸军进。容藩众散败,尽遁入云阳山中;穷搜两日,土人执以献,斩之。

  冬十月,堵允锡遣使招李赤心于夔州,入湖南(详前及「自成遗乱」)。

  皮熊复以兵攻遵义,至乌江,为祥所溃。洪雅镇将汤国聘与义兵将熊振生斗,洪、雅之间无宁处。诸将甘良臣在岳池,朱化龙在茂州,曹勋在雅州、荣经,杨展在嘉定,侯天锡在永宁,马应试在泸溪,贺珍在安县,武大定在彰明、石泉,于大海在云阳,李占春在涪州,赵荣贵在龙安,谭诣在巫山,谭文在万县,谭洪在天字城,王光兴在巴、巫间,莫能相下。起于盗贼者,胡明道在酆都,姚玉传在金城,袁韬在重庆,其党在蓬州、仪陇、南部,党守素、刘体纯、袁宗第、李本荣、李赤心在巫、施、巴、渠、开、达间,所谓西山贼也(详「遗乱」)。袁韬虽降,其党更增王有进、景果勒、张显宗诸部分踞夔州东西岸,杀掠不可纪。益以溃兵、乱贼、土暴子及叛奴杀主、寨民自斗者,日必屠戮。重以奇荒,雅州、大渡、越隽间斗米二十金,嘉定三十,成都、重庆凡五十;吴三桂在保宁,运米陕西,斗米六十金。率惟食人,父子、夫妇皆相啖;猰犬啮人,顿成狞兽。虎豹魑魅,白日形现;发床穿屋,无或畏避。遂有旬日之间,一县之民无遗孑者。叙州之民入深山,草衣木食,遍体生毛;见人迅走,以为流贼复至。如是十余年,成都虽复,枢臣疆吏无或之任;樊一蘅名督师、李干德居其官如故。杨乔然、江尔文又先后至,又以命朱天麟;皆分署官吏、檄镇将,号令棼然。一蘅所制,叙州一郡而止。

  顺治六年(永历三年)春正月,李廷明攻剑州,未克;豪格兵攻龙安,赵荣贵战于百峪口,败绩。吕大器按诸军还,谓监军陈计长曰:『杨展志大而疏,袁韬、武大定忍而好杀,王祥庸懦;川事岂可为乎』?祥时以兵胁诸土司为三十六营,势颇盛;然非将众才。展足于军食,什邡以西、叙州以南皆奉其令;性复忠勇,亦故坦易。大定较韬善亦嗜杀。大器俄卒。

  夏四月,孙可望以秦王檄至四川,杨展疏劾之;且谋以兵入滇讨可望。寻攻保宁,为吴三桂所拒;不胜而还。

  秋八月,李干德袭杀杨展,破其军。王祥之胜于乌江也(详「黔滇之乱」),展子璟新在乐英,为所执;既而释之,展由是怨祥。皮熊使约展攻祥,展不可。而使璟新以诸将兵略川地,皆不受命;璟新怒,至纳溪执马应试杀之。至永宁,侯天锡固守;攻之不克。祥以兵援天锡,一日大雾,祥兵猝出,璟新大败归。李干德亦忌展,而袒袁、武;诸将贼韬,干德辄拒之。以其乏食,说展使及两人为兄弟,资以兵糒,乃徙韬健为、大定青神,展从之。然颇善李占春,于韬、大定所求多不厌。干德怒,使杀展而分其蓄。值展往寿韬,置酒高会,展从长刀甲士百五人,韬酬之;入夜,执展囚之别室。展乞为僧,韬将许之;干德曰:『纵之易,搏之难』。韬遂杀展;其妻切谏,不从。展死,韬妻亦自缢。韬攻嘉定,展部奉其妻陈氏及璟新守。久之,饥;城破,璟新以三百骑突围去。展妻指韬而骂曰:『尔穷来归,我何负于尔?今狗彘也』!韬又杀之。李占春为展复仇,不胜走;曹勋善展而无如何。樊一蘅切责李干德,问展死状曰:『嘉定、峨眉间二三遗黎不与敌者,杨将军力也。背施弃好,取人杯酒之间,天下其谓我何』?干德哂之,而以丧师失地文展罪。然展勇绩冠川中,东西之兵以为长城;展死,川事益坏。王祥在遵义,亦忿;将申韬罪。韬亦欲取祥遵义,遂与战,久而不决。祥兵乌合,又乏食,保其境内而肆掠邻封。是月,以兵掠贵州(详「黔滇之乱」)。

  冬,永历帝晋王祥忠国公,将以御滇;然不足用。

  济尔哈朗击郝永忠,大败之;遂自贵州取川之乌撒军民府(详「遗乱」)。卢光祖陷邻水、大乌诸县,总兵朱洪德、陈三台降;李国英亦使降将陈敦陷安县、使曹光明陷彰明,夺曲山关;遂入石泉,杀知县谢光祖。

  顺治七年(永历四年)春,总兵马寿攻川北,李国英使降将曹纯忠等击败之。国英及降将张勇击川北,诸军与诸流贼、土寇并称捷。

  杨展将葛佐明在九溪,为讼冤击袁韬、武大定;不能定。刘体纯等大掠重庆去。

  秋九月,孙可望攻遵义,王祥屯乌江以拒之。可望使降贼总兵温某伪求和;祥旧隶温戏,至是踞见之,斥可望为贼。温怒,蹴可望急攻之。其党贺九仪至永宁,侯天锡再降之;而诳祥曰:『将以二十万众渡江夹击子』。祥惧,召诸将谋。李定国慨然曰:『二、三年操刀同室,虽捷,耻也。今攻贼望,胜则取西南,败不失为忠义鬼,复何疑乎』!不听。将自真安入武、彭间,据险自守;因结李占春、于大海,使其牙将以财贿先。其客谏之,比之董卓、公孙瓒;祥不能决。可望急攻之,祥夜走,部卒七、八万及张光璧、马进忠诸将皆降。祥所遣将,已先盗其金去;祥余百骑,顾而哭。追者至,马蹶,自刎死。樊一蘅知不可为,谢事入山,郁郁病,遂不起。孙可望复假讼杨展冤,使王自奇入川南。刘文秀、白文选前自金沙江济,逾大、小相公岭,绝大渡河,连陷建昌、越隽、黎州、荣经,至于雅州。范文光自杨展死,忿入山,不视事;刘道贞亦卒。曹勋孤立,无能为。文秀突至,执勋置军中;杀土司华亭等(详「义旅」),屯于天生桥。

  十二月,高必正,李来亨之众入川东(详「遗乱」)。

  是年,袁韬尽括嘉定、叙、眉田。占民妇;有夫甫死,即强赘之。

  顺治八年春正月(永历四年十二月。自二月后,为永历五年),文安之以广西日蹙、云南又踞于孙可望,冀川中诸将或可用;自请督师,奖王室。许之。加安之太保尚书,总督川、湖军务;赐剑,便宜行事。封十三家营及谭文、谭洪、谭谊皆公侯。孙可望阻之,不克行(详「李孙之兵」)。

  冬十二月,刘文秀使王自奇攻嘉定,袁韬、武大定力拒之;自奇伪败,韬等六胜,轻之。刘文秀自成都出其军前夹攻之,韬、大定亟还;自奇又至,韬、大定败绩,皆被擒,遂降。

  李干德走威、茂,中道被掠;比至,土人执之,致诸白文选。干德以父死西充,谓其弟曰:『吾不可以再辱』!入水死。蜀人恶其杀杨展也,曰:亲见展入其舟云。

  文秀兵益东,谭洪、谭诣、谭文降。其将卢名臣至涪州,使招李占春;曰:『杀吾父(占春,曾英养子)、幽吾君,是禽兽也』!拒之群猪寺,败绩;固守涪州七日而溃。于大海在忠州闻之,引其兵出夔门,将北降;占春以遗民从,众怨之。占春愤呼妻子痛饮,夜半走华山为道士;众皆降于刘名臣,曾英遗众遂尽。后三年,占春以故入武昌;有欲官之者,卒不受。总制杨乔然依占春以居;占春去,文秀招之,乞返里,许之。文秀使李廷芳守成都、刘正国守雅州、白文选守嘉定;至余郡县,除守吏、屯士卒,或仍其降职使居之,己还云南。

  是月,李国英攻眉州,总兵向成功以部五千守石佛栈,国英陷其栅;成功中流矢死,国英陷眉州(成功,杨展部将也)。是月,高必正、李来亨自泸水东渡杀掠,至于嘉定、眉州,据川东以自给(详「遗乱」)。

  顺治九年(永历六年)春正月,吴三桂自保宁攻成都,降将戴郁等先;李廷芳战败,成都遂失,廷芳被杀。

  二月,吴三桂等兵东,白文选弃城走,总兵李明廷、金养时被杀。李国英攻龙安、茂州及于松潘、漳腊。

  三月,吴三桂等至嘉定,王复臣弃城走;刘正国挟曹勋走叙州。三桂入佛图关,遂陷重庆。其城依山,即巅岫累石为堞,尤绾川江水陆。所走诸将不守险势,遂失。

  永历帝惟日促可望出师,使者敦迫;可望知不出无以压人意,乃使刘文秀、白文选、王复臣再以步骑六万,分道叙州、重庆、成都,图四川。

  夏四月,吴三桂至叙州;王复臣、白文选以刘文秀兵未至,弃城走永宁。提学道任佩弦以城降。

  六月,吴三桂陷石泉。

  秋七月,刘文秀至叙州,治军严整;蜀人闻之,所在响应。击卢光祖兵,破之,执南一魁;遂入叙州。三桂急使降将白广恩、白含贞御文选;自当文秀,战于山下。三桂大败,文秀围之数重,自辰至午不得出;三桂急亲骑突围,乃得走至绵州。白文选亦大败广恩、含贞军,两人皆被擒。三桂惧甚,文秀追至,三桂遂弃绵州,走保宁;丧军资、士马数十万,皆不顾。曰:『生平未见此恶贼』。成都、潼、绵文武降人亦皆遁,文秀军大获复诸郡邑,鼓行追之如不及;王复臣言:『军骄矣,三桂劲敌不可忽也』!不听。

  九月,樊一蘅在山中,闻范文光、詹天颜皆没,亦卒。

  冬十月,文秀追三桂至保宁,王复臣请不围城,但以游兵断饷道,三桂必不能守;围则兵分,分兵则力弱。文秀轻三桂曰:『何怯也』!使张光璧军其西、复臣军其北。其地阻水,复臣又争之;亦不听。光璧,即流贼黑杀神;勇而轻敌。三桂遥望之曰:『是可袭也』。以精骑捣其军,果惊溃;转赴复臣屯,众大乱。复臣欲出,阻于水;三桂击之,复臣曰:『大丈夫不能生擒名王,岂可为敌所辱』!自刎死。文秀围解走,三桂不敢追;曰:『如复臣言,吾军烬矣』!敛其兵还汉中。文秀以兵戍成都、连昌、雅州、黎州、泸州、叙州。白文选使总兵杜子香守重庆,与谭文、谭诣、谭洪及十三家营相结。文安之自毕节入川东。

  顺治十年(永历七年)秋七月,赵文贵在安龙,执巡道孙允干降;总兵胥荣明等亦降。

  顺治十二年(永历九年)春二月,刘文秀入川南,大征士卒;制舟楫,将以东出。寻自湖北败还。

  李国英上取四川状,请使吴三桂、李国翰以重兵屯保宁,先取成都;因其肥沃,且屯且守。次取重庆,以顾门户;然后顺流而东取夔门,通荆、襄之道,撤黔、滇之防。从之。

  顺治十三年(永历十年)夏四月,四川总督魏勇以兵攻顺庆,降将霍光先击败之。

  冬十月,夔州巡抚邓希明、总兵张志凯叛,出降。希明因乱屯田开县,入觐安隆;擢抚夔州。自是出降。

  顺治十四年(永历十一年)冬十一月,田国兴、黄世鉴、邓昌基及孙可望将赵世超在巴东者,皆出降。

  十二月,总兵谭新传降。

  顺治十五年(永历十二年)春二月,洛托、洪承畴出湖南,卓布泰军及线国安出广西,吴三桂、墨尔根、李国翰出四川,三路趋云、贵。李定国闻之,使刘正国、杨武守四川之三陂及红关。

  三月,吴三桂出汉中,历沔县、宁羌,顺流下至保宁;途中所见,一二烟火。比自西充至顺庆,刊山伐木,行无人径者千有余里。至于合州,杜子香以轻舟哨江上,三桂跨马挥军济;子香大骇,弃重庆遁。三桂偕墨尔根自铜壁、梁山入军重庆,使降将陈廷俊守之。招总制杨乔然,将官之;乔然仰药死。时成都、建昌、叙州、马湖、嘉定、雅州、黎州及资、简、蔺诸州犹为明,贺珍、王光兴、谭洪、谭谊、谭文、向希尧、杨秉允、徐邦定与十三家营在归州、巴县、大昌、大宁、万县、施州、巫山、忠、夔、达间者兵且数十万,各不能救。三桂亦不顾,惟使严自明助廷俊守重庆;自以兵进次黄葛江,为浮桥以济。溽暑蒸熏,军士多疾。明日,济綦江,历滴溜、三坡、石壶,皆峭壁重崖,一夫可守;李定国不及备。

  夏四月,三桂次梓橦,总兵郭李爱等降。是月晦,陷遵义;刘正国、杨武望风溃。三桂降兵五千、得粮三万石,遂入贵州;寻还屯遵义(详后)。四川所属酉阳宣慰使冉奇镳、蔺州宣慰使奢保受皆降。

  秋七月,文安之闻滇急,急督十三家营攻重庆;师由水道进,袭三桂后。严自明力守,安之再以兵攻重庆。李国英攻川南郡邑在忠、万间者,多破败之。

  顺治十六年(永历十三年)春正月,文安之再以兵攻重庆,谭洪、谭谊固不悦;谭文行至合江,谊杀文,洪助之。安之将率十三家营讨杀文者,谊即赴李国英军降,洪亦降。安之愤恨,遘疾卒。

  二月(明闰正月),雅州将高承恩闻永历帝已西行,独不降;敛其部及诸土司兵以拒守。凡五月,其弟承裔杀之。

  闰三月(明三月),狄三品、冯双礼自金沙江溃入四川之建昌卫,吴三桂招之,且使诱川中诸将;三品执冯双礼降。白文选将王安亦自建昌以其金印降,延长伯朱养息、总兵龙赞阳、吴宗彦以嘉定州城降。

  六月,三桂兵至马湖、叙州,提督陈希贤降;杜子香、陈进贤以成都省治降,总兵赵友鄢、御史庞之泳、主事贺奇及乌撒土司安童圣皆降。时三桂等自云南返取四川,所过崩溃,曾不血刃。严自明在永宁,亦招杨国明、武国用等降;忠州副将陈世凯亦降。

  降臣高明瞻又尽定川西北地。惟朱化龙在茂州固守,不肯降;寻城破,死。

  冬十月,高承裔以邛、眉、雅、黎、资、简州降;王友进亦降。而川南之地,尤躏于降将李应林等。复有抹脸贼,剜人面;盖妖党也。

  顺治十七年(永历十四年)秋八月,高承裔以雅州复为明;李国英攻之。

  顺治十八年(永历十五年)夏四月,李国英攻承裔于竹山关,承裔走黎州;又败,匿于篁中被执,死。

  十三家营在川、湖边者,当文安之卒,即佥都御史毛寿登奉之;其掠耕种如故习。寻入夔州府。

  康熙元年夏四月,故石泉王朱聿■〈金粤〉复以兵攻马湖,入叙州;旋没(详「义旅」)。贺珍已卒,其部贺明全、李进忠、王继祖、崔光一八十余人及兵数万降;贺道宁、谭文贵亦降。

  十三家营攻巫山,寻弃夔州走(详「遗乱」)。

  康熙二年,王光兴及巡抚蒋尚膺等以其敕印降。

  冬十二月,故明东安王朱盛蒗被执于川东(详「义旅」)。

  明年,毛寿登及其众降。李国英及诸军攻茅麓山,李来亨自焚死。四川皆靖(十三家营均详「遗乱」)。

  夫曹操殊绝智计,犹苦天狱之行;武乡开济炎刘,而遗八阵之迹。自来谈川疆者,不在剑阁,而在汉中;不惟两川,而兼忠、涪、云、万也。明之晚叶,长安西倾、成都内戮。开江无使,谁舁山后之舟?阁道不焚,已断关东之驿。蚕丛虽险,岂可恃乎!王应熊、樊一蘅因地治兵,吕大器、文安之才略非拙;然而寄命虎口之中、受命败军之际。言乎帅,则登坛秉节、号令纷拿;言乎将,则跋扈跳梁,兼并尤着;言乎兵,则土寇叛众,风起瓜分;言乎贼,则卧榻萧墙,星罗棋布。而又可望、文秀,假名而来;汉中、保宁,关弓而待。矧又蓬蒿遍地,骸子相煎;泽潞无烟火者十年,斗米易黄金者累镒!斯即将伏波、相忠武,起锦江而问中原,殆亦落落难合耶!且夫残破之余,社虽墟而枢不可弛;纷纭之会,兵虽急而农不可荒。以故扬展之略,在兴屯田,推食遗孑;国英之策,后图重庆,先扼成都。永言时事,岂或无征哉!当夫赭寇纵横,武昌荡覆;公私扫地,烽火频更。胡氏润芝屏迁省之谋、定楚都之节,招兵训农、通商惠工,东建吴、皖之瓴,西取湘、川之积,卒使三路铭功,凌烟媲烈。持衡挈领,舍此奚图?惜乎!明之臣子,莫识此也。至于珥海旋师、乌撒自溃;蜀江再问,东川悉降。江南立信,寸土无存;端平关外,往事更烈。瞿塘滟预,吊罗汨而无魂;剑阁峥嵘,叹刘禅之失国。虢以岩亡六,且不祀而已。若夫重庆地尽髑髅、成都木皆成拱、永昌杳无人迹、叙州民作毛人,鸱鹗毁室、■〈豸契〉■〈犭俞〉食人,天毒岷蜀,何其酷耶!

续明纪事本末卷之十二

  黔滇之乱

  崇祯十七年春,贵州何兆仰作乱,官军讨平之。

  秋,宏光帝命杨鹗总督川、湖、云、贵、广西军务。

  冬十二月,宏光帝命募兵于云南。

  宏光元年秋八月,云南土司吾必魁反。时成都告陷,云南震动;共议守金沙江,增土司盐税以助饷。必魁遂反,屠楚雄,旁掠武定、禄丰;镇守云南黔国公沐天波使石屏土司龙在田、宁州土司禄从命、鹤庆土司沙定洲讨之。初,土司普民升反,其妻万氏实使之;民升毙,万氏自妻于定洲,教其众攻击如民升,故定洲兵冠滇中。受命甫出,在田、从命已合击必魁,大败之;尽复诸邑,围之楚雄。

  冬十一月,龙在田、禄从命克楚雄,必魁伏诛,党羽皆净;改土归流,檄定洲兵归。奸人余锡朋、饶希之逋天波金巨万,不能偿;绳其富于定洲,使取之。乃径抵省城,结都司阮咏嘉、张国用、袁士宏伏兵云南城中;三人,亦固土司也。

  十二月,定洲伪入辞,遽击天波于座;天波仓卒自窦逸,母陈氏、妻焦氏走城北自焚死。土司禄永命方以兵击定洲,天波已西走,从官周鼎止之,被杀;永命之军溃。定洲踞沐氏邸,执巡抚以下官,求世镇;使沐天泽诬其兄反,定洲讨平之。驰执家居大学士王锡衮至,使作奏为之请。万氏在阿迷闻状,骇曰:『此灭族计』。驰入云南,将刃定洲以赎;比至,羡其烜赫,更为夫妇如初。定洲尽辇沐氏珍宝入其峒,环异千万;滇中大乱。

  顺治三年(隆武二年。是年永历帝立于粤)春正月,天波至楚雄,金沧副使杨畏知曰:『公在此,贼必力攻,城不可守;不如至永昌,留畏知守此。贼西,则虑楚雄议其后;留,则畏公来。是我牵其首尾也』?天波走永昌。定洲兵追之至,畏知阳款之;定洲自至,则拒不纳。定洲知被绐,恐失天波;伪及畏知盟。使其党王朔、李日芳越而前,陷武定、攻大理,叛回应之。朔屠大理,死者七千;更陷通海,屠蒙化。畏知以其间,清野缮城,檄兵讨贼,景东、姚安皆响应;龙在田、禄从命、玉克猷兵亦起。定洲不敢问永昌,还围楚雄。隆武帝始得抚按疏,谓天波果反,尽削其职。俄,中使某自至滇,乃得其故;复天沐官。定洲围楚雄久,纵巨炮,烟■〈冖八卓,上中下〉畏知,喜谓必死。烟去,畏知端坐如故,则大骇,以为神。畏知伺间出击,杀伤颇甚。定洲解围走,还掠迤东;攻龙在田于石屏,不克。破宁州,入峨嶍,玉克猷走死;在田亦弃其州走。贼自计无虑,再以兵围楚雄;众至数十万。楚雄世袭指挥使王承宪任城守,遂帅那钥兵出击,贼众披靡。俄而亦败;定州分其众为七十二营环城肉薄以攻之,卒不胜,乃沟而困之。畏知誓守;隆武帝擢畏知左副都御史,总督云、贵军务。

  顺治四年(永历元年)春正月,孙可望自遵义走乌江,将入黔。总兵皮熊使其将杨吉军江南,山水湍急,谓贼不能渡;刘文秀泳而登,吉军骇溃。可望使贼伐竹木为桥,一夕济,直趋贵州;皮熊遽遁入都匀。布政司张曜请于巡抚米寿图,亟以民兵守;筹图不听,走偏桥。按察司唐勋走定番、副使曾益走安平,居民斩关遁;凡二日,贼犹未至。诸苗及种家闻之,乘机入掠。贵阳完善、风景擅胜,种苗饱掠遁。又数日,贼始至;曜督家丁以守。

  二月,孙可望陷贵阳,纵兵四掠,搜及箐洞、青岩、龙里、高堡之墟,至于威清、平坝、安顺,千里为墟。旋屠贵州及诸邑,男妇几尽;幸不死者,率去耳、抉鼻、断腕,无或全体。遂陷镇宁,屠之;又屠南安、普安及诸邑。又陷定番,居之。进陷永宁,盘江天险皆失,黔西州县望风溃。可望谋入滇,取沐氏积;闻沙定洲乱,击几呼失,下令急行。

  三月,皮熊瞷可望去,以兵入平越、贵阳;总督范矿入居之,属邑皆复。川、湖、两广败军至者,皆隶其戏,众遂一万。苗贼蓝工反,陷湄潭、黄平,围平越;熊使张才竜击走之。

  是月,可望掠入滇,云南不知其为贼,昕夕盼之灭定洲,龙在田且使往乞师。沙定洲闻之,解楚雄围,来争战于革泥关大败,走阿迷;使其党李阿楚守临安。可望追定洲至蛇花口,又大破之;定洲据佴革以拒,相持二月。可望趋交水,屠之;使李定国攻临安。

  夏,可望至曲靖,御史罗国瓛督众守。三日城破,可望屠之。定国穴临安,崩其城;阿楚自烧死,定国屠临安,死者七万八千。可望自陆良、宜良趋省垣,城中已执阮咏嘉、袁士宏送楚雄杀之。巡抚吴起元郊迎,可望入,尽杀定洲所署吏,车裂余锡朋等。进陷南宁,屠沾益、入广通,破姚州、武定、师宗,至于禄丰。杨畏知逆战于启明桥,败绩;赴水不及,可望诱之降。与折箭,约三事(详「殉节」);从之。乃与入楚雄,使招沐天波于永昌,索守吏印。天波使其子显忠赴可望军,请得居永昌,可望佯许之,且尽返沐氏赀。而使刘文秀攻大理,陷之;龙在田、许名臣皆降。又陷鹤庆及丽江,将图永昌;文秀自杂显忠之仆中,夺铁索桥,遂疾驱,执天波于永昌城上。以复仇,诱天波降,使檄未附诸郡邑;云南二百年惟奉沐国公,闻其降,无不解体。可望归,以天波为门官;寻复之。定国在临安,将袭定洲于阿迷;闻晋宁义师起,尽驱临安子女渡河西攻,破之(详「义旅」)。进屠川江、威宁、呈贡、富民、归化,死者数十万。于是迤西八府,以杨畏知得全;迤东杀掠,殆与蜀同。可望踞云南。

  定州踞佴革竜,与万氏分险守;使其党汤嘉、陈新命踞山垒,相距数十里为犄角。

  秋八月,降将刘承允使陈友龙陷黎平,执何腾蛟眷属去。

  九月,王祥自遵义攻贵州,三日而去;皮熊追之至乌江,互战不已。祥大败,熊兵深入;两人皆上疏自理,永历使和解,乃盟于乌江(互见前)。孔有德自黎平而还。

  顺治五年(永历二年)春正月,命大理评事朱宿垣谕云南土司勤王;宿垣所至,谕以大义,土司皆感激。命总兵皮勋以兵守平溪。

  二月,线国安掠思南、石阡;使降将田起凤攻平溪,陷之。崇阳王某合苗兵十万攻黎平,败殁。

  是月,郝永忠溃入黎平间(详「遗乱」)。

  夏,陈友龙以黎平复为明(详「荆襄之乱」),遂复镇远、清溪。

  秋七月,李定国围沙定洲于阿迷。一日,闻其宴汤家宾寨,猝攻之,四山树木尽断其路。相持三月,定洲请降;遂械之,及万氏还云南,褫革以徇。及沙氏亲族数百人,尽杀之。

  冬,皮熊复以兵攻王祥至于乌江,为祥所溃;贵州郡邑颇没于祥。

  郝永忠猝攻陈友龙军于黎平,尽杀之;友龙单骑走,诉诸朝,不之问。惟慰谕之,使收兵复楚西。

  顺治六年(永历三年)春,吕大器自川入思南;以诸将不奉命,行次都匀,郁郁而卒。

  夏,陈友龙出楚西,招其故部,军势复立;郝永忠诱而磔之(详「遗乱」)。友龙骁锐,南北交战不少衄,诸将无与俪。永忠必杀之,永历帝亦不问。

  孔有德以兵入永宁,胡一青弃城走。

  可望遣使求封于安龙。时可望踞全滇,任僎等导之,以朝命摄其偶,故有是请(详「李孙之兵」)。

  五月,云南铁索桥营义兵起,孙可望屠之;横戮诸郡,迤东八府复被惨刈,至于丽江皆不得免。

  王祥兵掠贵州,众议使清威道黄应运抚之。应运居安顺拒孙可望,贼瞷其去,急使李定国入据之。应运还,与定国盟而止。白文选自间道掠青岩、白纳、燕楼诸峒,尽破之;安顺益残破。

  冬十月,封皮熊为匡国公;与王祥同受命,皆以备滇。

  是月,济尔哈朗自湖南攻黎平,郝永忠望风遁。济尔哈朗追之,永忠大败,走入川(详「遗乱」)。

  顺治七年(永历四年)秋九月,孙可望复以兵趋贵州,范矿降之。可望入贵阳,执巡抚郭承汾;陷平越,执清威道黄应运。皮熊已走清浪卫,追执之。贵州全没,可望居贵阳。张光璧、马进忠、胡一青、蒲缨军皆附之,分屯云南、贵州。

  冬,高必正等入贵州;孙可望击之,必正等走(详「遗乱」)。

  顺治八年(永历五年)春正月,文安之被执于都匀(详「李孙之兵」)。

  顺治九年(永历六年)春三月,李定国趋黎平。夏四月,复黎平,斩降将郝效忠于四望所,遂入湖南。

  是岁,孙可望杀诸宗室在贵州者尽。

  顺治十一年(永历八年)夏,刘文秀至贵州,可望力与结;赐旗、奠爵。使自四川攻湖广。

  五月,刘文秀按诸军。

  秋七月,刘文秀为自平越军于大楼。

  顺治十二年(永历九年)夏五月,刘文秀败绩于湖南,还贵州;使守云南(详前)。

  顺治十三年(永历十年)春三月,李定国奉永历帝入云南,孙可望踞贵阳。

  顺治十四年(永历十一年)秋八月,孙可望反。以兵攻云南,李定国大破之(详「李孙之兵」)。

  冬十月,孙可望弃贵州,降于洪承畴;且请取云南。承畴自疏请大举灭明,从之。

  刘文秀在贵阳,方合精锐,日夕训练成劲旅。李定国召之还,日第诸将功,分镇黔、滇;兵将不相识(详「李孙之兵」)。

  太监庞天寿奉西洋天主教剌罗帕以象兵。

  顺治十五年(永历十二年)夏四月,叛将关有才、王自奇复以永昌反。二人虽降列爵,卒不乐。定国自攻之,穷追至腾越,执而杀之。

  时洛托出湖南、吴三桂出汉中、卓布泰出广西,三路趋贵州。洛托至贵州之镇远府,守者先溃湄潭瓮,安之军次第遁。马进忠直弃偏桥,走贵阳;洛托乘之,徇太平、都匀、石阡、思南州,皆下。所经天险,重关峻岭、石径尖斜,大雨兼旬,淖深三尺,士卒携杖曳马行,肿足堕孕;满洲军言前此未之历苦。明总兵罗大顺、冯天裕、卢正友等皆望风走,州县卫所直空城,间呼救亦罔应。洛托平行至贵阳,马进忠又遁;文武居人斩关走。洛托入贵阳,获米万石,不足食;洪承畴勒诸土司苗民纳明年赋,使士卒躬挽运,仍弗给。乃分诸军于天柱、会同以就食;且徇诸支郡,尽下之。吴三桂至梓橦,郭李爱等先后降;于是四合以北无或守。三桂自新站渡乌江,逐杨武于开州之倒流水;总兵朱守合降,开州遂没。三桂使招水西诸土宣慰使,安坤等降;总兵王兴、王者臣等亦降。三桂犒以甲冑、名马、金玉,以诱诸将。

 秋七月丙申朔,永历帝命李定国为大元帅,救贵州,屯于炎遮河。或曰:『宜夺独石关,一夫之险也』。不听。使冯双礼扼鸡公背,瞷贵阳;张光璧扼黄草坝东路。白文选以军四万出天生桥,距镇远数十里,将以缀吴三桂;且使马宝屯可渡河助之。定国自军铁索桥,期复贵州。及东路急,复移军黄草坝,与张光璧合。鸡公背绝险,粮道艰难,虽瞷贵阳不易守;黄草坝孤悬滇、粤。识者忧之。

  十月,铎尼至贵阳代洛托,吴三桂自遵义驰六百里会之平越之杨老堡,定师期。铎尼发贵阳,留洛托、洪承畴治军饷;自督三路兵南。先是,吴三桂还遵义,卓布泰迟未至;惟洛托居贵阳,孤军乏食,定国不即进。至是,三桂趋毕节、卓布泰出平浪、铎尼发贵阳,三路所逼,州县皆没。

  十一月,白文选在七星岩,壁于关外之天生桥;丛箐峭壁,下带飞湍,而实无桥。三桂不能渡,厚赂乡导出土司境,反击关背;文选惊溃,走可渡河。马宝已先遁,乃焚其桥,走沾益州。卓布泰自独山州追总兵吴子圣至津梁,部将某战死。定国闻之,自以兵三万倍道至;进踰独石关,战于炎遮河,杀伤颇甚。明日,悉众压卓布泰军,风北至,炮火遗草间,野烧济之,须臾益四炽,烟焰涨天;卓布泰军乘而射,定国惊惧,弃屯保盘江,卓布泰陷普安州。冯双礼在鸡公背绝顶乏食,闻败,亦弃险遁;诸将竞溃不相顾。铎尼追之,至铁索桥,定国烧以走。洪承畴使张勇作浮梁,终毕济;贵州之地尽没。

  铎尼以三路军入曲靖,知府盖世禄降;李定国微服入滇都,劝永历帝弃滇出幸。白文选自松岭卫遁,李定国将守罗炎、凉水井者亦遁。永历帝弃滇都走,时十二月丁丑望也(详「永历奔亡」)。

  顺治十六年(永历十三年)春正月,永历帝至永平。越二日,入大理;留李定国守之,西走永昌(详「奔亡」)。

  是日,铎尼军入滇都,吴三桂、卓布泰从;卫国公胡一青、光禄少卿黄复生、提督刘之扶、总兵许大元、王宗臣、王有德、副将朱文彩、朱文盛、土司龙世荣皆降。

  闰正月,永历帝走腾越,决计入缅(详「奔亡」);中原土地,弃置尽矣。铎尼使尚善、吴三桂西追之,连陷罗平,次嵩明镇。辛丑,入普洱,追至澜沧江。定国使人烧其桥,三桂筏以济;至永昌,无人。丙子,至大理;白文选、张光璧、陈胜屯于玉龙关、丁当山,皆不守。文选走镇康,遂出木邦土司。总兵吕三桂被杀,张光璧降。尚善、吴三桂济怒江,甚败于磨盘山(详后)。闻李定国去,旋兵西南。时入滇之兵,杀掠无忌;比三桂等出边,土司、苗寨亦被掠,至执土妇、苗女以侑饮。军锋所过,土地萧然。至是,徇蒙化、腾越,逾南甸、入孟甸,尽迤西之界而还。

  闰三月,尚善、吴三桂下姚安诸府。东阁大学士张佐宸、尚书孙顺、侍郎万年策、少卿刘泌、兵科胡显、翰林刘茞百五十九人先后降;景东土知府陶斗降,蒙化、丽江、东川、镇雄诸土司皆降。三桂使张勇屯普洱,备定国;自还云南。大学士扶纲、侍郎尹三聘、淮国公马宝数十人皆乞降。总兵贺九仪、李成爵、祁自贵、马得鸣分居沅江、顺宁、云龙边外,及李定国、白文选之众犹为明(详「李孙之兵」)。

  冬十月,李定国承制加云南诸土司爵,使为明;或观望,或首之吴三桂。惟沅江土司那嵩受命,且密致诸土司,遂及故将朱养思、高应凤、许名臣、龙赞扬复为明。三桂攻之,嵩拒守不肯下。

  十一月,三桂陷沅江,屠之(详「义旅」)。

  顺治十七年(永历十四年),马乃土司龙兆佐复为明,三桂使降将马宝、高起隆、赵良栋攻之。大学士方端之、颖国公杨武先后降,德阳王至浚亦自交趾之高平降。

  顺治十八年(永历十五年)春正月,吴三桂以书招祁三升于户腊,降之。陷马乃,诸土司先通永历帝及观望者皆降。惟李定国、白文选军居滇之边外,吴三省等流孟定、耿马间。三桂使降将何进忠、沈应时出腾越至孟卯攻定国,以瘴发止。

  秋九月,吴三桂再出滇,将至缅甸;驻军待之。

  冬十一月,白文选降。

  十二月,吴三桂以永历帝入滇边(详「永历奔亡」)。

  康熙元年春三月,永历帝还滇。

  夏四月戊申,吴三桂弒永历帝于滇。

  六月,李定国卒于景线。故明遗兵无或在,云南始定(互详「永历奔芒」及「李孙之兵」)。

  谚有之:『贵州无天理,十里作五里』;史有之:『五月渡泸,深入不毛』。岂不曰梁州之域,峭壁丛峰、淫霖积淖,比于天狱;不但羊肠矣。中原鼎沸,边省池鱼。贵阳东视,遂起假道之途;洱海西倾,岂意女戎之祸。横尸亿倍,历劫星移;呜呼!酷矣。尤可惜者,吴起元、范矿仗节封疆、倾心盗贼;黄巢至而班迎、契丹来而入觐。王灵不及,臣节都非;须眉在躬、金夫遽事:「廉耻」二字,扫地尽矣!李、孙既隙,交水大崩;譬若抟沙,亦将合璧。乃鸱鸮垂翅,而药师之计已成;茅土分功,而火济之徒已入。祸福之机,影响有捷。然而承畴、可望,罪可贳耶?若夫永历君臣,跨带两省;见兵多于十万,固国大有山豁。乃不思剑阁西封、安龙东顾!行间将帅,多是九公之流;天子玺书,不下五华之殿。乃知诸葛之略,曰讲武治戎;费袆之筹,曰保民治国!今兹并失,翘足而亡矣。洎乎三路视师,一军先至;所拔皆空城、所行皆绝地。又不剑履奋兴、雀鼠罗掘,效石勒之合围、作王清之力斗;望风黔蜀,归狱关王。岂高平按辔,不由世宗之躬;举势张旗,必待宰臣之至乎?至于杨老会期、鸡公自溃:金枪野烧,助昆阳雷雨之师;天生一军,即邓艾阴平之策!信乎!天时地利,不若人谋;而亳社殷遗,罔邀神听矣。然而滇都骤弃,缅甸亲行;一人偾事,百辟糊心。盍亦思徐偃海上,虽无骨而能□;宋世碙山,数四广而更立乎!则夫走交趾、召针罗,合延平以图存,若晋宁之故辙;彼善于此,则亦有之。惜乎,其不用也!昆明再来,立锥无地。反首茇舍,语大夫以徒言;麦秀禾油,泣狡童之弗祀!天南忏应,沙州不行。吁!可痛哉。

续明纪事本末卷之十三

  永历奔亡

  顺治三年(隆武二年)冬十月,桂王即位于肇庆。王讳由榔,桂王常瀛子、安仁王由■〈木爱〉弟也。安仁王卒,王嗣封。隆武帝贤之,曰:『王神宗嫡孙,朕无子,后当属之』。汀州变闻,巡抚瞿式耜曰:『朝廷裂矣,曷可一日无君』?说广东总督丁魁楚以下,共立王于梧州;太后王氏辞曰:『诸臣何患无君,吾儿仁弱,愿更择也』。固请,许之;遂行。是月丙戌,监国于肇庆,即府署为行宫。颁诏楚、滇、黔、蜀。擢丁魁楚等秩有差。封吴继嗣为锦衣指挥使。王之奔粤西也,经道州,吏不之纳,且索贿;继嗣夫妇以肩舆奉王及太后,王失金册、继嗣亦亡其印。及亨嘉败(见前),继嗣获册以献,故擢职。俄,金声桓陷赣州,云并南安覆之;行在大震。

  十一月癸丑朔,太监王坤倡奉监国幸梧州,丁魁楚和之。瞿式耜言:『宜为祖宗雪耻,奋大勇以招远近。若外弃门户、内构萧墙,国何以立』?不听;遂行,群臣星散。旋侦其误,乃止。召尚书李用楫、御史陈源责之,皆服罪。

  陈邦彦亦至;苏观生以别立绍武于广州,使邦彦来。邦彦言:『宜还肇庆,正大位以正人心。令或不然,粤东郡十、我制其七,割其三俾绍武,使代受兵,不亦可乎』?瞿式耜且来迎。甲寅,返肇庆;使靖江伯严起恒卫三宫居桂林。

  丁魁楚言:『不即位,无以压人心、号令天下』。从之。庚申,监国桂王即皇帝位于肇庆,改元永历,大赦天下。是日,五色云见,大乌五色止厅事,咸谓中兴可卜。

  十二月,林佳鼎败绩于三水,行在大震,将复幸梧州。吕大器请留守,且东入韶州。俄闻广东没,瞿式耜请壁峡口,誓师督战。王坤谓危甚,不可从。式耜待命不得,轻舟夜至,曰:『我军见至三水,上下扼制,可以无忧;成栋不足虑』。不听。式耜请自守肇庆,朱容藩不可;乃以朱治■〈目简〉总督两广。丁酉旦,谢恩者盈门;忽肩舆出,传他幸,城中大溃。式耜部署五日始发,则永历帝益西矣。

  顺治四年(永历元年)春正月癸卯朔,永历帝在梧江,免朝贺。

  戊午,李成栋至肇庆,朱治■〈目简〉弃城走。永历帝溯府江行,略无兵卫;梧州知府陆世廉募挽舟者进。俄,成栋兵蹴梧州,永历帝走平乐。丁魁楚已入苏聘说,阴约降;而装其舟四十,走岑溪。王化澄携大学士印走浔州,李允茂、晏日曙走博白。太仆寺卿田芳等不及从,随扈唯瞿式耜一人。

  癸亥,永历帝自平乐如桂林。会李成栋还兵救广州(详前),故得达。至,遣使劳何腾蛟于湖南,命以兵入卫。瞿式耜分谕诸将曰:『粤西山川上游,兵士云屯。南宁、太平出滇,柳州、庆远通黔,左、右江四十五洞,土狼标勇詟国家威德三百年,足资内备。播迁三、四,何以示民』!

  成栋兵复西出,王坤益议幸湖广。瞿式耜言:『半年之间,播迁三、四,何以示民?且皇上在粤则粤存,去粤则粤亡;我退步则人进步,我退速则人进速。皇上纵不计社稷,独不为容身计乎』?又言:『楚不可往、粤不可弃,海内祗此一隅,以全盛视粤西则小,以粤西言恢复则甚大。若弃而不取,愚者亦知拱手而送』。已会有言宝庆、常德、衡州、长沙地无所属,方以智以告;永历帝决幸之。式耜不能夺,请留桂林;许之。已更议,挟式耜行。式耜曰:『奉命守土,当以死殉』!乃命为文渊阁大学士、吏兵二部尚书,留守桂林;以焦琏军隶之。故式耜独留。

  武冈镇将刘承允朝于桂林,屯于全州;王坤信之,更劝永历帝依其军。永历帝从之。丙戌,如全州,即岷王府为行宫;遂为所制(详「党祸」)。张光璧以不得援剿将军命,恶承允;遽以军攻全州。承允拒之,日以犯驾、别驾相诟,厉斗不已;永历帝和解之。

  夏四月,李成栋兵逼全州;承允惧,劫永历帝幸武冈州。从臣毛寿登、万六吉、吴德藻、刘湘客请还桂林,永历帝褫四人职,且将杖之(详「党祸」)。瞿式耜疏略言:『郊祀毕即行,将临幸桂林乎?抑武冈、辰、沅乎?以恢复言,不独粤西无可移;即粤东不复,亦宜暂跸全州也』。承允诬式耜将以帝款敌,促即行。张光璧闻之,伏兵城外,谋劫帝;承允严兵殿,光璧不敢动。将至武冈州,承允宣言桂林已没,式耜且降敌;永历帝颇信之。

  五月,永历帝至武冈州,定居之;改为奉天府。使马吉翔、庞天寿奉三宫跸荆南。及瞿式耜大捷于桂林(详前),疏请还跸。且言:『自皇上西行百有六日,凡遇敌二(李成栋、孔有德)、兵变一,惟矢一死,亦遂不惧。臣所恃为皇上,皇上跸全州,犹有见日;今幸武冈,臣复何望』!永历帝制于承允,不能从。

  秋七月,瞿式耜再请幸桂林;且言:『兴陵近在,曾不得一盂饭,亲奠松楸;于心忍乎』?不报。

  八月,孔有德兵逼武冈。皇太后刺血书,诏总兵侯性军入卫;谢复荣以五百人先,未至,承允已约有德执永历帝降。其部陈友龙扼之石羊渡,有德不能济。承允劫友龙降;又使其党守四门秘侦报,无或以状告。通山王蕴舒入白帝:『敌在三十里外』。乃大骇,急召承允至,则大言:『谁为此者?方捷紫阳渡,行复宝庆府』。出遇蕴舒,毒殴之。永历帝不之信,使中官觇之,则束载迎降矣。上下骇惧,大学士吴炳请自古泥入柳州。辛卯,有德兵抵城北,守者尽溃,一时鼎沸。永历帝用人言,自西贤山中小径出。

  至二水渡,距有德兵可三里;甫濠(?)而桥绝,长公主、皇幼子皆失。永历帝徒武三十里,体重行迟,又不得食;天复大雨,困惫不可状。妃嫔内侍,各无人色。值侯性至,以小轿奉永历帝入舟,储备供帐;且以兵遮峡口,而奉永历帝及三宫行,道古泥。闻谢复荣力战死,哭而恤其家,乃行。明日,次通道县,取径蛮中如柳州。

  九月己亥,永历帝次靖州。居一日,将西行;策乱兵必自全州、灌阳至,乃间出庆远,以舟跸三宫。乱兵又至,摽掠无度;从官欲散,马吉翔力挽之。永历帝固愞懦,务避敌,弃地弗顾;王坤等图自免,闻警辄促行,不复为计。亦幸承允说不行,又得复荣以死拒,乃得免(详前及「殉节」)。

  川、楚诸将不知永历帝耗,堵允锡等将立荣王;预书熊开元,位以元辅。开元言:『今日在战守,不在立君;若一参差,唐、鲁之辙可鉴』!张同敞、钱邦芑、郑逢元、杨乔然皆力争,乃止。皮熊在贵州,亦谓永历帝已没,将奉宗室某监国。值永历帝次清远县,遣使谕之,止。

  冬十月,永历帝次沙泥潭。何腾蛟以兵入卫,大学士严起恒亦自万屯至。土司上金刀、民间献鸡黍,皆慰劳之。瞿式耜使赍书至,请还象州;言『不可更移:黔荒远,忠义涣人心;三百年土地,仅存一隅。请还跸号召,以粤兵复江、赣,楚师复荆、武』。且言粤西山川、形胜、人心皆可恃。不听;止于柳州。式耜闻之,增糇粮、励士卒,再请还跸;不从。惟曰:『西陲根本,先生力守!他日再造,功绩多矣』。式耜又言:『柳州獞猺杂处,地瘠民贫;庆远壤邻黔、粤,南宁地逼交夷:皆不可以行幸。迩来将士以桂林为杓枢,臣僚以桂林为会极,江、楚民情以桂林为拯救;何腾蛟、卢鼎、焦琏分防驻汛,必无可虞』。永历帝卒不听。

  有谭鸣珂者,土司也;其父以淫掠诛。鸣珂诬诉,永历帝竟不辨,使统旧部。是月,鸣珂假复仇名,攻柳州大掠,矢及御幄。永历帝出走,值陈禹玉兵至,复次象州止焉。

  十二月,李成栋兵薄浔州。永历帝大惧,将走南宁,为乱兵所阻;群臣皆微服行。瞿式耜疏再至,力言十八滩之险,不可行;广西可恃。乃分王化澄、吴贞毓、庞天寿护三宫如南宁;至,即道署为行宫。恶少逼视,语无状;执赴有司,竟以讹免。后藏空敕数十,盖永历帝赐之俾缓急调兵食;王化澄、王维恭窃之以贩鬻,入土司金数百,即除宣慰使,汉夷哗然。永历帝独与马吉翔趋桂林,舟浅,吉翔亲挽之以助力。永历帝以为忠,至于泣下。

  十二月己巳,永历帝至桂林。以瞿式耜功高,慰劳倍至;赐坐于殿上,比之裴度、诸葛亮。时桂林新破,途鲜行人;薪米腾贵,营市商廛,度日如岁。

  顺治五年(永历二年)春正月,永历帝在桂林。以朝臣星散,免朝贺二月,郝永忠兵猝至,议西幸。瞿式耜言:『督师无警报,必无虑。播迁不已,其何以守』!左右争劝行,式耜言:『无已,俟腾蛟至;果势迫,正宜亲征。天威咫尺,激厉将士,背城借一,胜负尚未可知;若以走为策,则桂危、柳岂不危?今日敌至桂林,明日不可至南宁、太平乎』?反复开导,卒不听;且曰:『卿不过欲朕死社稷耳』。式耜泣下,严起恒请再议。夜漏三下,永忠兵毁宫门入,劫帝衾中,裸拥出城,置御舟去;遂大掠。永历宵行;明日,至平乐。以城破,不可居;且三宫在南宁,赴之。布袍竹轿,举枝濡足而行。

  三月乙巳,永历帝入南宁;从者严起恒、尚书萧瑜、席珍十余人。永历帝将入土司,萧瑜陈十不可;乃止。田州果化诸土司皆来朝。苦用乏,悬示卖官于二十土司,贩夫、乐户皆注籍。重以陈邦傅、赵台之乱,人心益悸。安南贼莫、黎二部入犯,旋走去。

  俄,桂林大捷,留守瞿式耜疏告,且言蛮乡不可居;檄所司驱溃兵、储供帐,请还桂林。不听。式耜之事永历也,五鼓入朝,事毕而退;尚方未食、亦不食,如孝子之事亲。既留守,问起居、求反跸,比于宗泽之请还汴。永历帝知之不能用。

  夏四月,永历帝在南宁。留守瞿式耜以经筵无讲官,为「八箴」以进;永历帝嘉之。

  闰四月,李成栋复为明;使洪天擢等入朝,请跸广东。瞿式耜疏请跸桂林;言『兴陵两载隔陷风尘,成栋遣使修葺,巍然天寿。慕天之忱,非有可虑;然爵赏大权一归成栋,朝廷徒拥虚位,非治理也。滇、楚列兵百万,何腾蛟翘首威灵;车驾既东,将土疑谓皇上实弃之,成栋亦有邀驾之嫌。请一使东诸侯瞻仰圣容,责使恢复;此上策也』。且使蔡之俊、蒙正发言:『粤东未复,皇上宜住粤西以谋楚、粤;江、广反正,宜跸桂林以谋荆、楚。事机所在,毫厘千里』。吴贞毓独信李成栋,力请行;式耜疏皆不省。

  六月甲辰,发南宁。永历帝及三宫皆溯邕江行,飞湍迅速。两日至浔州,会后宫有疾者,为止数日。陈邦傅面责永历帝:『丁亥二月微臣父子,何有今日?皇上负恩、赵台负义,彼且不随扈,何足留守?至今皇上无复为臣下作奴才』!永历帝不能答。更索饷,使部卒殴主事王诸死;环尚书萧瑜、顾之俊舟而詈,又纵掠之,两人愤欲死。且请世镇广西如沐氏;朱天麟不可。邦傅使胡执恭言:将掷其册印、尚方剑于天麟舟,邀必得。卒不与;中书舍人张立光纳其贿,代以「居」字。邦傅遂创钦札、用御宝,鬻文武;声供扈从赏赉,皆入于己:尚书、总兵百金即得,都司、知县无有过问。耕童、樵叟,联翩赴职。给事中吴其雷劾立光,何腾蛟、瞿式耜、鲁可藻、曹志建及吴德藻等交章劾;「世镇」之说乃止。即浔州府署为行宫,截永历帝居之。李成栋使其将罗成耀来迎,甲士三千,水陆警卫;疏言:『天下者,太祖之天下。陛下中兴,宜亲总六师;岂可偏安粤西,使豪杰解体?此臣至计,非冀邀驾也』!邦傅畏之,不敢留;乃更迫促詈怒无状。众惧而行。

  秋七月甲子朔,永历帝至梧州。谒兴陵,进次鸡笼山,泊端州。自梧至斯数百里,舳舻衔接,旌旗炫空,一时罕觏。又言庆云现跸口、海中黄龙见,吕宋献方物、欧罗巴人进图忏;永历帝大悦。成栋亦喜,亲帅将士筑沙堤为跸路,将改两广军门署为行宫。瞿式耜终以成栋为虑,上疏力争;朝士重违成栋意,乃议肇庆本封地,且居两广中,请移跸。式耜又使刘远生说成栋,广东近敌,修葺劳费;成栋乃止。永历帝如肇庆。

  八月癸巳,永历帝至肇庆。李成栋率百官郊迎,手奉乘舆入行宫;赐之袍带、尚方剑,抚其背曰:『惟恃卿力』!封为大将军,养子皆授显职。成栋言式耜拥戴元臣,不宜在外。永历帝召式耜入;式耜愿留桂林,终不行。永历帝定居于肇庆。

  冬十月,瞿式耜再请幸桂林。时湖南四捷,式耜因疏:『天下大事在楚而不在粤,今衡、永恢复,粤西之背益固;江围未解,粤东之齿尚寒。成栋宜奉皇上去危就安,毕力以图赣州;楚师得皇上亲临,勇气亦将百倍』。不从。

  十一月,瞿式耜疏:『何腾蛟谋攻长沙,请还桂林,为出楚之计』。不纳。

  顺治六年(永历三年)春正月庚申朔,永历帝在肇庆。大风、雷雨电,免朝贺。

  二月,何腾蛟在湘潭、金声桓在南昌、李成栋在信丰,皆死;行在大震。或冒雨走;马吉翔怵西幸,给事中金堡力争之,不听。杜永和请幸其军,永历帝畏之,使刘远生往谕:还言『上遂西行,则付广东于度外。宜奉三宫跸梧州,车驾少留,号召远近』。从之。赠腾蛟湘中王,赐谥「忠烈」;李成栋宁夏王、金声桓南昌王。设坛祭之。

  时宫禁湫隘,妃御不备;宫膳日限四十金,赏赉亦取之。永历帝复厚赐告捷者,辄命予十金;司礼监吴国祥等以为苦。输贡之金,惟梧州及金花银充上用;夏国祥等复恣蚀。御营十,则庞天寿自饷之。营设总兵一、副总兵二、参将四、官头二、卒一,凡十人为一营;合十营,凡官九十、兵十人而已。欲稍增募,无所出。后族王惟恭等饰梨园,竟夕演燕无虚日。吏部选守吏,惟务纳贿。兵部临警,无侦探;一切视马吉翔等指。

  冬十月,永历帝下诏亲征;从大学士严起恒之请也。俄罢。

  顺治七年(永历四年)春正月己卯朔,永历帝在肇庆。越五日乙未,闻南雄陷,行在大震。永历帝问策于群臣,且议西行;皆曰:『车驾不宜轻出』。金堡、彭佺尤力争,不听。瞿式耜急疏:『粤东水多于山,铁骑难合。自成栋来归,上下守辑,土宇财富十倍粤西;衣甲、糗粮、材官、士卒,可战可守。肇庆、韶州相距千里,强弩乘城、坚垒自守,亦可待勤王之师。「传」曰:「我能往,寇亦能往」。以天下之大,止此一隅,退尺失尺、退寸失寸;今朝闻警而夕登舟,不知欲退于何地』!马吉翔趣弃肇庆走,从之。辛酉,式耜疏再至,永历帝已登舟行。上下奔溃,尚书晏清、吏科丁时魁挟赀皆被劫。永历帝走梧州,定安伯马宝以军扈,军容甚肃。

  二月甲辰朔,永历帝次梧州。时三至矣,百官请莅行台;永历帝难之,以舟为宫殿。陈邦傅使其将茅宪来入卫;焦琏讨乱将刘成玉,帅师东下,亦护跸焉。

  夏五月,高必正来朝;以其兵五千为护卫。

  秋八月望,永历帝在梧州,与三宫置酒、陈箫鼓;严起恒手书「水殿」榜以进。中夜,马宝败书至,群臣不乐而罢。

  冬十月己未,永历帝闻两广陷,瞿式耜、张同敞皆没;遂弃梧州走。从官奔溃,将自藤江趋南宁。陈邦傅先自广东遁,飞帆追至,将劫驾;值永历帝舟冲雨去,不及,乃劫卤簿及从官之在后者,妻子皆不保。员外郎潘观俊被杀,人心骇溃。王化澄、晏清等皆弃永历帝走,或入北流、或绕容县行;惟吴贞毓、严起恒、李元允、马吉翔追从。至浔江,将入城,遇乱卒焚掠,火光竟天;不敢入。冒大雨,仓猝入南宁;百官稍集,皆饿冻无色,括行囊及马吉翔所献可四千金分给之。赵台已弃南宁走土司,化澄及户部尚书董天阅且降于孔有德;永历帝以张孝起巡抚南宁。李元允以所部护跸。

  顺治八年(永历四年十二月。自二月为永历五年)春二月(永历五年春正月),永历帝在南宁,免朝贺。

  时警报少息,从臣多自间道至。俄闻柳州没,永历帝惧,走田州;寻还南宁。孙可望以兵入南宁,杀严起恒等(详后)。

  夏五月,孙可望请跸于云南,诏群臣议。御史王光庭、徐极请之钦州,依李元允;不胜,则航海。或言郑成功雄于闽,请依之;或曰南宁僻壤,可居。马吉翔、庞天寿皆结孙可望,力请入滇;朱天麟言:『元允残败,不足恃。云南山川险阻,雄师百万,适楚、控川;宜急往,以坚可望志』。吴贞毓闻赵延生言可望悖逆状,力陈不可。永历帝固不乐就可望,乃出天麟经略土司。李元允请出海,永历帝惮险远。诸臣以两江瘴厉秋甚于夏,请俟霜降而后议行;遂并南安之行亦不决。

  秋九月,陈邦傅以浔州降。永历帝大惧,仓猝走南宁府。

  冬十月辛亥朔,永历帝次新宁县。

  十二月,赵印选弃南宁走,行在大震;马吉翔请急行。永历帝固舟居,乃溯流取小径入土司,抵濑湍;胡一青、赵印选以兵殿。至,曰追骑相距仅百里,上下骇惧,多溃去。群臣请遵陆,乃弃龙舟、重器走。已次罗江土司境,距追骑纔一舍。会日晡,孔有德、尚可喜兵引去,乃略定。将入广南,群臣畏瘴,请少止;乃徐行历下、雷归、顺州土司,诸蛮供给颇备,并饷从官。会孙可望使狄三品、陈国宝、高文贵以兵至,致书群臣,当跸安隆;从之。时岁尽矣,遂次龙英州。

  顺治九年(永历六年)春正月癸酉朔,永历帝在龙英州。明日,遂行。乙亥,次皈朝。甲申,次富川。乙酉,次沙斗。丙戌,次西洋江。丁亥,次宝月关。戊子,次广南。可望再使王爱秀至,疏言:『广南邻交趾,虑叵测;安隆绾黔、滇,请居之』。遂劫永历帝行。丁酉,发广南;是日次童卜。戊戌,次晒利。己亥,次鼎贵。庚子,次加蒲。辛丑,次那羊。壬寅,次侄堂。

  二月戊甲,永历帝至安隆。地固苗疆,宫室卑薄,服御粗恶;可望定大官及群臣岁廪米百石、银八千两。曩称城郭完固、行宫修葺、粮糗充裕,皆伪说;然无如何。其党弹射直入宫门,文吏呵殿不避禁御。范应旭知府事,尤希可望指,至称皇帝一员、后一口;无状若此。可望屡谋弒永历帝,惮于灵异不敢动。予以銮卫,则猝病不能起;坚辞之,立愈。可望曰:『是尚有历数耶』!尝疏:『人言臣挟天子令诸侯,今天子且不能令,臣更何挟、令何人乎』?狂悖若此。马吉翔等犹戴之。寻起太常卿吴之俊,促可望及李定国、刘文秀出师复广西、四川、湖南、湖北。

  夏六月,张光璧、马进忠入朝;封光璧为沅国公、进忠鄂国公。

  冬十一月,永历帝在安隆府;涂薄自蔽,日食脱粟,益困。可望愈横,其党方于宣劝称帝;可望期劫永历帝入黔乃为之。及久跸安隆,其党任僎、于宣等更劝进;乃设内阁等官(详「李孙之兵」),永历帝不能问,议召李定国之兵入卫(详「李孙之兵」)。坤宁宫常在郭氏有罪,诛之。

  顺治十年(永历七年)春正月,永历帝在安隆;寻改为安笼府,盖可望为之。

  夏六月,永历帝再使召李定国(详「党祸」及「李孙之兵」)。

  顺治十一年(永历八年)春正月,永历帝在安隆。寻改云南府为云兴府及沅州、辰州(沅、辰二州详前)。

  十一月,试士于安隆,凡释褐四十人。

  三月,孙可望杀吴贞毓十八人,受禅之议熄。人谓永历帝未及难,盖十八人为之云(详「永历党祸」)。再使萧尹赍血诏命李定国迎跸。

  冬十一月,改安隆为安龙府,升都康、万安、平安、龙安诸州皆为府。

  顺治十二年(永历九年)春正月,永历帝在安龙府。

  顺治十三年(永历十年),永历帝在安龙府。

  二月,李定国以兵入卫。未至安龙,孙可望已使白文选劫永历帝入黔;太妃闻之哭,阖宫恸哭,文选亦恻然,尽以可望之谋告。请迟行,以待定国;而以夫马不及备,使可望心腹叶应潢先归。及定国至,言:『南宁危迫;云南沃野千里,宜取之为根本』。

  三月,定国、文选合军出安南卫,间道抵曲靖。刘文秀阳与王尚礼、王自奇谋,阴以数骑迓永历帝于龙马驿,奉之入城。

  是月,永历帝入云南,即可望第为行宫(实五华);改云南府为滇都。封李定国为晋王、刘文秀蜀王、白文选巩昌王,擢任有差。文选受封后,还贵州;可望欲与定国战,文选止之(详「李孙之兵」)。可望再使入云南。

  顺治十四年(永历十年)春正月,永历帝在滇都。

  九月,孙可望反;攻滇都,李定国大败之。可望弃贵州降(详「李孙之兵」)。

  顺治十五年(永历十二年)春正月,永历帝在滇都。

  秋八月,以邓凯为随扈总兵官,守大明门。寻褒凯曰:『忠义老成,其扈东宫乎』!赐白金百、杯斝各一;盖闻铎尼兵逼,将出幸也。

  冬十二月,李定国败绩于炎遮河,请出幸;通政司任国玺力言『滇城坚,昆明鸡公水陆可恃,请死守;而以永昌、建昌军合击之,可无虑。西南外域,何可往乎』?定国是其言,永历帝不听。定国顾事重不敢执,乃曰:『前途尚宽,卷土重来,亦或未晚』。明日,更集群贤议;陈建、祁三升举刘文秀遗疏,请幸建昌;太仆寺卿辜延泰亦如之,且陈开荒屯练状。金公趾执不可;定国曰:『建昌蕞尔,何可容十万人;不如之楚雄,入山峒。乌里、车角诸蛮无所统,今我临之,必无所拒。安跸于内而设御于外,胜则云南复为我;不胜,则走交趾,召针罗诸舟航海入厦门,与延平王合』。或曰:『敌逾黄草坝,偏沅、广南路皆绝;且我新败丧,岂能御之』!沐天波请自大理达缅甸:『其地沃野,糗粮可资;边外穷荒,无穷追理。待其少定,踞大理两关犹可以为』。蒙段、马吉翔等是之。定国不敢争而泣,请留太子督师,牵制缅甸;永历帝不忍。定国知无济,谓天波曰:『公其努力,无后悔而忆予言也』!不听。

  丁丑,永历帝弃滇都走。李定国以大军殿,文武群臣男妇从者数十万。艾承嗣、狄三品将劫永历帝及定国降,伏骁骑于古寺中;定国严军西,承嗣不敢动,永历帝得行。日不三十里,崎岖甚。兵士鲜食,争抄掠;所在遁匿,供献匮,诸臣多不能前。时岁暮矣。

  顺治十六年(永历十三年)春正月癸巳朔,永历帝次永平。乙未,至大理;使李定国留守之,己益西。丙申,至永昌;下诏罪己。李定国以白文选任留守,乃追扈,是日亦至;始识滇都之没,上疏请罪,永历帝不许。

  二月(永历闰正月)丁丑,李定国使其将孙元雅、靳统武以兵扈永历帝,自永昌走腾越;沐天波、马吉翔从,文武四百余人。己卯,至腾越。马吉翔、李国泰挟重赀虑被劫,促行不已;永历帝惟所指,诸臣无敢异。壬午,永历帝弃腾越走。迨夜,入南甸。凡行二日,犹未知定国败(详「李孙之兵」)。方野次,统军杨武骤至,言定国自磨盘遁,追骑将至。接淅而行,昏夜盘■〈足辟〉山谷中几数十里;及明,距故处一望耳。武伺永历帝去,即大掠,公私尽失;元雅掠尤酷,至于宫人及从人妻女不获保,后至者悉俘去。惟吉翔等赀无恙,统武亦自去。

  永历帝顾从者皆离叛,决计入缅甸。丁亥,至铁壁关,即缅境;盖至此而明地尽矣。永历帝复西行;戊子,济曩木河。庚寅,次铜壁关。缅酋使来称臣致贡,而请从者无佩兵;马吉翔许之。众共谏曰:『猛虎之畏百兽者,爪牙也;今弃之以启戎心乎』!不听。是月晦,永历帝至蛮暮;其酋思绵缈迎入城,供帐颇备。沐天波、王维恭、李崇贵请奉太子入关,自茶山出鹤庆,节度诸军为声援;后以太子幼,不可。

  三月(明二月)壬辰,永历帝至金沙江。缅以四舟进,永历帝乘舟一,后及太子共一舟,庞天寿、马吉翔各踞其一;太后不得渡,怒曰:『并我不顾,可谓人乎』?吉翔等乃奉以行。从官不得舟,令自计。丁酉启行,从者千四百七十八人,自买舟者六百六十四人;故岷王世子及总兵潘世荣、内监江国泰九百人、马千匹别自陆行,出间道,期会于缅。

  时李定国自磨盘出,即使讯行在;告曰:『西行去腾越且百里,在茶山、缅甸间矣』。定国乃别行就白文选于木邦,议不合;走缅甸,与行在声息不相闻。文选渡潞江求永历帝于阿瓦,不得而罢(详「李孙之兵」)。

  己酉,永历帝至井梗。缅辞宫室未修,止不进;距白文选兵六十里,无知者。盖自永历帝出,君臣上下皆以缅为干糇;然缅非真戴明,其众顽叵,非沿边土司犹知名分之比。俄,缅邀大臣渡河议,马雄飞、邬昌期往,其酋不亲出,而诘敕宝视神宗时小;沐天波举所佩「镇南将军印」勘之,乃止。缅惟时遣通事相传语,昌期等不以为藐;两人又不学,缅询神宗事不能对,缅人哂之。吴三桂闻永历帝已走缅,即檄之曰:『速缚之来;不然,将屠尔阿瓦』。缅大惧,将弒逆;惮于外兵,不遽动。又虑非真永历帝,执之反为笑。故以册宝为言,且示未尝受明恩;永历帝瞀不知。

  闰三月(明三月),沐天波、蒲缨、王启隆邀马吉翔于大树下,曰:『缅酋事我不如前,急走孟艮就李定国,庶可存乎』!吉翔不可。曰:『果若是,不复能共事。将以三宫畀卿等』。乃止。陆行诸臣不知井梗状,竟抵阿瓦;缅谓图之也,以兵围之。潘世荣降,通政司朱蕴金等皆被杀;余窜之远方,或掠为奴。久之,无存者,惟岷王子及温如珍等八十余人走暹罗(详「殉节」)。当永历帝出滇时,公私数十万人;及永昌,余从官妇寺四千余人;及蛮暮,乃千四百余人;至是,乃数百人。

  夏四月,咸阳侯祁三升来迎,距者梗数十里;诸溃军亦集。缅惧,请止。天波曰:『此我君臣出险时也,请婉辞。缅外挟三升,彼不敢异』。马吉翔务徇缅,敕兵自散。任国玺、邓凯请奉敕如三升军,马吉翔不可;别使丁调鼎、杨生芳往曰:『朕已航海,军善自计』。三升奉敕恸哭去。马吉翔与缅酋敕:『后有官兵,一切杀之』。而进调鼎、生芳官,嘉其能止迎扈兵也。

  五月乙丑,缅遣其都官以龙舟鼓吹来迎。永历帝发井梗,历新街、老官屯。丁卯,至阿瓦;止于河外,不入城。阿瓦者,缅酋之所居也;亦不来谒。戊辰,永历帝舍舟行五、六十里,次者梗;即鹧鸪城,界金沙、大盈两江间,地险而饶。其酋为竹城、茅屋以居帝,盖虑三桂及明诸将挠灭之。又见三升以敕退,疑永历帝令犹行,益畏忌;故居之内地,阳致礼而于数十里外环兵围之,音耗断绝。永历帝不知;群臣幸得地延残喘,自构竹木,结宇相环。缅妇来市者杂沓,诸臣短衣、踪足与谐谑,或席地呼卢、纵酒;缅人笑之。其译者云:『曩不去兵,缅犹敬畏;今已矣。其尽废中国礼,异日不知所终也』。任国玺请设官任巡卫;诸臣不省,无复逊荒之虑。

  秋八月望,缅俗为中秋节;大会诸蛮,招沐天波以夸之,且索贺。永历帝欲结缅,使天波往;至则劫使椎跣,且跪拜之。天波归,泣曰:『我为皇上,诸臣其罪我乎』?事闻,给事中杨在及任国玺劾之;不报。永历帝得足疾,呻吟甚。马吉翔、李国泰共当国,略不顾;召优人黎应祥演庆中秋剧。应祥曰:『行宫密迩,圣体不安;且此何时而为此乎』?死不奉命。吉翔痛鞭之。

  九月,缅人进新谷,令赐从官;吉翔惟私其所亲。邓凯詈诸朝,吉翔旗鼓吴承爵仆之,折一足;及咒水祸作,凯幸以免。

  冬十月戊子朔,颁大明历于缅甸;从邓凯请也。

  顺治十七年(永历帝十四年)春正月,永历帝在者梗。

  秋七月,白文选济锡箔江,击缅兵于瑞羊,大破之。进围阿瓦之新城,索车驾、假觐道,期必得;垂破矣。缅人惧,复招沐天波,固辞不行;其酋请以冠带往。至,遇之有加礼。归言:『缅人请敕止文选军』。马吉翔即使人往;文选不奉诏,曰:『祁将军来言已航海,若前事真,此必伪矣;若不然,航海之后,何自而来?蛮人不足信也』。使者依违去。文选旦夕盼敕不可得,望其城痛哭去。定国亦募缅人赍疏至,略言:『臣先后奏疏踰三十;今驻缅境,请约地得迎驾』!诸臣梦梦无或谋,使者迟;久之,定国引去。

  永历帝自罹杨武、孙元雅之祸,乘舆荡尽;惟余金银盆、碗各一,舆人又窃之遁。群臣窭者,饥寒不免,或三日不举火。马吉翔、李国泰共以语激永历帝,永历帝怒,掷「皇帝宝」使碎之给从臣;太监李国用叩首,言『死不敢奉此诏』。吉翔、国泰竟凿之。然吉翔、国泰皆厚资,饮博达旦。尝饮王惟恭家,酗酒肆詈,声达御前;永历帝责之曰:『纵无君臣之分,何不自爱』!竟不惧。蒲缨张赌肆,日夕呼卢;命毁其居。王惟恭与太监杨荣、某博而拳殴,声澈于外;永历帝使谕之不止,使锦衣卫毁其居一角,两人亦不惧。

  吴三桂尝问自全之策于洪承畴;曰:『滇中不可一日使无事也』。乃疏言:『李定国、白文选假名拥戴,患在门户;土司反复,患在肘腋;投诚将士岂无悬念,患在腠理。且滇土瘠,非翦渠魁,必贻后患』。从之。于是爱星阿等以兵进,且令土司入缅示师期,诱其生执永历帝;分遣降将马宁及何进忠、沈应时趣腾越、过陇川,期会于孟卯。

  顺治十八年(永历十五年)春正月,永历帝在者梗。白文选再使缅人赍书至,言:『臣不敢深入,虑致变』;欲其扈从出为上策。『何诸臣泄泄,不以为意乎?请速定计』!永历帝惟下玺书慰劳之。文选日督众作浮桥、侦路径,为迎跸计;距行在三十里。马吉翔不欲永历帝出,文选亦不知;大败缅兵,遂渡锡箔江,缅终不出永历帝。定国、文选进至大金沙江,谕缅人以假道入觐,犹不克(详「李孙之兵」)。

  夏五月,缅人以兵故,日咎其酋;酋曰:『贼祸我,帝不祸我』。众不听。会其弟莽猛自景迈至,大出金帛劳缅众。吴三桂檄又至,使献永历帝。其酋曰:『因人之危而为之利,不义;不如全之』。众益怒,莽猛因之执而沉诸江,自立为缅王。使来告,且索金贺,词不逊;群臣不能对,缅人怫然去。

  秋七月,缅使招从臣饮咒水;曰:『今后令诸人自市易,我岂能久供哉』!诸人不欲往;马吉翔、李国泰曰:『蛮俗尚鬼,是必从之』;尽劫以行。至则,缅人围诸幙,次第以出;出以三十人缚一人,杀之无或免。永历帝闻之,及后将自尽;邓凯及内官言:『固当死,如太后何。请少待』!俄,缅兵入搜及寝室,宫嫔、命妇死者累百。永历帝及太后以下聚小室中,所余邓凯及宫眷二十有五人,缅移之沐天波室,供馔悉绝;寺僧以粗粝进,因悉诸臣死状,痛哭久之。已缅洁衣衾、什物,奉永历帝还故居,诡词以白;永历帝颔之。是役也,吴三桂实诱缅执永历帝以献,使人往来无虚日;缅犹畏帝从官多,故先杀之。

  秋九月,爱星阿、吴三桂以兵五万出南甸,降将马宝、王辅臣、马宁等兵二万出姚关,合诸土司兵及炊汲余丁万趣缅甸,再使缅执送永历帝;否则,以兵临其城。

  十月丙午朔,三桂至奋挽坡,距阿瓦六十里。缅以金贝文降,请驻师于锡箔;别以百人壁鸠兰,自以永历帝献。时白文选降,李定国在景线不及救。永历帝知不免,使人与三桂书曰:『将军新朝勋臣、旧朝之重镇也,世膺爵秩,封藩外疆。烈皇帝于将军,可谓厚矣!国家不造,闯贼肆恶,覆我京城、灭我社稷、逼我先帝、戮我人民。将军志兴楚国,饮泣秦庭;缟素誓师,提兵问罪:当日之本衷,固未泯也。奈何遂凭大国、狐假虎威,外施复仇之名、阴作新朝之佐?逆贼既诛,而南方土宇非复先朝有矣!诸臣不忍宗社之颠覆,迎立南阳;枕席未安,干戈猝至。宏光殄灭、隆武被诛,仆于此时,几不乐生,犹暇为社稷计乎!诸臣强之再三,谬承先绪。自是以来,楚地尽失、粤东偕亡,惊窜流连,不可复数。犹赖李定国迎我贵州、接我南安,自谓与人无患、与世无争矣。而将军忘君父之大德、图开创之丰功,提师入滇,覆我巢穴;由是仆渡荒漠,聊借缅人固吾圉耳。山遥水长,言笑谁欢?祗益悲矣。既失山河,苟全微息;亦自息矣。乃将军不避险阻,请命远来;提数十万之众,穷追逆旅:何其视天下之不广哉!岂天覆地载之中,独不容仆一人乎?抑封王锡爵之后,犹欲歼仆以要功乎?既毁我室,又取我子;读「鸱鸮」之章,能不惨然心恻乎?将军犹是世禄之裔,即不为仆怜,独不念先帝乎?即不念先帝,独不念二祖、列宗乎?独不念己之祖若父乎?不知「大清」何恩、何德于将军,仆又何仇、何怨于将军也!将军自以为智,适成其愚;自以为厚,适成其薄!千载而下,史有传、书有载,当以将军为何如人也!仆今日兵衰力弱,■〈茕,去冖〉■〈茕,去冖〉之命悬于将军之手矣。如必欲仆首领,则虽粉骨碎身所不敢辞。若其转祸为福,或以遐方寸土仍存三恪,更非敢望;苟得与太平草木同沾雨露于圣朝,纵有亿万之众,亦当付之将军矣』。三桂得书,不顾。永历帝犹语邓凯曰:『太后病矣,未卜得归骨于故里?马宝、白文选未封王,我负之;黔、滇之民,兵躏之,不知何状』?其仁而无断犹如此。

  戊申,缅称『李定国兵至,将御之于此,请他适』!遽舁座行,合宫恸哭。继以肩舆,奉太后、中宫从;余逼徒步。行五里,次江口。时曛黑矣,叛将高得捷负永历帝登舟;叩之曰:『平西王前锋某也』。永历帝默然。至三桂营,南面坐达旦;将佐入见者,跪拜犹如礼。顷三桂入,长揖不拜;永历帝问为谁?噤不能对。不觉自跪;三跪,乃以名应。永历帝切责之良久,叹曰:『朕本北人,欲还见十二陵;尔能任乎』?对曰:『能』。麾使者出。三桂不能兴,其下掖之去,汗出沾背;自此不复见。明日,邓凯匐匍入,曰:『事至此,皇上宜行大烈,使老臣获死所』!永历帝虑伤太后,且曰:『洪承畴、吴三桂皆受国恩,未必毒我母子』。不从。

  甲寅,三桂拥永历帝行,供帐华腆,宫眷皆骑从;盖生致之以献俘也。

  康熙元年春正月乙亥朔,永历帝犹在吴三桂军。

  三月,吴三桂以永历帝至云南,居之故都督府,严兵以卫。民有呼迎者,泫然却之。其下有见永历帝仪表者,阴结满洲及汉官谋拥立;事泄,皆被杀。

  夏四月,吴三桂请献俘,不许;遂缚永历帝于篦子坡,绞弒之,及太子、皇侄。太子将死,骂曰:『逆贼吴三桂!我国家何负于尔,我父子何负于尔?而为此乎』!是日,大风霾晦,雷电交作,兵民雨泣。三桂皆焚其骨,扬之。逼两宫北上,次黄茆驿,軨铎相望,而禁不得语;各以手示,同时自扼死。邓凯去为僧。

  天不祚明,安仁早世!永历帝仁柔之质,太后知之;瞿式耜、吕大器翼戴不遑救臣节也。岂年钧德卜,可议廷和之疏;抑失德彰着,已似赧王之迹欤!然帝即中材,果思奋志,张虚声之势,则次平江以誓之;作六师之气,则固太原而守之。矧此残疆,枕戈不暇乎?乃班行甫缀,宫车骤行;非承麟之受贺登陴、奉天之攻车增堑也。先去民望,何其速哉至是!厥后三下梧州、两入南宁,冒雨浔江之滨、徒步武冈之域;虽宋高泥马、汤阴寒桃,未惫于是。李元允、瞿式耜辗转执言,至谓『纵不思及社稷,当为身谋』;言尽于此,蔑以加矣。而帝不从,甘于■〈足辟〉惫;虽曰桂林之军变起仓猝、承允之罪岂复容诛,然三水之阨、肇庆之隍,曷为而不守;亲征之请、御营之卒,曷为而不筹乎?以此责人,虑孔、尚、马、庞,亦不受过也。夫羽林在前、属车从后,除道警跸而出者,无事之贵也;固守荣阳、纵观枭骑,万乘亲在行间者,能事之主也。即轻率如齐侯、数奔如守绪,必其重臣、战将、地利、兵威,或无可执词、或燃及眉睫;岂谓相距千里,掉首弃之,有类庶民避仇亡命?帝则劝驾之言易入、断鞅之谏不行,临安远跸,空陈宗泽之言;庚申北行,勿恤宰臣之议!至于滇池驻跸、安隆奉迎,地纵偏偶,岁且更始;犹不思碇海誓师,飞鸢计守。金册掷于蛮疆、黄幄飘于瘴雨,无鄩灌之烬可收,乃起漫之行是踵。汉高柏人闻名而不驰,光武邯郸鸣鼓而却坐;此时四海无家、一城莫守,将以求立,岂不难欤?然庄烈自殉于天寿、宁靖飘泊于海中,远法近师,乃非无策;况胜负之未可知、针盘之犹可招乎!乃东隅之失,直无能断大事之人;骠国之跧,反似棫林迁延之计:前固憋于轻脱,后更死以濡迟。至于三升痛哭于泛海、文选雪涕于鹧鸪,明鉴忠而化碧徒然,国玺疏而充耳罔识!固以貂珰炀蔽、游棍横行,然太阿倒持,谁实尸此?及观其移书叛逆,本末自摅;乃知帝之见解,惟欲与世无争,保全微息耳。岂知难测者,事也;不同者,势也!诸葛未顾,则苟全性命;及天下三分、益州疲惫,而犹抗斥偏安,躬自北代。盖死灰惧燃、睡榻防卧,自古英雄,势不两立;且三代兴亡,勿俾逸种,亦较然也。矧即野井是唁、太上奉名,而饩牵之竭谁供?果蠃之非类我!生讥龟兹之王,死作蛮夷之鬼;苟或深思,不可终日矣。■〈亻涀〉■〈亻涀〉偭偭,斯何为乎!悲夫!三百年付托舆图,一旦拱手;祖宗栉沐、臣子敝屣,疆臣抗御、天子倡行。加以朋党中朝、跋扈外镇,敝〉■〈徙,足代彳〉江蜀;爵赏寇仇,干断弗伸,国祚自覆。山遥水远,言笑谁驩?既足自悲,更用祈乞!叔宝无心、姜维难辅,帝之始末,千古赧已。虽或兴「悲龙逝,有目斯瞻桂厂;仍延绵,历百岁而藁葬」之说,厥址何存?幼子使携,余生何往?句容一脉,至帝斩焉。「诗」曰『日蹙国百里』。「传」曰『亡也忽』。然可痛已,可鉴已!

续明纪事本末卷之十四

  永历党祸

  顺治三年(隆武二年)冬十一月,永历帝即位于肇庆。以丁魁楚为东阁大学士兼戎政尚书、吕大器为东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瞿式耜以大学士兼吏部右侍郎。将以李永茂为东阁大学士,永茂以居忧辞。王化澄、晏日曙、汤来贺、董天闳、朱治■〈目简〉、方以智、程源等各以翼戴功,进擢有差。

  以王坤为司礼监秉笔。坤骄恣坏法,事宏光帝不改辙;入闽不用。自是入朝,永历帝谓坤熟故事,使典今职,遂通权贿。以内批,擢周鼎瀚为给事中,以马吉翔、郭承昊、严永从为锦衣卫使。吉翔,京师游棍,夤缘为参将;丁魁楚使奏捷于福州还,便佞得永历旨,使掌丝纶房司票事,与太监庞天寿、王坤皆幸用。又以朱容藩掌宗人府。容藩不齿于楚宗,又降贼伪称世子,贼将立之;已知其伪,走粤东。丁魁楚任荐之,故有是命。俄,命萧琦为兵部尚书、晏日曙为工部尚书、周光夏为都御史。萧琦为瞿式耜所取士,后卒召乱(详「自成遗乱」)。

  十二月,内批以王化澄为督师,代林佳鼎。瞿式耜疏:『内批用人,宏光弊政,非美事』。不听;且进化澄兵部尚书。化澄以巡按御史骤督两广,入为兵部侍郎,掌中枢印;自是以墨敕升尚书,人以为异。王坤益乱政,恣意颠倒;皆用内批授官,诤之者并不听。

  起复李永茂为东阁大学士;以未除丧,专知经筵,不入直。永茂荐所知十五人,刘湘客与焉。王坤先启封视,不悦;朱十四人,更黜湘客。永茂怫然曰:『荐人非私;斥湘客,即斥茂也』。即日解舟去。瞿式耜疏:『大臣论荐,司礼窃去取,何以服众』?坤亦疏荐人望数十人;式耜言:『司礼抑人非,荐人尤非』。吏科都给事中刘鼒直劾坤,永历帝怒,夺鼒官;式耜力持之,乃已。寻以检讨方以智为中允;改湘客编修,进讲经筵。坤不悦;又疑鼒疏为方以智所草,恨之。御史童琳劾周光夏越资题授,紊台规;永历帝怒,下琳廷杖。式耜言新政未布,乃杖言官,不可;乃止。

  顺治四年(永历元年)春正月,永历帝在梧州。丁魁楚遁去,旋出降。王化澄等各遁去;从者惟吴炳、方以智、朱天麟、吴贞毓、给事中唐澄、御史程源、中书吴其雷、洪士彭及马吉翔、庞天寿数人。

  二月,召前礼部尚书文安之、前大学士王锡兖入阁,命周堪赓为户部尚书、郭郁贤为兵部尚书,皆不至。以刘远生为刑部尚书、方以智为东阁大学士。以智知不可为,弃官去。时朝政凌乱,惟瞿式耜设守御、说诸镇、抑权阉、招俊哲;疏荐人望可达行在者,请官之。于是丁时魁以言事擢给事中、王夫之以学行擢行人。

  亦擢故知州金堡为给事中。堡疏得失曰:『朝政独卑,勋封无等。罪镇久纵,中旨频传;内廷贪墨,言路调停。义兵摧折,奉使非人』。言皆切中。大意『今日之患,莫大于阃外不知有朝廷,朝廷复以匪人持政柄。郝永忠杀掠武、靖,陈邦傅无功列爵,宜诛;马吉翔扈从,已酬锦衣,毋使挠政。不然,臣不知所从也』。李成栋在广东闻之曰:『朝廷尚有此人乎』!吉翔怒甚,以词激两宫;永历帝亦怒,使朱天麟责堡。群臣更狂之。堡又疏时势:『于闽言,朱成功忠而果,宜使通浙,且制东粤;于吴言,财富之区,义烈所倡,至今未尽;于湖南言,曹志建、赵印选宜出茶陵,以合豫章之师;于湖北言,马进忠、张光璧宜为三路直走武昌,何腾蛟居中节制;于蜀言,谭文等宜易地立功』。马吉翔等衔刺骨。侍郎严起恒以分巡道入谒,永历帝异之;语兵事,对甚悉,受今职。瞿式耜谓其委随甚,而推朱天麟、金堡以告御史刘湘客。及永历怒堡,天麟亦言堡使湘客结己攻马吉翔;惟严起恒救之,堡得免。陈邦傅亦疏劾堡,其势横甚。

  刘承允受命镇宝庆(事在去年)不行,而骄恣甚;屯军武冈。给事中刘尧珍过与语不合,拳殴之;锦衣指挥张同敞、御史傅作霖责之。丙戌,永历帝至全州,承允入朝,无臣礼;御史瞿鸣丰劾之。承允遭都御史杨乔然于道,叱曰:『若作台长,任人妄言,何用于尔』?乔然与争,承允挥拳竞;冠裳毁裂,犹不止。众谓此武臣态,置不问。前四川巡抚毛芝瑞力遏承允,几被害;走广东。承允亦恶王坤甚,逐之;坤惧而匿。面詈周鼎瀚仰阉鼻息,时更多之。旋晋爵安国公。

  瞿式耜自请留守;诏拜文渊阁大学士兼吏、兵二部尚书,留守桂林。亦封陈邦傅为恩平侯(互见前),而以吴炳兼东阁大学士。

  夏四月,刘承允请封郭承昊、马吉翔、严永从皆伯爵。三人与承允为表里,故请之。朝臣媚承允者,腾章扬颂至不可极,所欲无不从。毛寿登独斥之曰:『金吾无矢石功,不可』。吉翔疑其疏草自刘湘客;其党周鼎瀚为蜚语:『将有如董卓、李■〈傕,氵代亻〉事』。承允方忿,寿登等复请返桂林;承允益忿,逼永历帝杖寿登、湘客,跪吴德藻、万六吉于午门。诸臣伏地请,乃止;仍落职。太常寺卿潘应斗度不能与承允抗,弃官去;其弟主事潘星、中书舍人管裘嗣、邹统鲁先后洁其身以老。

  五月,以周鼎瀚为大学士,与刘承允同入直。武臣平章事,开国后罕其人;永历帝特行之,承允益恣。

  程源自楚入贵州,伪称侍郎、总督三省,累赃巨万;为巡按御史钱邦芑所劾。永历帝怒,削职逮问;源走去,旋复出。

  陈邦傅在南宁遇敌不敢战,惟拥兵毒民;且横恣无臣礼。瞿式耜、严起恒使其部茅宪、胡执恭阴掣之,得不犯上;故邦傅尤忌之。四方幸进者阻于起恒不得逞,皆夤缘马吉翔及太监夏国祥以中旨用。张同敞、刘季矿皆自辞去。

  秋八月,以严起恒为东阁大学士。刘承允将执永历帝降,不果;遂以奉天降。永历帝仓卒走,马吉翔等从,颇着力(详「奔亡」中)。刘湘客等止桂林。

  冬十二月,永历帝入桂林。庞天寿固奉命征兵桂林,至是来迎。嘉其供帐,使掌司礼监;又命与吴贞毓、王化澄、严起恒、瞿式耜同入直,枉直不能别。幸柳、象时,睹从臣崩溃,惟马吉翔一人掌阃事,大权悉为握;既至桂林,益用事。瞿式耜疏请揽朝政、明赏罚、亲正人;不从。

  顺治五年(永历二年)春正月丁酉朔,以朝臣星散,免朝贺。

  三月,永历帝如南宁。以严起恒、王化澄入阁办事,起恒兼吏部尚书;从者惟萧琦及科臣许兆棠、吴其雷、尹三聘、洪玉鼎、洪士彭及马吉翔、庞天寿等。周鼎瀚以附刘承允,先劾于言官;瞿式耜拟票持大体,谓鼎瀚宜乞免。鼎瀚不肯去,惟请假。至是,式耜复论之;鼎瀚遂罢。式耜虽居外为留守,朝事有缺,必疏论之;尝言『臣与皇上,患难相随、休戚是共。一切大政,当得与闻。朝议可否,四方之则。本乱未治,末之有也』。

  朱天麟讲学居平山,以今职召,不赴;疏请亲征,倡率诸将。永历帝命为礼部尚书、东阁大学士,天麟不至;请如左、右江召募,不许;乃入直。或谓天麟之入,以厚采木,内监得之(?)。又营其弟天凤为给事中,子日生御史、月生中书。其性躁进;化澄庸懦,皆非可相。天麟亦颇通陈邦傅,其子禹玉负迎驾功,欲得南宁;邦傅在浔州,请世守广西如沐氏。瞿式耜疏:『宇内剥削,惟粤西一隅,为皇上驻跸。楚、滇数万之师,取食桂林;辄思独拥,岂老臣所知乎』!论者以为党(陈禹玉事,互见前)。

  夏四月(明闰三月),李成栋以广东复为明,遣其下洪天擢、潘曾纬、李绮赴行在。时赵台、陈禹玉争南宁,人心惶遽;闻成栋反正,益惊惧。天擢等力陈成栋志,乃安。诏进天擢、绮及潘曾纬、袁彭年官。彭年既降为布政司,成栋反正复与谋,故官之。粤东诸臣争迎驾,成栋尽遮之;惟降臣耿献忠巡抚梧州,得通款。

  闰四月,李成栋再使沈源渭来迎驾,遍贿群臣;朱天麟、王化澄、马吉翔皆劝永历帝东。擢源渭为御史。瞿式耜虑为成栋制,将复如刘承允、陈邦傅;疏争之,使者络绎(详见前)。马吉翔恶式耜,力请依成栋。楚师解体,式耜再使蔡之俊、蒙正发至,不听;留两人内用。而成栋将杜永和适来朝,与正发争御前,称欲杀之;给事中欧阳霖疏劾,永历帝令勿问。朝臣出争出(?)。

  晏清自田州至,以为吏部尚书。命兵科张凤翼兼修撰,以张佐宸为文选司、扶纲为考功司、董云骧为行人、潘观骏为职方郎中、王绪为户部主事,张起孝、王者友、朱士鲲以原官待选。臣僚济济,党祸亦基此。

  六月,封陈邦傅为庆国公,屯浔州;设官征赋,惟所令。赵台荐自邦傅,及邦傅谋世镇广西,劾于瞿式耜等;台亦诋之,且绝其婚。邦傅宣言必杀台,面责永历帝『纵两衙交构于本爵,无加恩;台既负义,反予优容。且南宁臣辖,更立巡抚为何』?永历帝面赤,不能答。邦傅锐欲有广西,扼于朱天麟而止(详前)。

  秋八月,封李成栋为翼明大将军,养子元允以锦衣指挥掌丝纶房。成栋忮瞿式耜,请使入相;从之(详前)。式耜不可;疏辞骸骨,亦不许。使仍守桂林。以降臣袁彭年为左都御史,奖其助成栋反正也。

  以曹烨为兵部尚书、耿献忠为工部尚书、洪天擢为吏部侍郎、潘曾纬为大理寺卿、毛毓祥为通政司、李绮为广东提学道,朝臣略备;然事无巨细,皆决于李成栋及元允。上下尸素而各自为党:严起恒、朱天麟、王化澄、堵允锡、吴贞毓、晏清、吴其雷、洪士彭、雷夏、洪玉鼎、尹三聘、许兆进、张孝起从患难、蔑降臣为一党,曹烨、耿献忠、洪天擢、袁彭年、潘曾纬、毛毓祥、李绮矜归附、凌朝士为一党,刑部尚书吴憬、副都御史刘湘客、光禄寺卿陆世廉、太仆寺卿马光仪、吏科给时中丁时魁、户科给事中蒙正发、兵科给事中金堡、李用楫、郎中徐世仪、施召征皆自诸路赴行在为一党,翰林学士陈世杰、太仆寺卿杨邦瀚、光禄寺卿王应华、给事中李贞、御史高赉明、郎中吴以连、唐元楫皆粤东人、官本州岛为一党。已为吴、楚两党:吴党以朱天麟、王化澄、吴贞毓、朱用楫、张孝起、万翱、程源、郭之琦主之,皆内援马吉翔、外倚陈邦傅;楚党以金堡、刘湘客、丁时魁、蒙正发、袁彭年主之,皆外联瞿式耜、内恃李成栋。邦傅之镇广西也,王化澄实诺之。马吉翔又使举七郡赋无属于留守,将以死式耜;式耜及李成栋皆劾之。邦傅恃吉翔,迄不惧;朝士无耻者媚吉翔无不至。成栋、元允方握政,彭年恃之,卖官入货门如市。已除之人,无地可授,故非成栋札,莫之官;彭年益炽。

  瞿式耜请开经筵,以刘湘客为讲官、黄运奇副之。湘客擅文墨,故式耜荐之;然多智。袁彭年等知不及,举动必咨之。时魁富而嗜利,复刚狠;并其党亦恶之。正发唯阿陈邦傅,始降谓人不知,其部浔州、南宁、庆远、太平四府民未薙发,益以是鸣忠绩;李成栋尤恶之,科道争纠劾。彭年等亦谋去吉翔、邦傅,独揽政令。金堡疏八事,劾邦傅十可斩罪,旁及王化澄、严起恒、马吉翔、庞天寿。吉翔亦惧,请罢诸务,化澄、起恒并乞去;朱天麟请止之。堡及时魁劾不已,太后使语朱天麟:『武冈之难,吉翔有功』。使票责堡等;天麟亦解之。袁彭年、丁时魁怒不息。永历帝知群臣水火甚,使入太庙盟,而怒如故。民为虎邱假山图,以元允贾氏子也;而以正发为喉、湘客为皮、金堡为虎牙,并及瞿式耜。然式耜迎跸疏关大计,亦未隙于成栋;成栋言厂卫不可赞机密,言亦是。马吉翔大忮,故外合元允而中间之。堡颇清持,才资衣食于时魁、湘客,至余一物无所取;李元允折节事之。

  秋九月,复召何吾驺、黄仕俊为大学士。

  冬十月,李成栋使元允将卒三千入宿卫,为禁旅。佟养甲悔其阴降,使人赍表北;元允以白,请以养甲充兴陵时祭使,使陈纯来杀之白沙洲,及其党刘显允。诏元允署吏部尚书,威势益炽。时文武竞进,投牒通政司者日千计;皆假迎銮扈跸名,或冒白身为原任。朝谒之时,章服错乱,同官至不为礼;亦不言供职及守御事,惟乞升迁、封诰。阁臣及文选亦虚名,票拟惟署「着议」字。惟李用楫三荐辜朝荐,竟不报;以李成栋薄其请陷广东也。何吾驺始降于李成栋,署其门曰「修史」,人咸笑之;而李元允奉为师,因说成栋荐之。成栋将入朝,马吉翔惧,构蜚语「将有朱温、董卓事」;上下骇惧,使鸿胪寺卿吴侯往止之。元允阴以其状告,成栋太息止。众知其诬,而蔽于马吉翔。吴其雷特疏言:『匪徒猥进,贿赂公行。请清文武,以肃朝纲;厉廉耻,以别人品。请凡三朝、四朝、五朝、六朝之人各建功勋,以昭靖献』。李元允、袁彭年含刺骨,其雷走桂林。有贾士奇者,楚党也;愤施召征不之揖,詈而殴之。严起恒议亲征,以刘远生协理戎政、金堡为监军。马吉翔惧,使夏国祥告太后,寝之;且言瞿式耜、严起恒皆奸党,不若王化澄忧君国。故式耜、起恒言多不用。

  十二月,封李元允为南阳伯、马吉翔为文安侯。

  顺治六年(永历三年)春正月,李成栋忌宣明伯王承恩得人心,又怒彭鸣京为之用;田辟有众数千亦依之,则益忮。是月,遇承恩于英德;佯醉,即席杀之。永历帝特命朱由艺为大学士,成栋怒非己意,诬系狱中杀之。

  陈邦傅忿金堡,疏言:『朝廷三年颠沛,即次少安,何为纷纷若是?堡既劾臣无军,请使监军,睹臣铁骑十万』!且诬堡官临清时降贼。朱天麟见其疏,笑曰:『堡善骂人,人亦骂之』。即假「辛苦贼中来」诗,言『堡所来,朕亦未悉。邦傅请监其军,其议之』!天麟始亦重堡,及堡与彭年劾朱谊伪敕事涉天麟,天麟怒;由是有隙。票出,堡大恨;丁时魁曰:『此刺成栋及我也』。纠科道十六人诣阁诋竞,喧闹不已;尽弃官印,白衣走出。永历帝战惧,茶倾于衣;询其故,亟取天麟票已之,使李元允喻诸臣供职。天麟辞去,慰留再四,不可;陛辞而泣。永历帝亦泣,曰:『卿去,朕益孤矣』!时魁等论不已,并朱天凤、日生、月生皆去之。以何吾驺、黄仕俊为大学士,入阁办事。行人司方亨祚、太仆寺丞张尚、都察院经历林有声伏阙,言『吾驺贪黩,不可相』。皆夺职。当票出时,时魁并疑严起恒,将殴之;值休沐,故天麟独受祸。寻如桂林,礼于瞿式耜;而使其子结诸将使戴己,议者薄之,更如南宁。及何腾蛟败,楚师大溃,举人刘惟贤徒步谒阙,请独任严起恒。诸将闻之喜,马吉翔等尼之,闻者解体。

  二月,李成栋败死于信丰。吴贞毓等合疏:『尊朝廷、抑奔竞,归大权于上』。永历帝以语袁彭年,彭年对不逊;永历帝责之,则肆言『曩以铁骑三千鼓行西上,君臣安在』?永历帝泣下,举朝骇惧。张述载伏阙上疏劾其罪,彭年气阻。洪天擢以与李用楫隙,自求去。

  太仆寺卿贺全业游上林,永历帝从授读;即位,擢今职。劾彭年党议论乖方、陈邦傅跋扈无状;彭年、元允将殴之,全业走高明,使锦衣卫捕至,桎梏遍体。夏国祥以师傅故,善视之,且以闻。众议斥职,彭年不可;永历帝谕永不用,乃出之。全业如桂林。

  夏四月,孙可望来请封;金堡抗疏争,朝议是之。陈邦傅思假可望力逐高必正、李元允、瞿式耜而杀金堡,径使封之;且为之赂朝贵,王化澄等皆受之,曰:『拒之,恐犯顺』。严起恒独不可,化澄为调停。夏国祥尤狡亵,日与马吉翔等坏朝事(可望事,详「李孙之兵」)。

  六月,袁彭年母死,言受恩厚,请不居丧;李元允亦为请。太后命考不守制于祖宗,为何代事?彭年犹徘徊月余乃去,竟免于五虎之祸。

  永历帝命严起恒、刘湘客如梧州抚忠贞营,堵允锡自贺县至,起恒、湘客与俱还。时方畏李赤心;值允锡至,则大喜,郊迎之。允锡恶元允,欲去之,结马吉翔以为援。丁时魁劾之;金堡亦劾其丧师失地罪,且面责其结赤心、宴孙可望使于七星岩曰:『滇与忠贞,皆国仇也。君何眤之』?允锡失色;既而曰:『我劳苦边事,如君言,竟无功矣』。堡曰:『劳则有,然功于何有』?交恶益甚。或谓元允:『允锡将以忠贞营清君侧』。元允亦言:『我曹在北,彼不敢至;今以广东反正,来何为乎』?朝士之恶五虎者更构之。允锡乃移书瞿式耜,称奉密敕,使共诛元允;式耜知敕伪,曰:『吾辈不克为封疆计,而为人皋牢,非社稷之福也』。乃止。永历帝闻之,颇不直允锡,使求敕于式耜;式耜焚之而以告。犹以允锡得忠贞营心,使督师梧州,节制诸营(详前);赐之龙旗、旌节、尚方宝剑、白金五千。甫踰阙,元允尽攫之;允锡所得布绘龙旗而已。乞饷,又不予。

  陈邦傅纳女于高必正,使攻桂林;瞿式耜请分饷之,乃止。

  会晏清、黄运奇为郭之琦等所劾罢。之琦由杜永和进,怙其势,将杀运奇;王化澄止之。化澄寻亦恶于丁时魁;其人也,实夤缘于王坤。马吉翔、金堡屡纠之,化澄若无事。

  冬十月,何吾驺、王化澄罢。吾驺既与袁彭年互攻讦,专结夏国祥;及为堡所劾,不自安,引疾去。化澄在经筵,堡面斥其罪;化澄怒,自裂其冠去。坤、吉翔、天寿恣弄权,永历帝略不问。复召朱天麟,辞;言『国势累卵,朝野同危;而言者不顾,专以琐屑掉首而争,侈为遗直。今而后,请无以四方无利害者执为重故,使皇上独忧社稷』。盖谓堡也。于是起恒独相,朝士惟笙歌、贿赂是尚,或讹为捷报以自娱。尚书吴景、通政司毛毓祥知必败,景挂冠于朝门去、毓祥自劾愚惫去。时魁等时连逐宰相,势益横。湘客频入阁窥票拟,参疏未至,即以意指挥;不从,则祸,或即殴詈。秉笔者皆为副本俟改削;阁臣苦之,乃建议请帝坐文华殿面拟旨,乃少息。

  冬十一月,堵允锡在浔州;以与廷臣水火,忿成疾。遗疏言:『臣请兵,曰无丰其翼;请饷,曰无与号召。致臣如穷山之独夫,坐视孔棘而不能救。臣死之后,乞任老臣图兴复;如以李元允、刘湘客、丁时魁、蒙正发、袁彭年为腹心,则成败可虞矣』!遂卒。诏赠中极殿大学士、太傅兼太子太师,封浔国公,谥「文襄」。允锡托其遗腹于部将,竟负其指。孙可望之入粤也,执而鞭之;曰:『堵制台何如人,若敢为此』?遗嗣得无恙。

  鲁可藻请录遗贤,时杨廷枢已死,召张自烈为检讨,沈寿民、刘城为给事中,杜如兰、金光豸为礼兵部郎中,张之升、金光闵为行人,多不能至。

  顺治七年(永历四年)春正月,永历帝谓李成栋死国事,封元允南阳伯;力辞,不许,仅受车骑将军印,上疏仍称原官。以庾关陷,召诸臣入,问策且议走广西;群臣皆谏,金堡及彭佺言尤力。马吉翔固恶李元允,谋借是奉帝走梧州,依陈邦傅,逐严起恒及金堡;因蹴夏国祥奉太后先行,上遂登舟。元允入,自请留守,伏地痛哭;言『上自西来仍西去,元允不敢留,恐宵人谮臣有异心。一朝不戒,生劫入舟。至今思之,犹负芒刺』。盖堵允锡伪敕中语也。又言『皇上若犹念东土,臣愿留督肇庆,与杜永和犄角;此臣之职也』。乃手诏以元允留守肇庆,督理诸军。袁彭年闻之,自请以墨绖监元允军;许之。出金堡,使谕诸将士。马吉翔犹虑权归李元允,自请督师救广州;以为兵部尚书,屯于三水,不敢进。

  黄士俊年八十余矣,永历帝谓其老罢之。再使召朱天麟,疏:『百尔隙争,尽坏实事。昔宋高南渡,犹有退步;今何地也,皇上宜奋然自将,使诸臣尽擐甲冑,臣亦抽峒丁、择土勇、募水手,经略岭北、湖南。若仅以票拟为本,则政本安在乎』!

  二月,李元允留肇庆。邦傅入卫,楚党势失。高必正亦至,使援广州。吴贞毓、郭之琦、万翱、程源、李用楫、张孝起、李日炜、朱士鲲、朱统钥、王命来、陈光允、彭佺合疏劾袁彭年、丁时魁、蒙正发、刘湘客等把持朝政、朋党行私十大罪;源且于御舟侧,摘金堡驳吕尔玙疏中语(有昌宗、仁杰语),大声述之,谓诬蔑故太后。永历帝尤恶之,李元允请以反正功,免袁彭年;诸人并劾之。丁亥,下堡、湘客、正发于狱,马吉翔司其谳。王夫之、管嗣裘说严起恒:『国事如此,奈天下何』!且责起恒不力救。起恒请入对于舟中,不许;率群臣跪沙际请,亦不许。吉翔固熟厂卫事,谳时陈刑古庙,五毒毕至。夹堡折足,堡大呼二祖、列宗;余者并乞哀,供赃数十万。堡极贫,亦坐四万。狱上,堡、时魁谪戍,湘客、正发追赃赎配。时魁已遁,不获谳;又免彭年罪,不问;惟堡、正发、湘客独被祸。瞿式耜上疏争其事,又请缓堡刑;略言:『中兴之初,元气未复;诏狱追赃,乃魏忠贤以杀杨、左,不可法』。永历帝言堡罪重,且颁敕布四人罪状于天下;式耜封还,言『法者天下之公,何以蜚语饮章,横加考察,开天下之疑。且四人得罪,各有本末;臣在政府不言,恐失远人之望』!先后凡七疏,不听。张同敞亦以为言,诏斥之。堡固峭甚,又忿内臣不法、外臣违制,欲永历帝用高皇帝法部署一切;且言『马士英不相,则左良玉安得而称兵?刘承允不将,则张光璧何由而称戈』?及争弃肇庆,则曰『东西将士,恃乘舆威灵,效死战守;乘舆一动,人心必摇,两省必不能守,且国家更有何地可适?陈邦傅非社稷之臣,忠贞营败亡之余,必不可恃;后必侮之』。时不能用。其驳吕尔玙词失伦,然非敢诬太后,累于李元允及祸。而永历帝怒堡甚,至密诏都督张凤鸣必杀之;比狱上,犹诏窜金齿。诸将焦琏、胡一青、马进忠、马宝、杨国栋、曹志建皆请释之,并不听。总兵胡执恭子劾瞿式耜词极丑诋,帝不为辩。

  夏四月,考选朝官,转朱士鲲吏科给事中、董云骧御史、潘观骏职方主事。云骧谢恩陨舟中,观骏以不冠降职。

  严起恒罢。起恒遇事持平,与马吉翔无所忤;丁时魁等力诋之。五人得罪,起恒救甚力。吴贞毓甚恶之,又恶式耜,谋以鲁可藻代之。王化澄在位时,尤恶起恒,将使胡执恭、孙可望杀之;故以马吉翔掌中枢,夏国祥、庞天寿、王坤皆用事,并比之。于是,贞毓、吉翔等合词请召化澄复入阁。给事中雷得复劾起恒大罪二十有奇,比之严嵩;永历帝不悦,夺其职。起恒求去,王夫之等以疏争,永历帝固留之;起恒因谢病,七疏不报,放舟竟去。万翱等请逮治,不许。

  五月,命陈邦傅援广东,不应;惟日挠瞿式耜境,杀掠如寇盗,式耜无如何。

  高必正入朝,吴贞毓说之曰:『五虎之罪,主者起恒。公入清侧,数语决矣』。编修钱秉镫曰:『五人排起恒,彼反救之;此长者,奈何此云乎』?必正遂不直贞毓。入见,言起恒虚公可任,金堡罚重;且请手敕亲邀之。乃诏起恒复入阁。俄,陈邦傅、李元允皆来朝,永历帝及太后召必正、邦傅、元允同入对。元允伏地请死,曰:『金堡非臣私人,向以封疆故,不敢言;今请罪』!永历帝曰:『卿大忠义,朕不疑卿』。元允终言『朝臣以己为金堡党,故于四人之狱,独赐臣敕书,令安心任事』。太后遽言:『若无以堡为正人,彼尝诬若反』。元允请其据,永历帝不能答。元允复有言,太后以请封孙可望为堡罪;乃不敢言。高必正掖之出,复面责王化澄徇私植党。化澄申诉,几不成语;永历帝为解之。一日,忽召廷臣问:『金堡何如人』?众莫敢对;再问,卒莫对。明日,钱秉镫疏:『昨侍班行,恶堡者皆在,卒无应者;则堡之为人可知』。且胪其刑废状,乞量移。乃改戍清浪卫;以阻兵,不行。高必正赆金五百,亦不受。马宝先自德庆至,亲为裹创,故堡不死,遂之桂林。瞿式耜请为书记,不可;曰:『朝廷罪人,乌可佐相公!且事已去矣,岂爱死哉』!为僧以终。

  元允还广东,将使高必正与偕;吴贞毓复尼之。张孝起、李用楫及御史廖永亨复互讦,太后忿,至令无纳科道疏;永历帝虑言路绝,令分别进。乃诏:『中书科非军国大事,疏勿陈』!孝起孤峻,不伍流俗。高必正与刘湘客皆陕人,疾孝起,湘客至詈之于朝;永历帝不能禁,惟和解之。必正还军,陈邦傅嗔其不附己,潜兵袭之;必正求援于瞿式耜。永历帝闻之,下诏使和睦;不听。

  鲁可藻当复肇庆时,自称总督;瞿式耜劾之。及居忧不守制,式耜再疏劾去,失职久之。万翱亦久为五虎抑。至是,进翱掌兵部事,起复可藻为兵部侍郎。及吴贞毓皆思结援于各镇,乃封曹志建、胡一青、焦琏皆国公。贞毓务排瞿式耜,与马吉翔谋,先后以于元煜、万年策、吴春芳、郑古爱、来嗣敏出督江、楚、粤西诸军事,挠式耜权。粤西遂没(详前)。

  六月,故祭酒文安之以国势益危,慨然救之;谒帝于梧州,命入阁办事。时严起恒为首辅,王化澄、朱天麟次之;起恒被扼于党人,随班朝贺,不得展。安之至,起恒让之,自处其下。

  秋八月,孙可望求真封秦王;严起恒持不可。王化澄、朱天麟、万翱、徐极皆请封之,起恒难焉;文安之、郭之奇是起恒。杨鼎和至,力争不可;起恒以为兵部尚书。又以刘尧珍代万翱,化澄、天麟议遂格。

  冬十一月,瞿式耜没于桂林。陈邦傅遁,李元允走行在;曹烨、李绮、耿献忠、丁时魁皆复降。永历帝仓卒走。陈邦傅杀郎中潘观骏,逼郎中许玉凤、董英入水死,修旧怨也。王化澄弃永历帝,走容县。

  十二月,王化澄、黄士俊、董天闳皆出降。袁彭年居佛山镇,纳寡妇,得厚赀。闻广州没,献金七百于尚可喜,求以通判用;且泣言降非己意。可喜挥之。于是两党皆尽,惟严起恒、吴贞毓、马吉翔诸人从。以赵台走土司,命张孝起为副都御史,巡抚南宁兼高、雷、廉、琼四府军门云。

  顺治八年(永历五年)春二月,永历帝在南宁。兵烽稍止,朝臣复出。吴贞毓卒恶严起恒,或劝之去;曰:『吾不能舍上去,死于贼、死于奸雄,惟天命耳』。

  闰三月(明二月),严起恒被杀于孙可望(详「殉节」及「李孙之兵」)。

  夏五月,朱天麟力请幸云南,依孙可望;永历帝不可。乃出之使经略左、右江土司,为勤王之助。

  秋九月,陈邦傅叛,出降。

  冬十月,李元允疏迎永历帝驻防城,不许。

  顺治九年(永历六年)春正月,孙可望劫永历帝如安龙。马吉翔为兵部尚书,司戎政营;庞天寿掌勇卫营。俱谄事孙可望,谋逼永历帝禅位。吴贞毓于跸濑湍时,请暂止,系人望,大忤马吉翔;其党冷孟饪及吴家炫、方祚亨交劾之。永历帝持不下。天寿、吉翔招孟饪计曰:『此徒费笔墨,今惟启秦王,令举中外事归戎政、勇卫营,贞毓等乌能为!然后受禅,奉上为太上皇,则富贵永久矣』。孟饪极称善,使门生郭璘说主事胡士瑞戴可望;士瑞叱之。使郎中古其品为受禅图;其品裂其帛,抵之地。吉翔怒,阴告可望,使速谋;可望使其党张虎至,令朝政尽归戎政、勇卫营,杖杀古其品。于是士瑞及给事中徐极、员外郎林青阳、蔡演、主事张镌谓:『吉翔、天寿欲称臣可望,事殆不测;吾辈不言,负国深矣』。连章发其奸,疏三上;永历帝乃知之,大怒,将穷治之。两人急求救,太后遽命释之,各还职。

  夏五月,李元允被执至广州。

  秋八月,朱天麟卒。永历帝奔南宁,天麟力疾追扈;四月至广南,永历帝已入于安隆所。天麟止西坂村,病剧不能行。至是,卒。天麟固不悦金堡及严起恒、吴贞毓又其所取士,人疑梧州之狱,天麟遥使之;故吴霖、程源、郭之琦、许玉凤攻击不已。又使余熂通孙可望,使并杨展、皮熊军,或未必云。

  冬,永历帝在安隆。逼于孙可望,危甚(见前);顾内侍全为国、张福禄曰:『可望无臣礼,吉翔、天寿为耳目,祸必及。朕欲密召李定国,若能为乎』?两人皆受命;且言:『兹事重,非中官所能任。外廷之臣徐极、张镌、蔡演、林青阳、王朝瑞固弹劾吉翔,可任也』。使告之,皆许诺;乃密语吴贞毓,贞毓曰:『主上忧危,是臣子报国之日。顾诸君子孰能行乎』?林青阳请往;乃使员外蒋干昌为敕书、主事朱东旦书之、福禄钤御宝,密付青阳。

  十二月,林青阳自间道至定国军。定国奉诏泣,许奉迎;以兄事可望,久未敢发(详「李孙之兵」)。

  顺治十年(永历七年)夏六月,永历帝语吴贞毓:『林青阳久不至,宜使促之』!周官涕泣请行,都督郑元允曰:『吉翔在,必先去之』。乃使吉翔祭兴陵及太妃墓于梧州、南宁,官乃行。青阳已还次南宁,总兵常荣款之;青阳虑羁滞,使亲信刘吉先入告。永历帝喜,擢青阳给事中;为「屏藩亲臣」印,使吉畀青阳,命再往。青阳至廉州,与周官遇;偕至高州赐定国,定国拜受。吉翔闻有使至定国军,使人觇之;值主事刘议新还自定国军,遇吉翔于南宁,谓其必与谋;以两使之状告。吉翔骇绝,使弟雄飞极赀赂提塘王爱秀入黔告变;可望并疑吉翔,使郑国入南宁觇之,而捕林青阳。

  冬十二月,永历帝以左右皆吉翔党,势孤;乃假考选名,授蒋元昌、李开元检讨,张镌给事中,李颀、胡士瑞御史及林锺、蔡演、徐极、朱东旦、赵赓禹、易士佳、任斗墟各进秩,皆与密敕者。庞天寿、马雄飞大惧,语其党蒋御曦、朱德亮、郭璘、蒲缨曰:『凡我仇类,并跻清华』。方谋陷之,而吉翔发林青阳、周官状。于是林锺、赵赓禹、蔡演、徐极、张镌、李颀、胡士瑞直劾马吉翔欺君卖国状,庞天寿与表里罪。章未下,天寿、雄飞皆先遁入黔,愬诸孙可望;可望使郑国械吉翔至安隆,与群臣质。

  顺治十一年(永历八年)春三月,郑国、吉翔至安隆,贞毓伪不知;国怒,挟入文华殿,索主谋者。永历帝谓:『必盗敕者为之』。国怒目出。贞毓知事败,大言『国事由宰相,我召定国,何有于诸臣』?国及庞天寿械郭元允、林锺、蔡演、李元开、徐极、张镌、胡士瑞、朱东旦、李颀、蒋干昌、赵赓禹、朱议昹、任斗墟、易士佳、许绍亮、陈瑞麟而出。捕全为国、张福禄,两人求救于太后,天寿径执之坤宁宫外,并执刘衡。两宫略诘之,天寿瞠目呵怒,无臣礼。又大风霾,中外骇惧。独其党冷孟饪、朱企鋘、蒲缨、宋德亮、郑璘负得色,迫永历帝言主者;永历帝不胜愤,言『汝等横逼,朕知为谁』!悲愤而入。明日,国讯诸臣。以贞毓大臣不对簿,执其妻父裴廷模,叱使跪;廷模言:『我五品大夫,何跪尔』!乱棒击之,两臂几折,卒不承。以次拷镌等,不胜痛苦,皆呼二祖、列宗。时已暮,风震雷怒,狱卒亦惧;国益严刑。于是蔡演厉声曰:『今日便承此狱,见臣子报国之心』。演承,众皆承。国问皇上知否?演大声言:『未经执奏』。乃释马吉翔,系群臣于狱;以欺君误国矫诏为罪,报可望。可望疏请永历帝亲裁之;永历帝不胜愤,下诸臣议。吏部侍郎张佐宸及蒲缨、宋德亮、朱企鋘、冷孟饪、蒋御曦谓国曰:『是应尽死!留其一,必为患』。佐宸、御曦共为诏,略言:『罪臣吴贞毓等包藏祸心,内外连结,盗宝矫敕,擅行封赏,贻祸封疆;赖祖宗之灵,奸谋发露。随命审问,除赐辅臣吴贞毓死,其张镌、张福禄、全为国等同谋不法,无分首从,宜使伏诛。朕以频年患难,扈从乏人;故御下宽,至于奸回自用,盗出掖廷。朕德不明,深用自责;诸臣亦宜各自洗涤。吉翔等复官任事如故』。可望复释许绍亮,杖刘议新、刘衡而免之;陈瑞麟廷杖,遣戍(瑞麟,佐宸同乡人也)。绍亮将出,恸哭欲止。吴贞毓言:『天不尽死,我辈何恋恋为』!天寿、吉翔并疑中宫预其谋,使仪制司上故事,欲废立;后涕泣诉,乃免。

  三月,吴贞毓死,磔张福禄、张镌;杀诸臣于市:为中军都督府左都督歙县郑允元、大理寺丞湖广林锺、太仆寺少卿袁州赵赓禹、翰林院检讨晋江蒋干昌、善化李元开、吏科给事中赣州徐极、江西道御史钱塘周允吉、广西道御史南昌朱议昹、福建道御史进贤胡士瑞、兵部郎中四川朱东旦、工部郎中九江蔡演、内阁中书庐陵易士佳、吏部员外郎直诰敕房事鄞县任斗墟、御史宜兴李颀及内臣全为国十八人;皆为诗大骂。及就刑,颜色不变。国尸之三日,面如生。乃合瘗于安隆北阙之马场;所谓「十八公」也。林青阳亦逮至,被杀;惟周官走免。可望受禅之议亦绝。

  顺治十三年(永历十年)春二月,李定国奉永历帝入云南。使靳统武执马吉翔至,将杀之;吉翔媚统武,缓其死。定国客金维新间过统武,吉翔媚尤力;因誉诸定国,使来见,望尘即拜,言『见颜色,死且不朽』。定国武人,大悦之。永历帝以定国客金维新为行在吏部侍郎、龚名为行在兵部侍郎。吉翔曰:『晋王功高,两公实提挈之。今封王爵,两公亦宜上赏。使吉翔得亲皇上,当为言之』。两人喜,言诸定国,使荐之;永历帝不得已,使入阁。吉翔挟定国以邀上,又假宠赉邀定国,不一月尽握中外权;引其党张佐宸、扶纲摄尚书大学士。定国、文秀不时过吉翔;高绩、邬昌期疏:『二王功高望重,不宜往权贵门,恐滋奸弊,蹈可望辙』。定国、文秀愠不朝;吉翔激永历帝,杖两人各百五十,除其名。维新走告定国,不宜杀谏臣;乃入救,复其官。周官、裴廷楷、许绍亮、金简复交章劾吉翔;已结定国,无如何。扶纲等媚之不遗力。

  三月,真除扶纲为东阁大学士、张佐宸为吏部尚书、王应龙为工部尚书。时以佐宸貌劣为判官、扶纲为小鬼。

  顺治十四年(永历十一年)冬十一月,李定国率文武诸臣请表安隆十八忠臣,从之(详「殉节」)。

  顺治十五年(永历十二年)春正月,以钱邦芑掌都察院事,以程源为兵部尚书。邦芑始终不屈于可望、源则可望所亲信,然交水之功,两人最着;故用之。马吉翔忮甚;源甫入,即发吉翔奸。吉翔蹴言者劾源臣可望,非纯臣;源愤,杜门不出。邦芑虽掌院,金维新为左都御史位其上,邦芑郁郁朝请而已。

  夏,高绩及郎中金简疏兵事,将杖之而免(详「李孙之兵」)。

  顺治十六年(永历十三年)春二月,缅请使谕白文选军;邓凯、任国玺请行,将招之以奉迎。马吉翔虑两人暴其恶,私与缅曰:『两人无家室,去必不返』。缅遂请改使。其后文选及定国诸军屡至不能达,皆坐任吉翔等。

  沐天波与蒲缨、王起隆集树下,谋奉永历帝出缅;以告吉翔,请渡户腊、乌撒以就定国。吉翔言:『若此,不复能与官家事;将以三宫畀公等』。乃止。张佐宸、扶纲及诸附马、庞者先后多入降。

  顺治十七年(永历十四年),永历帝在缅甸。马吉翔独当国,庞天寿、李国泰掌司礼监相表里。矫诏付缅酋,从官、军士后至者皆杀之。虑李定国、白文选至,己不得逞专;令永历帝止兵示从缅,其实自便。定国等以疏来,无多寡,皆不报。使其婿潘国璜操缅语,诳永历帝以某某兵将至,不宜行;实禁止之,将遂居缅。日与蒲缨、国泰狼狈,请以邬昌期掌六科、乌撒知府王祖望为礼部侍郎,卖国纳贿,一切如故。尚书邓士廉老而懦,专供吉翔指,且希入阁。

  三月,大学士方端之等皆出降。

  秋九月,太常博士邓居诏陈时势,言极恳切;且劾任国玺。国玺辨,亦劾居诏。永历帝将质之,吉翔、国泰共止帝,所言亦不用。

  顺治十八年(永历十五年)春三月,锦衣指挥赵明鉴谋奉太子出险,且杀马吉翔、李国泰绝后患;事泄,吉翔坐以结盟投缅,及沐天波仆李某、王起隆仆何爱十七人皆杀之。

  夏五月,太子进讲,任国玺辑宋末诸奸事以进;吉翔切齿。永历帝阅未竟,吉翔窃去之。国玺又言:『今势如累卵,不思出险,而托言进讲。夫进讲,惟科道侍耳。军国重事,则沐天波、王维恭若尔人议之;岂吉翔、国泰所得私哉』!典玺李重贵亦言之:『自古人君坏自吾辈,幼而侍读,惟导以嬉;即位后,必不明道』。盖为国泰言之。两人略不惧,吉翔尤横。日及国泰、蒲缨、雄飞、杨在酗酒肆恶;事无巨细,不先启不能行。无耻者更附进,永历帝如坐啸。吉翔恨国玺,即使为出险策;国玺忿言:『能入缅,乃以钳言者之口乎』?于是王祖望、邓居诏各疏劾。有内官某言:『若即千本,亦无益』。盖知吉翔等状与帝之闇云。雄飞亦贪甚,请托居间无少惜。

  未几,缅令诸人饮咒水,吉翔劫众行;既而皆死,吉翔、雄飞、蒲缨、国泰、天寿及其党亦死。吉翔死,其女哭之曰:『我父不知作何等事,今已死,人犹骂之』。

  昔者东林烬,北都亡;逆案翻,南朝灭:冰山日裂、沧海横流,固明事也。永历崎岖天末,沿踏旧习。王坤、马吉翔、李国泰猎锦衣、司票拟,结邦傅、挟承允,周鼎瀚等先后援之;自古小人倚势乘威,不相矛而即相酬,非内媚而即外赂。以视高欢在邺,寄洛下于子如;军容乱唐,拥北军之健士:虽复少殊,居然尾大矣。驯至杖御史、辞经筵,朋党之势,如水遭风、木继长,朝局虽异而往势不更,镇抚虽亡而萌蘖更起。岂非明代世有匪臣,熹庙更恣厂卫,蕴畜蒸结,斩刈斯难;遗谋之弊,盖不在天、不在人而在耳濡目染也!粤东来臣,疏附益众,于是刘湘客、金堡、袁彭年、丁时魁、蒙正发党楚,吴贞毓、王化澄、朱天麟、郭之琦主吴,奋拳诋口,谍舌盈廷;掷印弃官,无赖斯状。参疏必副本、宰相可横诛,高洋「狗脚」之詈、国忠私注之权,宁必踰此!信丰骤死,辱国甚于声桓、广州围于可喜;元允虽在,已若腐雏。梧州再奔,相距益远,乃遂起五人之狱:戍金堡、遣时魁、追湘客、赎正发,杖逮如诏狱、煅炼几汤周;岂亦积忿累年,投袂抵隙耶?夫畏南阳之众,遂贳彭年;挑两宫之怒,必死道隐;情惟谲懦,狱岂持平而已?流贼悍将,讥用法之过凉;闰位余光,摧国脉而更促。何况迁怒长城,祗率胸臆,时势可知;相煎复急,将毋程洛、苏蜀固有前车,不分正谲乎?然是役也,前则品流杂而道气微,后则瓦裂成而矶激甚。平心而论,得失相同;而城墟社亡,势必至此。乃知闽峤、浙中,艰贞翼戴,胜此远矣。肇庆请留,受禅必斥,将使天柱之威,不能移北魏;王善之卒,卒扼夫南熏。而乃流矢中,赵立亡;衣带泄,董承族。各用有成,遂若易辙。夫君以此始,亦必以〔此〕终。批根而谈,贞毓之罪,在死瞿、严;元允之辜,在豢四虎。错铸不成,百身岂赎乎!然以千古艰难之死,而得自武臣;以同声蹈德之仁,而必争既往。为善者惧,亦颇不乐与人也。以故簪履依然,埙篪抗节;流连百世,不能异焉。且瞿式耜、严起恒、张孝起之流,夫其悃愫,岂不共明?朱天麟、王化澄、马吉翔、庞天寿,夫其庸恶,岂不立瞭?用之,则金石益坚;锄之,一廷尉之力耳。陈邦傅、刘承允虽亦握兵,冷孟饪、张佐宸虽亦狡恶,然使桂林相依,则挟主无孟德;智勇天锡,则获法无沙门。帝则诈伪也而喜之、荧惑也而从之、积弱也而听之,小孝也而徇之,卒致东汉莫诛乎甫、让,南宋殆死于汪、黄。其故为何?则以险阻尝而不知留心于情伪、天性懦而不能发奋以自雄。信乎!子舆氏曰:『举不能先、退不能远,为天下之大僇矣』。悲夫!阳九之世,必有蠹臣;垂灭之邦,必皆孱主。简文之风神憔悴、唐宗之泣下沾袍以及甘陵党部之状、甘露浐水之形,永言前事,流恸惟殷。反复胜朝,居然一辙,岂不剧哉!若夫全业抗言,吏不袒右;国玺忧愤,乃缉遗编。比之申屠独立汉末、秀夫进讲舟中,品德或殊,孤孽自抱已然。而永历一生,畏敌则如虎、见恶则非鹯,司礼、锦衣,甫国而即设;午门廷杖,横用而不疑:将毋怒于布者移于室,柔则茹而刚则吐乎:夫亦自促其祚尔!

续明纪事本末卷之十五

  诸方义旅

  顺天诸生孙大壮起兵城北,得丁壮千人复仇;被执,曰:『我非祁八党,不必问;其亟还我太子』!腰斩而死。

  诸生孙繁祉起兵昌平。繁祉既捐赀倡众,葬崇祯帝及周后于故陵;闻张瑊兵至,与推官王延受、举人杨茂春倡义杀贼,缚伪官诛之。寻没(瑊以所部兵入遵化,杀伪知州黄定。其后死、降不可考)。

  诸生郭珩、王拱辰起兵肥乡。珩、拱辰及同志十余人起兵事泄,为贼将张汝行所杀,诸人名字多逸。有诸生某,亦肥乡人;别自起兵,亦被杀。

  诸生殷渊起兵于鸡泽。贼檄诸生应试,或劝使行;曰:『好头颅聊寄颈上耳,贼必不可见也』。及北都陷,与其兄岳、诸生黄恭佑发丧起兵;事泄,渊被杀于广平之广羊山。

  诸生王延善、举人孙奇逢、诸生恽日初及某某起兵于雄县。延善帅子余恪、余佑与马鲁、边文祺传檄起兵,克容县、新城、雄县,斩贼伪官。豪格兵至,延善拒战,及余恪皆败死;日初走入闽,奇逢入苏门山以终。某某失其名。

  义民某某起兵沧州。皆以陈正揆言,杀贼所署官,获其印十八;俄败没。

  义民某某起兵天津。遇满洲兵,败没。

  诸生张彪及某某起兵涿州。地居最冲,扼障南北,亦至烦杂,事策易泄。彪值京师之变,即纠众起兵;为贼所觉,彪遂以死。某某者,亦起兵,后于彪;满洲兵击灭之。定州民亦忿伪令董一阳暴虐,执杀之。

  时直隶行都司治多杀伪官,复为明;里居、世族逸不可考,起兵之状亦沦堕。是以略志之。

  诸生刘孔和起兵长山。孔和,故相鸿训之子也;负文武才。闻京师陷,散财结兵,得数千人屯长白山;杀伪令,引众南下。刘泽清使人说之,因与合;愤其无道,数诮责之。俄,泽清以诗示,坐客竞誉之,孔和不语;因问之,则大言『国家举淮东千里相付,不发一矢;工诗何为?况不然乎』!泽清怒,罢酒,坐客皆惧。孔和徐步出,泽清使力士二十人追之舟中,拉杀之。朝命孔和为副总兵;制下,死三日矣。

  贡生马元騄、诸生谢陛起兵德州。伪防御使关杰苛虐,为截指断筋之刑,逃者焚其宅;又囚宗室故香河知县朱师钦。元騄、陛不胜忿,一呼众应;执杰及伪州牧吴徽文,杀之。推师钦为济王,移告远近;兖州、青州、登州、莱州皆响应。史可法请急济之,不应。又讹陛为故相谢升,优加宠锡。升及御史卢世■〈傕,氵代亻〉虽附之起兵,及阿济格军至,升、世■〈傕,氵代亻〉开门降;陛及元騄则走死。

  太常少卿傅锺秀、主事单崇起兵于高密。锺秀闻北都陷,号泣一夕,须发皆白。与崇谋起兵,为贼所执,不屈而死。子禀初,以身翼父,死。

  衡王某、玉田王世子某起兵青州。王帅诸生驱杀伪官,请使内附南都;不报。豪格兵至,王不知所终。玉田王子亦败死。义士某某起兵于兖州,杀伪官,附衡王,共复为明。南都不之应,遂以败没。义士某某起兵于登州,盖闻衡王起,杀伪官以附之。俄而皆没。义士某某起兵于莱州,亦杀伪官以为明。寻为豪格所破。时兖、青、登、莱之间义兵屡起,其风刚健,士亦可用;宏光帝一切置不问。巡抚王燮、登莱总兵黄蜚皆提空名以莅任,又不能至;诸郡坐没,并诸起兵之人事迹、里居、姓字皆湮失。

  富民祁八起兵于凤阿营(山东治也)。八既起兵,自称将军;以诸生杨凤鸣为谋主、张三为前锋。植二大旗,声救崇祯太子。兵至,张三大呼『速出太子;不然,无遗种』。兵斫之,三呼『燃炮』声未绝,而首坠。八、凤鸣皆被杀。

  原任游击高桂、义士许来春起兵泰安州。时贼将为「兵来兵妻、兵去民妻」语,又捕掠绅士赵某。桂、来春奋袂起,以百余人执伪防御使及从贼十许人,皆杀之。伪将郭升自兖州来攻;城陷,桂及来春皆死之。

  兵部职方司郎中凌駉起兵于临清州,仅三百人,杀伪防御使王皇极;传檄山东,与谢陛相犄角。土寨归之,进克济宁。驰疏南京,请通南北,收辑山东,屯舟师于庙湾,以援登、莱之义旅;诏駉巡抚山东。及杨方兴等兵将至,辄请『便宜通好北庭,名为西伐,实作东防。臣之忍苦支持,以临清畿南枢纽,他日收拾之本也。与其竭力守淮,无若竭力守此』。不听。駉所得地,半躏于土寇。未几,改駉巡抚河南(详「殉节」)。

  都司李允和起兵于济宁州,杀伪官刘浚、尹宗衡、张问行、傅龙九人;囚降臣原任兖西道王世英,献俘南京。寻败没。

  回民杨科亦起于济宁,杀伪镇道,自为总兵;请以刑部右侍郎潘士良为总河,不报。科旋为朱继宗所杀。

  义士李化鲸、李名骧、张学允起兵于曹县,复为明;人多附之。遂及故宗室王某,以兵破曹县、定陶、东明、城武诸邑。阿济格使击之,皆死。

  义士某某起兵于榆次、太谷、定襄、忻州,皆逐伪官,据城自守。贼党刘芳宇攻之,屠太谷、榆次;俘定襄民还太原,降贼总兵陈永福尽杀之。忻州、祁州祸尤烈,以志乘不详,惜之。

  故将刘迁起兵于雁门,略其关,据之;连取代州、五台、繁峙、静乐、交城。降将

  姜瓖复以大同叛,诸思为明者争起应之。迁与万练出清源、徐沟,分道攻太原。降臣祝世昌屡击之,迁败,走黄香寨;寨破,死之。

  故都督万练起兵于偏关,攻宁武、保德、苛岚,皆下之。进攻太原,为祝世昌所击;练自焚死,其将刘清等殉焉。

  故巡按御史李虞夔起兵平陆,与白璋、张万全破平阳、蒲州、解州,西指潼关、东应姜瓖于大同,山西大震。及万练、刘迁、王应强败,孟乔芳来攻,璋及万全御之,败绩;死者六千,平阳、蒲、解皆没。满达海又破平陆寨,虞夔子宏投崖死。虞夔走陕西,其婿匿之;旋被执,死。

  山阴王朱鼎济起兵于毛坝关,以单一涵为帅。降将张天福攻之,鼎济被执;及其监军王守基、参将张文秀、游击单昌祉、李之运八十余人皆死。一涵投崖死。

  副总兵孙守法起兵兴安。闯贼陷陕西,守法弃妻子入终南山,誓恢复。或曰:『君亡国破,复何效乎』?守法慷慨言,与王光恩攻兴安,拔之;及平利、白河、上津,大败贼党路应标于郧阳。及阿济格兵入陕西,守法复入终南山,奉汉中王某开邸五郎;驰檄西安、汉中、凤翔、平凉、延安、庆阳,使贺珍以三千人复凤翔。守法攻西安,鄠、、郿县、泾阳、三原、临潼、澄城、白水次第降,军声大振;武大定、刘文炳、贺宏器、郭金铸皆应之。孟乔芳惧,檄山西兵自救,王知礼歼之。乔芳以边兵自守,守法攻之,步骑万人;平阳人曹三俊、王英、师可宗谋以城应,宁夏、甘肃诸义兵亦来附。隆武帝闻之喜,遣使封可法以伯爵。俄,三俊等事泄,死。和洛辉以救兵至,贺珍、胡开化言:『我兵少,攻城又不拔;何以能战』?乃解围,守法还五郎。乔芳进攻之兴安,贺珍、刘二虎、胡向宸战死;贺宏器为降将张勇、刘复元所执,死。守法亦败于椒沟平尺峰青嘴,屯于石子城。寻入石鳖,复及高绩等攻宁州,克之;再拔兴安州,屯于乔麦山。乔芳诱之入伏中,守法挥鞭力杀百余人,乃死。

  守法死,其弟守全复结川、湖诸将,屯于太阳山。降将赵光瑞等合围之,其部翘新宁、赵定国、谢天奇、王万爵皆死,守全亦没。

  举人姚翀霄起兵于合阳,遣使结孙守法。孟乔芳以兵攻没之。

  千总康姬命起兵于其汛,及卫天明皆助孙可法。孟乔芳攻之,姬命守张果老堡;堡破,姬命死之。

  诸生王知礼、李世仁起兵于朝邑,杀守吏以应孙守法。孟乔芳呼救于山西,兵将至,知礼使人伪操羊酒迎之,尽杀其卒。寻俱破灭。

  总兵贺珍起兵汉中,屡与闯、献诸贼角。又拒孟乔芳兵,与贺宏器、李明贤结;两人亦起兵者。俄,败于鸡头关,又败于阶州、成州;宏器、明贤皆战死。珍尝及李遥等攻蒲州、同州,皆下之;进掠紫泉诸邑,与孙守法攻西安。既而败于濠泗,南入郧阳,结石梁山众,及穆天相、王国贤、朱国珍、李世英、李应全窥兴安,为降将任珍败于白土关。珍入竹溪,依山立寨;任珍来攻,国珍、世英以战死。珍及天相攻竹山不胜,遇伏于黄泥沟;应全被擒。石梁旋没,国贤亦死。珍屯川北,渡涪而南;以李赤心至,复屯川北,与川中诸镇错,其众数万。已而病卒。天相匿山谷,为其党俞尚志所杀,以其首降。

  诸将刘文炳、郭金镇、黄英、焦容、仇容皆起兵应武大定于固原;既而皆没。大定虽与贺珍齐名,授伯爵;忍而好杀,入川后比于袁韬,降于孙可望,斥之。

  参将王永强起兵于延安,尽下同官、绥德、临漳,执降臣王永忠、靖边道夏时贤,皆杀之。进窥西安,降臣李国翰败永强兵,降将李思忠又败之;蒲城、延安、绥德先后没。蓝基等叛降,永强败死。

  都司刘登楼、任一贵起兵于榆林,东应王永强,尽下榆林十八营堡。吴三桂使南一魁来攻,登楼守杨方坪,战败;其部将杨虎被杀。又陷镇靖堡,一贵奔定边,入谢汝贵军;榆林东西堡寨皆没,登楼为降将刘名芳所杀。定边破,一贵亦被杀。

  贡生温元春、诸生杜桂枝、金章、王汝盘、监生郭梁起兵于安定。元春诸人闻京师陷,各散家财倡义;皆殉节死。

  义士谢汝贵起兵于定边,亦应王永强;而与刘登楼、任一贵相结。一贵来奔,汝贵与共守。南一魁围之,齐进才叛,杀汝贵以降。其部戴治民诸人,皆被执死(汝贵官阶不可考)。

  又花马池人周四及宁夏神木、靖边皆起义兵,东结孙守法、王永强、贺珍、武大定等。边隅文献尤苦无征,故其状不可考。

  回人丁国栋、米喇印起兵兰州,奉延长王朱识■〈金穿〉复为明;遂下岷州、洮州、河州,至于巩昌。孟乔芳使降将赵光瑞、马宁趋巩昌,喇印、国栋与战广武坡,败绩;解围,屯内官营。乔芳分兵追之,使张勇攻马韩山、光瑞攻梅川;喇印军又败,丁光射被擒。乔芳兵趣内官,岷、洮、河三州皆败;喇印等退守兰州。乔芳与额色攻之,国栋、喇印称受抚;甫二月,复攻甘州陷之,执降臣巡抚张文衡、西宁道林维道、参议张鸿翼、总兵刘良臣、副将毛镔、潘云鹏,皆杀之。乔芳与傅喀禅、罗毕太及降将齐升等合攻之不能下,乃作重围,深沟高垒以困之;国栋、喇印固守。既而食尽,溃围走;乔芳追之,喇印至水泉被杀。国栋再结缠首之回王伦泰等攻肃州,陷之;大掠武威、张掖、酒泉地。张勇、马宁攻肃州,陷之;国栋、伦泰皆被执,死。延长王被执于马家坪,死。

  总兵官刘洪起起兵南阳。洪起当流贼乱,即与弟洪道、洪勋、洪礼结寨自守,屡创贼。夜使人入贼屯,取其马;贼惮之,呼为「刘扁头」。自成饵以将军印,不受;及李际遇等降自成,洪起独不可。留洪超、洪道守营,己则一日夜走七百里,求救于左良玉;棘入于足,皆不知。又破老■〈犭回〉■〈犭回〉于西平,复汝州;土寇皆归之,众几十万。缚自成党金有章、邓琏,磔于市;卢九德以闻。旋入杞县,大破贼;巡按陈潜夫请畀以挂印总兵,不听(见前)。及多铎兵益南,始命以总兵官,提督河南;已无及矣。洪起旋败于平头寨,和洛辉急攻之,洪起中流矢卒;南都没数月矣。中州义旅,惟洪起始终不二云。

  甘肃巡抚杨汝经起兵林县。汝经之官次林县,闻北都陷,帅壮士讨杀伪官,为贼所害。既而,盛时隆及申吉、白维屏、游击黄承国、都司李定国、马国桢、归德知府桑开第、举人丁魁南、郭旷、余正声皆以兵擒伪管河同知陈奇等(见前)。抚按以告,南都惟议守江,略不之重;虚徇故事,除抚按文武官。又使越其杰等败之(见前)。时隆等后事不可考。

  义士某起兵于长葛,执伪官,复为明。副将刘铉等以告:『中州固多堡寨,陈潜夫用之,郡邑多复。李自成闻之惧,使其党伪制将军李岩往镇之;已而杀岩,己亦旋败,遁入陕,无或据河南意。小袁子辈扰俶河北,非巨众;得重兵、贤帅莅之,中州坐定;并河北三府以障开封、洛阳者,何不可图!君臣玩愒,史可法又不能立进。诸堡寨豪虽封爵受官,遍列南北;豪格等至则迎降,或于降后更应童子试,觅举求官,归旗籍。抗身死事者,舍刘洪起、杨汝经,反寂寂也』。

  兵部尚书史可法起兵南都,时四月戊午朔也。可法与户部尚书高宏图、工部尚书程注、都察院左都御史张慎言、兵部侍郎吕大器、翰林院侍读姜曰广、太常寺卿何瑞征、鸿胪寺卿朱之澄、太常寺丞姚思孝、给事中罗万象、河南道御史郭维经、山东道御史陈良弼、广东道御史周元泰、山西道御史米寿图、陕西道御史王孙蕃、四川道御史朱国昌,誓告天地,驰檄勤王;略言『譬以同舟之谊,但凡千八百国,畴非王臣?揆诸恤纬之心,不至二十四城,决无勇子』!可法督师至浦口,闻北都陷,痛哭触柱,流血至踵。议急趋决战,诸臣请先立君,乃还;诸人亦多抗节者。

  副将钱国华、诸生谢琢起兵溧阳,将取饷于富者;琢不可,毁家应之,不继而溃。被执,使自赎;曰:『我大明诸生,岂以货活哉』?乃饮刃死。国华遥奉瑞昌王为主;兵败,至对埠被杀。

  乐安王谊石、瑞昌王谊泐起兵句容,分屯溧阳、金坛诸乡。义民杨三贵、王明生、谢宏之、姜云甫皆誓众起,王使结之;遂合兵三路,袭江宁。居民万华德、郭世威五十余人将与合,为奸僧泄其计;洪承畴尽捕斩之。谊石兵至,劲骑突之;追至摄山,死者甚众。王走镇江,马得功迹之五条巷,及其经略韦尔韬、总兵杨贵、谢含章皆死。王弟谊臣及瑞昌王部赵正走宿松,被获;承畴复杀之。乐安王亦死。

  何成吾、何鸣吾者,兄弟也;家句容。张家玉言之隆武帝,以为奇才,乃心明室;且其居逼近京邑,可以观隙。使诸生戴明恩授成吾为总兵、鸣吾副将,与金声相犄角,取南京。降敕从吾曰:『兵行无妄杀!有发为顺民,无发为难民。此十字,切识之』。故句容知县宗室朱议潀固识于隆武帝,敕议潀曰:『朕自许忠孝,为法受过;今为祖宗复仇,有进无退。宗卿,朕犹子行也;其克悉朕心,出险亨屯,助朕以助祖宗。于乎!钦哉,高庙亦孚佑尔于无穷』。议潀、成吾等结七十二村,聚众八千。卒散没。

  义士某某起兵于淮安。巡抚路振飞用之,缘淮上下数十里,旌旗钲鼓日夕相望;溃兵不敢逼。俄,振飞以丧去,田仰代之;义兵多叛。刘泽清穴淮安,复尽散之;收其骁悍者入己军,反以恣乱。故淮安义旅无闻矣。

  都司官酆某、诸生司石盘起兵于盐城,被执至淮安,挺立不跪。酆欲脱石盘,曰:『此儒生,吾强之为书记耳』。石盘呼曰:『公何悖乎!吾实首事,奈何讳之』?下狱六十余日,狂歌痛饮,詈不绝口;与酆皆死。

  义士王翘林、缪鼎吉、鼎言起兵于淮上。时宗室新昌王居云台,翘林奉之;攻盐城、兴化,拔之。鼎吉与其弟鼎言以众应,骁锐甚。攻兵至,鼎言持长矛掠阵,杀伤甚众;被丛射死。鼎吉复攻城,屡斩获;兵攻其垒,不能动,转战既久,饥而被执。或爱其勇,欲降之,不可;乃死。监国鲁王赠参将。王及翘林被执死。

  益王宗人某起兵于庙湾。宗人失其名,奉隆武帝以号召,自称督帅史可法,有舟数百,乘间攻淮安;至车桥,库礼及降臣杨声远败之。进攻庙湾,宗人兵溃,其将周文山与入海。已夜袭淮安,入其城,为库礼所拒,败去;久之,乃没。宗室朱■〈山上仍下〉未知所属,为声远所获;及其子■〈木上〈卤,夊代×〉下〉,皆死之。

  诸生张明圣起兵于兴化。与其事者,十有四人,皆同志也;事败,死之。

  义士赵云起兵于如皋,战于■〈氵义〉河洋庄,皆败;云遂死之。

  故督师幕客厉昭伯起兵于无为州。昭伯入大学士史可法幕,貌又类甚;督师亡,昭伯得走,募亡命数百人,破无为州及巢县。既而兵败被执,死之。

  杜阳王某起兵于和州、庐州间。洪承畴使吴兆胜攻之,王被杀。

  石城王统锜、兵部尚书周损、安庆知府傅梦鼎、潜山典史傅谦之起兵飞旗寨(六安治也)。王既起兵,损自闽还,遂及从子羽仪以卒数百、马千匹至。梦鼎当安庆没,走潜山,即起兵于皖涧;闻王立,以众会之。谦之亦至,鄱阳诸生桂蟾又自淮安至;故公安贡生某亦至,所谓义堂和尚也。相与戴王图恢复。洪承畴闻之,使降将马化豹、卜从善分道攻之;统锜战败死,诸人亦败没。

  樊山王常■〈巛上水下〉起兵英山。王,樊山王翊■〈低,金代亻〉子也。张献忠陷襄阳,王得免。至是,还蕲州,与英山男子王六姐同起兵于斗方砦;外接潜山、太湖司空砦,众筑垒居之。承畴使马进忠攻之,王及石应璧五人皆被执;承畴尽杀之。

  故洧川知县王■〈火鼎〉起兵于六安州。■〈火鼎〉及曹允昌起兵破庐州,不守;与侯应龙、张容图、杨国士诸军攻霍山不下,西入楚境,用兵蕲、黄之间,其锋甚锐。隆武、永历皆嘉之,自知县晋至兵部尚书,总督凤阳义旅;攻于潜山、战于太湖,杀伤必相当。转斗五年,始被执;俘至江宁,不屈而死。盖义师之最久者。

  义士冯宏图、侯应龙、张容图、杨国士起兵于霍山。宏图倡言史可法实未死,众信之;集兵数千,攻英山、霍山、六安,皆下之。寻为吴兆胜所破,宏图死之。应龙纠众及万,铸「义胜将军」印佩之;合王■〈火鼎〉军攻英山不克,返取舒城、潜江。复自刘家园攻狮子寨及南关,拔之;屯于管家渡,又屯于将军寨。承畴以兵攻之,寨破;及容图、国士皆被执,死。

  无为吴光宁、巢县叶士章、和州戴移孝各谋内应。事泄,光宁、士章皆死(移孝事详下)。

  时英山、霍山、舒城、潜山、太湖、凤阳及于河南之光固、湖北之罗田,义师堡寨不胜数。其著者,浮山、张山、横山、飞旗山、女儿山等寨凡四十八所,是以有洞主、寨主之名;惜其事不尽详。及张煌言入长江,庐、和、滁、六安之间义兵堡寨犹不忘明;故使魏耕入英、霍图纠集,距南都亡十年矣。故皖北义师,埒于江、浙也。

  义士徐淮起兵当涂,屯于山中。闻吴汉超在华阳,往为部署。攻句容诸县,皆下之。后败没。

  举人吴应箕起兵池州。应箕素义愤;闻义兵起,书其壁:『韩亡子房奋,帝秦鲁连耻』!大募士卒,攻县城,不克。同事者亡去,应箕独以计复建德、东流,与徽州应;金声承制,以为池州推官,监纪军务。及声败,应箕方治兵泥湾,飞檄诋丑洪承畴;以兵击之,走山中。被获,辄居上座;众亦义之,不加害。将戮于市,曰:『此非死所』。至松林,曰:『可矣』。小卒拟以刀,叱曰:『吾头岂汝可断耶』?顾降将黄某曰:『以此烦公;无去吾冠,将以就先人于地下也』。被刑处,血渍不衰;首入国门,三日如生。

  故知州庞昌允起兵青阳。昌允,四川西充人;南京没,弃官隐九华,与邑人孙象壮谋起兵。事泄,被执;至五溪桥,扃户卧。明日呼之,则已死矣。

  时东流、石埭、建德间义兵极众,寻俱败死。

  诸生吴源长、都司方明起兵广德州。源长以太学生举兵梭子山,民人裘君量等破家资之,攻拔广德;至湖州战败,俱死。明,故屯田都司,与吴兴豪杰起兵,据广德州。宗室朱盛浓自金陵至,明戴之,号召远近;连破孝丰、临安、宁国诸邑,军声大振。隆武帝进盛浓王爵,擢方明等职。张天禄自徽州至,明不能御,走浙江;王之将佐悉败死。有潘文焕者,匿王茅山;久之,为曲喜正所泄,王被执,死。逮及文焕,顾喜正曰:『我死何足惜!然王一日在,人心犹未散。鼠子败吾事』!奋起批之。其子哭,文焕曰:『我死忠、汝死孝,传之后世,有述焉;不然,一老氓耳』。械至南京,洪承畴欲降之,不可;乃杀之。其女闻之,亦不食死。明还长兴,为郭虎所执;杀之。

  诸生吴汉超、故职方主事尹民兴、诸生赵浣初及某起兵泾县。浣初,泾人。汉超,当北都亡,即与其友汤廷铉起兵赴难。宏光帝立,乃止。及南都没,慨然曰:『天下事遂已乎』?谋守宁国,无应者;乃入泾,与民兴军相合。洪承畴兵攻之,民兴多谋、汉超善战,炮矢所及,杀伤甚众;攻者谓其役不下于江阴。既而城破,浣初被杀,民兴走入闽。汉超入华阳山,合邱德祖、麻三衡溃卒以守。当涂徐淮耳其名,往为部署,攻句容、溧水及溧阳、太平,皆下。汉超曰:『我兵少,聚而城守,其何以战?宜四出以误之。此伍员所以疲楚也』。以故攻城皆不守。已袭宁国,缘城夜入,为降臣王家梁所溃;汉超走免。执俘询之,乃知主兵为汉超。以兵围其室,曰:『不出则族』!汉超已去,惧执其母,挺身入;曰:『首事者,我也。何不杀为』!临刑,不屈膝;剖其腹,胆长三寸。妻戚氏及妾痛之,陨楼而死。诸生某失其名,复以兵攻泾县,不克而死。

  高安王常淇、故山东巡抚邱德祖、举人钱文龙、诸生麻三衡、沈寿荛、吴太平等起兵宁国。江于东、许文玠奉王攻婺源,屯于小坑,为攻兵所击;王入严杭山,卜从善攻之,王及于东、文玠皆被执,洪承畴斩之。德祖,四川人;避乱皖南。闻金声起义,及钱文龙、麻三衡、沈寿荛以兵应。德祖军华阳岭、三衡屯稽亭,约诸部颜苗、王一蘅、金经、万日吉攻郡城(皆起兵者也),不克;寿荛战死。德祖保寨守,卜从善破之;执德祖及其子送南京,洪承畴皆磔之。事闻,赠太子太师、吏部尚书。三衡攻诗酒、习武技,每战摧锋,匹马舞刀,当者辟易。以众寡不敌,被执;赋绝命诗,死。其六家者,诸生吴太平、阮恒、阮善长、刘鼎甲、胡天球、冯百家;并三衡军,所谓七家军也。亦皆败死。

  右都御史金声、主事江天乙、推官温璜起兵徽州。声闻池州没,偕其门生江天乙,以闰六月朔,奉太祖高皇帝像,集士民痛哭起兵;谓天乙曰:『徽州险阻,独绩溪平坦,当孔道;宜严守』。乃以重兵扼丛山关,自当之;其六岭,守以十三副将,诸生项远、洪士魁等助之。推官温璜当官吏溃散,叹曰:『城无主,民且自屠』。尽摄其印,集士民慰谕之。及声起,转饷不绝,泾县、宁国皆响应。声使通表闽中,隆武帝授声右都御史、兵部侍郎,总督南直军务;天乙赞画军事。声布明诏,号召远近。拔旌德、宁国,守之。洪承畴使叶臣、张天禄来攻,声御之关外;大小十三战,杀伤相当。时上下江义师数十万,陆师整者惟声及江阴阎应元。既而粮匮,宁国义军亦尽。天禄以兵缀声,别购土人自新岭间道入;守者遂溃。声保绩溪,相持数月。降臣黄澍伪称援兵至,声以其冠发如故,纳之;澍遂执声去,天乙从之。声曰:『尔有祖母,可无死』!天乙曰:『安有同起而不同死者乎』!拜其家庙,呼于途曰:『我金翰林参军也』。声至南京,馆之有加礼。声呼洪承畴曰:『岂有受恩如尔而忍降者』!天乙朗诵庄烈帝祭文以辱之。多铎绝重声,承畴承其旨,讽使为僧;声曰:『何以为忠臣』!承畴曰:『火性未除』。乃杀之。临刑,复使人与耳语。天乙大呼曰:『流芳百世、遗臭万年,此一息也』!刑者怒,断其舌;骂益厉,遂死。声弟经及总兵范云龙守旌德,亦死。声之死也,仅截其喉;僧海明敛其尸,守者呵之,不为动,卒载之归。贾客萧伦,闽人也;泣曰:『此棺恶,不足以奉公』;以所藏百金之棺改敛之。于是天乙之弟江孟卿、吴国桢、陈际遇、万全、余元英、陈有英皆死。璜守徽州府,黄澍复诱其众叛之。璜走村舍,刃其长女;语妻茅氏偕死。茅取幼子匿之,乃振衣卧,璜刃其喉;俄曰:『未也』。再刃乃绝。璜刃不殊,绝粒五日,以手自抉其创死。

  黄赓者,州之武解元也;运铁鞭重数十斤。率乡民十九战,皆捷。尝被围,鞭折,策马马跪;赓怒,杀马步斗,杀一人以出。后为僧。

  崇阳王某、诸生项远、洪士魁、副将罗腾蛟、闵士英、洪以玉起兵于歙县。崇阳攻歙城不克,及闵士英、郑鸿远皆被执,死。远四人,亦先后死。

  同知林佳鼎起兵婺源。与金声不合,别属黄道周。后死粤难。

  义士赵立言起兵休宁。战败,以余军栖山中,约李国楹共取江山。元日,立言以三百人入江山城;国楹失期不至,江西兵至,立言独战杀数十人,马蹶堕水死。其子桢恨国楹,将往手刃之;被执而死。

  总兵李某、诸生顾杲、张文龙、布衣王谋、故曹州知州巢之梁及朱某起兵常州,诸生吴福之、任邃源、徐安远与李应。邃源出入义兵间,叹曰:『尽儿戏者』!然不肯去。李及洪承畴部战,累三月乃溃,自刎以死。福之书其襟曰:『我生不辰,罹此兵燹;从李勤王,誓死不二。再举再克,全军失利;公既成仁,我亦取义。不揣小子,敢附斯义』。自沉于湖死。福之,吴锺峦之子也;锺峦从王舟山,福之抗节江上,盖一门忠义云。邃源被执,不跪;语溧阳令曰:『若非明臣乎?见我不愧而辱我乎!请速死』。遂杀之。安远,武进人;亦不屈死。妻杨氏、妾蕙香殉之。诸生顾杲,无锡人;实故光禄寺卿宪成之犹子,又为「留都防乱揭」者也。方起兵,奸人王如玉、顾君起方抱民册降,杲见,使执之;二人急反,呼砂山人曰:『此贼也,速杀之』!杲仓卒不得明,遂死。砂山人大悔,立祠祀之。张龙文,亦郡人;亦起兵谋取州城,败死。王谋,亦郡人;精卜筮。谋起兵,筮之不吉;再筮,益凶,投其蓍出。呼兵攻州城,以苇火之,垂克矣;守者曰:『此乡团耳』。斩一人首,掷空中;乡兵皆溃。谋被执,自称「前锋」;严鞫之,则大骂,下狱。久之,狱囚尽逸,谋独不去,遂死之。梁,亦郡人;归里起兵,父子皆死。朱某亦死。

  中书舍人卢象观起兵宜兴。象观起甲科;武健,有材力。南都没,遇宗室王盛沥于西湖,相持入于忠肃公庙恸哭起兵。还居茅山,句容、溧水之间皆响应;以故将陈坦公为帅。进攻宜兴,独以三十骑入;坦公大惊,驰救之。象观方被围曲巷中,额中二矢,搏斗甚急;坦公大呼,掖之出,乘以己马,步斗以拒追者。止于桥上,连杀数人,众莫敢逼;绕道袭之,坦公战死。

  象观复合乐安王攻江宁。有朱君兆者,奇士也;语象观曰:『金陵城大难攻,守者又四屯,我军危矣;请入城结内应,以火为期』。使僧往定约;僧告洪承畴,举火诳之。象观军至神策门,骑兵突出,义兵败绩;象观、盛沥匿水窦中免。还至宜兴,收散军,稍稍振;攻溧阳,不克。王就方明于广德州。象观入太湖依王期升;曰:『宜兴不足为,不若取湖州』。及葛麟败,象观断维曰:『誓死于此』。攻者既逼,象观起拜其卒曰:『吾兄弟受恩无以报,空烦公等,死有余责』。遽跃入水。其众援之;曰:『爱我者,不如成我义也』。因自沉。总兵毛重泰等皆死。

  象观兄象升,战死真定;弟象晋,以国变,去为僧。从弟象同及诸子侄,先后死者以百计。盖合门殉国矣。

  典史陈明遇、主簿阎应元、诸生许大用、黄毓祺等起兵江阴。降人方某来知江阴县,促民去发;大用呼于明伦堂:『头可断,发不可去』!相与设太祖位,恸哭起兵,远近相应;执方囚之,杀降将陈端之。推明遇城守、邵康公为将、黄明制弓弩;赦陈端之子,使作火药。降盗王良以众至,尽杀之。降将李成栋至,康公战却,乡兵遂溃;召砂兵击之,亦溃。

  明遇乃举应元曰:『阎公智勇,我不如也』。驰骑迎之。应元与约曰:『今日之事,非有所强。若听吾令,则可;不然,不能』。则皆诺,以家丁四十人入。问饷,有徽人陈璧请献三万六千金;问军实,曰:『兵备所制者固在』。发之,得大炮佛狼机及铅弹千、火药三百瓮。乃葺闉堞,分门守。居恒人一堞,攻则倍之。户举一丁任战守,妇女细弱馈之,日夕而代。十堞一小旗,铳一;百堞一大旗,铳、砖石、瓦木如数积。使瞽者坏墙署以供用,置饭檠中以御风,熟油与屙以投敌。使号于城曰:『输不必金,刍栗、锅焦皆可也;人不可叛,身家、忠义在是也』。成栋登君山,飞矢雨射;守者戴釜笠以御之;兵拥牛皮棺船至,炮石碎之。夜缒壮士,顺风纵火,鼓噪助之;成栋兵自相践,乃作长围锢之。当是时,满洲兵所过无不下,惟江阴善守,攻者惮之。明遇、应元亦竭力,入夜自巡徼,人寂无声,隳者贯其耳。墙坏于炮;则维铁门实泥石于棺就筑之;朝崩而夕就。尝出新意,作铁椎系长绳以外击,及数十步。间投木铳,诱之来取;机发,皆射死。矢尽,束藁于堞,金鼓震之;成栋兵竞出射,乃得数十万矢。有将勇甚,披甲持矛毁堞上;守者无计。一小儿教刺其目,斩之;求其尸,不许;设醮祀之。红箭衣者六人出拜跪,尽炮杀之。俗讹为三王八将也。

  降将刘良佐亦至,招应元降;叱曰:『我虮虱官,犹不忘国。若厚受朝廷恩,而反戈逼,有人心乎』?良佐不能对。射书入城,诸生王华报之曰:『江阴,礼让之邦也;岂好乱乎!今请以苏、杭为率;苏、杭不下,虽百万临城,不能苟免也』。及松江破,成栋逼黄蜚、吴志葵来招降;应元叱曰:『若不斩将搴旗,死亦晚矣!何喋喋为』?应元令严,犯者不少贷;赏必逾格。有伤者,自为裹之;死则酬酒哭。明遇宽厚,毁家纾难;尤善抚循,往往流涕相劳苦。故虽危,而人乐死。然攻兵益集,而江阴无或援,人亦知亡矣。

  八月望,给诸人钱,分曹携酒就堞饮。许大用为乐府「五更曲」,曼声歌之,闻者泣下。俄,博托军至,发巨炮,崩城数十丈;守者遂溃。明遇力战,被杀;手握刀,植立不仆。家众皆自焚死。应元巷战,所过披靡,夺门以出;投于河,陆正先拯之,被执。刘良佐持之泣,应元曰:『死尔!何泣为』?拥见博托,亦不屈;夜杀之栖霞寺(或曰自杀于顾振东所)。正先亦死。

  训导潘文先家居,城陷而死。冯厚敦及妻妹,皆死。主事沈鼎科,尽室死。中书舍人戚勋及妻子媳女,北面再拜,自缢死。武进举人夏维新、诸生王华、吕九韶数十人,自刎死。周德,先数日驱妻子自焚死。许大用,亦尽室自焚死。诸生薛某,继周之子也;亦死。博托屠江阴,死者数万,无一降者。

  贡生黄毓祺、弟毓礽、门生徐趋方起兵行塘,与城中应;城破,亡去。监国鲁王以毓祺为兵部尚书;隆武帝以为浙、直军门,得署官属。毓祺伪为卜者,与常熟武举许应达、通州薛继周偕居;人见来者礼之如大帅,则疑甚。又使徐摩以巡抚印檄责钱谦益,使输金;谦益不予。江纯一谓:『摩必厚获归,发之当大得』。遂以告,应达、继周皆被杀;所谓故敕之狱也。毓祺索笔书:『道重君亲,教先忠孝;逃禅已久,岂有宦情?义愤激中,不能自已』!又为「小游仙草」,语多讥刺。将刑,门生邵大临以告;命取袭衣自敛,趺坐而死。大临亦去为黄冠。

  是役也,士民多死,谦益哀贿刑官,免。趋寻瞷城无备,复帅王春等十四人来袭。被执,见知县刘景倬不跪,叱为降臣;景倬好语之,复斥其罪曰:『汝以进士官两司,降而为令,犹曰不得已;天壤甚宽,何至含羞苟活、贻玷青史哉』?明年,戮死;十四人亦死。

  毓祺子大湛、大洪,当毓祺远匿时,兄弟争死,各配隶功臣家;众以金赎之,教授以终。

  有归姜者,不知何许人;入城,自掷死。周相公者,通州诸生也;与毓祺同执至南京,死。

  隆武帝闻之,语人曰:『我子孙遇江阴人,虽三尺童子,亦当加敬也』。

  诸生王圣风、徐珩起兵于吴县。北都甫陷,圣风、珩相率起兵。宏光嗣立,下诏禁草泽勤王,圣风等皆罢。

  贡生朱集璜、参将陈宏勋、游击孙志伊、知县杨永言、举人周宝瑜、贡生陈大任、诸生吴其沆、陶瑊、归庄、顾炎武起兵昆山。典史阎茂才降,集璜及宝瑜、瑊、大任斩之,迎故总兵王佐才为帅。马唎希恩格围攻之,佐才死(详下);集璜被执,大骂,与门生孙道民、张谦抗节死。宝瑜及妻及诸子朝矿、矿妻王氏,皆不屈死。大任首倡迎佐才,捐己室为帅府;事败,及妻张氏、子思翰皆死。瑊居鸡鸣塘,率乡兵入援不及,自缢死。

  宏勋、志伊、永年、其沆、庄、炎武,各以壮士数百人传檄起兵,别奉故抚王永祚主军事,而与集璜兵相应。宏勋以舟师战,志伊阵死,宏勋后亦死;永言去为僧,卒于云南;其沆战死,庄亦为僧。炎武得脱,以母在不死。其母实以贞烈荷旌表,曰:『吾虽妇人,受国恩矣』。卒死之,而戒子孙毋事二姓;故炎武终身不肯仕。

  其以守御死者,苏达道、庄万桂、陆世钥、陆云将、归之甲、周复培、陆彦冲、徐名洛、徐溵、王其中、吴行贞十余人。彦冲以代父死;沈宪征、朱国试以救母死。而故将王扬者,年七十矣;奋兵死斗,力竭而死。贡生陶某方以乡兵至;闻城破,曰:『集璜死矣,吾后之乎』!归而自缢。编修朱天麟亦起兵,后为永历帝相;皆昆山人也。

  总兵王佐才起兵福山,值朱集璜请为帅,入守昆山。李成栋来攻,佐才使孙志伊击之,力战而死。成栋以炮裂西门入,佐才令启门纵居人出,冠带坐堂上;兵至,死之,阖室皆殉。

  中山王徐宏基起兵吴江。宏基与立福王而嫉马士英,避地吴江袁士奇家;使其子袭爵。南都没,众劝匡复;树旗召募,得数千人。以索饷故,陆醇儒愤之,结溃将田胜嘉攻士奇室,尽杀之;弘基夺门出。将走分湖之叶氏,叶氏缚之舁醇儒,攒槊杀之。子文爵,年十五;登屋四射,连杀三人,乃死。胜嘉更嫉袁氏、徐氏及缙绅之避兵者,沉其尸于湖。永历中,赐宏基谥「壮武」。

  从子仁寿与起兵,后从鲁王,封定江伯,扈王入海。寻从张名振攻崇明,战死。

  左通政司候峒曾、进士黄淳耀、义士许士龙起兵嘉定。李成栋入嘉定,大肆淫掠,逼人去发。士龙首困其孥于新泾,斩其部梁得胜,获级八十四;龙亦战死。成栋泣且惧,夜不敢寝;使其弟以骁骑四十告急于娄东,乡兵截之仓桥镇,杀几尽。其脱归者泣曰:『吾徒高镇之健卒也!何物嘉定人?杀我副将六!几日无救,生路绝矣』。然乡兵皆乌合,成栋骑卒射之,溃。成栋攻罗店镇,陷之。城中少年,亦杀降校须征明。

  淳耀方谋起义兵,闻之,曰:『今同骑虎,无主必乱』。使迎峒曾入,分门设守,以原任儒学霍达知县事。兵饷皆缺,徒以忠义相磨激;东至吴淞、西及太仓,皆响应。成栋大修攻具,淳耀、峒曾乞师于吴志葵。守备蔡乔以羸卒至,淳耀疑之,弗纳;明日,战尽溃,惟乔特健,挺身决斗,被围数重,义兵徐福援之,皆死。淳耀、峒曾望之泣,亟发巨炮杀二人。成栋焚新泾、破娄塘,通道太仓。淳耀、峒曾会乡兵于砖桥,众至十万,拥逼有声,众知非策。成栋分击之,自相践踏。诸生杭文若驰之,杀数人,死。诸生徐文蔚,亦力战死,乡兵尽溃。成栋檄降,不听;惟运砖石誓城守。炮矢雨击,不少避。成栋为鳌翻,诸生马调元却之。已阳攻东关,而斩水门入,亦为守者所拒。大雨城溃,以木支之。明日益溃,守者立霖中,目且浥,乃稍稍去。诸生谕之不止,成栋兵遂入。峒曾巷战,众拥之去;叹曰:『城亡与亡,痛罔此民耳』!挥其子元禄、元洪走。两人固首谋起兵者,不从;叱之,乃恸哭,相抱入水死。峒曾自溺,使人按之。成栋兵至,斩其首,悬之;须发皆溃,生气犹赫。诸生金某匿而葬之。淳耀闻城破,语其弟渊耀曰:『吾了纱帽事』。渊耀曰:『吾亦了秀才事』。与缢寺中;题曰:『读书寡益,学道无成;耿耿不寐,此心而已』。

  举人张锡眉,预书于裙曰:『我生不辰,侨寓兹里;路远宗亲,渺隔同气。城亡与亡,死亦为义。后之君子,不我遐弃』!驱家人,同溺死。教谕龚用圆与其兄用广、弟用厚曰:『祖宗清白,历三世矣。今日图存,何面目见于地下』?相携溺死。乡绅李廉、贡生王云程、诸生马调元、唐全昌、夏云蛟,皆死。唐培,率乡兵巷战死。朱霞,被创死。唐景耀,大书白牌谕李成栋,被磔死。

  成栋屠嘉定。寻以降将徐元吉言,欲再屠之;义民刘敖、王襄椎牛起誓,不反顾,杀骁将于薛市门。成栋夜袭,破之。义民孙小溪守南桥,父子皆死。诸生朱宗恂,以护发,枭示于东门。娄复文被缚,并妻子及娣及外甥皆死。

  诸生王湛起兵太仓。湛,故大姓;闻剃发令,语其兄淳曰:『誓与存亡可也』。招里人,陈说大义,至于泣下;众曰:『公将若何』?湛曰:『守吏劫吾民,以兵逐之,无不破者』。少年从之数百人,湛及魏虎臣、蔡仲昭督攻城;守者曰:『此乌合』。炮击之,众皆伏。昭曰:『知兵者禁城中举火,断内应』。相持数日,湛复攻之,呼噪欲上。及半饥疲,解衣少憩;骑兵突出,遂大溃。湛兄淳赴水死,湛斫一骑,未及。虎臣、仲昭皆死。

  诸生项志宁及某某起兵常熟。推原任知州严栻任城守;俄,总兵何沂奉宗室王某至,栻即遁去。成栋兵至,沂亦遁去。某某犹力战于华荡,亲事矢石,卒败尽;志宁方食饼,堕地扼吭而死。

  吏部郎中钱棅起兵于震泽。棅,大学士士升子也;屠象美起兵,棅毁家犒其士。象美死,棅复集兵起。李成栋来攻,棅与战,亲身搏斗,退至震泽之东。兵反战,射中棅喉,坠水死。

  同时死者,前辽东守备项嘉谟及妾、二子,赴天星河死。诸生张翃振,衣冠南面而坐,大骂死。钱应镫,坚不去发死。钱澄之妻方氏,抱幼女自沉死。

  松江知府陈亨、礼部侍郎徐人龙、主事雷演祚起兵松江。北都急,南京诸臣议勤王,人龙即传檄起兵。宏光帝立,禁诸义旅。人龙乃罢,演祚亦以诏罢;演祚且死于马、阮(见前)。亨闻赧帝立,即议兵食、募士卒,使之入卫;亦以诏罢。

  故两广总督沈犹龙起兵华亭。时苏、常溃,吴志葵走太湖,黄蜚与合。招抚令至,世袭指挥常某降,大括财物;郡人杀之,推犹龙起兵。乃与中书舍人李待问、故罗源知县章简募兵城守,结蜚、志葵于春申浦。潮落风烈,火矢射之,数百艘力烬,举人傅凝之死之;遂围城。降人董廷对将内应,郡人磔之。勒克德浑使其军伪张黄蜚帜,犹龙纳之;遽露辫发,守者惊溃,犹龙中流矢死。待问守东门、简守南门,皆死。

  教谕眭永明题诗明伦堂,自缢死。尚宝寺丞徐念祖及妻张氏、陆氏,皆自缢死。诸生戴泓,赴水死。衣工陆厚元,积薪与妻及子女皆自焚死。

  给事中陈子龙、主事夏允彝起兵于其乡。子龙闻北都急,与中书舍人宋征璧召募勤王。宏光帝立,子龙劝亲征。以水师不足恃,与松江知县钱世贵、在籍主事何刚、举人徐孚远、李素、廪生张密分司措饷、召募,得沙船二十有五、材官水卒千余人;又使中书舍人董庭、都司李时举、诸生唐侯为火药甲裳;驰疏以告。及朝事日非,抗疏求去。

  松江既陷,允彝徘徊乡邑,欲有为。先投书安抚使,言金立张邦昌、刘豫及元官东南者之状,请以淮为界存明祀,岁输金币;不报。子龙设太祖高皇帝像,慷慨誓师,自称监军;允彝与合。闻吴志葵在太湖,往结之;使以舟师取苏州。以子龙及巡抚王尔瑞、兵备道李向中联浙东并力守,别约张士仪、荆本彻于海口,合句容、溧水、溧阳、宜兴兵攻南京。驰檄九江、江北诸降将,使反正;期克苏州,则大举。志葵攻盘门,败绩;其众欲散,允彝拜之,乃少止。

  既而尽溃,子龙以祖母故,匿山中。允彝走免;有劝入闽中者,曰:『我昔吏闽,八郡戴我;往图再举,善矣。然一不当,遯而求生,何以信后?不如死也』。闻黄道周、徐汧皆死,欲自缢。兄使为僧;曰:『是求活耳』。作绝命词,自沉;尸浮而出,衣带弗濡。越三日,监国鲁王以翰林学士诏至,则既敛矣;使者哭而去。

  子龙寻及戴之隽、杨廷枢说吴兆胜使反正;事泄,诸生夏之旭奔告子龙,使走嘉定,匿于侯岐曾家。已之顾咸正所;捕者知之,以兵围咸正家,执子龙去,亦执岐曾。子龙入水死,犹戮其尸。其祖母及母,自沉死。其子五岁,亦坐死。

  廷枢入邓尉山中,以遥应监国鲁王于海中,授翰林兼兵科给事中;亦被执。有欲生之者,使去发;曰:『斫头事小,薙发事大也』!乃拥出!廷枢题书血衣及诗二章与其孤,首曰:『苏州有明遗士杨廷枢』云云。临刑曰:『生为大明人』,刑者急斩之;首堕而呼曰:『死为大明鬼』。闻者骇愕。妻费氏、女观慧适张氏,皆先死。之隽被逮,慨然曰:『吾素慕文信国之为人』!慷慨而死。

  之旭,允彝兄也;自缢于文庙颜子旁。咸正及子天逵、天遴,皆被逮;责洪承畴曰:『汝知洪承畴、史可法存乎、死乎』?父子皆被杀。允彝子完淳,年十二;拟庾信「大哀赋」,词藻横逸。时方拜疏通海中,以子龙故,下狱;赋绝命诗遗母及妇。临刑,神色不变;年纔十八云。岐曾,峒曾弟;徐尔谷,石麒之子;钱柟,棅之从兄:皆与斯役者。并被执,无挠词死。尔谷妻孙氏、柟妻徐氏,殉之。岐曾二子及妻、妾皆死;其仆俞儿、朱三、鲍超、陆二、李爱五人,亦死。盖合门殉义云。之隽及中书殷之辂、张宽十余人,亦以是狱死。

  指挥侯承祖、总兵李君禧、诸生熊飞远起兵金山。承祖闻松江兵起,往请之;吴志葵忮之,恚曰:『郡城由总兵,承祖自与金山存亡耳』。归,集众守。及志葵败,或以兵来攻,承祖坐陴间,亲当矢石;缘而上者手刃之,屡进屡却,卒不能克。及江阴破,李成栋来攻,以小舟累城下,蚁附而登;奸人应之,遂破。承祖以亲兵巷战,身中四十矢;至于众尽,乃被执,大骂成栋而死。当巷战时,其子世禄斗尤锐。既被执,或说之降;曰:『吾家世食禄二百八十年,今日不当以死报国乎』?至文庙前,曰:『吾死所』。望先师再拜,饮刃死。

  飞远兄弟负膂力,聚众应吴易。以重午会饮,为攻者所袭,其将罗腾蛟力战死。明日,飞远袭金山;与城中义民约,墨其鼻为识。飞远先战败而走,内应者不知;既死,鼻犹垩云。

  君禧亦起兵于金山卫,不克。入闽,官至总兵,以兵屯台州之海门。监国鲁王以君禧夙将,使偕张廷绶共守之。廷绶让君禧,凡署衔,必使居己右;君禧谓己为客将,事必咨廷绶而后行。博托兵至,君禧语廷绶偕死,廷绶从之;君禧散其军,袍笏坐营门,与廷绶皆被执。谕降不屈,杀之。

  把总吴之蕃起兵江东。江东,在金山间。之蕃以父死流贼,自谓忠孝之门;闻百户某降,曰:『奴婢皆世职,何易降也。大明兵至,当寸磔』。以八月起兵。降将喻嘉猷闻之,惧;激怒其部,使力战,首燔其舟。之蕃众溃,乃恸哭曰:『我父子死,职也。

  然殚心力,仅得起兵;不战而溃,死不瞑矣』!援枪突斗,奸民汪三挤之河,乃被执,困辱无状。之蕃不屈,嘉猷骂之;之蕃笑曰:『奴婢自为得福,惧灭门不久矣』。顾降者徐元吉曰:『我父子忠节,汝逆贼!敢面目向我』。元吉以秽塞其口;大骂而死。

  诸生陆世钥、副总兵鲁之玙、游击韦武韬、诸生朱旦、徐云龙起兵太湖。世钥,以资雄里中;南都陷,即募兵保乡里。之玙,以舟入太瑚,世钥与结;吴易诸人皆从之。进攻苏州,城中纔千骑;降臣李延龄、王国宝屯学宫,登塔以望外师。之玙兵斩关入,行里许,不见敌,因俘掠;延龄挥骑突击之,前锋崩溃,争夺门出;伏兵夹击,死者千计,之玙及勇士韦志斌、徐伯含三百人皆战死。世钥走入湖,愤义军多焚敓,独出其财以饷士;有掠一钱者斩,军号严谧。及易败,世钥走为僧。武韬与之玙偕起兵,卒以战死。

  旦闻吴志葵败,愤然曰:『吾祖昔忠于建文帝,今我举义死,亦生也』。拜其母,走湖中;说黄蜚不应。驰书志葵,亦不应。乃偕徐云龙起兵太湖之西山,突入胥门;王国宝骑断之,云龙斩甲走;旦及徐君达、僧项缸、景嗤皆力战死。

  太仆寺卿吴易、举人孙兆奎、诸生华京、赵汝珪、周天舍等起兵长白荡。吴江县丞

  朱国治迎降,诸生吴鉴欲诛之,徒手无所得遂。入县庭,痛詈之。国治执送苏州,讯所使;曰:『孔子、孟子、睢阳、平原也』。杀于胥门。易闻而悲之,率众杀国治,俾鉴父以祭。遂起兵,仅周天舍等三十人;七日,乃三百人,为舟三十。京、汝珪兵亦起,易合之,可千余人。击巨盗沈鐇,降之;得其兵千七百人,为七十艘,屯于长白荡。诸生沈士征固为渔舟千,匿湖中自征卒;其弟舍人自炳、诸生自炯统之,易与之合。而吴江孙兆奎亦散财募士,旬日得三千人;或说之曰:『江南恃水战,今湖山皆失而妄图乎』?兆奎曰:『我岂不知;顾有明养士三百年,一旦至此,我欲殉之鼓士气耳』。卒起师,与易合。大盗李九成掠苏、松,易、兆奎斩之;得舟千,脱妇女无算。隆武帝以易为兵部右侍郎,总督江南军事;寻进易尚书,封忠义伯。监国鲁王复授易长兴伯,亦晋兆奎职。攻兵至,兆奎以火枪胜之。遗书结黄蜚,而蜚已覆。于是江宁以南、钱塘以北义师数十起,惟易、兆奎军久在,盖两军精整也。

  降将李遇春兵大至,易遍拜诸军,使伪为田者,舣舟湖畔;夜半猝起,长戈刺之,兵应手死,遇春遁去。己入吴江,杀降令;吴兆胜追之,已在湖中矣。兆胜再至,易伏兵苇中,而散舟湖心以诱之;攻者驶逐,则四走。俄而尽合,炮矢雨击,兆胜弃舟走;易军水陆逐之,杀获千计,兆胜大沮。已率二千人至,兆奎又败之;易为藁人以诱射,度其矢尽,锐注之,夺舟二十,胜又大溃。博托、李成栋拥军至,尽填港■〈氵义〉断易走,军中大震。有使兆奎遁者;曰:『今四围尽敌,走亦奚之?事之不济,我将横尸水上,岂伏窜海洋求活乎』!大雨数日,弓弦解胶,火药亦湿。博托使诸军急攻之,王国宝先捕诸生王伯时及文震孟子杀之,绝易应;且阴使人入易军。易督军力战,自辰至申;国宝所使者反戈斗,易遂大溃,堕于水。其从子见之,系诸舵以走;已而出之,未死也。问众几何?曰:『余百人』。曰:『速反攻,必胜之』!复斩成栋卒,大得辎重而还。战方急,易父承绪、妻沈氏及女皆入水死;华京、赵汝珪、沈自炳、沈自炯皆战死。易部将茹略文手杀数十人,兵刃其首仆;少苏,捧之以走,庙祝疗之愈。略文始从徐云龙破长兴,屡战有功。易请为总兵,卒从军于麻湖(详后),力战死。周志韬冲围出,收众自保;鲁王以为参将。久之兵败,赴水死。兆奎战败,视妻女皆死,乃走;遂被执。至江宁,问洪承畴:『有经略死松山,先帝躬为文祭之;今一耶、二耶』?承畴曰:『咄!汝自了事耳』。使速杀之。

  易居湖中久之,吴江人周瑞复起兵屯于四保汇;吴兆胜攻之,大败,死者七、八百;军声大振,遣使迎易。未几而败,易、瑞如嘉善,将谋诸孙璋,猝被执于草桥门,两人皆死。易子复以溃众徇嘉善,被执送杭州,死。孙璋父子亦死。平敌将军张士凤,大学士国维子也;亦坐易事死。

  诸生朱某起兵南浔。〔某〕,朱国桢之孙也;闻吴易死,更以兵起南浔;有众数千,出没吴淞、泖淀间。后转战白龙桥,被执,不屈死。其友取其尸,楮而封其喉敛之。国桢妻见之,一痛而绝;已昼夜哭,肠断以死。时南都亡六年矣,苏、松义旅皆尽,朱犹仗节焉。

  义士吴景亶、中书舍人葛麟起兵西山。景亶,吴人;及王期升先麟起,奉通城王盛沥克长兴;麟亦佐吴志葵军,克青浦。志葵被执,余卒共奉麟就期升军。未几,卢象观至,曰:『宜兴不足图也』。乃分路取湖州。期升以派饷苛虐,居人怨敓;导吴兆胜攻之,期升遁去。象观被围急,麟望火光亟往救;或止之,麟曰:『临难不救,如同盟何』?以三舟冲而进。攻兵皆曰:『肥而长者,葛中书也』。聚射之,麟挥其矛,声若风,矢悉入水;乃更以火攻,舟焦,麟自沉死。前锋毛重泰亦死。麟有文武才,累于期升而败,人重惜之。时太湖义师特众,麟及吴易最知名。其它主事杨谟、倪曼倩、监军道朱世昌、安抚使许耕奇、徐道明、同知吴任兰、通判冯时敏、评事冯一鹭及徐孚远、周毓祥、殳茂环、王绍鲲、沈泮、武臣镇南伯金公玉、总兵陈槐、沈茂、汪欲德、王元震、史宏弼、田希成、毛济宇、徐云从、副将旅子昭、徐大定、曹辰、沈君晦、参将李世忠,皆不屈死。

  主事荆本彻、总兵张士仪、都御史沈廷扬起兵崇明(地在海中)。南都甫没,知县即遁。本彻等即起,称四会营;奉义阳王为主。江南义旅,此为最先。李成栋来攻,本彻拒之;总兵李守库战死,徐君美被擒。成栋围之急,监军道王修臣叛降;城遂破。本彻、廷扬皆入浙,屯于小沙。江上溃,本彻走舟山;黄斌卿忌其军善,射杀之,及其子元相百口俱尽。廷扬受监国鲁王令,典军事。及吴兆胜谋为明,遣使来结;廷扬跃然曰:『此机不可失也』。与张名振、冯京第、徐孚远、张煌言共应之。廷扬部舟百进,将先取崇明;比至,飓风大作,追兵又至,名振等杂火卒去(见「浙海遗兵」)。廷扬转斗四昼夜,抵福山、次鹿苑,风又大作,廷扬舟胶不能去;叹曰:『岂天意耶!然死无名』。呼游骑曰:『吾都御史也』。及南京,洪承畴欲生之;廷扬曰:『经略死松山久矣,安在有其人』?再使周亮工说之,廷扬曰:『毋多言!今日非死,不足以塞责』。遂及犹子元泰、赞画主事沈始元、总兵蔡德、游击蔡耀、戴启、施荣、刘金城、翁彪、朱斌、林树、守备毕定义、陈邦定及其从子申,皆死。廷扬妾张氏奔视含敛,哀动行路;归,即缢死。廷扬亲军六百,斩于苏之娄门;每杀一人,顾曰:『降否』?比至于尽,无一应者;人比诸出横之士。舟山人闻之,哭声如雷;即地祠之。士仪,故史可法部;与贡五常、张鹏翼各屯兵于崇明,与本彻相依辅。后亦败死。

  翰林屠象美、诸生郑宗彝起兵嘉兴。嘉兴民不去其发,杀降令胡之臣。闻象美谋起兵,奉以为主;故将陈梧总军事。吏部尚书徐石麒曰:『我大臣也,城亡与亡』。驰赴之,然并文臣不知兵。降将某以百骑至,梧使副将朱大定击之三塔寺;兵出其后,义师遂败。水军旋败于麻雀墩,他诸义军不得主名者亦败于油车、又败于石灰桥,象美为乱民所杀。宗彝大呼于市,复得千人,守峡石;众畏派饷,导攻兵破之。梧走平湖。宗彝蹈海死;妻卜氏、妾衣朱、衣紫者皆缢死;弟官锜,力战死。导兵者亦被屠。石麒方出城召募,闻事急,曰:『吾大臣,不可以野死』。缒而上;老仆徐成先,徐锦叱其蔑主。石麒朝服缢;僧爱实藏其尸柜中,旬乃敛,颜色如生。成、锦及祖敏、李升皆殉之。

  御史冯京第、诸生严启隆、戴重及王元震起兵湖州。京第战败,走依黄斌卿,劝取浙江,不听。以日本强,思说之;至长崎,譬喻再四,不从。乃归,为文志之。寻赴王翊军,以杜岙险,垒之;令严,无或抄掠者,号冯家军,与翊齐名。翊败,京第匿民间。及翊再至,再就之。大兰陷,京第居灌顶;王升叛,执之送宁波。谕降不从,死之。

  重,和州人,侨寓潘国璸所;启隆蹴起兵,乃相与计,自为一军。及王元震等盟于后林,与钱棣等胥会于象江;富人董心葵饷以数十万金。重将使韩绎祖出长兴、广德,取太平;黄蜚出京口,袭南京;己出后林,与江东义旅合。李成栋攻之,元震以鸟枪兵战,少斩获。俄大风,舟帜皆拔。重恸谓元震曰:『天若此,复何望乎』!将再举,成栋兵已至;三射之,皆不中。元震掉小舟战,重、启隆继之。俄,被矢洞腹,按之而走;启隆亦创,乃皆走。元震被执,至死不举主兵者名;故启隆等得免。重创裂不死,归和州,以僧自免。闻四方义旅破,辄悲惋;遂绝食死。元震卒抗节死。

  总兵茅瀚起兵于归安。江上溃,义兵掠而食,民呼为「白头兵」。瀚及汪涵以五百人从黄宗羲入宁波山中,图后举;屯于锡杖寺,宗羲戒勿妄动。山中人苦输饟,夜烧其寺;瀚及汪涵皆死,五百人无免者(或曰瀚、涵以纵掠死,或谓侦者实袭之;盖以焚寺为实云)。

  游击赵毅起兵于平湖。毅起布衣,携数人仗剑从江上军,材武健绝。居恒有百足虫随之,虽远必至;故呼为「赵百足」。既起兵,擢今职。已而出战,飞炮去其首犹不仆;策马纵剑,力斗不止。当者骇愕,为少却;毅单骑逐及数里,马蹶而堕,乃仆地死。

  有吴伯讷者,里居、官职不能定;江上师起,助军教战于仓头,不知所终。

  副将姚志卓、参将方元章、士人金有鉴、前临清知州金堡及韩绎祖、徐昌明起兵长兴。志卓、元章共起兵,以钱塘人张起芳为将;攻下余杭,守分水,复昌化,与江东之军遥相应。金堡入闽奏其功,隆武帝封志卓为仁武伯。既而余杭陷,志卓走于潜,元章战死。明年,志卓以兵攻江山,不克;进屯括苍山中。旋出怀玉,其兄志元被执;曰:『卓已降,主军事者我也』。被杀。志卓得脱,依詹兆恒于江西;与破永丰,往来无定。嗣以兵会张煌言于定海,从战于崇明沙,大破诸降军;又从入长江,力攻崇明,临阵被杀。起芬被执至杭州,悬之树间,射杀之;素不知书,忽为句曰:『头能历铁身方显,死不封泥骨亦香』。

  有鉴饶膂力,率里人许升、沈磊、金艳色、沈士宏奉通城王盛澄起兵,自为总兵。进攻湖州,克之;屯军旬日,得士万人。进攻长兴,不克。吏员王士麟以兵会之,士麟亦起兵者。再攻再败,士麟战死。有鉴战吕山,王使金拱宇、毛蜚卿兵二千往助之,又使总兵贾应龙、杨象观、吴永泰、参将金筠鹿兵皆与合,复大败。至梅溪,闻王弟盛涤被围急,有鉴单骑突援之;身中七矢,遂以健卒数人走宜兴山中,与岑元泰扼寨守。三击,攻兵胜之;已攻长兴,有鉴、元泰俱陷阵死。

  绎祖聚众千人,亦奉通城王;会戴重于湖中。已而败没。

  有徐昌明者,初入卢象观军中;象观败,奔四安山中。闻有鉴至,引兵会之;死于长兴之西门。

  都察院左都御史刘宗周起兵绍兴。京师陷,宗周徒步荷戈诣杭州,以发丧讨贼责巡抚黄鸣骏;曰:『哀诏未至』。宗周勃然曰:『变出非常,公专阃,不泣血枕戈,而以静镇饰退避耶』?明日,复趣之;曰:『必哀诏至,乃可以发丧』。宗周曰:『此时,何从有哀诏』!问师期?曰:『甲杖未备』。宗周曰:『是乌可为』!乃与朱大典、章正宸、熊汝霖召集义旅;将发,而宏光帝以官召之,大典、正宸、汝霖各授官。值马、阮为政,宗周抗疏不纳,遂归。

  及南都陷,宗周与祁彪佳、熊汝霖再起兵,谋以罗木营守独松,奉潞王为主。潞王决计降,固请不许;宗周乃东。及绍兴破,彪佳死,痛哭之曰:『北都之变,可以死、可以无死;冀中兴也。南都之变,可以无死;帝自弃国,有继起者也。今往矣,老臣不死,将何俟乎!若曰身不在位,不当与土亡乎?此江万里所以死也』。出拜祖墓,跃西洋港;舟人出之。绝粒十三日,不死;其后勺水不入者又十三日,与门人问答如平时。卒以饿死。

  故知府于颖、诸生祁鸣孙、总兵万良、沈羽箙、副将刘穆、诸生李桐及刘翼明、褚九如起兵山阴。先使徐允升募师金华、夏四敷募舟于海口;值高起潜以部至,留之不可,得其将余应元千余人。再使指挥朱寿宜、朱兆宪出募兵。值王之仁、郑遵谦使来,引军会之,城中驩叫。前副将刘穆兵五百,参将郭维翰、都司金佑、守备许耀祖合兵亦五百,前指挥武经国兵六百,前太仆卿方炜、职方主事来集之兵亦至,诸人皆起兵者。遂徇萧山,执降令陈瀛及招抚使,鸣鼓誓师,大集于都亭。即夕趋固陵,诸生庄敬则以百舟迓;满洲兵在西岸者不及知,颖麾其军进。武生沈振东导之,尽获西舟归;钱塘乃可守。使萧山民团五百人,佐以郎文明、任朝晋、张洪兆军,划江以守。浙中义旅虽盛,非颖首扼江、夺敌舟,绍兴之众无以立;故颖功在诸人上。其后屡与博托、勒克德浑、张存仁兵战,移于渔浦、应乎长兴。而其时以方国安、王之仁为正军,孙嘉绩、熊汝霖、章正宸、郑遵谦、钱肃乐、沈光文为义兵;陈潜夫、黄宗羲诸人别自为军。兵饷交讧,颖力剂之。之仁恶甚,尝剑拟之。寻使屯三江口,连疏告急,不得;乞休者三,亦不许。方国安遁,颖欲扈从而无舟,乃黄冠还京口,卒。

  诸生祁鸿孙亦起兵于山阴。鸿孙,彪佳之从子也。江东师起,鸿孙屯江上;彪佳子理孙、班孙竭赀饷之,与黄宗羲世忠营相结。事败,鸿孙走死。

  孙万良、沈羽箙亦山阴籍,起兵与江上之役。万良尤能军,复余杭、攻德清,将自海宁绕道攻杭州,不克;部将徐达龙战死。万良守德清,勒克德浑兵围之,万良告急;监国鲁王方檄兵拒隆武帝,熊汝霖、张鹏翼、孙奭皆请救万良,不听。俄,江上溃,万良、羽箙皆抗节死。

  穆亦起兵于山阴。〔穆〕修伟工骑,善大刀,家贫;爱士宽而有义。史可法重之,擢今职。南都败,归里;与郑遵谦、于颖谋恢复。闻方国安自宁国、广德掠入浙,身往抚之。募军五百,为监国守潭头;封威北伯,受王之仁节度。子肇绩,以游击从。次子肇勷,尤骁勇,善枪槊;江上之战,骑于清风岭刺杀数百人。矢尽,控弦作声,皆反走。后骑益集,发矢射之,不仆;绩三号之不上,则已死矣,诸军夺气。穆得其尸,抽矢出镞至斗许;乃归葬之。同死者,王尤贤、陆建夔、印玉及壮士、掾吏数十人。监国航海,穆一夕暴卒,目不瞑;肇绩率诸弟跪,刺腹为「尽忠报国」字,目乃瞑。

  故应天巡抚祁彪佳亦谋起兵,无应之者。及绍兴陷,博托币礼之;彪佳绐其孥:『当入城辞,或得允行』。至寓园,饮其友所;夜书其几曰:『棺寄蕺山,可敛我』。投梅花阁水中,端坐死。

  诸生李桐遣其子文昹,从江上军。及绍兴没,哭曰:『吾必死矣』!遂卒。文昹及弟文昱葬父讫,墨绖赴海上。舟山之役,扈监国出,皆溺死。

  刘翼明名光世,亦山阴人;佐王翊起兵。初入山,过褚九如,与语达旦;九如已起兵,乃尽举而属之,曰:『刘将军勇无敌,第听约束,必有功』。翼明得展,统其千人屯嵊县之东坑。及陈天枢拔新昌伤,翼明使无死,自入城计军事。义兵始惮战,翼明鼓舞训练,不旬月遂精健。一日平旦,冲攻兵垒进,众讶其行列异畴昔;知刘大刀在,遂自溃。居恒以威信感士卒,无或敢一入民舍者;将去,民竞挽之曰:『他将至,吾辈必困矣』!金砺、田雄等大举攻大岚,王翊以西事付翼明,将自东阳、义乌合金华、衢州、严州豪杰,顺流趋钱塘。而九如从弟名素先尽劫翊饷金降,众心遂溃。翼明间行,得亡去。九如逃入天台为道士,气结而死。

  裨将陈国宝起兵于山中。父事刘翼明,旦夕侍卧内;战则,率其属齐致死。尝就粮于王朝先,有强刈其麦者,朝先使来诘;语不合,国宝抽刀前曰:『谁谓我公盗麦者?国宝请当之。平西无待人礼,岂能国乎』?使者遁。及师溃,翼明先使国宝行;国宝泣挥泪。翼明登山送之,见国宝行数里,犹数数顾也。及王翊死,国宝不能忍,复以数十人起;被执,死之。

  威武将军王善长起兵于会稽山。善长有绝力,为郑遵谦将;及败,归里。王翊、陈天枢起,善长亦纠骁勇数百人往来山海之间,战辄陷阵。田雄等避之,遣使诱降;善长曰:『吾谋兴复,岂以建义博一官哉』?舟山破,义师尽,善长为人所捕;拳仆数十人,卒自就狱。诳守者曰:『吾数月人,山中有金,当共醉饱』。阴使坏草舟于稽山门,而醉典狱卒,缚之;呼众先出,己殿之,乘城投草舟,航海走去。追骑四出,不能及。

  遂从张名振军,战于崇明,复大捷;旋卒。

  诸生郑遵谦、御史章正宸、诸生沈光文、举人张煌言及章钦臣、陈天枢、王化龙起兵于会稽。遵谦闻杭州没,决志起兵;父之尹屡止之,不可。与刘翼明等会于水神庙,众皆哭;遂杀招抚使及降人张愫、彭万里,取库兵以给士,通表鲁王。浙东义旅,遵谦实首倡之。当起事时,遵谦戎服坐堂上,召吏部尚书商周祚以下皆皂衣自角门入;遵谦立,与语及起兵事,咸悸服,莫敢正视。士民聚辕门,呼郑将军;『有受重禄、持二议者,斩之』。禡旗而起。孙嘉绩、熊汝霖使亦至,与于颖纳沈振东策,尽驱西岸舟东。绍兴以立,授兴义将军,屯军小亹;苦不知兵,方国安、王之仁又困之,又不得食。及江上溃,之尹死之;遵谦以赀重入于海,晋兴义侯。郑彩之杀熊汝霖也,遵谦忿形于色。彩使吴辉诱遵谦执之;曰:『汝郑之厮养,无害我志』!乞鸡黍奠汝霖毕,入海死。妾金氏,束藁像彩,每馈,哭斩之;亦自沉死。

  正宸与刘宗周起兵,以宏光帝召,之官,屡抗疏争大计;阨于马、阮,不能用。及绍兴没,正宸在籍复起兵,所谓「六家军」也。江上溃,正宸去为僧。

  光文起兵,授太常博士。师溃,崎岖海上,浮入长垣,再与琅江诸军事,擢工部郎中。鲁王败入浙,光文不及扈;闻粤中立,乃之肇庆,授太仆寺少卿。寻自潮阳入金门,或以书币招之降;光文焚书,返其币。及朱成功入台湾,光文依之;历经及■〈臧上土下〉凡三世,为诗文状台湾特详。及台湾降,光文已为僧;姚启圣重礼之,寻卒。

  张煌言,鄞县人。钱肃乐师起,煌言即至。肃乐喜而泣,使之天台迎鲁王;授行人,知制诰,屡有建白。江上师溃,将走舟山,与富平将军张名振遇;遂从之,扈监国。降人某执煌言父,使招之;煌言复书:『请有子如李通,勿为徐庶;异日必为赵苞以自赎』。父亦曰:『毋以我为念』!煌言知朱成功不乐事监国,语名振旋浙江。寻及名振攻崇明,被执;有百夫长导入海。又从战黄岩,满洲军射之;煌言以数骑突围出,遂躬习骑射。值浙东义师起,煌言大会诸军于驼峰;及荡胡伯阮进奉监国至,曹从龙部忽大掠走,煌言乃举其军屯平冈。兵虽少,精整与王翊、李长祥齐。〔与〕王虎、王勋等为犄角,两人亦起兵者。寻以其兵授刘翼明、陈天枢,自以亲兵入朝于舟山;屡请以重兵屯定关。其父已卒,降臣〔王〕天锡及田雄驰书使解兵;煌言峻骂之。比舟山没,及名振扈监国入金门;成功重之,故王得无恙。煌言自以兵破崇明,军三入长江,皆与名振功匹。舟山再破,监国从臣无遗旅,煌言以孤军流寄闽、浙;成功部曲多暴之,煌言接之以忠信。阮美军或相犯;曰:『我大臣,宁与麾下竞曲直哉』!由是睦于郑。张名振卒,煌言总其军;遣使如滇通表贡,永历帝以为兵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学士。郎廷佐招之,煌言覆书,称「辽阳世冑郎君」;略言:『指画利钝,庸夫听之而变色,贞士则不然。

  所争者,天经地义;所为者,国恤家仇;所期者,豪杰事功、圣贤学问也!故膻雪自甘,卒以成事;自古以来,何可胜道。仆于将略固非所长,祗以读书知义,左袒一呼,甲楯山立,遂不惜凭履风涛,纵横锋镝,迄今余一纪矣;同仇渐广,晚节弥坚。陈兵海隅,祗为乘时。今两粤失守,三楚露布、八闽羽书,奚啻雷霆飞翰。仆起而匡扶帝室、克复神州,此忠臣、义士得志之秋也。即不然,谢良平之竹帛、拾黄绮之衣冠,一死靡他,岂谀词浮说所能动其心哉!譬如虎仆戒涂、雁奴守夜,既受其役,而忘其衰;在执事固无足怪,仆闻之,怒发冲冠矣』。且招廷佐,使之降。永历帝使命煌言以兵部尚书,总督浙、直军务。有强其妻子招之者;煌言不启书,趣焚之。旋入台、温、宁波、镇江。卒乃大举,泊观音门,仪征、六合降。煌言以书抵朱成功五军使张英曰:『兵尚神速,水道迟滞,非策』!急趋芜湖,为成功遮上游,连下太平四府、三州、二十四县;兵不及万、舟不及百,惟以先声忠义相号召。军法严整,共呼「张爷」;卒有强取一钱者,即斩之。所拔城,先谒至圣;坐明伦堂,集故官长,行黜陟。父老望其衣冠,多泣下。江、楚、鲁、卫豪杰之士,多诣军门受约束。方部军攻九江,而朱成功之师溃。煌言自宁国闻之,急就芜湖,思扼守;而太平守将叛,煌言斩之,复其城。值铎尼军至(详「浙海」),乃自皖北入江南;走严、温,达于海壖。人传张兵部得生还,皆悲喜,鸣螺招军。告败于滇,且引咎;永历帝手敕慰问,加煌言兵部尚书东阁大学士。诸生罗子木进说朱成功于镇江;已谒煌言,以家国之难,恸哭告。邀煌言再大举;煌言谓:『力弱,成功之不我忌,徒以我弱,为御定关、通中原耳;故置我不图。且其众无爱民心,至必荼毒。子姑待之』!子木遂事煌言。及浙江迁界,煌言屯田于南岙,仍不足食。成功入台湾,煌言苦争之,不听;又使吴鉏间行入湖北(详「两湖之乱」)。及成功卒,煌言叹曰:『吾无望矣』!浙中再招之;煌言复书:『仆所以百折不回者,上扶国社、下卫桑梓。十余年间,海上之民敲骨吸髓,可为重息;重以迁徙、迫以流离,哀我人斯,亦既劳止。今若尽复沿海之民,举其赋以俾我,当与执事约,别求生聚教训于十洲、三岛之间。则是朱崖虽弃,休息依然;朝鲜自存,艰贞如故。但使残黎朝还故土,不佞即夕挂高帆,必不重困此一方民也』。又曰:『执事新朝佐命、仆明室孤臣,区区之忱,言尽于此』。已闻浙中遗臣将奉鲁王复监国,则大喜;上启劝进,勉郑经以三矢,卒不就。时王在金门贫乏甚,煌言岁时供亿不少懈,王赖以存。及启至,王悲恸,遣使入浙劳煌言于其军;相与流涕,以郑氏嗛王,虑以兵入朝为所忌,然共知其为鲁王军也。俄,王薨。煌言抑郁甚,以其军徘徊诸岛间;攻福建、浙江互胜负,然势益弱。又年余,知不可为,尽散部曲;独与罗子木、王居敬、杨冠玉及将卒、舟子数人,结茅于南田之悬岙。时闽、粤义旅几无存,独煌言在。赵廷臣亟购之,系其妻子于狱,降将张杰募煌言校为僧普陀以伺之。值煌言将某出籴米,校故与狎;猝以兵迫之,其将不肯言,愤赴水死,杀其从者尽。乃知煌言处,夜袭之。悬岙在海中,荒寂无人;惟其南有■〈氵义〉通舟楫,北则峭壁。煌言居其间,蓄双猿伺动静;敌舟在十里外,则猿鸣树,得为备。至是被执,及罗子木、叶云、王发、杨冠玉拥至宁波;方巾葛衣,观者如堵。杰举酒相属,曰:『迟公久矣』!煌言曰:『父死不能葬、国亡不能救,我罪大矣』。至杭州,供帐丰备。纵耆旧将校往谒,有索书者亦乐应;然不食饮瓯水而已。发宁波时,再拜曰:『某不肖,辜乡父老二十年之望』。登舟危坐。夜半有唱「苏武牧羊曲」者,披衣扣舷以和之;且劳以酒曰:『尔亦有心人。然吾志已定,尔无虑』!叩之,则防卒史丙也。渡泉塘,舟中得一笺曰:『此行莫作黄冠客,静听先主正气歌』!笑曰:『此王炎午后身』。廷臣说之降;正色曰:『此何必言,祈速死而已』!将刑,过凤凰山,曰:『大好山色』!索笔为绝命词曰:『义帜纵横二十年,岂知闰位在于阗!桐江空系严光鼎,震泽难回范蠡船。生比鸿毛犹负国,死留碧血欲支天。忠贞自是人臣事,何必千秋青史传』!『国亡家破欲何之?西子湖头有我师:日月双悬于氏墓,乾坤半壁岳家祠。惭将赤手分三席,特为丹心借一枝。他日素车东浙至,怒涛岂必尽鸱夷』!『何事孤臣竟忘机,鲁戈不复挽斜晖。到来晚节惭松柏,此去清风笑蕨薇。双鬓难容五岳往,一帆犹向十洲归。迭山迟死文山早,青史他年任是非』。至于弼教坊,复口占:『我年四十五,恰逢九月七;大厦已不支,成仁万事毕』!刑时,挺立不跪,刀折为两;咸异之。遗民万斯大等葬之南屏山。妻子先拘镇江,煌言使力士引之,出其子;曰:『母可偕乎?独我往,母必死矣』。拜谢力士。至是,先煌言三日死。或悯煌言,语置妾;则曰:『妻子如是,何忍言之;且成败未料,多累何为』!马信以陈函辉女奉之;曰:『忠臣之裔,何可辱乎?且义不再娶』。厚遣而归之。病不饮药,大洋中能自运舵。每叹曰:『沿海脂膏尽矣,战而胜则进取,败即入海毕吾事』。与叶振名论人物曰:『绍兴死义者众,吾慕之、愧之』!卒践其言。当煌言入海时,被风止荒岛,绝食;梦金甲神语曰:『赠君以千岁鹿,迟十九年而归』。俄,果得苍鹿,食一脔,竟日不复饥。比籴舟未返,筮之大凶;徘徊假寐,复梦金甲神呼。居敬告之,言未卒而被执,盖十有九年云。所著「奇零草」、「冰槎集」、「北征录」、「采薇吟」,藏于史丙。或购之,曰:『公之真迹,日夕焚香拜之,安可市乎』!振名望祭煌言于越王岭,操文六千五百言。其身系浙军如此,「明史」不为之立传,识者议之。罗纶,字子木;以字行。朱成功至镇江,子木往观变;谒煌言于仪征,一见器之。使谕檄大江南北,欲遂留之;曰:『亲在,未可以许』。叔父罗蕴章,为成功左镇;乃入其军。不数日,成功败而东。子木见大■〈舟宗〉至焦山,轻舟赴之;大呼而登,曰:『公竭十年之力,而辜天下之望乎』!成功不答。子木大恸曰:『兵势尚强,奈何自挫?彼胜而惰,更攻之,必入南都;失此不举,岂可为乎』?持成功手,顿足哭。成功使扶去。乃急入镇江,奉父随蕴章至温州。如厦门,以成功不足恃,奉父北行;至三山,遇追兵至。斗,堕水。比拯出,父已被执;思以奇计救之,不得,呕血濒死。煌言以立功报仇语之,遂事煌言。请邀成功北出;煌言谓:『必不来』。子木曰:『以书促之何如』?煌言曰:『可』。遂自作书,成功不报。居煌言军,多直言,左右皆忌之;子木不为动,佐煌言屯田南山。及煌言军桃花山,宾从多散,子木朝夕敬护之不懈。被执,次煌言,席地坐而不跪。常进功言:『海中知我名否』?则大笑曰:『但识张司马。不识尔』!煌言责廷臣,子木抗声曰:『先后死耳,何必言』!煌言绝食;子木言:『丈夫死忠义,听其所至可也』。饮啖如故。亦死弼教坊。冠玉,鄞州人;被执不屈,大声曰:『我亦不跪者也』。廷臣以其年少,将脱之;固请从死。居敬,煌言之门人;以计去为僧。云、发官守备,皆面煌言跪而死。故校以诱致煌言,功授千户;值巡海,遇煌言旧将愤其害主,突刺杀之。有煌言同年生应试被黜,咄咄若迷;曰:『彼作何等事,而我若此』!其志节可风有如此(附录二诗曰:『揶揄一息尚图存,吞炭、吞毡可共论。复望臣靡兴夏祀,祗凭帝眷答汤孙。衣冠犹带云霞色,旌旆仍留日月痕。赢得孤臣同硕果,也留正气在乾坤』。『不堪百折播孤臣,一望苍茫九死身。独挽龙髯空问鼎,姑留螳臂强当轮。谋同曹社非无鬼,哭向秦廷那有人!可是红羊刚换劫,黄云白叶未曾春』)。

  章钦臣,官都司;先为孙嘉绩将,别司火器。江上溃,钦臣散其军,亡命去。山寨师起,钦臣复纠众起,称侢山军。事败被执,死之。妻金氏,没入旗;将行,大骂不屈,磔之。刑者为亵语,骂益戾;甫绝,而刑者以暴死。

  陈天枢,与高宜卿等同起兵,居平冈,兵少而精;张煌言、李长祥皆依之。时义军多主王翊,天枢独自为部,翊亦敬之如兄弟。田雄来攻,陈虎侯以鸟铳毙其兵一,余皆上;马陷于淖,盘旋不得出;皆下,顿首乞命,获级八十。天枢与役焉。亟道刘翼明于王翊,卒得其助。常进功至,天枢夜袭之,先挠其马;马惊众乱,因纵击之,进功仅以身免。后为敌兵所遮,斗死门中。其兄元礼,亦死之(一曰:天枢破新昌,为火药所爇;促翼明曰:『急入城,无以我为念』。月余,以创死)。

  王化龙亦起兵于会稽。兵败而死。

  章宪者,为总兵;江上溃,宪归,散其部。其妻余氏,会稽人也;谏曰:『散易聚难,今监国在海,令诏至,其何以应』?不听。既而被执,降人刘桓许以官,使招山寨,宪不应;氏大呼曰:『死即死耳,无二心。妾愿从君子』。狱成,以氏少,将免之以献;氏不可,命同戮,则欣然先。磔宪以怵之,氏瞑而诵佛;刑卒以刀嬲之,不受辱,乃肢解之。明日,卒见氏至,曰:『死吾分,奈何辱我?我得取尔矣』!椎其胸死。

  宁靖王朱述桂起兵江上,有众一旅,晋封长阳王。闻其兄固在,且封辽王,乃辞爵;请以长阳畀兄子。隆武帝不许,改封宁靖。使督方国安诸军;知不可复为,退居绍兴。及江上溃,走海宁;觅渔舟出石浦,偕监国鲁王之舟山,从入厦门。郑彩攻福州,王监其军。及永历帝立,自南澳入揭阳,趋贺行在;永历帝使还,督郑鸿逵军。明年,诏王督朱成功、郑鸿逵军,屯揭阳;寻还厦门,移金门。

  及成功定台湾,王首东。成功卒,经设永历帝位,奏事于前,王左侍立。然王已老,垦田竹沪以自食,且供赋役。耿精忠反,王意动,躬乘舟入;觇势知不可为,返台湾,杜门谢客。惟大雩一出祷,徒步往还,弗避也。

  台湾危,日夕忧虑;而曰:『脱不守,我以身殉耳』。及克塽降,故监国世子桓及泸溪王慈爌、巴东王江、乐安王俊、舒城王着、奉南王熺及益王宗室镐皆从之。王叹曰:『是吾归报高皇之日也』!以其印授克塽,使宫人自适;妾袁氏、王氏、及侍姬三人请先死。明日,葬五棺于前山,使校尉出己榇,着翼善冠、龙袍、玉带,设宾礼于庭,北面再拜二祖、列宗;士民入拜者,无少长皆答拜。乃就缢,曰:『吾去矣』。遂绝。扶而下之,容色不变。与袁妃合葬于长明里,时明亡四十年矣。王既起兵,且为有明殉军之殿。

  给事中熊汝霖、九江佥事孙嘉绩、给事中林对时及邵秉节、陈相才、诸生吕成京、沈之泰、邵应斗、郡一梓起兵余姚。降令某苦役民,见嘉绩皆泣;曰:『逃诸』?皆对曰:『死也』。曰:『吾闻江东义兵起,公等又壮士,曷应之!即不胜,犹缓须臾死』。手刃其令,以三百人起。林时对等皆以兵起,以汝霖知军,从之。刘宗周将死,以兵属汝霖,曰:『雨殷岂愆期哉』?明日,汝霖以兵至;哭宗周柩而行。遂合嘉绩军,西至临平,杀务官(?),屯于五坑;败佟国器,焚其舟。至于海宁,语父老曰:『国破君亡,独三百年恩泽不可弃也』!泣而拜于军门者,以万计。乃列部伍、分汛地,使俞元良司军佽、姜国臣知战事,称「熊家军」;战最力。部将卢充、史标及其从子茂芳,皆着绩。隆武帝诏至,众纷扰;汝霖止之,且曰:『直取嘉兴,胜于阻江以战』。监国鲁王手诏美之,王之仁、方国安部亦惮其义。未几,以争饷,汝霖、嘉绩军多乏食。请檄石浦、舟山军出海口,使姚志卓争长兴;不听。方国安又败,义师气折。汝霖乞师于张鹏翼,与陈万良合战,少斩获。江上师溃,嘉绩方治兵于海;闻之急还,监国已去。嘉绩携其图籍、印绶,绝江走;至中洋,悉举而沉之。次于舟山,疽发背,卒。将死,语子延龄:『苟知王所在,其急从之』!延龄历官至尚书大学士。

  汝霖从王海中,为东阁大学士。会兵琅琦,与诸战役。降将王进四人拥军立,郑彩攻之,皆膺陴曰:『吾侪明人,岂能无意!顾彩非将才,得熊督师来,当立降』。汝霖闻之,肩舆自出;皆曰:『是也』。则皆降,得兵数万,分隶诸将。陈万良、沈羽箙之起也,屯于塘栖、临平间。汝霖欲因之以北,使〔张〕行龙招之;万良受书,泣曰:『久望熊督师,无以自达。今乃知江东识吾辈矣』!其感人如此。及监国自闽还,郑彩尤横;汝霖每抑之。定远伯周瑞恶于彩,汝霖拟票右瑞。彩怒,又忌汝霖军精整;又与郑遵谦争洋舶,恐义军或袭之。值汝霖休沐,家人以除夕与遵谦孥相问遗;其部李茂曰:『熊、郑相结,必祸公』。彩夜缚汝霖及其子,投之海;子即彩婿也,亦不顾。又杀遵谦,人心骇惧。后彩死,人谓汝霖、遵谦实杀之。

  应斗,与朱伯玉同仕于颖,后以败死(或讹为一梓降,非也)。

  一梓亦起兵屯江上。师溃,却守四明山;有众万人,锐甚。田雄等相戒毋犯邵木林(则其字也)。后战败被执,叹曰:『毋坏我网巾,将以见先人于地下』。传至上虞,将磔之;仰首大骂,卒不跪。刳其臂胫,乃仆;犹呼高皇帝及关汉寿亭侯焉。一梓胆勇冠军,既死,义军夺气。梓兄一桂、一槐、弟一楠、一栋,皆战死云

  时对、秉节、相才、之泰,俟考。

  诸生石仲芳起兵于萧山,称「石家军」。浙东山寨若陈天枢、王化龙、金汤、俞国望及袁应彪、吴奎明,虽不若王翊、张煌言之精整,然固以义起;仲芳一旅与之比。伯玉始从于颖司兵饷,嗣与刘翼明、陈虎侯军。仲芳败死,伯玉亡去。伯玉,朱姓也。

  监察御史李长祥起兵上虞。南都覆,长祥即起兵、督饷而西。七条沙军溃,长祥敛其部屯东山。时义师各抄掠,长祥及王翊、张煌言军独否;且耕、且食,井里宴然。华夏来结长祥;曰:『会稽诸城并有心腹,欲得海师以助耳』。夏以为难恃,长祥以众望故,使促黄斌卿于舟山。夏为语曰:『由斯至海口,有蛟关兵可六百,大兰兵千;至鄞江,有管江兵可三千,大皎兵四百,陈天龙、陈仲策兵及千;至慈溪,有冯家桢兵可五百;至姚江,有平冈兵可三百;渡曹娥,有侢山兵可二千;渡萧山,有石仲芳兵千。以此长驱,何忧于无助』?斌卿奋拳向曰:『苟诸军不至,当飨子肝』。譬说再四,卒不肯出。杨文琦再至,请伺隙袭之;犹不可。冯京第力请,乃诺。长祥因约大兰诸义军定宁波、下余姚,会师曹娥,以趣西陵。众推长祥为盟主,刻期将发。谢三宾誓覆义师,倾赀购募,得祥帛书以告张存仁,使慈溪兵袭大兰、常进功攻管江、姚江兵攻东山;长祥前锋章有功力战死,长祥师溃。其部汪汇及十二人阴受存仁指,缚长祥;既发,十二人忽曰:『奈何杀忠臣』!各折刃矢遁,汇追之不及。长祥入绍兴,以事急,依王朝先于奉化;资其扉粮,复合众于夏盖山。渡海,龙起洋中,震雷水立,长祥色不变,且炮击之。寻自健跳朝监国,加兵部左侍郎;请合朝先军屯海口,许之。张名振杀朝先,长祥走免。舟山破,亡命江、淮间;陈锦得之,拘于江宁,卒遁去。

  诸生黄宗羲起兵黄竹浦。所纠宗族子弟数百人,随军江上,称「世忠营」;擢监察御史。陈梧兵掠余姚,知州王正中斩之;众议罢正中,宗羲争之。又语之仁曰:『何不沉舟力战,道赭山,以取浙西?今日鸣船鼓攻其有备,是自守也。蕞尔邑,使供千万人食;即无一矢至,又可守乎』?又曰:『崇明者,江海之门户也。曷援之,以分江上之势』?众弗听。惟熊汝霖韪其说,遂获捷;汝霖尽军三千付宗羲。正中者,之仁之从子也;自奋忠义,与共将汝霖军。以故他义兵不得食,宗羲独免。查继佐军乱,宗羲定之,与出浮山;太仆寺乡陈潜夫、尚宝寺卿朱大定及吴乃武皆来会,遂自海宁东入海盐,通道太湖。诸义旅将自乍浦取崇德,与孙奭为应;以勒克德浑、张存仁严备,止。江上师溃,宗羲以军入宁波,犹五百人;微服求监国。而戒士卒无樵采,众不从;山民焚其寺。宗羲无所归,赴监国于海;以王翊最忠,请优其职,张名振不之善。值武将恣横,熊汝霖、钱肃乐、刘中藻皆困于郑彩,宗羲又失兵,惟与吴锺峦讲学舟中。闻其母被籍,叹曰:『吾不能为姜伯约矣』!锺峦送之,鸣咽涛中而归。

  明年再赴诏,与兵部侍郎冯京第共监澄波将军阮美军;乞师日本,至长崎,不获而归。闻金砺等军大出,阴告舟山,使为备。及义师尽,宗羲奉母以终。宗羲研理学,与陕西李中孚、北直孙奇逢为三大儒;又与奇逢皆举兵。其乞归,以母在也。其学术,为姚江之别派;兼工经训、算数。明末畸人杰士,东南为多;学行尤以黄道周、顾炎武及宗羲为精博云。

  弟宗炎,学行与兄埒。钱塘之役,竭赀起兵。已使丁壮前驱、妇女馈饷,步谒监国于蒿坝。宗羲出海,炎留龛山。事败,走宁波,为冯京第结义旅;被缚,以救免。复及京第故部谋再举,被捕,亦竟免;隐于白云山以终。

  进士俞元良、大姓查继佐、沈寀、陆名时、朱大定、吴乃武起兵海宁。熊汝霖以数百人袭海宁,士民迎之;将令一人长其地,皆莫应。元良慨然曰:『此非公一人事,元良敢自后』?遂以监军摄县事。张存仁兵至,众溃;元良再复之,与陈万策、沈羽箙屯塘栖。刘翼明巡诸军曰:『陈将军勇而有义,俞将军文而有礼』(陈谓天枢、俞即元良也)。已而事急,孙奭等请救之;监国鲁王不听。元良以无助,死。其兄元礼,亦同死。继佐五人,俱败死。

  义士孙奭起兵于崇德,将应江上军,西趋杭州;又请救俞元良:皆不果。兵败而死。

  诸生董志宁、陆宇■〈火鼎〉、张梦锡、华夏、李文缵、毛聚奎、王家勤、杜懋俊、杜兆苮、施邦炌、魏耕、沈调伦、徐孚远、范兆芝、戴尔惠起兵宁波。志宁以浙西事急,语诸绅起兵,皆狂之;惟钱肃乐韪焉。及会稽、余姚之兵起,志宁奉书就肃乐盟;而六狂生之名起。谢三宾蹴王之仁速杀之;之仁已纳肃乐言,出三宾书,叱斩之。三宾走免,复阴聚兵叛。志宁发其状(见「浙海遗兵」),三宾不敢动;更结戚畹,得进用。家勤闻之,弃官归。江上既溃,三宾出降;尽以志宁之谋告。志宁走舟山,寻还;收义军赀粮,不戒而集。舟山破,自刎而死。妾罗氏,殉之。子士骏、士骧幼;比长,皆入海,从张煌言。仆周文,缟素终身。

  华夏从战牛头湾,亲犯矢石。江上溃,恸哭而归。及监国攻福建,满洲士卒及诸降众在浙江者,多檄去;李长祥、王翊复为明。志宁谋以其军攻宁波,己为之应;别使王翊趋绍兴,则浙江可复。夏为之走长祥军,与定计;又躬自海宁入舟山,说黄斌卿,使大举,将以申其志。斌卿不可,譬谕再四,卒不从;及斌卿许诺,则事已为谢三宾所发。兵隶急捕之,夏为所执;自宁波讯掠,逮入杭,每询同谋者,则呼高皇帝以下对。降人蔡琼枝思夺三宾室,反使引之;夏鄙,不之从。临刑,或尤之;夏曰:『事成吾不置汝、事败汝不置我,理也』。首既决,有白光冲天去。妻陆氏,自缢死。

  李文缵从钱肃乐最早,又走舟山,思入闽。还与夏同被执,几死狱中,赋咏不绝;卒以夏未之供,得免。且曰(?):『文缵一才弱书生,乃强贞若此』。以对簿时斩斩然也。

  梦锡,亦佐肃乐起兵者。江上溃,屯于大皎山;兵少而劲。时称张煌言为「大张军」,梦锡为「小张军」。习于武技,视华夏、董志宁仅操书檄者尤健。煌言入海,犹以五百人守。攻者围之,梦锡挥长矛斗,杀伤过当,力尽而死;五百人从之,呼之降,或无应。惟三人突围出,明日有敛梦锡尸者,则三人也。

  家勤,亦同起兵。师溃,再与志宁等谋翻城应;事泄,被捕讯之,瞠目不一语。谢三宾将活之,家勤曰:『吾岂望覆巢之卵』!遂死。

  宇■〈火鼎〉,亦佐肃乐起兵,进官至按察副使,监江上军。师溃,遁迹不出。已复谋举兵,被执;出狱,不入其寓死。

  毛聚奎与起兵,参瓜里军幕,专司饷事。绍兴破,奔走之间屡遭捕捉,卒得免。六狂生得老死者,聚奎一人而已。

  懋俊因说其叔兆苮结砦捍寇。闻邦炌以私财募士,集众三千刻期起,以卖炭赵翁有兵术,倾身奉之,使人约冯京第为助。值王家勤至,谢三宾以告,逻者迹之;邦炌枭其首,使死士卫家勤入海求助,己鸣鼓守。常进功等力攻之,懋俊据险斗,矢石如雨;阅三日,死亡略尽,犹以家丁战。头目中矢如猬,倚壁而死,尸固不仆。邦炌纵火焚其垒,拔刀自刎;曰:『吾不负此也』!兆炌被执,刃其首十二,乃坠。人谓之管江三烈。俊兄元懋闻江上溃,自沉不死,为僧以卒。元初走死深山。

  魏耕以起兵亡去,妻子系,狱不顾也。久之事解,闭户为诗,而阴召朱成功,使北出。及成功入长江,众共知为耕谋;又导张煌言自英、霍走归浙。已亦被捕,不屈而死。耕之未死,其友钱缵曾赂吏以重金,得解。有孔孟文者,来自成功军,求赂缵曾;不足,则以耕蜡书告。耕死,缵曾亦被执。番禺屈大均,不可一世;犹心折耕,为诗曰:『生平梁雪窦,是我最知音;一自斯人死,三年不鼓琴』。耕自称雪窦山人云。

  调伦,亦起兵山中,遣使迎王江与共事,闻者争以壶浆至。兵败,被杀。

  孚远、兆芝居柴楼,尤近舟山。输财贡赋,以资监国;滨海誓节者多依之。兆芝旋死。孚远自南都没,即誓存其发。与子龙、夏允彝谋勤王不克,入于太湖;为兵所迫,妻姚氏、子度辽皆死。孚远间入浙,与兆芝同事。柴楼溃,孚远入闽;知天兴府,断狱平允。张肯堂出师,加孚远兵科给事中,与偕。及隆武帝没,监国鲁王返浙江,孚远从之。张名振北伐,飓风覆舟,孚远以后次,得免。舟山破,从王厦门;朱成功礼之为上宾。永历帝加成功爵,亦拜孚远副都御史。偕使入觐,风飘入交趾,要以臣礼见;不可,返厦门。及厦门破,为吴六奇所匿,完发而死。尝与允彝、子龙共言志,允彝曰:『吾安于无用,守其不夺而已』。子龙曰:『吾无闇公之才,而志过彝仲』。孚远慨然流涕曰:『百折不回,死而后已』!后皆如其言。

  戴尔惠,宁波布衣也。肃乐倡义时,大会城隍庙;尔惠一麾手,从者三四千,遂举义。以战功,封义武将军。江上溃,遁归。其后山寨义师起,尔惠复与事;一门皆死。

  刑部员外郎钱肃乐、太常寺卿庄元宸、推官杨瑶仲起兵鄞县。肃乐闻宁波降,恸哭绝粒以誓死。闻六狂生起兵,赴之;大集绅庶,陈说忠义。降人朱之葵、孔闻语亦至,肃乐碎其刺,众驩振。骆国挺、戴尔惠遽呼戴之,乃入府署,封府库、收管钥,墨绖视师。约王之仁与守,张成义、高泰、杨瑶仲等皆从。通表鲁王,请居绍兴;又曰:『浙西义师竞起,苏、松、嘉、湖兵寨数百,杭州孤悬耳,请出海道以窥三吴』!不许。既而军乏不得食,上十亡疏;为方国安、客凤仪等所忌,移军海澨。江上溃,入闽中;延平又陷,避居福清,拾青茅枯薯以食。闻监国驻琅江,遂入觐;请破格招士,编卒伍,选骁健。以书说涂登华,下福宁;约六狂生取浙东,不克。时郑彩横甚,肃乐舣御舟侧,票拟竟,则牵去,读书匡坐;彩犹嫉之,肃乐忿呕血。闻连江复陷,以首触床而卒。肃乐尝梦手捧日渐上,俄复昏小,卒堕袖旁;盖监国矣。卒六年,故相叶向高、孙进晟葬黄蘗山中。其弟数人,并从起兵。季弟诸生肃图从监国入闽,擢御史;还结义勇,又从舟山。五弟肃范,官监纪;从浮海,大学士刘中藻招之,擢给事中。福安陷,望百辟山叹曰:『此宋少帝入海处也』!赋绝命词,缢死。其仆张贵,殉之。七弟肃遴,以诸生授主事。监国入舟山、张名振入长江,皆间道从。舟山再没,肃遴亡命;又从张煌言入长江,兵败相失。一夕,呕血数斗,大呼不绝死。妻鲍氏,为女僧。九弟肃典,为推官;舟山将没,渡海告警,为追骑迫,使兄肃遴急走免。已被执,不屈而死。肃乐妇翁董光远,罄其家助肃乐起兵,授主事,与军事。及肃乐入海,光远自缢死。肃乐子兆恭,亦走舟山死。

  元宸既定宁波,乃以翠山之众迎监国,擢今职;上疏力言时政。及江上溃,走深山中,朝夕哭;一日数徙,山中人不之识。忽老妇识之,叹曰:『是晦迹未深也』!既而疽发,命无药。门生林奕隆诵「大还」词三,颔之而卒。国挺既戴肃乐,又破家饷义旅,几为谢三宾所杀;得脱,贫困以死。

  瑶仲兄弟共从戎于江上。事败,兄弟、姨姒凡六人皆抗节死。

  大学士沈荃宸、故慈溪知县王玉藻、诸生王翊、王江、徐启睿、章成义、孙悦及杨某起兵慈溪。荃宸,与熊汝霖、孙嘉绩、钱肃乐会兵迎监国。江上溃,弃家从王,次长垣,入舟山;又从王泛海,入厦门,还金门。寻复入浙,舣舟日南山,遭风没于海。当从亡时,其父家居,人屡龁之;卒以强直,不能害。荃宸每思父,辄诵诗,吟罢痛哭;闻者哀之。

  玉藻起兵,进御史给事中。遇事迈往,诸将恶之;曰:『是将刃及我矣』!固请入朝,又以持正为人嫉,屡求罢。浙东没,玉藻投于池,家人出之;入剡溪山中。后归江都,其故里也;终身不易衣、去发。一夕,作绝命词,掷笔而死。门人熊亦方从左右,朝夕悲歌,入而癫死。逾年,职方杨某复被杀,亦起兵者也。

  翊少孤,不善治生;弟翃,以耕读助之。然饶智略,与江同募兵防江,遣使肃贡。江上溃,翊走;逻者囚翃以招之。翃及幕士、诸生皆不屈死;翊泣曰:『是真不负吾家也』。说黄斌卿袭宁波,与华夏等翻城应;事泄,翊不署名得免。与江结寨四明山,破上虞,杀降令,战胜而息。兵夜袭之,翊弃城走。旋再破之,得县印。张存仁使攻之,自清贤岭入;翊合诸军屯丁山,猝被袭,死者四百。有孙悦者,亦起兵;闻警来救,翊免,而悦以战死,直立不仆。翊招散亡复振,与冯京第屯杜岙;降者导兵袭破之,邵一梓力战死。翊以四百人依俞国望于天台;谓诸将曰:『此团练罪;兵虽劲,非团民导,无能为』。乃击杀诸导者。缘道收兵,得万人,实八千;任战者三千。至大兰山,语父老曰:『前者横扰,今我不然。倘念故国,其许我乎』?遂称大兰洞主;礼致刘穆、刘翼明、褚九如、沈调伦、邹小南、毛明山,说冯京第乞师日本,分道天津、南京,己由山中应之。设五司、五营;五营主兵,翊统之;五司主饷,江任之。江工计会,履亩定税,尽取宁波赋,不事抄掠;翊明决,赏罚皆归之,宁波讼狱皆赴愬。列城昼闭,隶不敢之乡,降官守令反与讲解。九如用法严而能屈己;战士伤,乘以己骑,躬为执辔,得人死力。调伦,为沈国模从子;小南,书生:皆故家子,用义气相胶结。明山,敢死搴旗,议论亦侃侃;军中称「金刚」。是以屡战胜,资粮、扉屦民竞输之,而以致诸。舟山监国之能立,则姚志卓在天目,翊、江在四明故也。寻自上虞徇奉化,值吴明奎败,追骑至河泊;江猝遇之,大战而胜。使朝舟山,授翊御史、江主事;黄宗羲谓其薄。于时张煌言在平冈、李长祥在上虞、章钦臣在南镇,皆兵少不如翊;他诸义旅率抄掠,精严又不如江,丝粒不病民。刘翼明尝按诸义军曰:『俞将军文而有礼,陈将军勇而知义;然不若王公宽厚,有大将才』。又曰:『惜王公起后时;若以此军战江上,岂不拔杭州哉』!翊朝健跳,自御史进佥都;再朝于舟山,擢侍郎、晋尚书。张存仁等谋曰:『此皆失职者也;招以官,可立解』。举人严我公即为诰身、印绶,请任招抚;柏襄甫等降之。将入舟山,道翊军;都督黄申道曰:『我公计动山海人心,不可使达行在』。执其使,烹食之;曰:『敢受招者视此』!我公遁去。翊合俞国望、陈天枢破新昌,拔虎山。金砺、田雄惧,曰:『不讨山寨,无以戢其内』。再掠山民为导,自奉化、余姚分道入;大肆淫杀,旗幕三十里。翊知不敌,议弃大兰;使刘翼明等自东阳、义乌攻衢、严;己之海口大治舟师,期入崇明,合围杭州。会褚素先叛,诸将皆散;乃以兵航海。

  及舟山急,复请入内地招军;参军蒋士铨从之。比至,将佐皆尽,彷徨寨内;父老劝之奉化。夜有大星坠地,野乌皆惊;众忧之。明日至北溪,为奸民所执;题诗奉化驿。士铨先被杀;比死,无挠词,为绝命词以自道。翊闻,为文祭之。在道,日整治冠鬓;曰:『使识汉官仪也』。陈锦讯之,翊席地坐;曰:『无多谈,成败利钝皆天也』。降将刘之协射其肩、田雄射其颊、金砺射其胁,余众忿其屡拒斗,丛射之如贯木,不少动;截其耳额,犹挺然;斧断其首,乃死。时年三十六。从将二:一石必正,扬州人;一明知,余姚人。掠使跪,不可;则面翊而跪,皆死。见者泣下;曰:『王公忠义,乃其从人亦义士也』。陆宇■〈火鼎〉、江汉、毛明山窃其元藏之;后为宇■〈火鼎〉弟所见,泣曰:『此王尚书首也』!束蒲为身而葬之。遗一女,入武臣家为婢;怜其忠裔,抚之如己出。有刘某求委禽,女不可;突出其剑,自刎死。盖女固字黄宗羲子,誓不二也。

  江在杜岙,时人称东西军,翊西而江东。因地养兵,且致遗老诸臣以资斧相号召。故杜岙一军甲他寨,历官右副都御史。大兰之溃,江遁;以母为兵执,为僧以见。及母死,江伪与妻离,已携之走金门,朝监国。张名振请以为监军,与入长江;至燕子矶,望祭孝陵,题诗壁上,恸哭而返。名振卒,沈调伦再起兵,遣使迎江;山民闻之,迎者属路。攻者虑其复犄角为舟山障,急击之;调伦战死,江中流矢卒。小南为僧于金山。

  启睿为县诸生,负材任气。以国故,已为僧;闻钱肃乐兵起,破关而出,从众入其军。监国鲁王以为锦衣指挥,不受;自称「白衣参军」。时江上军多观望,启睿独即麾下百余人,谕以大义,提剑渡江,直薄西岸。满洲军谓游骑,使一裨将御之;启睿奋剑直出,掩杀过半。城中举锐师为长围以攻之,被执;谕降,大骂,乃杀之。

  成义出刘戢山门;起兵后,躬与战事。兵败行遯,不知所终。

  诸将吴奎明、袁应彪、汪涵起兵于奉化。奎明为田雄等所败,追至河泊,死;应彪亦死。

  涵奉黄宗羲屯山中,居人焚锡杖寺;涵斗烈焰中得出,叹曰:『所图不遂,命也。不死,且致辱』。还斗而死。

  武生俞国望及金汤起兵新昌。国望,长者;有众及万。工鸟铳,败田雄兵于山中,雄众畏之。累功,封新昌伯。一日,战,中流矢,仆丛篁中;追骑千余过之,无觉者。王翊能军,尝往依之。又及王翊、陈天枢兵复新昌,北越余姚,拔浒山,断宁波、绍兴之道。裨将某持尺书道王翊军,不候令,止;刘翼明杖而遣之。诘旦,国望亲来谢。其文而有礼乃如此。卒以败死。

  金汤与同起,别为营垒;事多逸,然亦死矣。

  吏部尚书张国维起兵义乌。国维闻北都陷,星夜走入浙,因起兵,得卒三千。至镇江,宏光帝立;入朝,与史可法北伐,为马士英所龁,归。至是复起,与陈函辉、朱之普、柯夏卿谒鲁王于台州,奉以监国;以为太傅、大学士尚书,赐剑,督师江上。以派饷骚虐,捐其产署券,约以土著养不逃之兵;富者获产而兵食足,人情大悦。又言『必联诸将之心为一心,然后视诸人之功罪为一人之功罪』;王嘉叹。战于江上,屡捷。隆武帝诏至,急行至绍兴止之。及方国安遁,诸军皆溃,惟王之仁在;国维议檄兵五千与之守。之仁曰:『孤军难立,有舟可入海;公宜自计』。乃整旅追从王,至黄石岩,闻已航海;而己无舟不能渡,遂返义乌谋再举。

  监国闻之,使留守东阳、义乌、武义、永康故起兵时所分地;遂屯陷坑。俄,义乌没,众劝入山;曰:『误国者,文山、迭山也』!至七里寺,召守令吴滋曰:『使知吾死所』。为绝命词三章;有『时去仍为朱氏鬼,精灵常傍孝陵坟』之句。语其仆曰:『毋使太夫人知。东阳将士因我而死,其舁吾尸诣各门谢之』。冠带入水死。及城陷,兵入其门,多泣拜者。盖济宁人向饥,国维为粥以活之。或躏其柩旁,夜见国维绛袍、白须坐,甲兵灯火严卫之;乃亟拜。

  子世凤,官将军;以吴易事死。次子世鵰,被执;居民数万遮张存仁两泣求免,乃得释。

  兵部尚书朱史大典、御史傅岩、主事王之拭起兵金华。大典甫受督师命,而宏光帝被执;乃返金华,练兵誓守。方国安溃入浙,思甘心于大典,纵掠金华,围之三月,近城四十里无复烟火。值于颖檄之去,乃得解。监国鲁王在台州,大典使其孙珏劝进;己与张国维军金华,熊汝霖、孙嘉绩屯绍兴,钱肃乐守宁波,为江东三府。进大学士,以金华、兰溪、汤溪、浦江隶之。浙中文武方拒隆武帝,大典孤立其间,建行宫以待临幸;而与浙东诸将亦相应。隆武帝以旧谊,征为大学士,虚席待之。大典曰:『钱塘扼要,吾去谁司饷者!且唇亡齿寒,闽中亦不可守』。卒不行。监国鲁王使与张鹏翼专备闽,大典亦不从;屡疏请隆武帝幸衢州。方国安之围金华也,有使以子媳出避者;曰:『是为民望也』。以是一军无叛志。及钱塘溃,招抚使至,大典杀之以死守。阮大铖从博托来攻,杀伤过当,城中势益急。御史傅岩,义乌甲族也;既与大典同起兵,顾事急,请集其众以为援,夜缒而出。总兵吴邦浚、何武为大典守;两人骁勇,有智计。博托不能下,大铖恨金华人,檄逐之。瞷西城新筑,使博托以大炮攻之,守者亦拒以火药;已而墙裂,兵乘之入。大典使妾及女先死,子万化犹巷战,其妻章氏已先死。邦浚虑火药多必资敌,将焚之;大典示之以火绳,曰:『此吾志也』。与坐库中,何武及宾客从者二十余人。俄报公子死,急举火,震声如雷,皆灰烬矣。外兵亦骇绝,遍求其尸,卒不得。浙东死事之烈,未有如大典、邦浚、武者。邦浚妻傅氏,曰:『事急毋顾我,惟一死耳』。城破,散金婢仆,皆走;绯衣缢死。

  傅岩将死,子龄熙年十四,以身翼之;兵刃其颐。仲子龄发趋救,矢洞胸仆;既苏,见父弟死,手抉其疮死。惟长子龄文在外,得不死;奉母归杭州,终身囚垢。

  之拭,甲申殉难王章之子也。监国使以墨绖为车驾主事,知鄞县。章初亦知鄞县,监国为制词曰:『以汝父之遗爱,望厥子之世忠』!之拭泣受命。已见江上事不可为,辞。入闽,隆武帝复命为车驾司。闽将败,复还鄞。大典起金华,招之;之拭为之练兵于义乌。金华之陷,之拭得走之山中,谋再举;被执而死。盖父子死义云。

  中书陈世亨及邓藩理起兵温州。以一旅复瑞安;援兵不及,被执而死(或曰藩理乃邓藩之理事官,非其名云)。

  御史陈潜夫起兵临海。潜夫当南都未立,即传檄讨贼。嗣坐谒童妃,为宏光帝下之狱。南都亡,谒监国鲁王;加大理寺卿兼御史,监浙西军。潜夫自招三百人,与诸军屯江上,求饷不得;钱肃乐言:『潜夫破家为国,今听其军皆饿死乎』?卒不得。方国安遁,潜夫走从监国于绍兴不及;至小赭村,语其妻孟氏曰:『勉之!吾为忠臣,尔为节烈妇』!曰:『是吾心也』。栉发易衣服,及潜夫共拜祖父像,已拜父母,及弟相携至化龙桥入水死,年三十七岁。

  有朱辉者,为讨贼檄文,词尤激烈云。

  台绍道傅云龙、前晋江知县陈函辉、武生张廷绶起兵于台州。云龙结台州知州关继瑨、通判杨体元、推官张明弼、知州宋腾熊(一作蛟)传檄起兵,宏光帝诏止之。函辉闻京师陷,恸哭;刑牲誓众,倡义起兵。传布檄文,词尤激烈。亦以诏罢。浙东师起,函辉与宋之普等谒王台州,劝进。值国维来迎,乃扈从至绍兴。王既监国,擢函辉礼部右侍郎,〔晋〕兵、礼二部尚书。绍兴陷,从监国航海。已而恸哭,入云峰山作绝命词数章,入水死。

  廷绶以武学生从钱肃乐通兵法,善挽强;以骁勇,署总统。函辉起兵,以会推属兵廷绶,擢都督佥事。还屯温州之海门,李唐禧亦至;两人相让,交甚密。博托兵入闽,唐禧谓廷绶曰:『君当俟陈公消息;然兵已逼,不如死也』!廷绶曰:『诺』。散其士卒,袍笏坐营门;谕降不屈,皆死之。眷属之从军者皆死,无或存。

  浙江义师极众,大小六百余起。孤村、远堡,亦建义旗;资粮扉屦遥济海中,莫之或吝。舟山监国一载有余,盖诸山寨保障之力。诸军溃死,舟山亦亡;姓氏、事迹湮没十九。可传者或不得其详,类识之。

  有若张振、全美闲等奔走山海间被囚;美闲仰天呼曰:『吾不可辱』!夜即暴卒。

  鲁珣为夏敷使,被执入狱死。

  高宇泰,斗枢之子也;从肃乐起兵。监国重其人,比之江东乔木。江上溃,斗枢亦自陕遁归;父子同预海上事,首被逮。其后两捕之,皆得免。

  陈虎侯等,屡及田雄、马得功战。

  倪懋楷、倪懋禧同起兵江上,事败归,以不去其发,执下狱;其母使人饮之酒,醉而剃之。既醒,痛哭欲自裁;众共止之,乃已。

  陈仓军于高桥墩,金魁、谢旗牌屯于五十都及冯家桢、沈尔绪、方岙诸生何兆龙、永嘉武举林梦龙,更以溃败抗节死。

  又有翻城之狱,则屠献宸、董德钦、杨文琦诸人实为之。献宸等因参江上军,师溃,走宁波。值史可法部陈天龙、陈天策以兵止其家,献宸阴说之;二人曰:『阁部垂没,嘱无负盟。城下有警,当缚兵备官以献』。出可法遗牒于衣领中以示。乃及华夏、王家勤、杨文琦盟,义士钦浩罄赀助之。夏、家勤为约诸道军,献宸即虑谢三宾为祸;果为所诘。天龙、天策方勒兵,值诸道并溃,家勤被执于海口,献宸、钦浩亦被执。文琦见弟皆在外,或劝之走;曰:『吾以义起,临难不赴,且将陷吾父;然偕死无益,诸弟曷入闽也』!文瓒不可,乃使文球走;文瓒、文琦皆就执。讯之日,大陈刑具以悚之。文琦再言文瓒不与谋,请释之以事父;三宾卒构杀之。于是家勤、文瓒、文琦、献宸、德钦皆死(家勤死见前)。文琦尝力说黄斌卿为勉至桃渚事,还被执。文瓒以举人官御史,力言闽、浙之势不宜分;争开读者咈之。文瓒躬入闽,为言宜合浙为同仇,不可以争端隙;隆武帝然之。命掌贵州道,巡守延平、建宁之三关。仙霞陷,隆武帝如汀州,乃返里为翻城之举。将刑,大呼高皇帝不绝口。文瓒妻张氏,名如玉;工词翰。葬文瓒身首讫,衣其故衣,题绝命词,缢。文琦妻沈氏,曰:『姒烈矣!吾将后之』。亦缢。夏妻陆氏,绝粒七日;或劝以姑在,乃一食。已闻徙诸人孥,托其子于林时跃,自缢死。献宸妻张氏,为绝命词,死。文球就刘中藻于福宁,参幕府;城破,球死之。文琮亦与难,走去;张煌言命联络浙中诸义士,自是往来不绝。已为降卒首其将,引赵彪以攻浙(彪亦海中义将也)。遂被逮;曰:『吾固雁行中漏网也;可死矣』!赋诗曰:『凭谁瘗我孤山上,魄是梅花鹤是魂』。扼喉而卒。人称杨氏四忠。钦浩,南海诸生;寓于浙,通贡舟山,疏吴中义士南昌知县刘曙等凡十三人。降臣王国宝逮曙至,不跪;曰:『反乎』?曰:『然!惜未成耳。然曙固不识浩也』。械至金陵,与顾咸正、夏完淳等纵横诗酒;已而皆死。

  有朱金芝者,亦浙人。从黄道周游,得其「易」学。甲申之变,金芝在北为僧以归,往来英、霍诸寨及太湖军中,躬与谋,战几死者数矣。已知不可为,返里;被捕,幞被亡去。或云客何腾蛟幕,与殉节;或云入滇,崎岖扈从死;或言为黄冠于郧阳。

  他莫能及矣。

  副总兵洪日升、给事中利瓦伊樾、佥都御史李光泰起兵江西。日升闻北都陷,即与揭重熙起兵勤王。至南都,重熙以忧归(重熙事详后及「江西之兵」),日升亦罢。

  维越、光泰皆起兵勤王,亦以诏罢。

  义士蔡观光、刘斯嵊、林亮、观国桢起兵南昌。观光为孔彻元客;彻元死,观光愤之,起兵南昌。事泄,以其众走鄱阳,被执而死。

  斯嵊起梓溪,亮、国桢及丁家塘师皆应南昌;谭泰击杀之。

  义士郭贤操、诸生桂登魁、胡戒登起兵德安。遂克建昌,为降将高长子所执;释勿杀。明年,复聚众起兵;金声桓使环其室焚之,贤操先走去。及声桓复为明,贤操投袂起事;败,见杀。仲子良锡、从子良铨,以攻建昌,中流矢死;叔子良铎,从鸟兵营战死。登魁、戒登皆死,登魁妾胡氏殉之。

  诸生李含初起兵琅山。含初值九江没,即倾家起兵,破德化、瑞安,人情震撼,无敢助者。其部王拐子私款于降将余世忠,因袭破之;含初败死。与死者,诸生李映阳、武生唐扉、邓士凤、熊九鼎及宗某(人称宗麻子云)。

  故汜水知县胡定海、义士董某、揭新起兵于德兴。定海之官有惠政;既罢贫甚,授徒于德兴。董氏,亦义侠也;破家起兵,定海为之结诸乡寨。张天禄次婺源,定海以兵绝其前。婺源陷,复击之,杀所置吏。天禄攻之,定海徒步乞师于黄道周。比归海口,已被围,力战而败,被杀;首诛,而尸不仆。

  揭新亦起兵,居址不可考;与之同死。董后死于粤。

  诸生吴江起兵于星子。江闻金声桓复为明,起兵应之。谭泰破九江,江部兵期再举;其部已通款于泰谭,执江献之,不屈而死。

  诸生金志达、僧了悟起兵九江。集众万余,屯于鄱阳、彭泽间;取东流、建德,又战于池州。寻败死。

  抚州佥事曾益、吏部主事曾应亨、郎中郭应铨、御史揭重熙、故将王益八、举人王秉干、诸生汤仲发起兵临川。益闻江西急,即亲与李含初同谋起兵,盖最早矣。应亨起兵应益王,众溃走临川、汀、赣之间。及永宁、罗川两王起,寓书应亨为东道;应亨喜,募兵数百相犄角,且走书诸大姓。一日,方设会,王得仁侦知之,阴自祝家渡至;应亨卒不支,走石室。其从弟谓应亨实贾祸,指穴出之;遂及长子筠,皆被执。得仁揖应亨曰:『公,义士也。时不可为,宜就功名』。不应;挞之数十,亦不应。悬诸树而射之,已复为婉言;终不应。得仁曰:『此铁石人也』。乃杀之。当被执时,语筠曰:『一日千秋,毋自负也』!筠曰:『诺』。大骂得仁,支解而死。宗族而死者二十余人、亲故义士三百余人;邑里为墟。然应亨起兵,先使弟应和奉父走,故不及难。应和闻兄死,曰:『父为忠臣、子为孝子,亦复何恨』!奉父之福州,福州失;之肇庆,肇庆又没。拜辞其父,入井而死。应亨叔椷,先以蒲圻知县死;伯益,为贵州佥事,死。人称曾氏五节云。

  应铨,维经之子也;与弟应衡、应煌共举兵,大小十余战,斩获颇甚。隆武帝擢应铨、应衡皆至郎中,应煌户部主事。及维经视师赣州,应铨屯龙泉为犄角;金声桓来攻,应铨设伏败其众。部将刘文煜叛,以城应;应铨兄弟皆被执去,〔应铨〕奋掷岩下不得死。刘一鹏诱之降,不可;扼吭死。衡至吉安,一鹏饮以酒,碎其碗而骂;凿齿、断臂死。应煌见董学成,唾骂之;抽肠死。

  重熙集徐祖绶、万民望、王宏等起兵,战败;劾去。后拜督师之命,转战诸路;久之乃死(详「江西之乱」及「殉节」)。

  益八以战死;秉干、仲发皆议举兵,事泄而死,其刑尤酷。仲发,显祖之孙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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