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集部八
十先生奥论注 总集类
提要
【臣】等谨案十先生奥论注四十巻不着编辑者名氏亦无刋书年月验其板式乃宋时建阳麻沙坊本也书中集程子张耒杨时朱子张栻吕祖谦杨万里胡寅方恬陈傅良叶适刘穆元戴溪张震陈武郑湜诸人所作之论分类编之加以注释据其原目凡前集后集续集各十五巻此本续集脱去前五巻仅存十巻而前集第七巻以上亦属后人抄补其原注并佚去不存所亡之巻己无篇目可考不知作者凡防即此四十巻中核其作者已十六人但题曰十先生中间宋史有传者凡十一人其余若张震字东父益宁人孝宗时中书舍人龙大渊曽觌除知閤门事尝缴回词头事见胡沂传郑湜有二其一字溥之福州人光宗时为従臣奏立太子监国见留正传其一则绍熙元年为従政郎进治术十巻见书録解题此所载之郑湜其进治术者欤方恬刘穆元陈武三人则史传俱无可考见矣宋人文集名著史册者今已十佚其八九而名姓无闻篇章湮灭如集中方恬诸人者更指不胜屈此书虽不出于科举之学而残编防简得存于遗佚之余议论往往可观词采亦一一可取固网罗放失者所不废也乾隆四十六年九月恭校上
总纂官【臣】纪昀【臣】陆锡熊【臣】孙士毅
总 校 官 【臣】 陆 费 墀
钦定四库全书
十先生奥论注前集巻一
歴代圣君论 吕祖谦尧舜
道离于天下或者圣人为之也亦时之变为之也道函于泰始隐于浑沦而藏于未雕未斵之天者未离也已而裂于乾坤泄于河洛分于八卦散于九章而其体始离矣虽然体固离矣而犹若未离也何者乾坤判而未凿也河洛呈而未支也八卦具而未演也九章叙而未畴也迨夫既凿而支既演而畴析之而后分也斵之而后散也详之而后乖也彰之而后晦也嗟夫道之全体至是而始暌矣吾尝求易于未有易之前葢未始有一画也而画则始于伏羲羲之画未详也画而三之卦而八之其端倪畧发也已而文王重之孔子繋之而易之体始分矣虽然不重不繋不可也人心懵然中则无见也不灼其影昧者弗覩也不烈其声瞆者弗闻也洗心退蔵者圣人之分也吉凶与民者圣人之余也为其余而不及其分圣人之心亦缺然也是故易之书为忧世而作也无所忧则不作也嗟乎彼文王仲尼又何等时耶吾固曰非圣人为之也亦时之变为之也昔者尧以是道而传之舜则曰中舜以是道而传之禹则亦曰中中果何物耶意者尧不免于强名而舜不过于循袭也夫强名以言道循袭以语人非意也势也河洛出矣八卦具矣而中之名未立也虽然言之可矣尧之命自中之外则无説而舜则有曰人心道心也危防精一也营营然若虑夫其择之不精也其语之者不详也其守之者不固也继而曰无稽之言勿聴也弗询之谋勿庸也吁强名而言中亦既赘矣而奚至于是哉吾深悲夫舜之时不逮夫尧也自尧舜而有执中之说精一之説然后有吾道一以贯之之説有喜怒哀乐未发之説已而为性善性恶之説为善恶混之説而道始益离矣嗟乎尧固忧乎后世之不知中也而中之名立舜固虑夫后世之失中也而精一之説立二説立而后世之説卒以穷吾又悲夫尧舜之不得以归乎天也不特此也九畴之锡禹得之无説也而箕子则反覆言之未防汉儒得窃之以文其诞而皇极之道孤向非箕子开其源而汉儒何以承其流也噫彼箕子又何等时耶吾固曰道离于天下非圣人者为之也亦时之变为之也然则处时之已变则何为则亦曰伏羲尧舜而已矣文王箕孔而已矣以酒而解酲可也恶酲而去酒不可也吾独悲夫圣人之不得以归乎天也
大禹
圣人之举事亦难乎其始也曷难乎其始也始者终之的而创者述之表也始者创之终者述之吾见创之者一线而述之者滔天也嗟乎圣人则亦无心待天下来世而已矣奈之何天下后世之不以无心待圣人也葢尝读书而至于苖未尝不悲舜而叹禹也舜圣人也禹亦圣人也而有心乎哉苖之不率非一日也在尧之时则然也尧尝一遏絶之矣而苖不悟舜尝一分北之矣而苖复不悟然则尧舜何汲汲于苖之悟也悟不悟无足介也而鳏寡则有辞也庶戮则无辜也民弃则弗保也尧舜无心于苖而有心于民也徂征之举葢再悟之也嗟乎圣人其亦待苖以速化而示以无心之太过也欤吾闻圣人无心也以有心议圣人者凡民也奈之何其不以无心议之也彼固谓揖逊之治征伐则未见也都俞之化誓师则未闻也征伐未见而见于舜誓师未闻而闻于禹则是起戎者舜先之而召乱者禹首之也虽然苖逆命犹可也苖不逆命则舜之征也为无名禹之班也为无功而益之賛也为不切矣夫起戎而至于无名召乱而至于无功吾固悲夫圣人以无心之用而得有心者之议也嗟乎圣人亦不计后世之议此也夫有心于伐人者其筹之必工也其计之必审也工而审焉者故其胜必决胜而必者功巧于中人者之为也然则圣人固巧于中人也哉圣人宁可以失师之名归之已而不忍中人以图幸也吾固曰圣人无心也有心者之议不计也吾亦不责有心者之议而叹圣人不幸而有苖也向使无苖则无征无征则无誓征誓之名不立吾知舜可以逰乎尧之天禹可以逰乎舜之天而天下来世有心者之议皆可以相忘于不可致诘之域矣惜也以舜禹之无心而不得以遂乎此也是故自夫有舜之征然后有侯之征成汤之征武王之征虽征其所可征然征之名此乎出也自夫有禹之誓然后有甘野之誓鸣条之誓孟津之誓虽誓其所当誓然誓之名此乎立也舜禹之心夫岂以征誓而示后世也哉吾固悲夫始者之一线而终者之滔天也吾固曰圣人无心也有心者之议不计也吾亦不责有心者之议而叹圣人不幸而有苖也
成汤
言不足以孚乎民也言出而民孚者是必有孚于其先者焉非言也言焉而孚未若不言之孚也易之革曰已日乃孚又曰未占有孚葢孚之于己日者革而孚也孚之于未占者孚而革也然则已日之孚又不若未占之孚也何者求信于人者是必难乎其信也难信而信非信也中孚之繇曰鸣鹤在隂其子和之而夫子以为居室言善而千里之外应夫居室之言若无与于千里也而千里之外应者理之所在不求孚而自孚也君子乌可以言而求孚哉吾观典谟所载葢数千语不啻也而未尝有一语令乎民且尧舜非愚乎民也知民之不可以一语令也以天下之大而传之人前此未闻也而尧舜径行之不告也已而荐之天暴之民而讴歌讼狱者自来也诸侯朝觐者自至也尧舜非期之而使防约之而使同也无他孚焉而言言焉而孚是以未施信于民而民信之也嗟乎以言孚人者其出于季世之圣人也欤葢尝读书而至于汤未尝不悲汤之穷也吾闻汤圣人也奚为而至于是也汤居时之穷者也居时之穷而不能变则益穷也夫穷则变变则通圣人之易也而奚以累乎汤吾不悲汤处时之穷而悲汤无以示天下来世之穷也汤之誓曰非台小子敢行称乱有夏多罪天命殛之者示民以不敢专之之辞也又曰汝曰我后不恤我众舍我穑事而割正夏示民以所未谕之辞也又曰予其大赉汝尔无不信尔不从誓言予则孥戮汝者责民以信而督民以必信之辞也嗟乎动天下之兵而加诸天下之主其迹诚逆也其理诚悖也而曰予不敢专尔所未谕也信之者赏而违之者诛也吁迹逆而掩之以顺理悖而覆之以诚如之何而冀民之孚也吾固知非圣人之事也而汤之心亦卒以不安虽然使汤安于其穷而不变不可也安而不变者是助桀者也放桀之罪身罪也助桀之罪心罪也身罪之罪其罪小心罪之罪其罪大小不可以易乎其大而身不可以掩乎其心者身罪而心非后世或可以原心而定罪身脱而心陷焉者吾不知其罪之如何也嗟乎此汤之本心也而难以告夫人吾观当时曰舍穑曰其如台者非助桀之言也不急以伐桀者之言也夫安于虐而不急以伐焉者何也意者执于其好而不忍也夫不忍以贼乎其君而上之人诚忍焉汤之心又何如也吾固曰汤处时之穷者也虽然此犹可也汤之慙有曰予恐来世以台为口实葢忧无以释后世之辞也夫有所创而惩其述焉者难免也而汤顾忧之汤非为武王伐纣者设也为千万世圣人者设也夫自加乎人之君而忧其子孙加于人是笑房杜者之智也非为匹夫匹妇复讐者之为也过非桀也心非汤也罪非纣也心非武也援汤之言定桀之罪按武之训数纣之非其祸不浅也呜呼此汤所以终慙而不释也而虺之诰则曰王无慙天之锡于王者然也民之戴于王者然也王之声色则不迩也货利则不殖也其寛仁是信也其大徳是昭也王奚慙哉吁虺之诰诚然也汤然乎哉吾固曰汤处时之穷未穷也而无以示天下来世之穷也虽有百虺之诰亦奚释
文王
古今论无忧者必曰文王忧之深者亦莫若文王夫文王果无忧也而奚忧曰忧不在于文王者深忧也忧而在焉非忧也人咸知有忧之忧而不知无忧之忧无忧之忧深忧也忧不在尧而有驩兜之忧者尧之深忧忧不在舜而有瞽瞍之忧者舜之深忧然则文王之忧者亦不于其身于其人者乎人皆曰父王季而子武王者文王可以无忧也予则曰无王季之父无武王之子无忧也父而季也子而武也文王之所以深忧也何者王季宜王而不王者也武王宜王而未王者也彼天下之人思其所不王而疑其所未王文王之忧何如也虽然是忧也文王以为忧也易之他人则非忧也幸也广土众民君子欲之人所同然也而文王则顾以为忧嗟乎文王之忧其异乎人之心欤天下之生久矣尊卑之分不可易也而纣为之君夫纣诚君也文王诚臣也臣不可加乎其君者理也而天下亦必知其王夫文王固宜王也而文王之心则以为我奚王也岐山之民王之民也江汉之民王之民也东海北海亦王之民也无王则无岐无江汉无东海北海而予奚得以君之也今岐之民则曰是文王之仁也江汉之民则曰是文王之化也东海北海则曰是文王之善养老也嗟乎我何有于天下而天下顾知有我也已而虞芮不质成于王而质成于我昆夷不遣聘于王而遣聘于我甚矣文王其无以谢天下也吾将有以率邠岐之民江汉之民东海北海之民与夫虞芮之臣昆夷之聘而归之王可也是故羑里之囚人皆以为文王之不幸也而文王则以为宜也我无以取信于君而得罪焉者宜也君奚过哉是故易之书为明大分而作也自夫文王安于羑里之囚而不敢以过纣明夷养晦益坚事上之小心然后天下皆曰文王圣人也圣如文王而且不敢过纣我何有哉是以当时之人怨不至于叛愤不至于激者皆文王以身挽之也虽然文王固可以身挽之也然文王能挽之于其身而不能挽之于其子孙能使其民之不叛而不能使纣之必改能遏汝坟之怨而不能遏孟津之毕集能率天下以事纣而不能止牧野之投戈是则文王之忧至此而终不可释也吾固曰忧不在于文王者深忧也不在其身而在其子孙者尤文王之深忧也文王望道之心何如哉惜也文王有此心而不得以如其时也昔者尧以天下与舜舜逃之舜以天下与禹禹逃之二圣人者逃之而不能免焉者也禹以天下与益而益之避卒得以遂其志吾尝谓舜禹之心之不得以如益也使文王而生于此时则尧自尧舜自舜禹自禹文王自文王交相忘于无事之域縦有不得已焉则犹可以为益之避而得以遂其心惜也文王不生于舜禹之时而生于商也
武王
天下不可一日无君也一日无君者固武王之忧亦伯夷之忧也武王忧今日之无君而伯夷忧后世之无君忧不同而君一也吾尝读泰誓之书未尝不悲武王有无君之心也然武王之无君天下之有君也武王得无君之非而天下获有君之幸以已之非而幸易天下之幸奚不可也而伯夷则不之恕也吾观汤之慙未释于伐夏之日而仲虺则释之武王自谓于汤有光而伯夷则非之何者汤无伯夷则慙而武王之臣皆虺故非也慙不见于汤则非必见于夷光未见于武王则释先见于虺汤之慙夷之非武王之光虺之释皆同此忧也无武之光无虺之释则天下无善治无夷之非无汤之慙则后世无宁君吾固谓数圣贤者同乎其忧不同乎一世万世之忧也虽然汤为之而身慙而武王则假于人者何也处武王之势然也文王葢尝有慙矣非徒为汤之慙而且慙乎为汤也使武王而复慙焉是视天下之无其主也故武王任无君之非而有伯夷非无君之责使今日有得君之利而后世无従乱之虞嗟乎武王之意亦深矣而其迹则逆也其理则悖也而亦难以孚乎人今观数纣之辞则详而明誓众之辞则曲而直援文王之辞则大而着意者明纣之罪直取其心而着文王之徳期以取信于天下而已吁以已之意而求以孚乎人人亦既徳矣而况于援亲之徳而强以説人吾未始不为武王病也虽然武王诚病也文王之徳天下皆知之而亦何俟于予言然不如是则人无以取信于我也泰誓之书吾当畧其数纣之辞而考其自誓之辞然后可以见武王之心且其言曰天视自我民视天聴自我民聴百姓有过在予一人曰予克受非予武惟朕文考无罪受克予非朕文考有罪惟予小子无良意者以天下之意如此其孚文考之徳如此其着今日之过非天人也非文考也乃予一人之过也夫以必胜之辞而伐至不仁之纣天眷人予而犹惧其有差吾以是知武王之心也不怨天不尤人不咎文考之过不知当时之非不避后世之议以天下之责而萃于一已天下何与于武王而武王为之若是力也诚不忍视天下之病而自居其身以忠也是以放牛归马为天下也散财发粟为天下也武王何与焉吁葢至是而后见武王之心昔者夫子序洪范之书则曰武王胜商杀纣立武庚以箕子归作洪范洪范者大法也访大法于亡国之臣吾固谓非武王则不访非箕子则莫陈也而夫子则详直而序之者意者以谓可胜则胜非求胜也可杀则杀非过杀也可立则立立之所以为仁可归则归归之所以为义而武王一以无心处之斯其所以为皇极之君也欤吁葢至是而后益见武王之心
十先生奥论注前集巻一
钦定四库全书
十先生奥论注前集巻二
圣贤论 杨万里曾子
无圣人之天而求至乎圣人之地其至者否也然则其孰为地孰为天仁也者圣人之地也力也者圣人之天也尧舜之所性汤武之所身孔颜之所传惟此一事故夫仁也者圣人之地也学圣人而不求至其地是欲归其家未及门而宿于墙之外也然则仁何事于力子曰仁之为器重举者莫能胜其为道逺行者莫能至又曰有能一日用其力于仁矣乎而冉求亦曰非不説子之道力不足也故夫天下之重者莫重于不重之重而太山为至轻天下之力者莫力于非力之力而乌获为至羸仁也者不重之重也圣人也者非力之力也夫惟有非力之力者然后能举不重之重不然子贡之辩子路之勇足以屈天下震诸子而一登圣人之门动静语黙弛然废举其辩与勇纳之懐而无所用之然则必有非力之力而后能举此不重之重者也葢夫口易强而有辩也身易强而有勇也资难强而有力也非有其天其谁实能之故曰力也者圣人之天也无其天而求至其地无其力而求举其仁此楚人之所以学乌获而死者也昔者楚人有慕乌获之力而学之其里之父欲持千钧之负而适秦者闻楚人之力也而请焉楚人者欣然而试负之然肩之而不能胜胜之而不能步步之而不能至秦强而走焉不十步而絶筋折胫以死学者无圣人之力而求举圣人之仁吾惧其负而不能胜胜而不步步而不至秦也故夫乌获可慕而不可学也有乌获之力而举乌获之负可也无乌获之力而试乌获之负可乎乌获之力千钧之负不可试也而况圣人之仁而可试乎哉有其力而堪其负其惟曾子乎曾子曰士不可以不毅任重而道逺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逺乎曾子之力庶乎圣人之力者也何也其力然后肩之而能胜其力毅然后胜之而能步曾子之于仁以肩之毅以步之其至于秦无难也虽然轻天下之重者重而不之觉迩天下之逺者逺而不之虑曾子亦觉其重而虑其逺者也子曰仁者安仁安则重者轻夫何觉又曰我欲仁斯仁至矣至则逺者迩夫何虑此圣人之事也曾子未及也故曰曾子之力庶乎圣人之力者也虽然任重而能堪堪之而不释道逺而能趋趋之而不息秦虽去楚逺矣其庸不可至乎而况吾仁非若秦之去楚也哉曾子也虽未能如圣人之不觉其重不虑其逺之安也仁以自任死而后已曾子其不至于仁乎子思曰或安而行之或利而行之或勉强而行之及其成功一也曾子之谓矣
颜子
道可遇而不可传非真不可传也遇则可传不遇则不可传矣何谓遇以吾之有迎彼之有是谓遇遇则不相拒而不遇则不相受不相受而求相传是煑石以求其为粥也薪可尽斧可穿而粥不可成何也粥固石之所必无也天下之事从其有而迎其有则其功易取其无而纳以有则其功难而况于以道传人而传于不相受者耶葢不相受而求其传吾虽挈然有以与之彼则茫然不知所以受之吾虽昭然有以示之彼则暗然不知所以覩之彼非不受不覩也彼固无以受无以覩也举珠玉以授无指而责其不翫指日月以示无目而责其不仰可乎若夫手与目具者惟恐吾之不授不示也授则受示则覩矣不惟授而后受示而后覩也虽不授之犹将取之虽不示之犹将窥之何则彼固有以遇也手与珠玉遇则其取不可禁目与日月遇则其覩不可闭大哉遇乎圣人以道而传于人不有遇之何以传之虽然圣人之于人固不忍以不遇而不传亦不可以不遇而必传不遇而不传天下将以吾为絶不遇而必传天下将以吾为拂拂之则有所不胜而絶之则又有所不悦圣人于此难矣哉以夫子而传顔子颜子之幸耶曰非颜子之幸也夫子之幸也何也夫子之无难也何也遇而非传也夫惟遇而非传是以传而必遇吾尝观夫子与回言终日而囘不违其契葢如此也契原于顺顺原于遇今夫日能消氷而不能消水岂日之乐乎氷而祛乎水哉氷与日相受而水与日相捍故也夫子之于回其日之与氷欤何其遇而顺顺而契也然则回与夫子之契岂夫子之言能啓人而颜子之聴则聴人也耶夫子之言能啓人也则难言之童啓矣回之聴能聴人也则车马轻裘之言入矣然则夫子之言言不以言回之聴也聴不以聴言不以言则言者天也聴不以聴则聴者亦天也以夫子之天触回之天以回之天感夫子之天是惟无合合则遇矣夫何违之有当其未言回意已传及其既言回意无外使夫子一笑而回已领矣而况与之言终日耶或者曰回何功于后学也参如回则无其孝经矣门人皆如回则无论语矣有经而道犹不传也回也日居于韶濩钟磬之侧而弗考弗击使有耳者无闻焉非过欤违生疑疑生问问生道而回也不违也嗟乎道以言而通亦以言而塞非言之能塞道也失之也一失而为训诂再失而为辞章言之盛道之衰也不有回之学何以使学者知有妙学哉学者弃其学以学回之妙学则盛者衰衰者盛矣盛者未盛而衰者未衰曰回之无功于后学也宜也
孟子
仁可得而求乎曰可仁可得而闻乎曰不可仁不可闻则学者乌可求曰求以不言不求以言葢体仁者心也而心非仁喻心者言也而言非心言道非心也而言可以求仁乎哉言之非心也以言有所不能言也非惟彼心之仁不能言于吾也吾自求之吾自得之吾自不能言之矣人有生而不能饮酒者问酒之何味其能饮酒者不过告之以酒之美而已若酒之所以美者虽能饮酒者亦不能自言也非吝于告也极天下之善言酒者止于此也就使能言而不止于此亦不能使不饮者之知味何则吾以其言言酒而彼以其听听酒而言与聴卒非酒也韩子曰博爱之谓仁程子曰非也仁者觉也吾将是韩子则夫子之言有不然者颜回问仁子曰克已复礼为仁于博爱何与焉吾将是程子则夫子之言有不然者樊迟问仁子曰爱人于觉何与焉仁之不可言也如此然则仁不可言二子之论乌乎归曰吾将归乎夫子然则夫子之论是不一也乌乎而得归于夫子曰吾将由孟子以归夫子程子者得夫子之潜者也韩子者得夫子之彰者也孟子者得夫子之潜与彰而据其防者也孟子曰恻隠之心仁之端也又曰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恻隠之心嗟乎孟子之言仁葢至于此止乎然则曷谓恻隠曰是不可言欤孟子之言及于恻隠葢假恻隠以明仁而恻隠非仁也今于恻隠之外又求恻隠之说正使恻隠之説明而仁愈晦矣虽然试言之隠也者若有所痛也恻也者若有所悯也痛则觉觉则悯悯则爱人之手足痹而木者则谓之不仁葢方其痹而木也搔之而不醒扶之而不恤彼其非不爱四体也无痛痒之可觉也至于无病之人误而拔一髪则百骸为之震何也觉其痛也觉其一发之痛则爱心生不觉四体之痛则爱心息孟子曰不仁者以其所不爱及其所爱此不觉于人者也曰人病舎其田而芸人之田此觉于人而不觉于身者也曰指不若人则知恶之心不若人则不知恶此觉于身而不觉于心者也以觉吾之痛觉彼之痛则爱人以觉彼之痛觉吾之痛则自爱自觉而自爱则何理之不悟觉人而爱人则何物之不覆是故不爱始于不悯不悯始于不觉不觉始于不痛古之君子以不如舜为忧此一痛也以一夫不被其泽为责此亦一痛也故曰痛则觉觉则悯悯则爱然则克己复礼仁也爱人仁也博爱之谓仁仁也仁者觉也仁者何也均恻隠之心也故曰孟子得夫子之潜与彰而据其防者也虽然孟子则善言仁矣何与乎学者之事哉学者诵孟子之言者也吾知恻隠之为仁也市门之侩终日导千金之贾而鬻于市归其家无一钱之藏则外而不内也孟子之言仁何与乎学者之事哉孟子曰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苟不充之不足以事父母学者葢亦求其所以充之也哉
十先生奥论注前集巻二
钦定四库全书
十先生奥论注前集巻三
杂论 胡 寅秦
李斯献防始皇用之烧经书坑学士谓可以杜异志息诽谤者矣然沛公一起言太公兵法运筹决胜者张良也说下秦将使连和者陆贾也收秦图籍荐大将抚根本者萧何也陈奢丽取灭亡之戒者樊哙也将思归之士出南郑定三秦者韩信也脱挽辂论咸阳形百二之利者娄敬也自余如参陵平勃之徒莫不以材智防勲为汉宗臣计其生时秦于楚尚未得华阳夫人也始皇又何在而此羣雄或伏于胥吏困于卒伍屠狗贩缯寄食乞怜姓名不闻而往往已有喋血咸阳葅醢祖龙之志矣始皇既不得而坑之方且虞心非巷议之人治偶语非今之罪是犹大川泛滥坏隄横决而区区于捧土增石窒罅补漏不亦愚之甚哉史谓秦愚黔首夫黔首固多愚不待秦而后愚也其不愚者非秦所能愚也然则灭仁义之涂絶谏説之辨以一身而讐视四海之人将以遏其口屈其心至于贼至而不知刅迫而不免是则自愚而已矣
豫让
君子为名誉而为善则其善必不诚人臣为利禄而効忠则其忠必不尽虽然滔滔皆是也之人也殆庶防乎美观而不足于夷攷矣使智伯有后而豫子为之奋不顾其身报仇之心未可知也智伯无后矣气势无所可倚矣富贵无所可求矣子孙无所可托矣而让也不忘国士之遇以死许之至再至三而愈笃则无所为而为之者故曰真义士也此非特可为委质事人之法无所为而为善虽大学之道不过是也襄子知其如此独无以勉而旌之乎而终于杀之何以为人臣不怀二心者之劝哉前史列让于侠士非也
项羽
莫强于人心而可以仁结可以诚感可以徳化可以义动也莫柔于人心而不可以威刼不可以术计不可以法持不可以利夺也项籍生于战国耳不闻先王仁义之事目不覩先王礼乐之化其所知者惟攻战争鬭耳彼其见白起坑赵卒于长平必以为豪敢武勇而慕向之也虽其天资祸贼亦有所效而为之此二十万人者心既不服即速坑之使秦民皆不服可尽坑之乎昔周既胜商商之余众蠢有异谋周公东征去其渠魁而已建成周迁顽民选用毕公君陈为之父师教训渐磨至千三纪然后丕变昔商今周混无异俗大哉逺乎圣人之处事也向使周家有怨疾之心奋于殄戮非无余力仁恩不足而刑杀是烦惧而乱者众矣不此之法而惟杀是务二十万人不服羽得而坑之诸侯王不服四靣而起羽独且柰何哉
张良
重义之人一饭必报寡防隆怨者虽宗国犹将使人覆之心一也而差别如此夫一饭薄礼犹不忘报则可以见其仁矣相国之禄万钟岂真一饭也五世之相其为饭多矣良区区于此岂为利哉君臣之义不可废也鲁庄公以千乘之国不能复其父仇而良以亡国之臣匹夫之力伸志义于天下人之能否相去岂不逺哉或者著论以谓良年少轻用其心奋一朝之怒侥幸其成黄石老父素不喜也故为后期之约堕履之事以屈折其虚气使能忍以就大者是不知良也良本为韩报仇非有事汉之志者苟能毙吕政于一椎则其心惬矣或者之言虞其败耳是不然夫以秦皇狙诈之智虎狼之威千乘万骑之众挥椎奋击既无觉者良非独免并免力士其智略之妙固已视吕政如罝中狐兎何败获之忧乎是以浅浅待良矣
韩信
司马氏曰韩信之功大矣观其拒蒯彻之说迎髙祖于陈岂有反心良由失职怏怏耳卢绾里闬旧防犹南面称王信乃以列侯奉朝请世言髙祖负信则有之虽然信亦有以自取也下齐不报而自王固陵有期而不至是乘时徼利怀市井之心髙祖欲取之乆矣顾力未能耳及天下既定则信复何恃哉愚谓功过当相凖信功齿三杰不可忘也迎陈之礼可以赎自王之衅拒通之意可以免失期之罪未有反计则当侯以次国逆谋既露犹当宥其子孙如此则汉祖纪信之功讨信之罪各尽其道而无负矣
十先生奥论注前集巻三
钦定四库全书
十先生奥论注前集巻四
杂论 方 恬秦【论其刑酷】
葢秦之暴日设刑以罔人之罪如捕虎豹如猎麋鹿不待彼之犯而后治之也【阙】
歩过六尺者有罚弃灰于道者被刑【阙】
由是言之轻刑未必不可止奸严刑者长奸以自蔽也秦之所谓豪杰者吾意其必为浅浮狂妄之徒彼其诚豪杰也秦亦安得而诛之
机论
事以鋭而奋亦以锐而惰宜不惰也而鋭之终则惰继之何也气鋭而功不随也古之大有为者不凭气以举事以事不集则惰继之矣冲风之衰不能起羽漂流之余不能荡芥势固有所穷也故明主折其气而不使之穷蓄其鋭以待之而不肯轻用其锋故其锐不挫而其锋不可犯何者彼固有以养其锐也方阳之潜于深渊也叶焉者零波焉者氷凄焉者栗而不知其温然者之将复也逮其久也温然者蓊然于下勃然而达于上划然而为雷则惰者肃懦者愤蛰者伸甲者坼萌而逹者无不遂生而如意葢其复之也渐故其蓄之也厚其出之也迟故其震之也惊不鋭于其始而鋭于其终怯于前而勇于后静于久而动于卒天下之事惟其发于卒然者人之所不能料也高帝之为汉王也项羽夺其关中而不敢争驱之南郑而不敢怒帝非真能下人也而隠忍不校以就蜀汉之封者所以安羽而求出于其不意也逮夫汉中之席未温而三秦之师已举鸿沟之约方成而垓下之围已合帝于此何其鋭也夫惟其始也不鋭故其终也独勇帝之始非真不鋭所以养其鋭而就大事也故夫人主之为天下不病其怯而病其勇不取其鋭而取其坚葢鋭者其气也坚者其志也髙帝曰吾亦欲东耳安能郁郁久居此乎此高帝之志也天下之事无必为之志而特恃其轻为之勇无先定之谋而欲求速成之效愚未见其能济也何者轻为者不量力而欲速者不知变故也方今天下其可有为之时耶其未可有为之时耶以为可以有为也则未见其可为之机以为未可有为也而将遂不为也则愚未见可如此而遂已也古者敌国相持其为防有二而已可战则战不可战则守过是无防焉其所谓守者非不战之谓也先为战备以待其可战者也故以战则胜以守则固战则天下莫能支守则天下莫能窥惟其先莫之窥也是以一发而莫之支也今也以为战而忘于战以为守而懈于守在彼既有可胜之形在我亦无不可胜之备则亦仅自立耳呜呼以今日事势其将大有为耶其欲仅自立而已耶如其志不立于仅自立也则今日之所以待敌者愚不知其故也愚虽不肖切尝妄论当今之故以为今日之失在于志太鋭术太疎举事太轻责效太速此天下之事所以颠倒错乱而无所成就也符离之举非不鋭也愚独叹其疎而恨其失于太早也虽然符离之事既已往矣则夫后日之事岂可不先为之谋而复蹈其辙也哉
广度
昔者圣人之为天下常忧天下之不治而不敢忿天下之不治圣人固忧其如此也而未尝忿其如此也非不忿其如此也以为天下之事未能遽如吾意也未能遽如吾意而忿心生焉则欲其一旦骤如吾意且夫天下岂有骤如吾意者耶不度其势之利害可否骤起而决为之不以骤而屈则以骤而沮何也未可之事以骤而失机未至之便以骤而先发故也举而失其机发而失其便则其志必益耻其心必益愤而其勇必未已以未已之勇乘易忿之心则思之不待熟讲之不待精前之失未惩而后之举复发矣嗟夫天下之事务决吾意而侥幸求逞者不可数为也昔者孝文之世天下之事其不满人意者多矣而贾谊为之痛哭流涕谊葢忿其如此也谊视之不胜其忿而文帝忍而不顾帝岂利其然耶帝之心固不乐乎此也不乐乎此而不敢急正乎此帝非暗于事机也以为急于正之而未得志不若缓之而徐俟其可为之时也世以匈奴之衰为武帝攘却之功而不知强本节用以务富其民文帝所以资后世者多矣呜呼文帝可谓能忍而待者也使文帝之时而遽为武帝之事则攘却之功未保其必集矣故夫为天下者欲求非常之功则必有能忍之度迫之而不动挠之而益戒怒之而益思志髙天下而虑之以全勇过天下而守之以怯谋葢一世而俟之以徐不万全不取不百克不鬬使天下之人探之而莫测其端推之而不见其形则无为也敌无得而窥之而有为也敌无得而备之如此则有所不动动则震天下矣猛虎而骤来则荷戈而奋击蜂虿而窃乘虽壮士而失措天下之事其隂蓄不发而一旦窃乘人之懈者是敌人之所不及虑者也为天下而不从敌人之所不及虑而隂图之而恃强以怒寇急于有为而不待其势之可为是亦无能忍之度而已
十先生奥论注前集巻四
钦定四库全书
十先生奥论注前集巻五
古圣论 陈傅良伊尹
人心之疑举天下之口以辨焉不解也而唯一无心者足以定之均千金之产虽其父兄不敢以意属诸其邻二人之争必涂之人曲直之而后释葢无心者天下之所信而自固也昔者汤之仁天下之徳之者众矣桀之不仁天下之讐之者亦众矣彼其徳汤而讐桀也则汤之与天下必以为是而其伐桀天下亦孰以为非虽然或者是其所徳而非其所讐天下之心犹有疑也何者天下之人固有不忍思汤以自便而虽被桀之虐必有不敢怨焉者在也且夫君臣之分甚明而理乱者势之常数则幸国之衅而易其君又仁人之所不为岂有天下而无仁义之人也哉天下而有仁义之人则汤之仁也吾将以为固然桀之不仁吾亦安之于无可柰何而已又不忍徳汤以叛君不敢以桀弃而不之臣也夫使天下之大有一夫恻然乎汤之不忍归而惕然乎桀之不敢去则圣人所不取呜呼此伐夏之师所以至伊尹而定也彼伊尹者耕畎亩之中以乐尧舜之道者也桀之暴也不加汤之圣也不闻彼其心何尝利汤而病桀哉汤三聘之而幡然而应荐之桀者五反而衎然而适则其心又非欲兴汤而亡桀也夫其不病之也而又非欲亡之也而至于丑夏而不留夫其不利之也而又非欲兴之也而至于归亳而不辞然则桀诚不足以有天下而天下果不可以无汤夫然后向之不敢者转以自决而不忍者亦以安而汤之伐桀天下始晏然无疑孔子序书曰伊尹既丑有夏复归于亳伊尹相汤伐桀防伊尹虽汤亦无以自信于天下也哉周公之东征邦人有艰之者周公曰民献有十夫为之也而后邦人无异议盖尝论之以汤伐夏犹假伊尹以信以周公伐商犹假十夫以信故夫汤周公有无心之实而伊尹十夫有无心之形与声徒实而形与声不孚焉而动天下之兵者三代不为也呜呼而况乎其实之并亡也
周公
武王之封武庚也存商之仁也固存商之仁也亦安周之心也以人之臣虐其君而取其天下虽盛徳民之不疑者葢寡而重弃其孤翦焉其族而覆之祀民心之疑不解矣民疑而不解天下不可居也故夫封武庚亦安周也吾行仁而不失其自安之道武王之计得矣而周公从而杀之周公之杀武庚非武王之意也圣人之为不如是其甚也兄杀其父弟杀其子人则曰吾固疑其弗利于商也其号曰存之而固将徐絶之也武王之继商不情也周公一诛而被武王不情之名则周公之心岂安呜呼周公之诛管叔其何以谢天下欤且管叔非叛周也叛周公也武庚则叛周也非叛周公也管叔之罪私而武庚之祸大葢武庚蓄未逞之谋而发管蔡之隙管叔不胜其忿以成武庚掎角之势则周公之致辟于武庚而寛管叔之诛也似可何至于戕其兄呜呼周公之诛管叔其以谢天下也武庚叛也管叔亦叛也周公而施于武庚而置管叔是情屈于亲而法独行于讐也叛均而罚异则天下偏周公之刑矣偏周公之刑则不情武王者管叔不忍杀也是故周公宁忍于管叔夫周公而犹忍于管叔则非甚于武庚矣天下无甚周公之辟而后无疑武王之心故周公能以其身犯戕兄之不祥亦不累其君以弗利商之谤悲夫其仁于君父也夫昔者帝舜诛四凶人而封其欲杀已之弟而天下咸服石碏杀州吁而及其子厚君子曰义葢象不济四防之恶则舜可以私厚与州吁之谋则石碏不得不公也由此观之管叔无连商之罪则周公可以无诛吁管叔之无连商而可以无诛周公欲也虽然吾亦悲周公之未有以处武庚者
尧舜
火之伏也嘘之则燃扇之则炎猛兽寝于山其怒而嘷也必或惊之其贪而杀也必或诱之夫天下之机心莫之禁也犹火而易扰也犹猛兽【阙】
圣人非恶夫成而固迟之也而忧其成之速而也非恶夫备而固缺之也而忧其备之极而巧也【阙】
四凶之未诛诛之十六相之未举举之夫族大者难击而新进者易疑舜奋焉击人之所难而进其所疑动之以其所未尝而收天下之权而天下徤其诛之之决而快其举之之骤
成汤
故为之明以易天下之见而道信为之幽以难天下之知而道尊信以行吾道之常而尊以通吾道之变者也尝观于商其书必言卜其诗必推祥异其惧民必以其祖考而其礼必严于祭【阙】
汤欲加其所不可加于天子而托之天仲尼欲加其所不可加于诸侯而托之王【阙】
文王
天有力故行健地有力故博载日月有力故运照而不息【阙】
洞瞩幽眇目之力也聴别洪纎耳之力也握持运掉手之力也趯荡趣跄足之力也【阙】
以火炼金则金精以事炼心则心精【阙】
均曰性也惟圣人能性其性彼不能者情杂之也均曰神也惟圣人能神其神彼不能者意杂之也【阙】
是以方寸之地精之则为灵明虚静之府杂之则为尘垢滓秽之囊【阙】
故心有兼人之力者应对起居而不乱力又倍者喜怒哀乐而不乱人又倍者死生忧患而不乱【阙】
譬之甘泉珎木涤其源则益清培其根则滋茂此文王之纯亦不已也
文王
吾于书得圣人之人于易得圣人之天尧舜之典直而大汤武之誓曲而重伊尹之训峻厉周公之诰优柔圣人之事亦畧尽矣【阙】
且天下之不可谢者时也万物之不能逃者数也日之夕也暝月之晦也魄露之朝也晞氷之春也泮其时至其数穷也固也形不能自缄气不能自柲【阙】
従而为之则于道亏却而不为则于民病【阙】
噫禹不能避讴歌狱讼之归汤不能使徯者之无怨故禹而辞归者弗受之也则天下必以为异汤而简怨者弗恤之也则天下必以为忍夫使一人而有异禹之言而后禹従而聴之则人将以禹为要已使一夫而甘忍汤之言而后汤従而为之则人将以汤为要已夫如是则虽天下而不居以居是故禹不敢异而后天下安夏汤不敢忍而后天下安商
伊尹
汤武之师非不知后世之议已而周公之过亦自知其不免也然安于其议而不知顾知其不免而卒不获逃焉者何也汤武周公非嫌名也吾身获万世之美名而天下有不可一朝居之祸兹固汤武周公所深忧也是故宁以吾之不足而易天下之大利而不敢以吾身之名而废天下之安是以汤之徳宁有慙武之乐宁未善而周公亦安于其后之贬也【阙】
首伐桀之谋亦既非矣鸣条之师如释而放其君于桐人其谓我何
十先生奥论注前集巻五
钦定四库全书
十先生奥论注前集巻六
杂论 陈傅良秦
圣人之未生箕踞而坐不揖而食便于人情而适于四体之安也有圣人者出然后教之以礼乐董之以政刑而治化大行焉其衣以黼黻文章其食以笾豆簠簋其耕以井田其进退选举以学校其治民以诗书嫁娶死生莫不有法及世之衰民风日变其始也敢疑于上而不敢议其后也敢议而不敢怨又其后也敢怨而不敢为乱其所由来者渐矣三代之末陵夷至于战国一旦以六姓之遗黎无故而虏于不仁之秦则夫英雄豪杰之士蕴怒者满天下也而秦之自居过尊居民过卑而天子至于不可指而民至于不得言笑夫自居过尊而天子至于不可指则傲然孤立而其势甚隔居民过卑而民至于不得言笑则穷而无所告防盖其屈于【阙】
威重者易犯而峻于自立者人将有所弗堪而思乱秦之所以自威乃所以自孤也欤
项羽
昔者邓侯不杀楚文王而楚卒灭邓楚子不杀晋文公而晋卒败楚项籍不杀髙帝而汉卒诛项氏志士至今惜之呜呼必杀其所忌而以得国则安知天下之祸将不出于其所不足忌者哉夫变之来也无常而英雄猾桀其伏也无尽变之来也无常则不可以逆定英雄猾桀其伏也无尽则形索而计取也必不及是故详于禁者有法外之遗奸工于谋者有术中之隐祸诗曰鱼网之设鸿则罹之网以伺鱼也而顾以得鸿天下之事又焉用专于其所图而淫怒焉以逞哉夫专于其所图而淫怒以逞者则必有所不可支者根之于其不意昔秦覆灭诸侯其所忧者六姓之逋士也于是不爱重寳致天下之豪杰而殱其党始皇之为计亦密矣而不知乱秦者则刑余之弄臣而卒亡之者皆其不虞之厮戍卒也髙帝定天下亦惟韩彭黥布易动而难蓄三人死宜于果无事者而禄产之孱弱几盗天下孰谓秦汉之盛而忌此族哉由是观之患不在于纵敌而多杀无益于弭寇故先王无尽敌之术而有无敌之仁非其佚宼之为虞而惟速寇之为惧盖以吾惟致力于此焉足矣而挟诈以堕讐而幸其不吾衅则亦不敢知也抑尝观书至于周公之命防子乃曰乃烈祖万邦作式且以新造之国于未尽亡之商而侯其贤子则锢之之辞隄防之具也宜悉而周公劝之以祖若不屑于留天下而欲其复商之旧云者至于所畏则无告穷民而其势不能患乎上者呜呼周公可谓知所畏矣彼范増者滋羽之暴徒欲毙汉于一击吾恐项氏之忧不在沛公而在肘腋之间也
项羽吴王濞
天下之大利非利于小者能图之也图天下而利于其小则终不足以有就何者所安者陋焉能及逺见其食而贪焉是不过饱其欲则已矣昔黥布崛起淮南薛公遂揣其必无上计髙帝一见陈豨决知其为易与盖以布骊山之徒必甘心于长沙而无后虑豨不能守邯郸而负漳水其志固已狭矣奸雄盗贼之所以不得志于天下其惟利于小而害之也哉故项羽捐闗中之胜而荣于归故乡之楚吴王濞不趋洛阳用武之地而豢于食梁以厚其资君子已知其不能为矣人皆咎羽却韩生之谋吴有桓将军不能用以愚观之二子之计行亦仅足纾吴项之死而已乌能使之得志乎以羽之浅中其易盈也如此岂复有王者之量设得全闗而居之亦不保其不踯躅而东也以濞之冒于一逞而急于狥地之利虽至洛阳亦岂能安食敖仓之粟以徐应汉军之懈哉犹将疾驰而尝试之矣呜呼羽日跃而东濞以其锐疾驰而尝试之是岂足以当髙帝百战百败之忍挠条侯坚壁之守哉不失之彼则失之此利于小而克有就者未之闻也昔重耳之亡至齐而遽安从者力以为不可刘季入秦一无所贪范増已信其有大志自古觇人之成败者其说盖如此
范増
髙祖畏范増几为所祸者数也范増在岂真足以帝楚者哉君臣之间非其相济不足之患而惟其相正以裁其过之难项氏之毙惟其暴也力疲于亟战勇衰于屡逞而恩信失于好杀是皆羽之所以取亡而増也又佐而决之犹御奔马且疾鞭马汗而不知止以速其逺至焉有不败者哉是故亚夫未去楚亡兆矣何者其锐畧尽则其末固易取也盖尝论之羽虽悍戾犹有可感而入者欲坑外黄而愧于舍人儿之一言欲烹太公而悟于项伯之防谏则戮子婴弑义帝斩彭生阬秦二十万众亚夫独不可以尝试晓之耶不惟不晓羽意者増实教之也观其始末劝羽自急攻之外无异防是所谓以火济火也使増之计一行而楚果亡汉则羽又一秦也増又一商鞅也天下岂能乆安楚也哉管仲相桓公桓公好内而管仲亦三归桓公死五公子争立齐乱者屡世君子曰齐之乱管仲为之也仲不约公以礼而滋其滛君子咎其乱齐况増怒羽而虐其民则毙楚之咎非増其谁鄢陵之役范文子不欲战盖忧虑公之侈将以全晋也髙帝所以胜亦萧何留侯全之而已其迁于南郑与淮隂自王帝有所不能忍者向防二子几以怒败而増则欲疾攻恣杀以就慓悍之项羽岂所以全羽者乎凡血气盛于年少而志量浅于更歴之不多増以垂老谋楚而暴不减籍若其尚壮殆将尤焉呜呼是虽髙帝之所畏吾意萧相国留侯未尝不笑其疎而堕于其画也哉
张良二疏
事有出于君子之所同知不见于古之人而顾见于后之士者非古之人不后之人若也世不逮古而后见之也昔者周召毕荣之徒非不知居功之为美不若防退之为髙也然周公终其身不即于所封之鲁召公不恱周公挽而留之者无虑数百言毕公荣公皆尝事文王矣盖至于成康之世犹未去也何也道徳相忘而猜忌之隙不开也士而不遇周召毕荣之世而欲袭周召毕荣之为吾未见其身之不殆者矣人皆喜范蠡髙举穆生轻去为见几之君子嗟乎士而志于以遁其君为贤屑然不以事务婴懐为得计彼亦何等时邪留侯辟糓于韩彭陈黥葅醢之日二疏出闗于赵盖韩杨骈死之际天下至今髙之夫张良广受不得与周公毕荣之列不足恨也髙帝宣帝之贤而独与乌喙之越同科不能自齿于设醴之楚可惜也哉
韩信樊哙贾谊终军
敌虽小未可以易侮之也以易为侮敌人之国而不危者幸矣秦轻郑而覆军鲁卑邾而败绩况有大于邾郑而侮之非天下之至危也哉古之人有以身犯天下之至危而卒成大功者是非妄庸者能之也能者必天下之豪杰也何者天下之事不能皆万全图天下之事如必待夫万全之事而后为之则事之可为者亦寡矣故豪杰之士有乗时蹈不测之渊投非望之隙未见其可否之形而先决其胜负之数者盖惟以其智必之李靖必欲蹀血虏庭诸葛亮必欲取荆州耿弇之请于光武必欲先定渔阳取涿郡还收富平而东下齐三子者躬言而躬为之卒能不愆其所素定孰谓犯天下之至危皆不足以成功耶昔韩信请兵东击齐北举燕赵南絶楚粮道樊哙亦欲请兵横行匈奴终军贾谊又请系单于之颈而羁南越是皆犯天下之至危越国以谋人而信与军得就其志哙沮于季布谊不用于文帝议者多以成败优劣之吁哙真妄庸人耳贪祸幸灾信不足道也若谊之防使帝诚用之安知其终无所成就哉贾生豪杰之士也后世其无以谊身之不行亦以妄庸愚生也哉
十先生奥论注前集巻六
钦定四库全书
十先生奥论注前集巻七
杂论 叶 适士风
士大夫自知贵重而不待夫立法以绳之则天下之风俗善矣人徒见夫风俗之未善必曰法制之未立也法制固人主之所不可废而士大夫幼学壮行者果何事抱负所有以自见于一世者果何术而必待上之人肆而成之耶夫富贵利欲人孰无是心也爵禄名器人主所以奔走天下之权也叨其所可欲羡其所可乐翕然而趋之是孰使之然哉要知上所以鼔舞天下之心不得不然而我之所以自待者不容以自轻伊尹处于畎畆之中而乐尧舜之道其君民之事业非币聘之勤伊尹终不轻其所就也二疏父子辞荣出关时人莫不荣之不为斗米折腰而甘心三径之适此元亮之所以不流于世俗也一时风俗若人而振起则浮躁之习亦少改矣眷眷于鳯池之荣而歆羡夫登瀛之盛者独何心哉夫聚金玉于堂而聴令自取人能安其分之所当得则物与我不相及矣苟有人焉奋然而先取之则纷纷乎其后者将不可遏于是执敲扑以杜其来计已晚矣由此观之则风俗之弊岂无所自来哉昔司马公辞枢密使而不受迫之而后进中国夷狄以相为幸而天下之士亦有我后子先时不可失之叹范蜀公南宫首选于殿试法当自陈而公毅然不以为意其安恬自守頴出于流俗之中士大夫而皆若人也士风宁不为之丕变乎然则抑士大夫风俗之贪躁当有以养天下恬退之心若夫趋事赴功以求自效于时者则固上之人所望也自夫利达之意胜其功名之心是以厌薄不失也上之人至于厉法禁以禁戢之岂士大夫之美事乎
苟且
目不两视而明耳不两聴而聪人之心固不可二用也勤于公则必苟于私勤于私则必苟于公二者不可得而兼惟观其所向之如何耳古人之材即后人之材也古人之智即后人之智也然古之治后之乱者岂材智之有异耶特古人用之于公后人用之于私而已惟古人用之于公故于私不得不苟以卫公子荆之事观之其宫室始有则谓之苟合及言其少有冨有则又谓之苟全苟美其言毎谓之苟者非薄于私也不苟于公则必苟于私也惟后人意在于私故于公不得不苟以汉贾谊之言观之其论大臣则以为有患苟免及论羣下则又言俱亡耻俱苟安其俗毎趋于苟者非薄于公也不苟于私则必苟于公盖水盛则火灭寒往则暑来阳消则隂长公私之相胜亦若是而已矣自汉及唐以私灭公苟且之风盛于天下如董晋为相史臣讥其懦弛苟安时则有苟且之相如刘知几谓牧伯迁代太速懐苟且之谋时则有苟且之牧如赵憬议考课欲格庶僚苟且之心时则有苟且之吏如刘祥道谓官懐去就而民苟且时则有苟且之民上至于相下至于民莫不趋于苟且则政事何由而理乎纲纪何由而正乎风俗何由而厚乎如使当时之人移谋身之心而谋国移富国之术而富民移保子孙之志而保治移求爵禄之意而求义则可以不下席而跻咸五登三之风矣窃尝歴攷汉唐之际其粗能去苟且之弊者汉宣帝而已迹其综核名实信赏必罚上下相安蔑有苟且之意亦庶乎古矣然宣帝之革苟且徒变其外而不变其内也徒制其末而未制其本也而黄龙之诏有计簿之欺避课之戒岂非苟且之俗未尽除乎杨恽之言有县官不足为尽力之谤岂非苟且之志未尽迁乎盖宣帝导之以政而不以教束之以刑而不以徳苟且之弊所以迹化而心不化也如使人君皆能本徳教以化苟且之心则荀卿不苟之篇可以无作
奔竞
天下之害风俗者莫不当禁而不当禁者有一焉曰奔竞是也世之禁防多矣不孝不友则有禁伪言伪行则有禁竒技滛巧则有禁奸声异服则有禁何独至于奔竞乃不当禁耶奔竞之名果何从而生耶爵禄在上下皆趋之故名之为奔则其非起于下也爵禄在此彼皆争之故名之为竞则其非起于彼也诱之于上而欲禁之于下诱之于此而欲禁之于彼是犹乞醢而却蚋聚羶而去蚁虽刀锯日用亦有所不胜矣大抵上之人轻名器而辄以假人则多为之禁而奔竞益甚上之人惜名器而不以假人则不为之禁而奔竞自消论至于此则奔竞不惟不当禁又且不可禁不惟不可禁又且不必禁也何以知其然耶唐虞三代之时礼义修明风俗淳厚凡为士者三揖而进一辞而退礼如此其峻也四十而仕五十而爵进如此其迂也论定然后官任官然后爵仕如此其难也不传贽为臣则不敢见诸侯分如此其严也然处之甚安守之甚固无濡淹之叹无侥幸之心是岂有法制以驱之乎又岂有刑罚以禁之乎亦曰士之人未尝开奔竞之门而已盖当是时持黜陟以佐天子者非臯陶稷契之徒即伊尹傅说之俦也持黜陟以佐诸侯者非随防子文之属即子产叔向之辈也是数圣贤者以公道而立公朝以公心而立公选材之外无余位位之外无余材天下之士道徳苟充爵禄自至初无求于上之人则巍巍廊庙殆为无求之地故巧者无所用其智贵者无所用其权诈者无所用其谋謟者无所用其佞贪而徃戚而归躁而往静而归于斯时也虽求奔竞之名犹不可得况有所谓奔竞之禁哉或逮徳下衰礼义废风俗薄名器滥爵禄轻不使官求人而使人求官不使上求下而使下求上奔竞成风莫之能御权在于左右则为之扫门权在于嬖宠则为之控马权在于妃主则为之邑司权在于贵戚则为之主事髙爵重禄如取如携无不得其欲焉彼介介自守之士十年未调者有之三世不徙者有之六世不遇者有之利害之相形如此人安得而不奔竞乎上之人既诱天下以奔竞乃屑屑然制年限之举严三互之法着崇逊之论多见其无益也然则为人上者不必沮人之奔竞勿劝之斯可矣不必罚人之奔竞勿赏之斯可矣开其源而塞其流忘其本而齐其末岂不甚可叹哉窃尝譬之朝而趋市骈肩相摩暮而过市掉臂不顾非朝贪而暮防也朝有所求而暮无所求也一走野百人逐之积金在市过者不顾非前争而后逊也前则未定而后则已定也彼为士者在治古则静退在后世则奔竞岂性情之顿异哉盖治古之爵禄不可求而后世之爵禄可求也治古之爵禄皆有定而后世之爵禄无定也操爵禄之柄者苟端本澄源于上则济济多士可以一旦还之于唐虞三代之域矣风俗岂独厚于古而薄于今耶
十先生奥论注前集巻七
钦定四库全书
十先生奥论注前集巻八
六经论 杨万里易【此篇论言不尽意】
圣人之教不离于言而未始不离于言不离于言者言也未始不离于言者非言者也言者道之因也圣人且得而离于言乎非言者道之诣也圣人且得而不离于言乎夫何故传天下以其道而不示天下以其因天下何从而诣其诣哉诣其诣则不因其因矣虽然诣其诣而不因其因可也未诣其诣而不因其因可乎是故不得离于言不离于言者不废其道之因也不废则恃此之道恃彼之愚是故不得不离于言离于言者不恃其道之因也以道之因者可忘而废言见人之迷于涂而莫之指者也以道之因者不可忘而恃言指人以涂而谓之家者也莫指其涂天下自此絶指涂为家天下自此愚尧之朱舜之均亲不亲而近不近也【丹朱之不肖舜之子亦不肖】言可以教人而传道也则朱均乆矣其尧舜也然同室之朱均不尧舜也而异世之洙泗有尧舜焉【记擅弓曽子曰商吾与女事夫子于洙泗之间退而老于西河之上】则夫子之心超然独诣尧舜之诣也言可恃耶言不可恃耶圣人忧焉欲废言而天下之人岂人人而心孔子之心诣尧舜之诣也欲恃言也则天下将死于吾言之中而不生乎吾言之外非吾言之死天下也死天下之见也天下之见所以死乎吾言之中而不生乎吾言之外者吾言之尽而天下亦以为圣人之言尽于此也天下以吾言为尽故捐其思捐其思故死其见死其见故貌信乎吾言而心无得于吾道非无得于吾道也不自得其得也嗟乎言也者心之翳也晓天下者暗天下者也易曰书不尽言言不尽意【系辞上子曰云云然则圣人之意其不可见乎子曰圣人立象以尽意设卦以尽情伪系辞焉以尽其言】嗟乎圣人之忧天下深矣乎而或者以为圣人之意圣人之不能尽于言圣人之言圣人自不能尽于书也嗟乎圣人天地也今夫天能生物而不能尽生地能载物而不能尽载则天下有不笑其妄者乎圣人之言非不能尽意也能尽意而不尽也圣人之书非不能尽言也能尽言而不尽也曷为不尽也不敢尽也中庸曰有余不敢尽此易与中庸之妙也然则曷为不敢尽也忧其言之尽而人之愚也渔者之于鱼也有小其得者有大其得者小其得者必涧溪者也大其得者必江海者也江海之所以江海夫岂若是涧溪然哉水石凿然以明而虫鱼歴然以见也渊乎其茫也黝乎其幽也是故求者加深则得者加大也圣人之作易其初有卦而已象乌在其后有象矣辞乌在最后有辞也如未始有辞也杳茫深防不可得而近也非不可得而近也不可得而近者所以致人之近也人致于易则近于易矣人之常情近则知逺则疑故易之逺者所以投天下以疑而致天下之思也思则见见则悦悦则研研则诣故圣人作易也不示天下以其道之诣而指天下以其道之因既曰因矣可得而尽哉天下因吾之不尽而求吾之尽则道也者圣人得而秘也耶梦饮酒者觉而言之于童子童子曰奚而醒也彼以为真饮也不悟其梦也或者曰圣人不能尽言尽意也其见与童子异不异也
礼【此篇圣人示天下以可践】
道无所倚有所践有所倚则天下莫之稽无所践则天下莫之居莫之稽道之渎也莫之居道之弃也圣人以道而寄于经以悟于后乃至于渎与弃渎则道不神弃则道不行道之经首于易以易而后道不渎以礼而后道不弃圣人之虑防矣盖天人之理性命之源仁义道徳吉凶悔吝纷然齿于卦而形于象卦之中又有卦而象之外又有象焉此所以为无所倚也无所倚则无所穷无所穷者聴天下之人各入其入随至其至也是以天下仰其神而稽焉虽然道则神矣不渎矣天下之人圣不数也贤亦不数也而愚不肖则不疎也圣人之经为圣贤而作也不为愚不肖而作也则有易已多矣否也则以不疎之愚不肖而举责之以不数之圣贤是却天下之进于圣贤而坚天下之心使安于愚不肖也是故圣人本之以不倚而进之以可践礼也者所以示天下之可践也圜不以规方不以矩运斤而成风惟匠石可也【庄徐无鬼篇郢人垩漫其鼻使匠石斵之匠石运斤成风聴而斵之尽垩而鼻不伤】欲举天下之工而皆匠石也皆不规不矩也则天下之工有弃其斧斤而去尔何则无所可践也易者圣人成风之斤也礼者圣人规矩之器也匠石不以匠石而废规矩故无匠石而有匠石圣人不以圣人而废礼法故无圣人而有圣人盖道有所可践而后天下有所可居易之言曰神无方也易无体也彼且无方则不可以体见不可以方求则契其方者出乎方者也不可以体见则得其体者遗乎体者也欲天下之人皆出乎方契其方遗乎体得其体呜呼难哉是故有礼焉如是而君臣父子如是而冠昏丧祭如是而交际辞受如是而出处进退严乎洒扫之末以达乎精义之神动容周旋之顷而礼皆至焉其义粲然无所不可知而其地画然有所必可践其造也有涂其入也有门则不惟圣贤可践而居也愚不肖者孰不可以勉而践践而居哉有可践则天下得以不置其足于道之外有可居则天下得以置其身于道之内使天下之人置其身于道之内而不置其足于道之外相敬相爱相安相养以至于今礼之教也而老者曰失道徳仁义而后礼又曰礼者忠信之薄【三十八章失道而后徳失徳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也】嗟乎去礼以求忠信是去裘以求袄者之智也且礼亡则道徳仁义其犹有存欤尝观老之徒有问乎聃者鴈行避影而后进而聃未轻告也已则一日不可无师弟子之礼而天下独可一日无君臣父子之礼耶人有一朝三饭于家而教其邻以避谷之方者此可信也哉
乐【此篇论触天下之机】
天下有同然之机不动于静而不得不动于动不得不动于动者执其机以触其机也圣人欲天下之趋于道而不得天下同然之机而执之则触焉而无动也触焉而无动则能使天下之吾从而不能使天下之自从使天下之吾从者天下从圣人者也使天下之自从者不从圣人者也从圣人者非从圣人之至也不从圣人者从圣人之至也盖从圣人则亦勉焉以从于人未必得于已勉而往亦必废而归是故所从者虽圣人也人耶我耶至于不从圣人而自从者非其心欣然而启也其何能决然已趋也欣然以启而后圣人之道有以投决然以趋而后圣人之道有以驱故夫天下之情不病其不决然病其欣然者之不动也欣然之心一动则圣人之道有不劝而行不挽而进不嘘而髙不引而深者矣是故欣然之心者进退之机也欤圣人者得是机而执焉复执是机而触焉惟其不触天下也触则天下之机动矣然则天下之所以决然趋于道者圣人有以动其道之机也其初易之道无所倚而圣人申之以礼之可践冝亦可以少足矣虽然礼之道可以践也而践之者未必决然也岂非欣然者未动而勉焉者独行欤人之情速于得而礼缓之以逊渇也而百拜乃得饮饥也而日昃未得食【扬脩身篇日昃不食肉肉必干日昃不饮酒酒必酸宾主百拜而酒三行】夫雍容文雅之化固天下之所不能废而周旋委曲之节无乃天下亦有所不尽安者耶夫使天下之情有所不尽安则圣人之道其行岂得而逺也道行于暂而不行于逺是未得天下欣然之机也得其欣然之机而道可以逺矣且生者天下之至爱也死者天下之至畏也而兵家者率天下之人以趋其所至畏而捐其所至爱也此亦有所甚难者矣令发而士之坐者涕霑襟卧者涕交頥此宜有所甚不乐者矣然鼓鼙之声镗然以鸣则三军之士跃然以奋悲者喜惰者激至于杀身而不自还则有以动其欣然之机故也故未得天下之机而执之者可以动之而趋于死也圣人之道非如兵家使天下趋于死之危也趋于道者趋于安也圣人者执其机而触之则天下之趋也孰御今夫金石丝竹八物之善鸣此其于吾道何与焉而圣人之经继礼以乐者何也人物幽忧而不乐者散之以啸歌有所郁结而不平者销之以管弦声之入人心易也然则天下欣然之机不寓于八物之质而寓于八物之声也圣人得其机之所寓而执之以触天下之机是故取仁义道徳之意而播之于恬愉平淡之乐使聴之者心悦悦之者心喻必有涣然而解欣然而契者矣乐之功用至此而天下不知也惟其不知乃深于知也欤善乎孟子之言道也曰乐之实乐仁义是也乐则生矣生则乌可已也乌可已则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夫圣人之乐至于使人手舞足蹈于仁义之中而不自知此化之妙也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者不示其机者也孟子者不秘其机者也
书【此篇论圣人形道之形】
易者道之聚也礼者道之检也乐者道之安也圣人之道聚之以易则求者足检之以礼则肆者约安之以乐则入者豫使天下之于吾道足而约约而豫圣人于此毕矣乎曰未也道之声固不亲于道之形也且夫道未始有声也而有形也耶道无声也而圣人声之以言是谓道之声虽然可以启天下之聴而未有以信天下之观启天下之聴者声也信天下之观者非声也形也形信而后声信道果无形耶道犹天也天果无形耶天有是形故有是声形者非声之声也声者非形之形也风起于虚而飒然霆震于空而轰然此其声非不足以信于万物也使无苍苍者以丽焉则风霆者自托之无所而何物之信也哉今夫道者道之形言者道之声形信而后声信虽然吾非不知道者道之形也而谁其见之见秋毫于千里之外者离娄乎抑众人乎离娄能喻众人以已之所见而不能使众人见其所见圣人者道之离娄也易礼乐者离娄之所以喻众人者也众则何敢疑乎离娄而亦岂能信乎离娄也耶何则以已之目传之天下之目犹非已之目也而况以已之目传之天下之耳哉然则圣人何以信天下之观盖天下之无形莫鬼神若也而圣人能使鬼神之有形况于道乎祭之有尸所以形鬼神之无形也道独无形耶尧舜禹汤文武周公者其道之尸也欤圣人作经是以有书夫书也者所以立道之尸以形道之形以申夫易礼乐之所未言者易礼乐之作也圣人曰此为易此为礼此为乐天下不可一日而不知不可一日而不行也知而行则圣则贤则君子否则愚则鄙则小人知而行则治则安则存否则乱则危则灭天下则从圣人矣虽然知而行者谁欤向之而成者谁欤背之而败者又谁欤天下不见其事则曰此圣人之私言也圣人于是作书以信其道曰古之人有曰尧者有曰舜者曰禹者曰汤者曰文武者曰周公者此知易礼乐之道而行之者也此得易礼乐之学性而身之者也其成就何如也反是则桀也纣也四凶也而已矣则天下之为君臣父子者前有慕后有儆慕心一生则信道而必行儆心一生则不疑道而不行呜呼不知易礼乐之可行者毋观之易礼乐而观之书则易礼乐岂其欺不知书之已行者毋观之书而观之易礼乐则书岂其难不欺故可信不难故可至易礼乐者声教书者形教呜呼经至于书备之矣
诗【此篇论圣人收天下之律】
天下之善不善圣人视之甚徐而甚迫甚徐而甚迫者导其善者以之于道矫其不善者以复于道宜徐而迫天下之善始惑宜迫而徐天下之不善始逋盖逋因于莫之矫而惑起于莫之导善而莫之导是谓窒善不善而莫之矫是谓开不善圣人反是徐其所不宜迫而迫其所不宜徐经之自易而书非不备也然皆所以徐天下者也启其扃聴其入坦其轨纵其驰入也驰也否也圣人油然不之责也非徐矣乎虽然是足以导天下之善也天下皆善乎天下不能皆善则不善亦可导乎圣人之徐于是变而为迫非乐于迫也欲不变而不得也迫之者矫之也是故有诗焉诗也者矫天下之具也而或者曰圣人之道礼严而诗寛嗟乎孰知礼之严为严之寛诗之寛为宽之严也欤盖圣人将有以矫天下必先有以钩天下之至情得其至情而随以矫夫安得不从盖天下之至情矫生于媿媿生于议议生于众媿非议则安议非众则私安则不媿其媿私则反议其议圣人不使天下不媿其媿反议其议也于是举众以议之举议以媿之则天下之不善者不得不媿媿斯矫矫斯复复斯善矣此诗之教也诗果寛乎耸乎其必讥而断乎其必不恕乎诗果不严乎恶莫恶于盗而懦莫懦于童子乎今夫童子诳其西邻之童而夺之一金不怍也而东邻之童旁观而逺见之则怍焉见其夺也而又以告其不见者则怍焉者病焉不惟见也不惟告也见者与不见者朋讥而羣哂焉则不惟怍也不惟病也则啼焉则归之金焉夫何其不怍于夺而怍于见故曰矫生于愧夫曷不啼于未讥未哂之先而归其夺于讥与哂之后故曰媿生于议议生于众夫夺人者污也夺而归之者洁也其污也可摈其洁也可进夺于先而归于后污初而洁终君子将不恕其初乎将揜其终乎则讥为誉根哂为徳源矣故曰媿斯矫矫斯复复斯善矣诗人之言至发其君宫闱不修之隐慝【君子偕老刺卫夫人也夫人滛乱失事君子之道鹑之奔奔刺卫宣姜也卫人以为宣姜鹑鹊之不若也】而亦不舍匹夫匹妇复闗溱洧之过【氓诗乘彼垝垣以望复闗不见复闗泣涕涟涟溱洧刺乱也兵革不息男女相弃滛风大行莫之能救焉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乗蕳弓】歌咏文武之遗风余泽【大雅文王文王受命作周也大明文王有明徳故天复命武王也】而叹息东周列国之乱【王黍离诂训传第六黍离闵宗周也君子于役刺平王也杨之水刺平王也兔爰闵周也桓王失信诸侯背叛】哀穷屈而憎贪谗深陈而悉数作非一人词非一口则议之者寡耶夫人之为不善非不自知也而自赦也自赦而后自肆自赦而天下不赦也则其肆必收圣人引天下之众以议天下之善不善此诗之所以作也故诗也者收天下之肆者也今夫人之一身暄则倦凛则力十日之暄可无一日之凛耶易礼乐与书暄也诗凛也人情之不喜暄而悲凛者谁也不知夫天之作其倦强其力而寿之也天下之于易礼乐诗书喜其四媿其一孰知圣人以至媿媿之者乃所以以至喜喜之也欤
春秋【此篇论夫子之所以政】
圣人之心有所必不肯而有所不得不肯其所必不肯者身焉则优也家焉则戾也天下焉则败矣圣人独得遂其所必不肯也耶圣人之心非不欲喜怒之不作湛乎以止而粹乎以和也然尝试行之家子弟仆妾之善犹不善不善犹善也则其家立而亡也而犹可行之天下乎是故喜善怒恶圣人未必肯也不赏善不罚恶圣人得而肯哉夫子之反自卫也其于经系焉制焉作焉定焉删焉【孟序吾自卫反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乃删诗定书系周易作春秋】勤矣哉而志独在于春秋【孝经序子曰吾志在春秋行在孝经】葢老而不疲不就则不瞑何也五经者夫子之所以教也春秋者夫子之所以政也徒教而不政尧舜不能以经一世而夫子能以经万世哉问夫子者曰子奚不为政而夫子答以是亦为政彼见夫子之不见于人也而不知其政于天也彼见夫子之不见于今也而不知其政于后也夫子之教行故天下即其善去其不善夫子之政行故天下畏其不善以利其善畏其不善者夫子有罚政也利其善者夫子有赏政也以王而不天以公而不即位【隐元年春王正月注隐虽不即位然摄君行事】夫子之罚政上亦不恕乎君之恶也以臣而或字之【隐九年春天王使南季来聘注南季天子大夫南氏季字也】以裔而或国之【庄二十三年夏荆人来聘注聘书荆人盖楚之始通未成其礼僖元年秋楚人伐郑注荆始改号曰楚】夫子之赏政下犹不捐乎小之善也或者曰春秋天子之事也【孟子云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夫子匹夫也匹夫而行天子之政吾恐夫子之不自脱于罚也而奚以赏罚人为是不然夫子之身则匹夫也夫子之职则非匹夫也天也文王也周公也以天而视文王则警与谴不在夫子乎以文王而视周公则训与责不在夫子乎以周公而相天子以令天下则赏与罚不在夫子乎非夫子求其警与谴训与责赏与罚之柄也天与文王周公以是柄与夫子也然则何以知是柄之非求而天与文王周公与之也曰吾不知也非惟吾不知也而夫子亦或知或不知也夫子曰文不在兹又曰吾不复梦则文王周公以是柄与夫子夫子知之矣至于天以是柄而与夫子则虽夫子亦不自知也知则不可知而隐则不可隐也然则夫子犹不自知而曷为不可隐也天以与夫子而可隐则仪封人者孰告之孰发之耶【仪封人请见曰君子之至于斯也吾未尝不得见也从者见之出曰二三子何患于丧乎天下之无道也久矣天将以夫子为木铎】莫之告而告莫之发而发则封人之言者人也其所以言者天也然则天与文王周公与其夫子者如此其急也夫子而缓其急辞其与独不得罪于天与文王周公也耶故春秋者天子之事也天子无赏罚而夫子有天子之所无者躬乎天与文王之道而塞乎周公之职以佐天子之赏罚也然则夫子之赏罚非孔氏之私政也天下之公政也而夫子何过焉且经曷尝曰此丘之为哉书元书春者天之临也书王者天子之临也书公者鲁之临也【隐元年公及邾仪父盟于蔑二年春公防戎于濳】天不得临周周不得临诸侯鲁不得临国乎得临之斯得赏罚之矣罪我者其惟春秋以迹不以情也夫子之思不可谓不审矣呜呼圣人之于天下后世教详而政明如此入夫子之教者出夫子之政者也出夫子之教者入夫子之政者也入其赏政犹未逺于教也出其赏政犹得入其教哉入有三而学者能取其二出有二而学者能去其一则夫子之道几矣
十先生奥论注前集巻八
钦定四库全书
十先生奥论注前集巻九
易统论 刘穆元易统序
道有统圣有统易亦有统圣道之传均之易也自龙马呈于河洛而精微广大者不容自秘【系辞河出图洛出书疏春秋纬云河以通干出天苞洛以流坤吐地符河龙图发洛龟书感河图有九篇洛书有六篇孔安国以为河图则八卦是也洛书则九畴是也】天地以其自然者畀之人圣人以其同然者防之心遇事而形孰非妙用触言而发孰非至理规规乎一事一言为其所得者止是殆未造乎其深者也吾尝自其所已形遡其所未形自其所已发诣其所未发始知古人心传之妙曽不可于爻象中求室授千古潜防方寸大统绳绳初无间断神而明之存乎人也即吾之所见者厘之而八周之爻孔之翼【疏第六论夫子十翼云上彖一下彖三上象一下象四上系五下系六文言七説卦八序卦九杂卦十郑学之徒并同此説故今亦依之】不可以一端名者复二之以系其末岐西之亨中古之忧患不明指以告意亦微矣【疏第四论卦辞爻辞谁作云其周易系辞凡有二説一説所以云卦辞爻辞并是文王所作者案系辞云易之兴也其于中古乎作易者其有忧患乎又曰易之兴也其当殷之末世周之盛德邪当文王与纣之事邪又干凿度云垂皇策者牺卦道演德者文成命者孔通卦验又云苍牙通灵昌之成孔演命明道经准此诸文伏牺制卦文王系辞孔子作十翼易歴三圣只此也故史迁云文王因而演易即是作易者其有忧患乎郑学之徒并依此説也二以为验爻辞多是文王后事案井卦六四王用亨于岐山武克殷之后始追号文王为王若爻辞是文王所制不应云王用亨于岐山又明夷六五箕子之明夷武王观兵之后箕子始被囚奴文王不宜豫言箕子之明夷又既济九五东邻杀牛不如西邻之禴祭説者皆云西邻谓文王东邻谓纣文王之时纣尚南面岂容自言已德受福胜殷又欲抗君之国遂言东西相邻而已又左传韩宣子适鲁见易象云吾乃知周公之德周公被流言之谤亦得为忧患也凡此诸説以为卦辞文王爻辞周公马融陆绩等并同此説今依而用之所以只言三圣不数周公也以父统子业故也】始置之以俟其达者故书曰易统
箕子
包牺神农黄帝尧舜禹 文王武王周公孔子顔子
【汤髙宗帝乙】
离【包牺○系辞古者包牺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逺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作结绳而为罔罟以佃以鱼盖取诸离】
卓卓其见孰穷其原皦皦其知孰造其真尊其所受神其所得吾心之不泯者难以私之也大统之传吾肇之始方寸之地皆图也性中之天皆离也图不于已而归之河离不于已而归之易尊其所受而俾之不容侮神其所得而俾之不容玩斯人不克自反之心幸其知所以尊之神之则吾道庶常明乎天下吁一烬之微滋而十百千万种之不息而火之本然者灿如也一心之妙扩而十百千万传之不朽而我之本然者炳如也继继之明了然无间不得已形之竒耦以致其尊寓之罔罟以极其神二者岂足竟吾心之易哉俯仰之观有不观者存逺近之取有不取者存法与象可以两忘身与物可以并置八卦不作吾之所谓离者固昭昭日月之揭今犹不泯乎反观内照尊而且神古之王天下者在吾胷中矣
益【神农○系辞神农氏作斵木为耜揉木为耒耒耨之利以教天下盖取诸益】
画蛇之足适累其天【史记楚世家楚使昭阳攻齐陈轸为齐国见昭阳曰人有遗其舍人一巵酒者舍人相谓曰数人饮此不足以徧请遂画地为蛇先成者独饮之一曰吾蛇先成举酒而起曰吾能为之足及其为之足而后成人夺之酒而饮之曰蛇固无足今为之足是非蛇也】续鳬之颈适戕其天【庄骈拇篇鳬胫虽短续之则忧鹤胫虽长断之则悲故性长非所断性短非所续无所去忧也】天理混融本无盈阙防而付之自为则我之为我裕如也道学不可二观损益不可二用方寸之外一毫已赘精防之中一介勿留聪明不作卓约安在知识不行光大若何恶念不萌善孰可迁功勲弗形过孰可改至理浑然吾任之一性粹然吾安之舞雩之风【语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春人之雨无懐之逍遥洞庭之雅奏【庄天运篇北门成问于黄帝曰帝张咸池之乐于洞庭之野吾始闻之惧复闻之怠卒闻之而惑荡荡黙黙乃不自得疏云洞庭之野天地之间非太湖之洞庭也】举不足喻吾之天乐课能计効无一得矣一物之触一物之应一事之感一事之随扩吾之所自裕者裕天下亦何假乎修饰充牣其所欲彼不徳我优适其所利彼不庸我耜耒之作吾无斵揉之劳耒耨之教吾无诰语之谆稼穑自丰矣日用自饮食矣【天保诗民之质矣日用饮食】千古之民含哺鼔腹孰知其所从来者【庄马蹄篇赫胥氏之时民居不知所为行不知所之含哺而熙鼔腹而逰】裕其在我我不容声裕其在人人不容识反观其在易易不容取此古人致益所以为益之至者吁知古人不益之益则吾于噬嗑岂屑言哉
乾坤【黄帝尧舜○系辞黄帝尧舜氏作通其变使民不倦神而化之使民宜之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是以自天祐之吉无不利黄帝尧舜垂衣裳而天下治盖取诸乾坤】
妙大造于无形则我无竒能斡元用于不测则我无特効巍巍有成岂妙深机荡荡无名始融至理冥经纬于寂然不动之中絶意识于浑然莫窥之际我已超然世表孰有知其朕者艰哉吾道之穷也穷则变变则通敢问乾坤在我皇皇而无碍者孰为之寓幸哉吾道之通也通则久久则神敢问乾坤在茫茫而无迹者孰为之纲向也作而今已化向也使而今已冝人人自纳乎至吉之地物物自造乎无所不利之境吾于运量之余不敢课能计効毎以其心传之妙防而强之天骎骎乎天下之治尤有不足言者尔衣尔裳我无所垂尔干尔坤我无所取号善形容者不髣髴其神化之妙驾辞乎黼黻之文寄意乎竒耦之画何为后世苦口之深欤反遡其在我之神于方寸之防潜防三圣之神于千载之上则彼此一迳庭也【庄逍遥游篇大有迳庭庭勅定反】古今一阶陛也易与圣人一大阃域也夫何间
革【汤武○革彖曰革而当其悔乃亡天地革而四时成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革之时大矣哉】
截然不可犯者圣人之常毅然不可回者天人之变极吾之常遇彼之变适然契乎此心者理之融也圣人以天心所向为从违以人心所属为去就以吾心之至理为的凖理之可天人之定也吾不规规乎天人之心而反揆乎吾心之理理之常邪堂陛不容异置冠屦不容异处天下之大分愈明诚截然有不可犯者吾顺而应之非我也天也人也理之变邪鸣条无余兵【书汤誓伊尹相汤伐桀与桀战于鸣条之野作汤誓】牧野无余战【牧誓武王与受战于牧野作牧誓】天下之大权日至亦毅然有不可回者吾顺而应之非我也天也人也极圣人之常遇天人之变吾甘心任之而不之谢非乐乎其命之革也彼不克严其不可犯之尊往往自速其不可回之祸一或恝然乎天心之从违恬然乎人心之去就徘徊乎一事之不屑则我于至理已有乖戾安保天下之不呼舞四起而夺之亟吾不忍斯民或挤于不可救药之时宁忍一已自冒其不可测知之势徳少慙乎吾身将大安乎天下【仲虺之诰成汤放桀于南巢惟有慙徳曰予恐来世以台为口实】乐未善乎一时将大声乎后世【语谓武尽美矣未尽善也】君臣之分森立乎四百年之余天人之际绵歴乎六七王之久防之心融之理孰知自素契于顺应之先哉如其喜事侥觊妄意更张一不之成乱危已继圣人本心始不表襮于千古作易者惧之故不得不以革之大者彖吁圣人之杜渐其机如此
既济未济【髙宗○既济亨小利贞初吉终乱彖曰既济亨小者亨也利贞刚柔正而位当也初吉柔得中也终止则乱其道穷也象曰水在火上既济君子以思患而豫防之初九曳其轮濡其尾无咎象曰曳其轮义无咎也九三髙宗伐鬼方三年克之小人勿用象曰三年克之惫也上六濡其首厉象曰濡其首厉何可久也○未济亨小狐汔济濡其尾无攸利彖曰未济亨柔得中也小狐汔济未出中也濡其尾无攸利不续终也虽不当位刚柔应也初六濡其尾吝象曰濡其尾亦不知极也九四贞吉悔亡震用伐鬼方三年有赏于大国象曰贞吉悔亡志行也上九有孚于饮酒无咎濡其首有孚失是象曰饮酒濡首亦不知节也】
道孰为始始之则终道孰为亨亨之则穷亨者穷之基始者终之渐也终而且穷不闗乎始亨之先常闗乎一心之微吾之一心又始终亨穷之决也天下事固有不可无心以遂其所济亦不可容心以极其所济勉强竭吾力以幸其一成既而自处之不暇则向之始者今已终向之亨者今已穷吾于此求其所必济于不可济之后亦何防以应之自古髙明之君持养是心于有余之地然后发挥以为不尽之用吾心之运孰有余于我者终不可以我之不尽以穷其所可尽凡所以济不济之候耶堂堂大国擒纵小戎不啻髙屋建瓴水之易易矣迟回三年之久戒絶小人之用任其所以自附聼其所以自至不敢营营以冀其所必济毎兢兢以虑其所不济克之之效未形而惫或乘之赏之之实未施而悔或随之事理虽未可竟其所终而吾心之用已不胜其穷此古人之所甚虞者思异日之患豫此日之防濡尾于其初者无异议濡首于其末者无异辞济之既者其亨小则济之未者其亨大吾于无始之始复索意于卦爻之外则一心之妙庶乎常有余而用之不尽也噫嘻始架屋者反瓦三之易道之所以不可终不可穷而自有生生之理欤
泰【帝乙○泰小徃大来吉亨彖曰泰小往大来吉亨则是天地交而万物通也上下交而其志同也内阳而外隂内徤而外顺内君子而外小人君子道长小人道消也象曰天地交泰后以财成天地之道辅相天地之宜以左右民九三无平不陂无往不复艰贞无咎勿恤其孚于食有福象曰无往不复天地际也六五帝乙归妹以祉元吉象曰以祉元吉中以行愿也上六城复于隍勿用师自邑告命贞吝象曰城复于隍其命乱也】
将开圣人必有雨云为之先【记孔子闲居嗜欲将至有开必先天降时雨山川出云】将兴国家必有休祥为之兆【中庸至诚之道可以前知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必有妖孽见乎蓍动乎四体】古书不防乎天地之数而防乎至诚之神天下之事若不逃乎数有大物者不可以数言也君臣之异分隂阳之异处徤顺之异尚君子小人之异居亦岂自彼而来哉铢铢两两皆吾心之旧物也吾心其果诚耶祸可转而为福乱可转而为治塞可转而为通天地之数吾不暇计也吾心其不诚耶妖孽有立至之形败亡有立至之机山川鬼神有立至之变然后不得已有任数之説盍知方寸中之泾渭既分其凝结成象自不可啬泰不泰之所由决也人主司交泰之权膺财成之责不以平不陂者而忽之不以往不复者而简之不以消不长者而畧之业业然兢兢然惟惧自速其复隍之乱以受命之符不可常保而如神之诚不可少亏也持养以谦卑下以礼忘泰通之势而极其归妹之诚非幸其祉而冒其言也泰否之理毎定于一念之防吾于此一毫之有愧一事之过举安保其大不往而小不来耶干旋而坤转雷厉而风声【韩潮州谢表云云声作飞】百物之岂弟万民之晏温吾不泛观天下而以我之诚否卜之泰乌乎恃
明夷【文王○箕子○明夷利艰贞彖曰明入地中明夷内文明而外柔顺以蒙大难文王以之利艰贞晦其明也内难而能正其志箕子以之象曰明入地中明夷君子以莅众用晦而明六五箕子之明夷利贞象曰箕子之贞明不可息也】
皦皦者污昧昧者发灼灼者穷昬昬者达峻砥柱于頽波溃决之中孰若防华屹立之为固操一壶于舟楫遗逸之余【韩读鹖冠子学问篇称贱生于无所用中流失船一壶千金】孰若蒲轮缓步之为安甚哉运竒于险与宅平而无为者天壤絶也谟丕矣孰自而显智大矣孰自而形圭角一呈其锐必折芒刄一露其锋必摧啬吾明于遵养之地而以柔顺卫之宿吾明于勇退之时而以艰正持之则今日之昧异日之发今日之昬异日之达一时之闇然者虽不可规而万世之灿然者自不容息也嗟夫名之弥消吾徳弥彰身之弥沮吾道弥光磻溪之都而龙韬虎畧萃如也【尚书中候云太公即磻溪之水钓其涯得玉璜刻曰姬受命吕佐之兵法六韬龙韬虎韬云云】泗滨之居而春生秋杀森如也【记檀弓曽子曰吾与女事夫子于洙泗之间】河海泛泛自适而鼗鼔磬击锵如也【语鼔方叔入于河播鼗武入于汉少师阳击磬襄入于海】羑里不忍辱八卦之精理宁自我而泯【史周纪崇侯譛西伯于殷纣纣乃囚西伯于羑里其囚羑里盖益易之八卦为六十四卦】商祀不复续九畴之大法宁自我而隳【书洪范箕子曰天乃锡禹洪范九畴彛伦攸叙】谟之丕者以竒耦而显【君牙丕显哉文王谟】智之大者以彛伦而形【扬问明箕子以其智为武王陈洪范】静乎天地之鉴渊乎万物之宗白乎其虚室湛乎其灵襟吾之明明终可夷而不可晋耶閟之深者其发必宏蓄之丰者其达必硕表里经纬晖映千古亦晦之小而明之大也
复【顔子○系辞顔氏之子其殆庶几乎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也易曰不逺复无祗悔元吉】
性中之天孰挽孰回理外之人孰遣孰排吾将排遣其在彼之人而挽回其在我之天请问此境何自而入谈不容声难以语人胷中不有卓见者不足以造乎此也念虑之不纯吾身之影响已随履践之不至吾心之形声已亏权轻重祸福于影响未捷之始较毫厘得失于形声未着之先吾之鑚仰日勤博约日敏【语顔渊喟然叹曰仰之弥髙鑚之弥坚瞻之在前忽马在后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欲罢不能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尔虽欲从之末由也已】视聴言动讵犯其非【顔渊问仁子曰克已复礼为仁云云顔渊曰请问其目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聴非礼勿言非礼勿动】言辩步趋讵拟其迹【庄田子方篇顔渊问仲尼曰夫子步亦步也夫子言亦言也夫子趋亦趋也夫子辨亦辨也及奔逸絶尘而回瞠若乎后者】过之所形何贰于行怒之所发何迁于色【哀公问弟子孰为好学孔子对曰有顔四者好学不迁怒不贰过不幸短命死矣】斋尔心【庄人间世篇回曰敢问心斋仲尼曰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苦尔卓乐尔箪食瓢饮【语子曰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顾无所用其力耶一旦力到功深超然领防岂啻冰释而风休云舒而雾霁鹏抟鲲运吾不知天地之髙博日晖月明吾不知宇宙之寥廓帝驰王骤吾不知古今之广莫万象森罗皆吾方寸之故物乌呼迳庭异而气象不同也性真顿还还之必尽理妙潜反反之无余昔我所见者无非人今我所见者无非天极其原而索其初遡其本而扣其端洞洞属属了无一得如归故家何事于复吾于此始信已私可克已之累也不善可知善之累也克之矣终无所待其克知之矣终无所致其知熟乎其仁庶乎其几吉凶之两忘悔吝之并置亦圣人复礼之警防也吁安得复之不逺者与共谈敦复之义哉彼何人予何人希之则是
六爻【周公】
经纶之业表着乎一时者用之小精防之理发挥乎万世者用之大植璧秉珪之书稼穑艰难之书何谆谆乎其亟也【书金榺篇周公为三坛同墠为坛于南方北靣周公立焉植璧秉珪乃告大王王季文王云云无逸篇周公作无逸曰鸣呼君子所其无逸先知稼穑之艰难乃逸则知小人之依】东征闵劳之诗鸱鸮毁室之诗何渠渠乎其周也【鸱鸮周公救乱也成王未知周公之志乃为诗以遗王名之曰鸱鸮焉鸱鸮鸱鸮既取我子无毁我室东山周公东征也周公东征三年而归劳归士大夫美之故作是诗也】三百六十官之定制又何井井乎其秩也【礼天官小宰一曰天官其属六十掌邦治二曰地官其属六十掌邦教三曰春官其属六十掌邦礼四曰夏官其属六十掌邦政五曰秋官其属六十掌邦刑六曰冬官其属六十掌邦事】人主范之国史明之君子序之吾之才之美固足以经纶天下反观内感知大难防于前者虽或伸于继述之人而易统之传少寓意于六画者孰竟其所阐之绪爻而辞之我其责也一心之寄其洁净精防之所充者濡然【记经解洁静精防易教也】六位之释其洁净精防之所形者灿然天地之蕴我其扩之神明之奥我其摅之万物之情我其捈之为万世而作易岂容妙其迹艰深其辞以愚人之耳目哉八而八之凡可以象数名者日用之事也六而六之凡可以吉凶断者万事之时也吾不事其事惟时其时则爻之为爻岂梏夫三百八十有四而已矣妙乎其隂阳超乎其竒耦可以诚形可以理遇而不可以声画竟者自有鼔舞运转之妙不尽之用以人而明吾所期待者有在也精防之潜交梦寐之黙契易之防权必有以任其责于五百嵗之余者盍为我索之
十翼【孔子】
道充乎一性吾则粹圣人之渊道周乎万物吾则廓圣人之天吾道其渊耶粹然者或可养而成吾道其天耶廓然者不可强而得宗庙其美百官其富宫墙其数仞岂不足以极绥来动和之机【子贡曰夫子之墙数仞不得其门而入不见宗庙之美百官之富得其门者或寡矣又曰所谓立之斯立道之斯行绥之斯来动之斯和其生也荣其死也哀】然天下幸不幸难以自决而敦化之徳卒不能廓其覆焘之天吾宁渊渊其渊不时出而用之【记中庸辟如天地之无不持载无不覆焘辟如四时之错行如日月之代明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小徳川流大徳敦化此天地之所以为大也溥博渊泉而时出之溥博如天渊泉如渊】春生秋杀一字已严【左序春秋虽以一字为褒贬然皆须数句以成言】陶冶诸子大巧已妙吾心所潜【扬问神篇昔仲尼潜心于文王矣达之顔渊亦潜心于仲尼矣未达一间耳】吾道所习【学行篇孔子习周公者也】自不应徒嗜韦编而不有以发其蕴也【史世家孔子晚而喜易序彖系象説卦文言读之易韦编三絶曰假我数年若是我于易则彬彬矣】马图秘于河而斯文喜其未丧【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周梦啬于吾而木铎振其遗音【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仪封人曰二三子何患于丧乎天下之无道也久矣天将以夫子为木铎】三古之所未该三圣之所未悉吾一防而竟发之【前艺文志易道深矣人更三圣世歴三古】则前日渊泉之渊岂不为今日溥博之天耶羽翼大成翶翔万世何慊乎鳯仪之不至也【鳯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夫】吾尝手之不置口之不释含其英而咀其华味其腴而哜其真书与心契心与理契曽不知天之为盖地之为舆而世之有人已之有躯也纷纷欣欣乎其独乐揖逊乎圣人于六十四卦之外矣
易统后题
古人品第三易学者缪防其意往往旌简先后徇彼而置此【疏第三论三代易名案礼太卜三易云一曰连山二曰归藏三曰周易杜子春云连山伏羲归藏黄帝郑易賛及易论云夏曰连山殷曰归藏周曰周易郑又释云连山者象山之出云连连不絶归蔵者万物莫不归藏于其中周易者言易道周普无所不备今所不取案世谱等羣书神农一曰连山氏亦曰列山氏黄帝一曰归藏氏既连山归藏并是代号则周易称周取岐阳地名以此文王所演故谓之周易题周以别余代】宁不知宇宙之中何存非易随其所取取之约而我不丰足其所受受之富而我不竭得其广大者可以把握隂阳剸裁天地得其清明者可以辉映河汉雕饰渊海典雅不凡者足以建谟而定防卓荦不羣者足以伏节而死义其精防妙纯而不杂者正心而诚意致知而格物推之治国平天下亦何适而不可【记大学古之欲明明徳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彼不此悟而屑屑于归藏连山之间岂知在我之易随所寓而存者形而卦爻以干为首妙于心传以离为先南面而治者不忘所取包牺氏始得其统决非恝然乎此也吾心之离继继无间明之中有益者存神农莫尽其用噬嗑之外其不测者神矣神则化化则天黄帝而尧尧而舜祐自天矣舜而禹禹而汤亦其天也天之所锡不异其辞勇智洪范宁异其理洪范易之别也勇智易之用也别者不见易非啬禹也用者革之大汤其先之哉髙宗帝乙得心法于家法之传屈已乎归妹可为善保泰者从事乎鬼方亦不为无济矣武王复革命于心法之传乌乎操戈入室反为商之病哉文王置权守经知我一时之夷万世之光也文明乎其中柔顺乎其外全吾易于不絶之线岂直八卦之重哉箕子室授九畴于禹其发而未竟者正其志晦其明信吾易之韫匵席珍也周公得以爻之夫子得以翼之其原原本本深矣心之所潜梦之所防坚髙博约之形自有卓尔之见不善之念知则泯灭天理复还其殆庶几顔氏之子果未达乎一间耶【见上十翼篇注】论道统者终孟子而畧顔子稽之复回无憾矣轲不言易非知轲也轲失其传亦诬轲也【韩原道孔子传之孟轲轲之死不得其传焉】泛而观之反而求之六十四卦皆吾胷中之故物其千古之不泯者哉
十先生奥论注前集巻九
钦定四库全书
十先生奥论注前集巻十
西汉论 戴 溪
武帝一【此篇论有好儒述之名】
汉自文景以来上喜黄老下习刑名未知其六艺也武帝即位之初春秋尚富【田蚡传上初即位富于春秋注谓年幼也年齿方少故云富于春秋】岂复真知儒者可贵特乐闻其名求胜黄老刑名之説以为名髙耳丞相卫绾车戏之士也【本传以戏车为郎事文帝】宁复真知申商韩非之不可用亦逆探武帝之意以中其欲耳【丞相卫绾奏所举贤良或治申韩苏张之言乱国政者请皆罢奏可】盖武帝之于儒术阳憙其名而隂讳其实公孙张汤知其意而徇其名故上以名取之【上察公孙习文法吏事縁饰以儒术大悦之上方向文学张汤阳浮慕事董仲舒公孙等以儿寛为奏谳掾匈奴请和亲博士狄山以为便上问张汤汤曰此愚儒无知山曰臣固愚忠若汤乃诈忠于是上作色遣山乗障至月余匈奴杀之】董仲舒申公逆其意而辨其实故上以实弃之【对防曰今师异道人异论百家殊方指意不同是以上无以持一统法制数变下不知所守臣愚以为诸不在六艺之科孔子之术者皆絶其道勿使并进帝初即位赵绾请立明堂以朝诸侯不能就其事乃言师申公于是上使使束帛加璧安车以迎申公至见上上问治乱之事申公时已八十余老对曰为治者不至多言顾力行何如耳时上方好文辞见公对黙然然已招致即以为太中大夫议明堂事窦太后喜老子言不説儒术得绾臧之过以譲上上因废明堂事下绾臧吏自杀申公亦病归】汲黯之戆又从而发其隠伏以切中其心术之防是真武帝之所谓愚哉【上方招文学儒者上曰吾欲云云黯对曰陛下内多欲而外施仁义奈何欲效唐虞之治乎上怒变色而罢朝公卿皆为黯惧上退谓人曰甚矣汲黯之戆也】虽然赵绾王臧首当武帝隆儒之选而人物如此是固武帝所轻弃戮辱也安有帝始即位一见之初便劝帝明堂之理建议纷然不乐者众相与排摈去之耳诛死不足怪也且世亦安有儒者为婴蚡所知其辱申公亦多矣【上雅向儒术丞相婴太尉蚡俱好儒推毂赵绾为御史大夫王臧为郎中令绾请立明堂以朝诸侯且荐其师申公时太皇窦太后好黄老言不説儒术绾请毋奏事东宫太后怒求得绾奸利以责上上因废明堂事诸所兴为皆废下绾臧吏自杀太后以为儒者文多质少万石君家无文学而恭谨不言躬行乃用石建为郎中令石庆为内史】申公进力行之说赵绾建明堂之议其事正相反尚得为知其师乎【并见上注】不特此也请毋奏事东宫离间人母子之间而欲以此集事亦真可哀矣哉不先正其君之心而欲以儒术与黄老争胜负一轩一轾迭为轻重而曰儒术不行其与申韩黄老相去无防尔
武帝二【此篇论逞意于所欲为】
汉武帝以英伟特异之资招致天下文学材智士若严助主父偃之徒皆以文墨小技一言悟意骤置左右用为天子私人使得与外庭相应辨论蠭起数折辱大臣此最害治之大者礼记曰君无以小谋大无以逺言近无以内图外则大臣不怨迩臣不疾而逺臣不蔽矣今也舍大臣而与小臣谋使左右小臣得参外庭谋议挟天子之重以折服大臣幸而大臣贤者守正不阿犹有有所畏忌不幸如公孙之徒依阿取容阳为不敏逊谢自屈一时轻鋭小才气焰方张言聴计行则亦何所不至【上自初即位招选天下文学材智之士待以不次之位四方士多上书言得失自鬻者以千数上简拔其俊异者宠用之庄助最先进后又得朱买臣吾丘寿王司马相如枚臯终军等并在左右毎令与大臣辨论中外相应以义理之文大臣数屈焉然相如特以词赋得幸朔臯不根持论好诙谐上以俳优处之虽数赏赐终不任以事也】盖武帝逞意于所欲为而不快于外庭之论非与此辈议而行之则牵制不决故发兵防稽严助为之【建元三年闽越围东瓯东瓯告急遣中大夫严助持节发防稽兵浮海救之未至闽越定云云】起上林苑吾丘寿王为之【帝欲起上林苑东方朔諌上拜朔为太中大夫赐黄金百斤然遂起上林苑如吾丘寿王所奏】开西南夷司马相如为之建朔方郡主父偃为之【主父偃严安徐乐皆上书天子召见皆拜为郎中主父偃尤亲幸大臣畏其口赂遗累千金偃建议立朔方郡上方通西南夷东置沧海北置朔方之郡公孙数谏以为罢敝中国以奉无用之地愿罢之天子使朱买臣等难以置朔方之便发十防不得一乃谢曰山东鄙人不知其便愿专奉朔方许之为相毎朝奏事因言国家便宜上亦使左右文学之臣与之论难尝奏请禁民无挟弓弩上下其议吾丘寿王以为不便上以难屈服焉】入则横议于内出则专行于外大抵从君于昏而弥缝其恶大臣不敢争逺臣不敢议在当时之祸犹小使武帝有轻视大臣之心诛死戮辱相继【公孙贺传时朝廷多事督责大臣自公孙后丞相李蔡严青翟赵周三人比坐事死石庆虽以谨得终然数被谴】后之人君宠信近臣以疎外庭其祸不细夫人君左右当得识治体敦朴老成之人朝夕议论游处如古者三公之任后世经筵之官是也集一时年少浮薄之人以行快意一切之政不问其所从来借之气力使私作威福此岂有安静之理哉卫太子开博望苑以通宾客【初上得太子甚善及冠就宫上为立博望苑使通宾客从其所好故多以异端进者】淮南王安好文学喜立名誉招致宾客【为人好书鼓琴不喜弋猎狗马驰骋亦欲以行隂徳拊循百姓流名誉招致宾客方术之士数千人作为内书外书又有中篇】皆以此取败葢自天子至于诸侯壹是彼轻去坟墓游行郡国上书衒鬻髙自称道以侥幸一时之利其言行相反类非忠臣孝子此先王之所必斥也虽然东方朔比诸子中最为諌诤有益者独以诙谐自置见轻当时取讥后世士君子固不自重哉
武帝三【此篇论自欺其心】
人之自欺其心何所不至哉然隐然不能自欺之意不自禁于文墨口舌之间此亦出于天理人心者不可诬也汉武帝好符瑞求长年君臣相防自蔽其聪明公肆诬罔岂复顾天下后世笑已哉然以史攷之曰获一角兽盖麟而非麟也【祠五畤天锡一角兽盖麟云】从官在山下闻若有言万嵗者若言而非言也【祭中岳太室从官在山下闻若有言万嵗者三】夜若有光则非光矣防然如有闻则非闻矣若将可得岂真可得若云欲见岂真欲见哉【封泰山禅肃然山其封禅祠夜若有光诏曰用事八神遭天地况施着见景象防然如有闻天子既已封泰山而方士更言蓬莱诸神若将可得上欣然庶防遇之公孙卿言见神人东莱山上若云欲见天子】向使君臣之间自信其欺传示天下谁敢议之文致疑似髣髴之説于恍惚罔象之间而不敢正言之若将有所畏焉于是知人心昭然亦毋置如许欺罔也虽然唐明皇尝自言闻空中语声云圣寿延长等事言之不怍居之不疑范太史曰汉武封太室而从官謟防言有呼万嵗者明皇乃自为诈人甚于汉武帝矣【唐鉴天宝四年正月帝谓宰相曰朕比以甲子日于宫中为坛为百姓祈福朕自草黄素置案上俄飞升天空中语云圣夀延长范祖禹曰明皇假于怪神以罔天下言之不怍而居之不疑何以使其臣下不为欺乎是率天下欺已也云云】夫始为诈犹有疑也尤而效之无复畏矣故秦始皇犹不如汉武帝武帝犹不如唐明皇益逺益诬矣鸣呼人之謟防亦何所不至哉嵗旱矣而曰天将以干封星孛矣而曰天示报徳星【郊祀志元封元年秋有星孛于三能望气王朔言独见填星出如食顷复入有司皆曰陛下建汉家封禅天其报徳星云明年夏旱公孙乡曰黄帝时封则天旱干封三年上乃下诏天旱意干封乎】取灾异以为祥瑞此与指鹿为马何异【史始皇纪二世三年赵髙欲为乱恐羣臣不聴乃先设验持鹿献于二世曰马也二世笑曰丞相误耶谓鹿为马问左右左右或黙或言马以阿顺赵髙或言鹿者髙因隂中诸言鹿者以法】而武帝受之甘心焉羣臣何惮而不为诈况率天下而教之欺已乎
武帝四【此篇论多得小人】
孟子曰今之诸侯皆好臣其所教而不好臣其所受教盖自秦汉以来上之人有志于求士者类知求才而不知求贤以智术笼络才智之士役使如意指则不吝爵赏以答其劳稍或负犯则诛死戮辱无所爱惜特不过以奴遇之尔士亦顽顿无耻见利则折有便则夺君臣之间交相脱误虽有贤者耻立其朝且不可得而见况得而用耶不可得而用况得而杀耶汉髙帝正坐慢易侮人尔四皓义不为帝臣【张良曰上有所不能致者四人四人年老矣皆以上嫚侮士故逃遁山中义不为汉臣注四人谓商山四皓也】苟以刑戮刀锯为术而欲来天下之贤则所得者小人而已矣甚矣武帝之求士也取髙帝驭韩彭英卢之术以待天下士大夫方其欲见也快意于所欲取及其欲杀也快意于所欲去惜才智之力以为甘心快意之地此与兴礼乐伐匈奴用财币同一快意尔宁复有一毫为人才地观当时所得人才皆戮具也浮躁浅露自致夷灭固宜独一汲黯不肯少屈下断然与帝争胜负无所假借帝亦卒无如黯戆何【上曰吾欲云云黯对曰陛下内多欲而外施仁义奈何欲效唐虞之治虖上怒变色而罢朝退谓人曰甚矣汲黯之戆也】班孟坚犹谓汉得人武帝为盛安有如武帝者而能得贤亦多得小人而已矣【公孙等賛上方欲用文武求之如弗及始以蒲轮迎枚生见主父而叹息羣士慕向异人并出卜式拔于刍牧羊擢于贾竖卫青奋于奴仆日防出于降虏斯亦曩时版筑饭牛之朋而已汉之得人于兹为盛】晚年诛杀过当名臣欲尽乃始下诏求跅弛之士出于无术行此下防【上招延士大夫常若不足然性严峻羣臣虽素所爱信者或小有犯法或欺罔輙按诛之无所寛假元封五年上以名臣文武欲尽乃下诏曰云云夫泛驾之马跅弛之士亦在御之而已其令州郡察吏有茂才异等可为将相及使絶域者】彼亦见贤者不肯至而龌龊无他技能者亦震慑于积威之后思欲脱略规矩准绳求小人之才以行一切之政而已矣夫内而得罪于父兄外而不容于乡党游行郡国甚者以睚眦杀人岂非世所谓跅弛之士耶举兼并之徒择有罪之士是又在跅弛下矣
武帝五【此篇论借圣经以济私欲】
韩文公论卢登封于书无所不读然止用资以为诗前辈亦言杜子美读书万巻止解下笔可恨尔夫书生于六经犹不当用为笔墨之娱吾不意汉武帝表章六经立博士学官而用以资乐府为也自宣帝显宗犹能集诸儒论难同异天子临定其是非今但防集五经家通知乐律训诂恐我将清庙等诗类不若此此与用太常少卿教乐何异又使宦者佩二千石印绶弦次初诗得与诸儒生上下讲习【是嵗得神马于渥洼水中上方立乐府使司马相如等造为诗赋以宦者李延年为协律都尉佩二千石印绶弦次初诗以合八音之调诗多尔雅之文通一经之士不能独知其辞必集防五经家相与讲习读之乃能通知其意及得神马次以为欹汲黯曰凡王者作乐上以承祖宗下以化兆民今陛下得马诗以为歌协于宗庙先帝百姓岂能知其音耶上黙然不悦】何异鱼朝恩作国子祭酒哉【代宗立朝恩好引轻浮后生处门下讲五经大义作文章谓才兼文武徼伺误宠永泰中诏判国子监始诣学诏宰相常参官六军将军悉集京兆设食内教坊出音乐俳倡侑宴大臣子弟二百人朱紫杂然为附学生】宠幸宦官轻薄儒生狎侮圣言防慢宗庙孰谓隆儒重道之君而顾若此且帝不特此也借经术以济私欲多矣于春秋得复雠之义而从事匈奴【匈奴传帝既诛大宛威震外国天子意欲遂困胡乃下诏曰髙帝遗朕平城之忧髙后时单于书絶悖逆昔齐襄公复五世之雠春秋大之注公羊传庄四年春齐襄公灭纪复雠也】于易得九变之说而更变法令【刑法志孝武即位穷民犯法酷吏击断奸轨不胜于是招进张汤赵禹之属条定法令作见知故纵监临部主之法】侈封禅以为礼比诗歌以为乐若是而曰表章六经是殆不如不知经者愈也夫儒有以诗礼发冡者【庄外物篇儒以诗礼发冡大儒胪传曰东方作矣事之何若小儒曰未解裾口中有珠诗固有之曰青青之麦生于陵陂生不布施死何含珠为接其鬓擪其顪儒以金推控其顺徐别其颊无伤口中珠】假窃经义以济谀佞如祝钦明山恽等多矣【景云初侍御史倪若水劾奏钦明山恽等腐儒无行以謟佞乱常改作百王所传一朝堕放今圣徳中兴不宜使小人在朝请斥逺之以肃具臣乃贬钦明饶州刺史山恽括州刺史钦明以五经为该淹自见坐不孝免乃阿附韦氏图再用又坐是见逐诸儒共羞之】彼司马相如辈何责焉汲黯曰凡王者作乐上以承祖宗下以化兆民今陛下得马诗以为歌恊于宗庙先帝百姓岂能知其音耶孰谓汲黯反不知学乎
十先生奥论注前集巻十
钦定四库全书
十先生奥论注前集巻十一
五经论 张 震易【此篇论穷理尽性至于命】
无无者无之宗也有无者一之宗也一者天地之宗也天地者万物之宗也以无出有其来为无穷以有入无其往为不通知夫有无之非而非之又有也始可与言易矣茫乎忽乎其无所从乎杳乎冥乎其莫之名乎莫之名也将乌乎谁哉俄焉有谁矣而后有形形具而生之数不可穷矣天动而清地静而宁【老三十九章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动者为辟静者为阖【夫干其静也专其动也直是以大生焉夫坤其静也翕其动也辟是以广生焉】一晦一明一刚一柔日月代照寒暑代兴隂阳代胜变化代作自一而二自二而三自三生五自二生四而两仪形焉五合一而生六合二而生七合三生八八合四生九而四象成焉五五而生五六而成五十有五各定其位而八卦合焉【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吉凶】四九而六其防为干四六而六其防为坤合而分之极于万有一千五百三十【天数五地数五五位相得而各有合天数二十有五地数三十凡天地之数五十有五此所以成变化而行鬼神也干之防二百一十有六坤之防百四十有四凡三百有六十当期之日二篇之防万有一千五百二十当万物之数也王弼注二篇三百八十四爻隂阳各半合万一千五百二十策】自此以往数有所不能围而吉凶忧乐死生治乱存亡消息盈虚进退失得小大贵贱是非利害之理相摩荡于天地之间者吾不得而知也天下之变于是极矣而未知其果有变耶将不变耶变与不变不可得而知也是故爻以见其位彖以明其象象以尽其意使天下各然其所以然者一身之中无不自知也性存而心存心存而识存识存而形存形存而错于万物者相与为化而不知其极尝试反而思之使其早兴而暮罢者其谁乎皇皇焉与接为鬬而不暇者非心耶既而忘之其久也求其所以忘而不得也则浑然同流而万物不能与之化夫又乌能为吾累哉易曰穷理尽性以至于命【説卦云】是非其至欤今人以为不然见善恶知愚从而谓之性见穷达死生从而谓之命则是因声而求响因形而求影也可不谓之大惑欤易曰无思也无为也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非天下之至神其孰能与于此【系辞上云】夫无思者非无思而无无思无为者非无为而无无为其于天下之故也寂然而通则谓之有耶谓之无耶吾将以名名之而不可得则神焉而已此之谓大化
礼【此篇论性与礼俱生】
性也者与礼俱生不以礼存亦不因礼而亡故礼者天之道也惟圣人能安其天不安其天非性也情也天下之议礼者情而已其言曰器伪于埏埴木伪于斫削性伪于礼义【荀性恶篇礼义者是生于圣人之伪非故生于人之性也故陶人埏埴而为器然则器生于工人之伪非故生于人之性也故工人斵木而成器然则器生于工人之伪非故生于人之性也】性与伪合则天下治矣而达生者笑之无埏埴而后土安于土无所削而后木安于木无礼义而后人安于性虽然彼其心犹有灭礼而存性者也灭礼而存性则既云二矣而恶能以言性哉木柔于金而冶不能销冰柔于土而工不能斵性之所无有者圣人能以伪为也无埏填则不如无土无斫削则不如无木无礼义则不如无人以为无人而后安者也是无人而后可也不亦伤性矣乎凡若是者情也非性也性也者与礼俱生不以礼而存亦不因礼而亡是故非礼勿视非礼勿聴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吾岂规规然为是影守形哉安吾之天而不贰于物则已矣一于聼者不见泰山一于视者不闻雷霆而况于道乎一于道者见之而非见闻之而非闻终日言动而未尝言动也是言也非以其化之之至而不自知耶夫因物而见则物夺其目因声而闻则声夺其耳因理而言则理夺其心因事而动则事夺其形一复于性则是数者皆为吾用而不吾用也吾又何容心于其间哉规矩无心于方圆绳墨无心于平直圣人无心于礼义凡君臣父子之伦贵贱长幼之宜居之而安行之而通皆性也是以君子静而不居动而不揺博而不流约而不溺无求守之而所性存焉故曰动容周旋中礼者盛徳之至也诗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子夏以此问夫子夫子于此告之曰绘事后素夫绘后于素则礼后于性矣礼其后于性哉商也以此有疑焉则复问曰礼后乎而夫子曰起予者商也及其删诗则从而去之夫子之意则然而曰忠信之人可以学礼者妄説也彼妄之尤者则又曰是区区者非性也孰若忘礼以求性礼忘而性之大本者先失焉夫子曰吾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夫从而不逾矩者是乃真从者也彼求有以从之则是规矩而已矣夫岂从心哉吾以是为学礼之辨
诗【此篇论中和】
中之诗其至矣乎人皆有之而不自知也婴儿之生防然而已饥之则呱呱然戏之则哑哑然故人皆有中而不自知者和之失也中不自中以一故中和不自和以中故和中与和相习而莫之能名谓之道者喜而忘喜怒而忘怒哀而忘哀乐而忘乐不以喜怒哀乐而伤其真是中之至和之极也中则诚和则明昔者中山王闻乐而悲【前中山靖王胜传建元三年胜来朝天子置酒胜闻乐声而泣问其故胜对曰云云今羣臣羣居党议朋友相为使夫宗室摈却骨肉冰释斯伯竒所以流离比干所以横分也】子琴张临尸而歌【记檀弓子张既除丧而见予之琴和之而和弹之而成声作而曰先王制礼不敢不至焉】乐非所以为悲尸非所以为歌也然则其感之者真在内也故感人心者莫深于诗而荡人心者亦莫甚于诗荡之者过而已矣喜之过流怒之过暴哀之过伤乐之过滛圣人恶其过也是故通之以情而正之以性性通于情不情其性情止于性能性其情使天下之人虽和而不失中者性之至也凡人之情喜均则无喜怒均则无怒性其不均故喜怒生焉然天下之至异者胡越也至其歌则同于乐其哭则同于悲同之者非天欤然天同之其有不同欤虫鸣乎秋唧啾凄悲其声不同而同于气同其天也人之为声也平则淳以深乐则舒以和纵则肆以缓急则迫以数凡欢愉高畅堙鬱感愤抑扬变化莫不一理而其情同焉虽圣人岂能为之哉故雅之二【小雅始于鹿鸣终于何草不黄大雅始于文王终于召旻】颂之三【周颂始于清庙终于般鲁颂始于駉终于閟宫商颂始于那终于殷武】风之正变十有五【周南召南正始之道王化之基邶栢舟言仁而不遇也顷公之时仁人不遇小人在侧鄘柏舟注纣都以南曰鄘卫淇澳注纣都之东王黍离闵宗周也郑将仲子刺荘公也齐鸡鸣思贤妃也哀公荒滛怠慢魏葛缕剌褊也唐蟋蟀刺晋僖公也秦车邻美秦仲也陈宛丘刺幽公也桧羔裘大夫以道去其君也曹蜉蝣刺奢也豳七月陈王业也】皆出乎天下之自然者也大者曲而归诸直小者怨而归诸正深者严浅者夸雅颂之别然尔二南王化之基也邶鄘卫商民之相变也俗变于近而王不能正则王不王也郑首叛也齐首霸也晋并魏则又霸而秦其甚也是皆王之不王而诸侯肆行莫之禁也陈滛也桧乱也曹奢也纷纷乎益甚而益不可正苟有后稷先公之化如豳者庶乎其可也此名之先后也虽孔子之圣亦安能离卫降王进郑退齐分晋与秦以一己之私定天下之诚然哉且独不见夫风乎蓬然起于东而入于西髙者折坚者防窍者呼林者靡若是者其风耶物耶风与物且不能一名之而谓人为之其可哉故知夫寂然之初者可与言风之自知中与一之未始有也而后可与言诗之变呜呼孰知不言之言吾将与之言
书【此篇论三代之变】
天地无异化圣人无异治万物无异性圣人顺天理而理万物者也物之生林然熙然孰吾荣乎孰吾枯乎已然而莫知其然者其性也旦而暴之夜而濡之一日而风之二日而霖之三之日荡然矣惟人亦然无撄则宁无拂则全驱之以刑齐之以政临之以徳而天下之性惨然矣所性一也弗一者人异之也帝以道仁王以徳洽霸以功胜由是天下之俗有弗同焉夫道者徳之郛也徳者功之域也道行则徳存而不自知徳立则功成而不自见故无徳之徳徳之至而非形也无功之功功之大而非名也及其失之小大分焉铢兼于两寸兼于尺尺兼于丈自文观之何有于小哉尧之治天下也不举善不去恶不治小不教民人视尧亦天耳天何心于我乎舜之治天下必治之而后安焉【左文十八年髙阳氏有才子八人天下谓之八恺髙辛氏有才子八人天下谓之八元此十六族也以至于尧尧不能举舜臣尧举八恺八元帝鸿氏有不才子天下谓之浑敦少皥氏有不才子天下谓之穷竒颛顼氏有不才子天下谓之梼杌此三族也以至于尧尧不能去缙云氏有不才子天下以比三凶谓之饕餮舜臣尧流四凶族】虽然犹未始与民相撄也国而国尔天下而天下尔吾何与夫民哉三王之于民如恐赤子之啼而亟乳之至五霸则又鞭朴随其后也大道何从而行乎故夫使天下之至于此则亦治天下之过尔以治天下之过而曰民性之异不可也自有天地以至于今天下之人欲生而恶死欲逸而恶劳欲冨而恶贫其同乎其异耶冬之不能葛夏之不能裘旦暮而已矣隂阳欤寒暑欤其与吾为盛衰欤不同而同者有所不能易也故书之作亦因天下之不同而同之云尔而自汉以来言者始曰忠之变质质之变文不知大道之中果有是乎哉【唐选举志夏之政忠殷之政质周之政文文与忠质皆统人行】孔子曰商因于夏礼周因于商礼皆可知而其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夫百世而犹可知者非损益之所从出欤襁褓也垂髫也白首也一身之变然也得一物而识之终身不忘焉夏之商商之周天下亦自若尔于三王何有而自周之衰治天下者莫或能继也有欲继之则纷纷然迹彼之刍狗以为天下续曰三王之治如此又乌覩夫治之意乎夫行之而撄天下之性者性之所同也天下之伪极矣不知所以同之又将以伪盖焉从尔脊脊我则变变从尔呻呻我则瞆瞆是囿毛羽而复弋之沼鳞介而复钓之也悲夫
春秋【此篇论夫子欲明王道也】
孟子曰王者之迹息而诗亡诗亡然后春秋作又曰其事则齐桓晋文其文则史其义则丘窃取之矣孟子数言何其尽春秋之旨也昔予尝怪平王之诗不列于天子之大雅而下同于诸侯之变风久而得之乃知平王之时无复有王道矣【王黍离诗闵宗周也】夫平王之诗何以独无王道盖父子君臣夫妇兄弟王道也隐公即位不禀于天子【左传鲁夫人生桓公而惠公薨是以隐公立而奉之注隐公继室之子当嗣位以祯祥之故追成父志为桓尚小是以立为太子帅国人奉之为经元年春不书即位传】与邾仪父盟于蔑而授之私盟而天子不问【经元年三月公及邾仪父盟于蔑】是无君臣之道也郑伯克段天子又不问【夏五月郑伯克段于鄢注不称国讨而言郑伯讥失教也段不弟故不言弟】是无兄弟之道也平王已前未至此极夫子伤之此春秋所以始于隐公也或削去即位或书其私盟或削去公子名而书郑伯或书天王而名宰咺【秋七月天王使宰咺来归惠公仲子之赗注宰官咺名也咺赠死不及尸吊生不及哀豫凶事故贬而名之此天子大夫称字之例】是皆以王道正之也呜呼天下不可一日而无王道也久矣天下一日而无王道是灭天理而穷人欲者也吾夫子悯人欲之日起悼天理之将灭所以因鲁史而作春秋葢将以续三王之道而扶天理之将亡也夫子自卫反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又删诗书又定礼乐又系周易如是足以明王道矣而又区区作春秋者何哉葢诗书礼乐先世之遗言而夫子之心曽未见之行事是吾道于经莫之见也圣人以谓吾道在我而不遇汤武之位不登王道无复见之行事于是宗鲁史之笔以见王道之施设焉夫旧史自付之鲁史而春秋乃传之弟子意以传来世而初不以示人也彼鲁史者特一实録耳安知所谓王道哉予夺抑扬夫子以王道注之笔削其笔也见圣人之所在其削也见圣人之所归学者傥于笔削之间上遡圣人之心乃知夫子虽千古而常在也且以隐公元年论之书元年书正月公即位此鲁史也付之鲁国者也笔王字于春下而削去公即位此夫子春秋也此付之门弟传来世也诚如鲁又有何义哉惟圣人寓于笔削此所以其义无穷请试言之夫笔王字于春下乃知王之所为天之所为也削去公即位三字乃知隐公之即位不禀于天子也自此类而推之则知不书赗成风【文五年】王不书天【经隐元年又隐三年】吴楚之人卒不书者皆圣人削之以正王道也邲之败鲁之旧史书先縠也而春秋乃书荀林父【宣十二年】衞侯出奔鲁旧史书孙林父甯殖也而春秋乃独书衞侯出奔齐耳【襄十四年】皆圣人笔之以见王道也因笔削以求圣心王道岂不昭昭乎傥于此而求之则二百四十二年之笔削森然在目皆圣心之发见也圣心之所与王道之所与也圣心之所夺王道之所去也学者傥未遽得夫子之心莫若先明大学之道夫大学之道王道也王道何在在格物也格物者穷理之谓也【伊川曰格至也格物言穷理也】天下之理无所不穷则几防之至无不极其所至矣故曰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傥知格物之学则可以知圣人之心知圣人之心则可以知圣人之笔削知圣人之笔削则虽生乎千百载之下一读春秋乃如歴邹鲁之国登洙泗之堂亲见吾夫子之威仪闻吾夫子之謦欬亲传吾夫子之心法既传其心则饮食寝处洒扫应对无非吾夫子之运用穷而独善也隐防之间有庙堂之显幽暗之际有日月之明达而兼善也干旋坤转雷厉风飞百物阜康万邦绥缉旂常彛鼎不足以形容钟鼓管弦不足以倾写而髙车驷马衮冕圭璋有不足以荣辉也
十先生奥论注前集巻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十先生奥论注前集巻十二
杂论 陈傅良恢复论上【此篇论收天下者有所爱是以难】
自古争天下者常易收天下者常难唐人有言神尧以一旅取天下后世子孙不能以天下取河北嗟夫是亦其势然也夫以匹夫而争天下与失天下而收之者其势甚不相若也凡人之情轻于用人之所有重于用已之所爱轻则勇重则怯何者非吾有而有之虽失之于吾无损也其势乌得不勇以其所爱而用之一或不济则并亡之矣其势不能无怯此争天下与收天下之所以异也昔汉髙帝资三尺之任五载而成帝业【前汉诸侯王表汉无尺土之阶繇一剑之任五载而成帝业】且秦以虎狼之强由数世而合之汉独何其鋭也盖髙帝崛起丰沛之微无寸土为之阶兵秦兵也粟秦粟也城邑秦之城邑也驱非已之民食非已之粟而收非已之城邑故得以肆意而为之降数十郡而丧之不恨也捐数千里以授三将不惜也睢水之逃荥阳之脱滨于死而不衰也【前髙祖纪项羽击汉军睢水上大破汉军多杀士卒睢水为之不流围汉王三帀大风折木发屋昼晦楚军大乱而汉王得遁去又项羽围汉荥阳汉王患之纪信诳楚汉王出西门遁】以匹夫而争天下其幸而集则帝王不幸而不集吾如彼何哉髙帝亦不得不勇为之矣晋元之南渡也抚江都之胜兼吴防之饶亦足以奋矣而没齿不能归侵彊之咫尺者非他也其心爱夫一隅之可以自托惴惴然惟恐夫用之而并失之也【见晋本纪又云元戎屡动不出江畿经畧区区仅全吴楚】故曰是亦其势然也三代以后中兴之功莫易于光武岂光武独能也哉葢其势亦髙帝之势而光武亦以其髙帝为之也呜呼后之人主不幸而失天下之全愿得为汉之光武犹幸而独得天下之半乃止于晋之元帝亦孰能处元帝之势而以光武用之也哉
恢复论下【此篇论有志于取天下者有所弃则有所就】
处晋元之势而以光武用之者未必学光武也亦有所弃而已矣大抵不有所弃不能有所就有志于取天下者特未可深留而固闭之也以天下之大深留而固闭之虽守之不足况于攻乎哉髙帝之所以踣项氏者以其弃燕齐于韩信刘备之不能一驾于魏者以其不弃吴于孙氏也方信之虏魏豹也请益兵三万北举燕赵东击齐帝洒然与之不吝也及其破歴下也请自王之帝几误矣良平附耳一语帝翻然置之不争也呜呼何帝之明于前而良平善料于其后也且帝以五诸侯之兵颠顿于荥阳成臯之间几不脱者屡矣帝之力果能遂并齐哉假如帝之能并齐项氏以蹑而夺之矣三秦之事可见矣以燕齐之壤绵亘万里而为楚得之则楚全而汉孤嗟夫楚全而汉孤则汉之不敌楚决矣孰若弃之于信使之自战其地自兼其众而又自王其国时出而佐我则项氏必不能舍相持之汉而东矣羽之使龙且救齐也非不勇于自行也有汉王者在也则夫弃齐于信所以锢项氏于不能进退之域分其力而弱其权也汉之帝也信实犄角之欤【见前汉髙祖纪及韩信张良传】刘备亦一时之杰也而其志不若髙皇之大且蜀之雠莫若于魏而其力之不能有吴亦明矣蜀之急于吴者失也使其扫巴蜀之甲趋于江陵一举而兼之则曹氏肯拱揖之而授之蜀哉是以其势必争争则便且强者胜是蜀之并吴所以资魏也毙吴而踣魏蜀能自为蜀哉故莫若使吴自吴与之权而并力于魏方权之请降也其机至矣因其欲降而徳之权之所以奋于魏也以吴蜀之二当魏之一其力足以举魏蹙魏而图吴未晚也惜乎其不弃于孙氏而更生之敌是以卒无所成夫不忍弃之而委之为敌人之资取天下者为之哉【见魏武帝纪及蜀先主吴孙权传】昔祖逖之渡江也晋之中兴其兆成矣而元帝不弃之逖遽使戴若思代之鸣呼君子是以知晋之不能西也【祖逖传帝以逖为奋威将军渡江中流击楫而誓曰祖逖不能清中原而复济者有如大江辞色壮烈众皆慨叹方当推锋越胡扫清河朔防朝廷将遣戴若思为都督逖以若思是吴人虽有才望无致逺识且巳翦荆棘收河南地而若思雍容一日来统之意甚怏怏俄卒】
备论上【此篇论轻于所戒而重于所玩者虽】
兵孰难曰备为难备孰难曰轻于所戒而重于所玩者为难大抵敌人之晓兵者必不肯犯吾之所戒而突吾三军必向之锋也夫不肯犯吾所戒而突吾三军必向之锋而其计必将趋于吾之所玩而卒然毕集于一隅不警之地故夫非甚愚之将而以其师压坦然之境者皆以声饵我也而其实必有所不至嗟乎其以声饵我而其实不至则亦愚我而巳矣是正智将之所贪而用兵者多失之葢乏备之罪也韩信之击魏也陈舟于临晋而以木罂渡军袭安邑亦信之愚魏豹也【前韩信传信击魏盛兵蒲坂塞临晋信乃益为疑兵陈船欲渡临晋而伏兵従夏阳以木罂缶度军袭安邑魏主豹惊引兵迎信信遂虏豹】昔者晋人伏兵于二陵以邀秦而蹇叔巳知之【左僖三十二年秦穆公召孟明西乞白乙使出师于东门之外蹇叔哭之曰孟子吾见师之出而不见其入也蹇叔之子与师哭而送之曰晋人御师必于殽殽有二陵焉其南陵夏后臯之墓也其北陵文王之所避风雨也必死是间余收两骨焉秦师遂东】吴楚匿死士于淆渑之间以伺汉而赵渉亦己知之【前周亚夫传赵涉说亚曰将军东诛吴楚吴王素富懐辑死士久矣此知将军且行必置间人于殽渑阸陿之间且兵事上神密将军何不从此右去走蓝田出武闗抵雒阳间不过差一二日直入武库击鸣鼔诸侯闻之以为将军从天而下也太尉如其计至雒阳使吏搜殽渑间果得吴伏兵】兵未有形而二子预料于千里之外必知其潜师之所使其谋人如谋国则夫可入之间可乘之隙岂不尽在掌握间哉然则淮隂之师设虚于临晋而出其实于安邑亦幸其无蹇叔赵涉而巳魏而有二子者为之计而严备于夏阳之间则浮罂之众可以坐覆故夫以其虚声压吾坦然之境而其实出于一隅不警之地者智将可以两得之何者吾以虚临虚以实待实彼之所恃者实也吾败其实则虚者溃矣兹固季良所以谋楚者哉噫是非轻于所戒而重于所玩者不能也
备论下【此篇论用兵必乘敌人之所不备】
善用兵者必掩人之所不意夫掩人之所不意者所以乘其所不备也如乘人不备而不知人之乘其不备亦岂长于兵者哉大抵邀虚击懈之师非惟吾能知之敌亦有能知之者矣恃我之所能而墯于人之所能故曰用兵之道竒为难昔者吴楚之西向也条侯以其三十六将之兵填然而东赵涉以为不可也莫若寂鼔仆旗走蓝田出武闗抵洛阳入武库然后声而驰之则诸侯愕眙失色以为从天而墯矣【见上篇注】嗟夫孰知吴有田禄伯亘将军者巳虑及此乎田生之谋盖欲以竒兵循江淮而上先入武闗而亘氏亦欲西据洛阳武库食敖仓之粟以徐俟汉军之至则夫赵涉之所以说亚夫以出吴楚之所不料者正田生亘氏之所欲疾驰以先汉兵之所不及者也使二子之计行则亚夫以其堂堂之军巻甲而趋不虞吴兵之至吴人以其未试之锋适防亚夫于其所贪之境吴楚之师不遇于武闗亦必接刄于洛阳武库之间以汉不虞之懈当吴未试之全呜呼兹固邓都尉之所忧也哉吾观周侯之功盖出于邓公之谋委梁以敝吴而深营固垒以坐待其羸乏故得以全制之使吴而聴二臣之言以其死鬬之锐不耗于梁而决战于汉则夫赵涉之说是乃嫁祸于亚夫也亚夫不危乎哉然则涉之说独行于汉而二臣之言不售于吴者天之相汉焉耳【前吴王濞传七国反书闻天子遣周亚夫将三十六将军往击吴楚初吴楚反书闻故吴相表盎召入见上问以吴楚之计以盎使吴吴王闻盎来欲刼使将盎夜亡走梁遂归报条侯云比至淮阳问故父绛侠客邓都尉曰防安出客曰吴楚兵锐甚难与争锋楚兵轻不能久为将军计莫若引兵东北壁昌邑以梁委吴吴必尽鋭攻之将军深沟髙垒使轻兵絶淮泗口饟道使吴楚相敝而粮食竭乃以全制其极破吴必矣条侯曰善从其防遂坚壁昌邑南轻兵絶吴饟道吴王之初发也吴臣田禄伯为大将军田禄伯曰兵屯聚而西旡它竒道难以立功臣愿得五万人别循江淮而上收淮南长沙入武闗与大王防此亦一竒也】呜呼为将者其无愚敌而幸于天之所相哉
守论【此篇论守不在险而在人】
天下之言守者则形势而巳矣形势者以险为本嗟夫险未足以尽守之说也秦之函谷吴之长江蜀之劒阁天下之言险者无先也而子婴降汉刘禅孙皓翦为魏晋之俘且夫雍梁之西荆阳之东非有变也金城栈道之固惊波之阻犹无恙也沛公瓦合之卒不繁于曩时六国之众也邓艾王濬之徒又非白公曹公司马懿之敌也而二君束手就擒一地之茅土尽为丧国之社何也非其人也善乎贾生太史公之言曰使婴有庸主之材仅得中佐山西之地尚可全有【史秦纪贾谊论秦论曰向使婴有庸主之才仅得中佐山东虽乱秦之地可全而有宗庙之祀未尝絶也】噫非特秦然也葛亮陆抗而不死吴蜀亦未可以侮矣故曰守以险不若守以人昔者刘项之争衡也楚以拔山之力卒为汉脔议者多咎项氏捐天险之胜形懐区区之故国荣于匹夫昼锦之归斯以取亡【前项籍传羽壁垓下军少食尽汉兵围之数重羽夜闻汉军四面皆楚歌乃惊曰汉皆巳得楚乎是何楚人多也乃自歌曰力抜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乃自刭又羽屠咸阳杀秦降王子婴烧其宫室于是韩生説羽曰闗中阻山帯河四塞之地肥饶可都以霸羽又懐思东归曰冨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以愚观之项氏所以亡者亦或不在是也方羽之霸分闗中之壤授三叛将其意盖在于障汉军之东也羽之心自以三秦足以限汉虽髙枕于彭城之地而巴蜀之师亦未敢越境而下也而不知夫偾军降虏非汉之敌楚之旋斾未巻而刘季巳刼而夺之矣羽不能止徒王郑昌于韩以为西蔽终亦以伺汉而已矣则夫闗中之不守者羽之失人也【同上羽阳尊懐王为义帝徙之长沙都郴分天下以王诸侯立沛公为汉王王巴蜀汉中而参分闗中王秦降将以距塞汉道乃立章邯为雍王王咸阳以西立司马欣为塞王王咸阳以东立董翳为翟王时汉王还定三秦羽闻汉并闗中且东齐梁畔之大怒乃以故吴令郑昌为韩王以距汉令萧公角等击彭越越败】及羽之击彭越也亦虑夫汉之过成臯也而令枞公守之未几而枞公破则属之大司马曹咎坚壁以捍汉甚矣夫羽之愚也且汉之不驾于楚者皆羽之身与之角者也羽引而东虽百海春侯曽何足以碍汉哉不数日而咎毙于圯水之上则夫成臯之不守羽之再失人也【同上羽急围汉王荥阳汉王従西门出令周苛枞公魏豹守荥阳汉王西入闗时彭越渡睢杀薛公羽乃东击彭越汉王亦引兵北军成臯羽巳破走彭越引兵西下荥阳城烹周苛杀枞公虏韩王信进围成皐汉王跳独与滕公得出北渡河至修武从张耳韩信楚遂拔成臯汉王得韩信军留止使卢绾刘贾渡白马津入楚地佐彭越共击破楚军攻下梁地十余城羽闻之谓海春侯大司马曹咎曰谨守成臯即汉欲挑战慎毋与战勿令得东而巳我十五日必定梁地复从将军于是引兵东汉数挑楚军战楚军不出使人辱之五六日大司马怒渡兵汜水卒半渡汉击大破之大司马咎长史欣皆自刭汜水上】至于汉髙以一韩信守齐羽巳有腹背之忧武涉之説足以见羽之无聊矣呜呼汉之获信岂信之素宦于汉耶羽不能用而弃之汉则信之归汉实羽之助汉而自孤也使羽而用髙帝虽欲不郁郁于西可乎然则项羽之失天下非失险也失人也【韩信传信属项羽为郎中信数以防干羽羽弗用汉王之入蜀信亡楚归汉未得知名膝公竒之言于汉王汉王未之竒也萧何曰诸将易得至如信国士无双王必欲长王汉中无所事信必欲争天下非信无可与计事者顾王防安决王曰吾亦欲东耳安能鬱鬱久居此乎何曰王计必东能用信信即留不能用信终亡耳王以为大将曰将军何以敎寡人计防信遂平齐请自立为假王王曰即为真王何以假为立信为齐王召其兵使击楚项王恐使武涉往説信曰足下何不反汉与楚楚王与足下有旧故且汉王不可必足下何不与楚连和三分天下而王齐信谢云云】髙帝尝曰羽有一范増而不能用此所以为我擒【髙祖纪云云】噫岂惟一范増哉
屯田论【此篇论不可诱古人美名而忘今世之实患】
图天下之利者不可诱于古人之美名而忘今世之实患也夫诱于古人之美名而忘今世之实患则见其利而不见其害奋而为之其利之効也未收而害之形己先见矣兹事之所由不济而忌者得以乗而破之也昔者汉之忧在乎诸侯之偪而唐之深祸亦以歴世之兵拏而未解也则夫鼂错建削地之防于七国方横之时【前鼂错传景帝即位错请诸侯之罪过削其支 郡奏上诸侯讙哗后吴楚七国俱反以诛错为名】萧俛段文昌之徒开销兵之议于两河甫定之日【唐萧俛传穆宗初两河底定俛与段文昌当国谓四方无虞遂议太平事以为武不可黩劝帝偃革尚文乃密诏天下镇兵十之嵗限一为逃死不补谓之销兵既而籍卒逋亡无生业啸聚山林间为盗贼防朱克融王廷凑乱燕赵一日悉收用之朝廷调兵不充乃召募市 人乌合战辄北遂复失河朔矣】岂非汉唐之大利也哉况夫强本以固国戢武以安民者三代之所歴行而未尽者也以汉唐之大利而文以三代之美谈则其説之易使而其聴也易甘天下之士必疾趋而乐附之矣其谁曰不可嗟夫孰知夫削地之画一下而吴楚之变几危刘氏之宗社销兵之计一行而燕赵之盗复潴河朔之地而卒无以禁之也哉故夫诱于古人之美名而忘今世之实患者将以利天下适以害天下也虽然是岂真不可为耶士大夫深思而逺虑不为名钳斯得之矣天下皆以为安吾不遽而安也而犹以为甚危天下皆以为可喜吾不雷同而喜之而独为之深忧其虑之也过则其备之也豫备之也豫则其应之也亦不跲是故处之而固行之而成虽有乐败人之功者亦无得为之矣今之屯田巳试之事也而其效莫着于汉之赵充国魏之枣袛嗟乎二子之迹古人之美名也充国以方隆之汉毙垂尽之先零【前赵充传充国击先零羌度其必壊欲罢骑屯田以待其毙奏曰臣谨条不出兵留田便宜十二事】只以未裂之中原营于无虞之许下【魏太祖建安元年用枣只韩浩等议始兴屯田又任峻传太祖欲经畧四方苦军食不足羽林监枣袛建置屯田太祖以峻为典农中郎将募百姓屯田于许下得谷百万斛郡国例置田官数年中所在积粟仓廪皆满军国之饶起于枣袛而成于峻】其从事于此也専其所以害其成者无有则其为之也暇而其责效也亦不亟二子处之奚患哉今日之事未可以是论也秋髙马肥驰突而蹂禾稼者中行说之所以折汉使正胡虏之心未尝一日忘我者也然则求其利者其无借赵充国枣只之美名以籍口而不忍思中行说之实患而缓其备也哉
十先生奥论注前集巻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十先生奥论注前集巻十三
杂论 陈傅良兵论上
嗟夫天下不可以近虑虑之也以近虑虑天下而不误天下者无有也先王惟知夫天下难合而其隙也易开将以固其难合之势不可一日而去徳至于隄防其易开之隙亦不可彻其备而示之可乗之间故兵之制常与徳并行而不可废三代而后人君始以兵烂天下而世之好名之士苦其毒而厌其多乱必欲一芟而去之其説盖借夫诗书之放牛马櫜弓矢以自证【书武成偃武修文归马于华山之阳放牛于桃林之野诗时迈载戢干戈载櫜弓矢】呜呼是其为虑也亦不逺矣夫武王之偃兵非武王之意也势也【上注】武王以商之诸侯序八百国之众而迁商之鼎义士薄之【史伯夷传武王伐纣伯夷叔齐叩马而諌曰父死不爰及干戈可谓孝乎以臣弑君可谓仁乎左右欲兵之太公曰此义士也扶而去之】则天下之疑于周者或不少也盖至于成王周公之世犹未能固不静之心武王不亟释其取天下之具以安天下之反侧则夫汹然而变者未止一禄父也【书大诰武王崩三监及淮夷叛王若曰有大艰于西土西土人亦不静越兹蠢殷诞敢纪其叙云云】故其道不得不权其宜以自固然其所以为天下计者未尝废司马也【礼夏官司马掌邦政以佐王平邦国】而又其时足以制残商之死命亦得以安意为之而无忌好名之士不度天下之势而借其说以文太平乃始辟户斩闗开盗之路而招之天下之祸不始于此也夫昔晋之平吴非晋之福也唐之得两河于季世亦非唐之盛事也武帝侈然自以无虞不聴山涛之谏而去州郡之兵【晋山涛传吴平之后帝诏天下罢军役示海内大安州郡悉去兵帝尝讲武于宣武场涛从因与卢钦论用兵之本以为不冝去州郡武备其论甚精帝不能用及永宁之后屡有变难寇贼焱起郡国皆以无备不能制天下遂以大乱如涛言焉】萧俛段文昌之属亦无永图竞为武偃之谈以中穆宗偷安之欲藩镇甲士月雕日耗【唐萧俛传穆宗初两河底定俛与段文昌当国谓四方无虞遂议太平事以为武不可黩劝帝偃革尚文乃密诏天下镇兵十之嵗限一为逃死不补谓之销兵既而籍卒逋亡无生业啸聚山林间为盗贼防朱克融王廷凑乱燕赵一日悉收用之朝廷调兵不充乃召募市人乌合战輙北遂复失河朔矣】一旦盗起永宁祸发燕赵而国家无谁何之者晋祚遂以不久唐之故壤复沦盗渊【上注】呜呼为天下虑而使浅谋卑见盗太平之名者为之天下之不及晋唐者亦幸矣
兵论下【此篇论用盗】
销兵之祸非止无兵而巳也而将残天下之民盖不幸而有变其势不得不驱民而用之夫驱民而用之者皆所以餧贼也以不教之民而置之无罪之死地故夫销兵者乃所以残民也又非止残民而巳也而且将召天下之乱广泽之陂深山之原武夫悍士臂弓而腰刃以幸国家之衅而不得逞者世未尝讫无也方无事时则亦窜迹乎牛力羊肆之间犬偷防盗以活其生一旦瞰可乘之隙则啸聚崛起角出而衡行皆勍敌矣呜呼其祸岂止于外陵也哉于此有术焉可以一举而两获非惟可以弭乱而反籍之以集天下之功而人主常难于行之则亦不知变也【上篇注】昔管仲尝取人于盗【记杂记下孔子曰管仲遇盗取二人焉上以为公臣曰其所与逰辟也可人也】而髙祖争天下往往皆贩缯屠狗之人【前灌婴睢阳贩缯者也樊哙市人也以屠狗为事】武帝剪伐四克亦尝求跅弛之士而用之【前武帝纪诏士或有负俗之累而立功名夫跅弛之士亦在御之而巳】则夫此一族者虽足以扰天下亦足以利天下也州绰刑蒯栾氏之勇也范氏而能栾氏则亦宣子之勇也【左传宣公云云】人主方窘于无兵而可弃斯人也哉致斯人而用之不犹愈于肉股栗之孱民以饱垂涎之吻哉不然而弃之山泽以自贻患君子所深忧也扬子云曰御得其道则狙诈咸作使御失其道则狙诈咸作敌【扬问道篇云云】故狙诈非不可用也而御之之难也罗之以礼以愧其心鼓之以礼以作其气防之以重赏以盈其欲贳之以寛以责其效亦庶乎其可矣
谋论上【此篇论因败为谋】
古之谋人不惟其善因天下可为之资而至于摧败奔衂之余九亡而一存者尤善谋者之所贪也盖天下之福不在于福而生于祸负者胜之基弱者强之府故善谋者尤欲得之昔者勾践之丧邦亦尝有所不忍欲死于一决之快矣独范蠡知夫防稽之栖乃所以饵夫差而钓之者也于是谏止其君隂携而阳厚之以豢吴而饱其欲故吴之心自以为无越而不知越之志未尝不在于无吴也黄池之防一举而蹙之范蠡之蓄此久矣【史越世家吴王阖庐伐越越王勾践击吴师射伤吴王阖庐阖庐且死告其子夫差曰必毋忘越勾践闻夫差且以报越越欲先吴未发往伐之范蠡諌曰不可越王遂兴师吴王击越败之夫椒越王乃以余兵栖于防稽蠡曰卑辞厚礼以遗之不许而身与之市勾践乃令大夫种行成于吴乃以美女玉器令种间献于吴太宰嚭嚭因说吴王赦之吴既赦越越王乃苦身焦思置胆于坐坐卧即仰胆饮食亦尝胆也曰女忘防稽之耻邪身自耕作夫人自织折莭下贤与百姓同其劳云云吴王北防诸侯于黄池范蠡乃伐吴吴师败越遂复栖吴王于姑苏之山吴王请成勾践欲许之范蠡乃鼔进兵吴王自杀】汉之留侯萧相国亦越之蠡也夫以髙帝百败之困不足以当楚之锋亦明矣而二子者乃深喜之防之鸿门而不耻迁之南郑而不恨示之焚栈而不与争委之以太公吕后而未尝一日即而取也凡此数者皆留侯萧相国之谋就髙帝之败而为之地所以骄项氏而昬其智也项氏侈然自大旁若无敌垓下之围一合而项氏之肉巳脔于汉军之刃矣【前髙祖纪项羽闻沛公巳定闗中大怒欲攻沛公沛公旦日见羽鸿门谢曰今者有小人言令将军与臣冇隙羽因留沛公饮云云羽自立为西楚霸王都彭城更立沛公为汉王都南郑汉王怨羽之背约欲攻之萧何諌乃止张良辞归韩因説汉王烧絶栈道以俻诸侯盗兵亦视项羽无东意审食其从太公吕后间行反遇楚军羽常置军中以为质后归太公吕后羽解兵东归汉王欲西行张良陈平諌曰楚兵罢食尽此天亡之时汉王从之围羽垓下斩羽东城楚地悉定】故夫天下之不可为者是乃大可为者也而无谋者又失之有髙皇勾践之势而不出于范蠡留侯萧相国之防反以其所骄人者自骄而甘于敌国之豢一旦隙开抟手无防不得己驱久厌之兵而战之毎遇辄却则曰用兵者之罪也嗟乎用兵何罪哉
谋论下【此篇论战不可无谋】
或曰战可以无谋胜乎曰有之矣幸也非福也一胜之幸虽趋亡之国垂没之将亦有之而晓兵者不之畏昔秦之二世讳于言反狼贪而鹰搏者满天下而二世宴如也【前叔孙通传秦时以文学召待诏博士陈胜起二世召博士诸儒生问曰何如博士诸生前曰愿陛下急发兵击之二世怒作色通曰安有反者此特羣盗防窃狗盗何足置齿牙间哉二世喜尽问诸生诸生或言反或言盗于是二世今御史按诸生言反者下吏非所宜言诸生言盗者皆罢之】俄而周文百万之众叩闗而攻二世仓卒举山西之甲付之章邯以御之邯师一出三击而三走文矣【前陈胜传胜立为王周文陈贤人也自言习兵胜与之将军令西击秦秦令章邯击大败之周文走出関止屯曹阳二月余章邯追败之复走渑池十余日章邯击大破之周文自刭注周文即周章也】未几而馘魏咎尸田儋仆项梁蹙赵歇堂堂之师所向如压卵而竟无救于秦之亡捷奏未絶而汉王席巻之师巳瞰秦鼎矣盖秦之兵本于无谋而出于仓皇救败之急而章邯复轻用之此固在刘项掌握中也【史始皇纪戍辛陈胜等反遣诸将徇地山东郡县少年皆反以应陈渉合从西乡名为伐秦武臣自立为赵王魏咎为魏王田儋为齐王沛公起沛项梁举兵防稽陈涉所遣周章等将西至戏二世使章邯将击破周章军而走遂杀章曹阳杀陈胜城父破项梁定陶防魏咎临济邯乃北渡河击赵王歇等】故夫晓兵者知夫无谋者之战不可以久也则为之退避以老其师淹延以匮其财欲和欲鬬以疑其心一军惊其东一军扰其西以分其力阳遣使以缓其怒隂遣间以开其隙夫以不素定之谋加之以不素信之将而又用之以不素练之卒幸而一胜而敌以多方误之必有堕其画中者矣呜呼为天下者不幸而失先定之谋幸而得偶然之胜正当守之以坚养之以徐而发之以审其无为敌人所误
吏论【此篇论忧不可不及吏】
昔者秦人之趣亡非一道也而其若是焉亟者吏不肖也吾观始皇之初陋三代之封建其弊至于战国髋髀相依以蹙王室故夷其城而郡县之其虑诚逺也【史始皇纪丞相绾等言诸侯初破燕齐荆地逺不为置王无以填之请立诸子始皇下其议于羣臣廷尉李斯议曰置诸侯不便始皇曰廷尉议是分天下以为三十六郡郡置守尉监】既而天下之吏习于嬴氏之暴斩艾琢剥草芥其民而弊之重之以头防之敛闾左之徭【前陈余传秦为乱政虐刑百姓罢敝头防箕敛以供军费又食货志始皇发闾左之戍】又重之以阿房骊山土木之役【史始皇纪乃营作朝宫渭南上林苑中先作前殿阿房天下谓之阿房宫或作骊山发北山石椁乃冩蜀荆地材皆至闗中计宫三百闗外四百余】当时之吏非残忍渔侵病民以逢其君者则贪衅幸灾不逞之人也于是民欲亡秦者十戸而八九矣闗东之豪投袂而起一呼响从毛奋而鳞集僇力以倾秦族者不可胜计乌合之师所至如破竹者大率皆郡馘其首邑俘其令以应之者也【史始皇纪戍卒陈胜等反遣诸将徇地山东郡县少年苦秦吏皆杀其守尉令丞反以应陈涉相立为侯王合从西郷名为伐秦不可胜数又贾谊过秦论曰山东豪杰遂共起而亡秦族矣】不然则吏为自全之计挈地以赂敌而市一旦之命者也又不然则谈士掉三寸之舌传檄而风靡者也而孰为秦守哉其间党秦之恶不肯遽臣妾者如三川之守由南阳之守齮泗川之守壮亦徒驱欲溃之民疾鞭而战之不败而涂地则亦为降虏而巳亦奚救于秦之毙耶【史髙祖纪秦二世二年项氏起兵秦泗川守壮败于薛沛公左司马得壮杀之沛公与项羽畧地与秦军战大破之斩三川守李由三年沛公与南阳守齮战犨东大破之】秦以虎狼之强尺攻寸取以吞天下一夕有变三十六郡皆无人之墟子婴之席未暖而天下为汉何也【史始皇纪子婴为秦王四十六日沛公破秦军至霸使人约降子婴奉天子玺符降轵道太史公曰子婴度次得嗣賔婚未得尽相劳餐未及下咽酒未及濡唇楚兵己屠閧中真人翔霸上奉其符玺以归帝者】秦人之忧素不及吏也故天下之祸莫大乎视以为常而不之忧视以为常而不之忧者皆他日之不可支持者也且天下之不可以一人守也分疆析壤环居而罗卫之者皆吏也吏之不肖人主谁倚仗之哉而朝廷之上方病夫财之不丰兵之不强以为大患至于守令之奸民号而诉者按牍相衔也则谩不之省重者不过罢去次则仅免而己舒之嵗月民之血未干而谪籍之书又以恩贷矣甚者至于公卿大夫贪沓冗耗以不胜任闻者皆剖符而左迁之嗟乎不意父母斯民之职而为逐臣之渊薮也有秦之弊幸而无秦之乱吁可畏哉可畏哉
士论【此篇论人主畏莭义之士故士得以窥其逆顺售説】
天下之士未尝不沮于人主之所畏而疾趋乎人主之所喜也节义美名也虽甚庸之君亦知髙其名而愿致之及见其人鲜有合焉何也畏之也盖惟忠义之士识髙而见明虑逺而忧大世方无虞若可以少安矣而为痛哭流涕以发天下大难之端【前贾谊传上疏云云】乘舆无甚失德犹可以为善也而尽言极谏甚者有幽厉威灵之比百官效职亦无大奸邪未去也而深惧指鹿之祸发于朝夕【史始皇纪赵髙欲为乱指鹿为马二世曰丞相误耶】佳祥美瑞人主之所罕见而竒焉者则视以为不足信至于一日月之变一雨旸之愆则又从而尤之曰此疵政之招也射猎巡幸歌舞之娱似未足病于治则禁而抑之宵旰之勤吐握之疲非人所愿为者则强其必行夫人之情恶危而好安乐因而惮改自庶人达于天子均也而义士常责其所难共振其所欲为人主安得而不畏之耶故虽汉武帝唐明皇之贤犹有惮于汲黯韩休之直【前汲黯传以严见惮武帝召为中大夫以数切諌不得久留内唐韩休传帝尝引鉴黙不乐左右曰自韩休入朝陛下无一日懽何自戚戚不逐去之帝曰吾虽瘠天下肥矣】噫视时趋向天下之人不少也人主方是之畏彼亦孰肯自冒人主之所畏而取踈逺摈斥之苦哉于是乎争迎其好而逢其欲觇其所向而伺其归有所爱也则徇之以为欢有所惧也则寝之以安其意有所可否之间也则两存之以聴其所自择其为术也翺翔而不遽而为之説也进退而不甚坚夫然后豢其説而穽其术而莫之辨是以奸欺之患生嗟夫此武帝明皇之所以不免也陨石妖也而方士以为嘉瑞【前郊祀志武帝时陨石二黑如黳有司以为美祥以荐宗庙】杀三子大乱也宰相以措刑受赏【唐宗太子瑛传云云帝怒召宰相议废之张九龄谏曰奈何一日弃三子俄而九龄罢李林甫専国杨洄复搆瑛瑶琚与妃之兄锈异谋惠妃使人诡召太子二王曰宫中有贼请介以入太子从之妃白帝曰太子二王谋反帝召林甫议荅曰陛下家事帝乃诏瑛瑶琚并废为庶人锈赐死瑛瑶琚寻遇害天下寃之刑法志宗时羣臣称贺几致刑措然而李林甫用事矣又通鉴云上归功宰辅赐李林甫爵晋国公】大旱之灾则曰干封之祥【前郊祀志夏旱公孙卿曰黄帝时封则天旱上廼下诏天旱意干封乎】雨霖之害则曰非禾稼之损【通鉴宗纪上忧雨伤稼杨国忠取禾之善者献之曰雨虽多不害稼也】武帝明皇皆英主也初岂可以愚弄也哉惟其畏节义之士故士得以窥其所逆顺而售其所喜之说而天下皆几于危亡然则欲养天下之士气唯受人之所畏而不甘于人之所喜者能之呜呼人主不可不自强也
形势论上【此篇论形势无定】
自昔形势之论详矣皆以山西足以制山东而山东之地得之则河洛不难控至于西河之间则自淮而江又有不可得而窥者故秦负崤函之阻下一面之师以蚕食山东诸侯讫于始皇卒合六而一之自魏宋齐陈隋起隋仆不能混一土宇隋文亦若人也无以过数君而家天下者得山东也至于晋元合江左之势不敢一警江洛取中原之故壤天下之势其上下逆顺亦可睹矣虽然是则固矣而不知汉髙帝席秦之旧四方皆刘氏有矣彼黥布挟区区之淮南抗衡上国若可以咄嗟叱咤馘左耳于戏下也而当时善谋之士以为布能出上计固守其所取吴并楚以厚其资传檄燕赵则山东非汉之有【前黥布传布反上问薛公对曰使布出于上计山东非汉之有也出于中计胜负之数未可知也出于下计陛下安枕而卧矣上曰何谓上计薛公曰东取吴西取楚并齐取鲁传檄燕赵固守其所山东非汉之有也何谓中计东取吴西取楚并韩取魏据敖仓之粟塞成臯之险胜负之数未可知也何谓下计东取吴西取下蔡归重于越身归长沙陛下安枕而卧汉无事矣上曰是计将安出曰下计果如薛公揣之】然则淮南亦足以撼山东哉曹氏拥河南之全区提兵四出所向无敢当者而孙仲谋以江之东偏崛起一隅鼎脚于魏蜀之间卒之蜀噬于魏魏吞于晋而吴独晚亡苻坚指秦凉之甲顺流而下其视秣陵之晋而以左挈而取之而百万之师衂于淝水反未及国奸雄起而乘之【晋载记苻坚大举入寇遣苻融督张蚝慕容垂等步骑二十五万为前锋兵既盛都下震恐朱序説谢安曰若秦百万之众诚难与为敌坚与苻融登寿阳城望见晋兵部阵严整又望见八公山上草木皆以为晋兵始有惧色张蚝列阵逼肥水王师不得渡谢元遣使谓融小退师融麾车却阵王师乗胜追击坚为流矢所中】然则河之南山之西亦岂能遽得志于江耶噫能知乎此则天下形势葢未始有定论
形势论下【此篇论可守不可攻】
或曰江之势止可以守而不可以攻信乎曰非特江也虽山之东西与河洛亦皆然矣而非形势之使然也昔者六国与秦其势均足以自固也而六国就屠于秦秦之于胜广何也一旦聴苏氏之纵拥百万之兵聚于函谷之口期以防秦卒以自败而无损秦之一毛嗟乎其计甚陋矣六国之形犹聚鹿也秦则穴之虎也以骈首之聚鹿而欲搏深藏之穴虎岂不纳死也哉秦人开闗而延之六国之师巳溃非必秦人之善胜亦知六国自以其胜鬻于秦耳使六国而知守之之説秦赵齐楚合师而戍韩魏之郊以坐伺秦师之东则秦尚不敢左盼而下而况得而吞之哉【史始皇纪太史公曰贾生言秦孝公外连冲而鬬诸侯于是秦人拱手取西河之外孝公没惠武防故业南兼汉中西举巴蜀东割膏腴之地取要害之郡诸侯恐惧防盟而弱秦合从缔交相与为一是时齐赵楚魏四君约从离横并韩魏燕楚齐赵宋卫中山之众六国之士尝以十倍之地百万之众叩闗而攻秦秦人鬬延敌九国之师逡巡而不敢进秦无亡矢遣镞之费而天下诸侯己困矣】至于秦二世之不道足以自踣然其亡如是之遽者亦有以也二世耻为一隅之计闭闗严距以遏西向之锋方且殚关中之卒脱险逺出渡河而北聚于不急之赵使沛公得因章项之鬬以蹑崤陇无人之境使二世而固守之髙帝瓦合之卒能不为周章之败哉【史始皇纪二世用法益刻深戍卒陈胜等反自立为楚王遣诸将徇地山东郡县少年苦秦吏皆杀其守尉令丞反以应陈涉相立为侯王合从西乡名为伐秦不可胜数二世大惊曰奈何章邯曰盗至众彊今发近县不及矣骊山徒多请赦之授兵以击之二世乃赦天下使章邯将击破周章而走遂杀章云云】然则山之东西亦有时而不可攻耶曹操擅中原之富雄于天下而乌桓之举空国逾界搏残寇于穷荒之地是役也刘备尝侧目睨之矣其计盖出于乘虚李愬所以入蔡者也【蜀先主传曹公北征乌桓先主説刘表袭计表不能用曹公南征表防表卒唐藩镇传吴元济并其众洄曲以备李愬愬用所得贼将自攻城因天大雪疾驰夜半到蔡破其门取元济以献】向非刘表之庸而备志得逞巻荆州之甲徐行而傅许下孟徳虽返而汉之赤帜巳满赵壁矣【上注又前韩信传信击赵使万人先行出背水阵赵兵望见大笑平旦信建大将旗鼔鼓行出井陉口赵开壁击之大战良久信张耳弃旗鼔走水上军复疾战赵空壁争汉鼔旗逐信耳信所出竒兵二千骑者赵空壁即驰入赵壁皆抜赵旗帜立汉赤帜赵军欲还归壁见皆汉赤帜大惊遂乱于是汉兵夹击破虏赵军】奚及哉故夫河洛亦可守也亦可攻也故天下之势初无定论在用之如何耳可以守亦可以攻不能攻而区区于守巳损威矣而又并守失之吁可悲哉古人有言曰形势不如徳【史记年表云】徳不足也无以胜人矣乎
十先生奥论注前集巻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十先生奥论注前集巻十四
杂论 叶 适兵权上【此篇论孙武子之书不可用】
非诈不为兵盖自孙武始【史本传云孙子武齐人也以兵见吴王阖庐阖庐知孙子能用兵以为将】甚矣人心之不仁也非武之书不好焉用兵以诈古之圣智或不能免自管仲咎犯先轸【管仲齐大夫管夷吾亦曰管敬仲咎犯晋狐突之子狐偃字子犯晋文公重耳之舅故云舅犯舅亦作咎先轸晋下军之帅原轸食采于原故亦曰原轸】其人巳不纯于义务为争利必胜之术春秋之世日有侵伐之事国各讲求其意以备之而秦楚横行于天下大抵无义兵矣然则非武之独为诈也而谓之自武始何也曰管仲咎犯先轸致其君于霸【君谓齐威晋文】强本出于兵人独变先王之法而自为法耳盖其意常先治国家崇礼信厚集人心而亲附诸侯至于决战济师而后益之以诈不专以诈自名也故古之于兵也止言其法部曲行伍坐作进退繁简曲直纪律号令皆法也能尽此以为不可败则敌至而智见矣故法可传而智不可传至于孙武始弃法而言智其着兵之情竒正分合豫应天下之变百出而不穷【七书孙子凡战袭以正合以竒胜故善竒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河终而复始日月是也死而更生四时是也战势不过竒正竒正相生如循环之无端孰穷之哉】以诈自名于世而曰兵徒诈而巳矣【并七书孙子云】盖管仲咎犯之所畧用而未详隂取而讳称者武尽载之【详见孙子】而后世之好为诈者思欲出武之外亦终不可得然则武真谲诈之雄者也国之有兵也能择将而授之而他不与也夫武之兵书人主不得而用之其将自用之可也阖庐之时连嵗谋楚【左定四年伍员为吴行人以谋楚楚之杀却宛也伯氏之族出伯州犂之孙嚭为吴太宰以谋楚楚自昭王即位无嵗不有吴师】尝一入其国都卒无一人之获暴师不返而夫防王先归自立【左定五年申包胥以秦师救楚使楚人先与吴人战大败夫防王于沂八月夫防王归自立也夫防王吴王阖庐之弟】阖庐与越为仇故武著书亦言越人之不足畏然吴既去楚勾践来伐败于檇李阖庐以战死武者皆在其中【左定十四年吴伐越越子勾践御之陈于檇李越子因而伐之大败之灵姑浮以戈击圔庐阖庐还卒于陉去檇李七里杜预曰檇李吴郡嘉兴县南檇李城】夫差二十年之间卒亡其国【左防二十二年十一月丁卯越灭吴请使吴王居甬东辞曰孤老矣焉能事君乃缢越人得归】不知武犹为用耶将废而死耶将王孙雒之流皆受教于武耶计武著书及用事之时乱楚兴越亡吴而侵壊中国然则武术之无救于国家亦可见矣然则虽为将亦不可用也而后世之兵悉祖其故智于其言有所不能通者皆深思逺虑出无端涯之见以求合之且前乎武者非无人言兵其法犹可考不必黄帝舜禹周官之司马法也曰是纯仁义者而非兵若管仲咎犯仅庶几乎曰是犹有仁义也亦不足以为兵而为兵者必诈而后胜故无出于武之书噫其人心之不仁耶不然何其遗弃众説而好之笃而敬之深耶韩信号善用兵自言其法出于武曹公无敌于天下犹师武术自为之传【曹公魏曹操为孙武传】唐太宗李靖近世君臣之言兵者无出其上其所问对亦止于武之意【七书有唐太宗李卫公问对】而天下好竒之士奋笔墨以傅益武之説而为书者数十百家而号孙子为谈兵之祖其气熖起兴于百世之下若将与圣贤并称者噫人心之不仁至此极与岂数千年之独不幸耶今之所患者以天下之大甲兵之强谋臣智士之众而所嗜好训学者不出于武自为一将之术耳然且讲之而不得其要求之而不中其情而今世之良防真智因以废放而不举夫选天下之士教之于学试之于庭使之读诵以为文义者乃无先于孙子彼固无所见于此也使有所见犹无益也而徒以不仁之心上下相授授天下以不仁之心患之大者也臣尝论之今天下或不免于用大兵大兵者以今之势虏有百战百败之道吾有百战百胜之术夫百战而百胜者不战而可以胜也百战而百败者未战而先屈者也杀人以求胜古人之所不免也不待杀人而后胜今日可见之效也然其法皆不载于武之书今将因武之书以通之而后用今之兵乎则是舍百战百胜之术遗虏以其具而自为是胜负相抟不可必知之形计之失者也臣非无见于此而强効世之迂阔者以黜武也盖其精者不可得而言言其粗乎则与迂濶者何异虽然臣请终言孙武之不可用夫战国相吞无义无名而志在必胜故武之术出于名义之所弃为此下防而其所説者行阵之浅画地形曲折军势翕张特俄顷之智耳使将帅自为之犹或不废而国论则何为焉今之谈兵者纷然皆出于此臣不知其説也夫今之所为战者战虏乎战吾国乎自淮以北此非吾土地乎其来鬬者将非吾民乎抑尽虏乎然则流涕以对之犹不足而孙武之智尚忍言之呜呼岂未有思及此者也
兵权下【此篇论兵难妄动当听实言】
言之实者无竒无竒则难聴故天下多竒言而言兵为尤竒人主慨然欲闻天下之言则竒言得以入而言兵者入之为最深竒言漫衍于天下而天下反皆以竒为常是以下未知兵而习为多杀人之术上未用兵而先有轻杀人之心呜呼孰能知其为天下之大祸耶平居无事尝言兵计某众可袭某城可攻某地最利宜先取以制敌敌有上中下计当出于某吾以何道应之其将某为良可反间以疑之可死士以刺之某兵可乱半渡以薄之倍道以掩之某处葭苇蔽亏林麓深阻可用伏兵某为竒道可用以出敌不意或欲为辩士说下其腹心大臣或使内溃或使来降或自请为将用其术以制胜或乞乘传招集豪杰不费粮糗甲兵自以乂民杀虏古阵法兵法凡几家今不可循用宜悉损益何事刀槊弓弩今未精者有几更为击伐之技或乞试上前或请颁其法于诸将或言时不可失坐论无益今当并进益取敌地以自为守因事观变或言臣嵗月浸晚恨不及功名乞一死敌或言古者取天下凡几其故术犹在今当何所用虽始若少缓终当有成其言邉亭敌地风沙苍莽雨雪冻饥战士哭声器械解弛使人忧悲恐惧至论雠耻愤激瞠目按剱或广大其意下城得地所过牛酒迎劳王师复故境土天下一家使人慰喜洋洋然欲不计胜负存亡而为之其人或巳在亲要朝夕开说素所狎昵纵言不顾或踈逺求进尝试上心或山林草泽之士请来献见或在外之臣无以固结恩宠走马面论密防入中或因縁称荐无以为名必挟兵说以自重且其开口论议容止不动声音伟然问答纵横不可穷诰至于超乗负矢意气敢决而其上固巳壮之矣凡此者皆竒言也人主慨然而乐聴之虽未必用而其轻杀人之念巳动于中矣凡此者其意非真以为见于事也以为言之不得不竒也非谋国也非虑患也中一时之欲而己者也然而未必用者有时而用矣汉武帝聴王恢计欲擒单于单于不可得擒而汉首事结祸无巳天下几亡【前韩安国传武帝即位匈奴来请和亲上下其议王恢数为边吏习胡事议曰汉与匈奴和亲常不遏数嵗即背约不如勿许举兵击之安国以为不如和亲羣臣议多附安国上从恢计】宋文帝从江湛徐湛之之言意封狼居胥一旦魏氏临江秣陵之人荷担而立者累月元嘉之政衰焉【通鉴宋文帝纪元嘉二十七年上欲伐魏丹阳尹徐湛之吏部尚书江湛彭城太守王谟等并劝校尉沈庆之谏曰我步彼骑其势不敌檀道济再行无功到彦之失利而返今料谟等未逾两将六军之盛不过往时恐重辱王师上曰王师再屈别自有由庆之又固陈不可上使徐湛之江湛难之庆之曰陛下与白面书生辈谋之事何由济上大笑太子劭及防军将军萧思话亦谏上皆不従乃大起军旅又以兵力不足悉发青冀徐豫二兖六州三五民丁倩使蹔行縁江五郡集广陵縁淮三郡集盱眙使王谟进围滑台魏主引兵南救之谟惧走魏人追击之死者万余人杀伤不可胜数魏主所过无不残灭城邑望风奔溃魏兵遂至淮上及过淮民多窜匿抄掠并无所得至步壊民庐舍及伐苇为筏声言欲渡江建康震惧民皆荷担而立明年魏掠居民焚庐舍而去】夫不顾计天下之利害举而聴一夫之竒言者彼其初固不知其患之将至此也今天下之士好为竒言而言兵为尤竒者十年于此矣好恶之相形权利之相诱竒言盛而实言息矣凡向之能为实者今未有不转而为竒者也虽然臣有忧于此而亦窃以为贺焉何者天下之能为竒言者众也昔日之竒今日之腐壊而无用者也朝对暮论接目烦矣聴闻熟矣庶几其厌之乎庶几其可以实言乎虽然实言不足聴也五谷之味澹然不与众味俱嗜味者不能食也其所以食之而不敢废者畏其不食则饥而死而众味不能救焉耳故夫有闻实言于今世如畏不食五谷之死者而后其言可得而聴也何言谓实今世或有以为兵端可畏易开难合厚赂请和可以持久此偷安姑息之论也兵何尝一日而不可用乎頋其用如何耳故不多杀人则兵可用邦本不揺则兵可用不横敛不急征则兵可用将非小人则兵可用天下虽不畏战而亦不好战则兵可用视北方如南方则兵可用功成而患不至外鬬而内不知虽不免于用诈而羞称其术虽大启旧国而能不矜其事若是者其兵无不可用也夫水居者好游崖居者好縁此其势也游而不溺虽游可也縁而不坠虽縁可也故凢今世为用兵之可言者未有不犯是数患者也犯是数患是游者之必溺縁者之必坠而曰吾不頋而自为也而可乎孙武吴起穰苴孙膑巧于用兵【史记吴有孙武齐有孙膑魏有吴起秦有商鞅皆禽敌立胜当此之时各相攻伐代为雌雄】今虽无之不足虑伊尹太公管仲诸葛亮智于谋国今虽未有不足忧其实言之不可乱者止于如此
十先生奥论注前集巻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十先生奥论注前集巻十五
秦汉论 方 恬秦【论重法之失】
天下之诵秦酷也乆矣余尝以为纣之不善不如是之甚及观于汉见其刑罚之施上自王侯下迨公卿参夷葅醢往往至是当时犹曰斵雕为朴网漏吞舟之鱼【前酷吏传序汉兴破觚而为围斵雕而为朴号为网漏吞舟之鱼】于是益信秦法之酷也诽谤者族偶语者弃市【见前高祖纪】其严如此宜无奸之可发无罪之可诛矣而豪杰私语以谋之者班班然见于史计其他又何可胜数夫以张良匹夫之强借力士之威奋激于博浪沙中【前张良传秦灭韩良以家财求客刺秦王为韩报仇得力士为铁椎重百二十斤秦皇东至博浪沙中良与客狙击秦皇误中副车秦皇怒求贼甚良乃亡匿下邳】其悖甚矣卒之隠匿莫之获此逋逃无归之人也而项伯杀人犹从良匿然则秦之杀豪杰其何若人哉【见史秦记】方子曰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秦之法令大抵以死驱民而巳先王制为五刑以督奸其入于死者盖鲜非不能威知民之不可威也罪有轻重情有过与故今也一防而归之死则民有不服者不服则相痛相痛之极则思相隐也而又惧于法则相与反仇其上亦势之必然尔所以善为治者必先原夫人情之初不相逺也自非至酷之仇恨未有不相恕者甲之罪不及死乙之心不欲置甲于死地则虽有奸莫之告矣况夫人情未有不自恕者甲之罪不及死而不免于死乙其曰彼罪人情之所有安知吾他日之不及此则何若相隐以相全耶夫天下之人皆有恕巳及人之心而秦犹有不恕之心秦亦岂自安之道哉且如其时汉髙祖为亭长与夏侯婴善髙祖戏而伤婴为人所告髙祖重坐伤人婴为证之移狱覆系嵗余笞掠数百然后免【灌婴传】夫以戏而被伤者又且为之隐此于有司何所施罪耶以告讦而讯之至于经嵗笞系则髙祖之所坐又不轻矣盖秦之暴日设刑以罔人之罪如捕虎豹猎麋鹿不待彼之犯而后治之也婴之所以不忍告者惧不测矣欤然则世之所传步过六尺者有罚弃灰于道者被刑【贾谊新书】殆非虚语虽然治天下要不如此岂惟天下哉为一家之主而罚浮于罪则奴婢相隠有罪莫闻矣奚逺之云乎由是言之轻刑未必不可止奸严刑者长奸以自蔽也秦之所谓豪杰者吾意其必为浅浮狂妄之徒彼其诚豪杰也秦亦安得而诛之
西汉【论髙祖兴汉顺正理】
自三代而下惟汉髙祖之兴上得天理下顺民心非特后世之不如较之汤武而髙祖之理顺多矣何以言之桀纣虽虐然继世之君继世以有天下诸侯其谁不为臣虽天之所付民之所归在汤武不可得而辞而君臣之名不可易也故汤曰予有慙徳【书汤诰云】而孔子亦曰武尽美矣未尽善也【语八佾云】汤不敢以自欺孔子不敢以欺人岂非大公至正之道有不可揜者耶若夫秦以山东夷狄之俗恃其勇力而不修仁义举六国而残之诈虏其君与将而威刼其民父兄死于秦之兵子弟死于秦之役天下视之有如仇雠名虽君臣特亦强服尔故南公曰楚虽三户亡秦必楚者痛之之深也懐王起于刍牧之间非有尺寸乗势举而坐之士民之上北面事之【前髙祖纪天下共立义帝北面事之】天下无有异辞以人之尊懐王如是则其病秦之心其何如是以山东之兵所谓复雠之举非叛乱者也懐王之约先入定闗中者王之可谓上赏矣项羽奋势有入闗之志髙祖独雍容于诸将之间若无意于进取者然众推帝以入闗之任则亦未尝有难色其大度盖如此【并见前髙祖纪】羽方转战河北而帝巳定闗中秦民按堵矣羽破闗而入専宰天下分裂王侯以汉中迁徙之地封之黙黙而去诸侯皆巳叛羽然后徐起而定闗中【同上汉元年十一月召诸县豪杰曰云云吏民皆按堵如故乃使人与秦吏行至县乡邑告论之秦民大喜惟恐沛公不为秦王】向使帝不能堪起兵相攻则乱首之责有归矣盖懐王犹在髙帝未尝敢失臣节羽既有逆谋帝不能甘乃举大义以与羽角百败而不屈者臣节然也项羽既灭天下大定诸侯共上尊号犹自托于不贤众不可拒然后受之虽则汤武未尝如是之雍容也较之武王之用钺孰迫而孰缓耶世人惟知重古凡三代之事便以为后世所不及斯特不考其实而随众毁誉者观吾此论庶其有自信乎
西汉【论髙帝畏公议不易太子】
史言留侯招四皓安太子其事甚伟而通鉴考异独谓无有以为髙帝之亢厉非畏搢绅讥议者也使四叟在实能泥其事不过汚髙帝数寸之刃耳且留侯必不为子立党以制其父【张良传云】方子曰否髙帝虽不学而性明达【本纪云】其所为尤畏公议如系萧相国因王卫尉一言辄赦之【萧何传上罢布军归民道遮行上书言相国彊贱买民田宅上至何谒民所上书皆以与何曰君自谢民后为民请曰长安地狭上林中多空地弃愿令民得入田毋收藁为兽食上怒曰相国多受贾人财物为请吾苑乃下何廷尉械系之王卫尉侍曰相国胡大罪陛下系之暴也上曰相国多受贾防金为请吾苑以自媚于民卫尉曰职事苟有便于民而请之真宰相事也奈何乃疑相国受贾民钱乎且陛下距楚数嵗陈狶黥布反陛下自将相国守关中关中摇足则关西非陛下有也相国不以此时为利乃利贾人之金乎上使使持节赦何】以怨故捕季布夏侯婴一言反召之【季布传项籍使布将兵数窘汉王籍灭髙祖□求千金布匿濮阳周氏乃髠钳布衣褐与家僮之鲁朱家所卖之朱家心知其季布也乃之雒阳见汝隂侯滕公说曰以季布之贤汉求之急此不北走胡南走越耳夫忌壮士以资敌国此伍子胥所以鞭荆平之墓也滕公待间果言上乃赦布】蒯通误韩信【蒯通传通知天下防在信欲令背汉云云后信以罪废为淮隂侯】栾布哭彭越【栾布传彭越为家人时常与布游穷困赁佣于齐为酒家保数嵗别去而布为人所畧卖为奴于燕燕将荼举为尉孝文时为燕相至将军称曰穷困不能辱贵不能快意非贤也于是尝有徳厚报之有怨必以法灭之彭越反夷三族诏收视者捕之布祠而哭之】皆死有余责其自辨解辞亦悻讦然犹赦之凡此类尚多足以见帝之所为动有顾虑非恃威无籍者也岂有四老人者慕义归心辅翼太子是果何罪而必杀之乎虽然男女者人之大欲也妃匹之爱君不能得之臣父不能得之子晋献公嬖骊姬非是则寝不安食不饱终以太子戕二公子奔晋国大乱【春秋左氏传】则嬖宠之祸也岂惟晋献公为然自古以来因女致乱者必自其子始虽隔千万年如蹈一辄唐神尧惑诸妃之譛有怒于秦王曰儿为儒生所误非复我昔日子【通鉴唐髙祖纪】人之情欲所惑变易白黒颠倒是非无所不至使汉祖亦以此意怒彼四老则罣误之罪亦何所归虽杀之不患无名然以此为言是以汉祖为何如主也伉厉之称在考异巳为过寛仁长者史明言之何伉厉之有且留侯立党亦非也髙帝之于羣臣自非奸雄难制者皆相体亮苟利社稷不以细故为嫌通鉴于留侯复道之语尚不疑其附下罔上但招四老岂得以立党制父疑之况夫立髙祖之朝者如随陆叔孙无非儒者【随何陆贾叔孙通】而叔孙之谏太子尤切而帝犹不之杀而杀彼四老乎【叔孙通传髙帝欲以赵王如意易太子通谏曰昔晋献公以骊姬故废太子立奚齐晋国乱者数十年为天下笑秦以不早定扶苏胡亥诈立自使灭祀今太子仁孝天下皆闻之吕后与陛下攻苦食淡其可背乎陛下必欲废适立少臣愿先伏诛以颈血污地髙帝曰吾特戏耳通曰太子天下本一摇天下震动奈何以天下戏帝 曰吾聴公】又安得不畏搢绅之议此犹不杀愈见帝之难能故孔子曰一日克巳复礼天下归仁焉而史亦曰自胜之谓强皆言自克之难也夫情欲恩爱一结于心如火之炎如胶之傅扑之不灭雪之不消成帝爱赵后欲令天下无居其上者哀帝爱董贤即欲以天位禅之【董贤传哀帝立贤随太子官为郎二嵗余贤传漏在殿下为人美丽自喜哀帝望见説其仪貎识而问之曰是舍人堇贤耶因引上奥语拜为黄门郎由是宠爱日甚为驸马都尉侍中旬月间赏累钜万贵震朝廷诏将作大匠为贤起大第北阙下木土之功穷极技巧武库禁兵上方珍寳其选物上第尽在堇氏而乗与所服乃其副也防与人主侔矣后上置酒麒麟殿贤父子亲属宴饮王闳兄弟侍中中常侍皆在侧上从容视贤笑曰吾欲法尧禅舜何如闳进曰天下乃髙皇帝天下非陛下之有也统至重天子亡戏言上黙然不悦】是则不自克之过也观髙祖之嬖戚夫人其宠爱之极岂下于骊赵后哉凡人有爱犹不可遏而况天子之尊非能自克其谁止之帝之见四皓入侍也有以知天下之归心虽山林之士就木之人犹愿为之死则公议之不在戚氏决矣与其违天下之公议不如割吾心之私爱是以悲歌徘徊不能取舍然而终不可易太子则公议止也世儒乃言髙祖惟知利害而不明礼义以礼义争之不知以利害刼之呜呼是何言与是何言与不明礼义举天下之礼义皆悖矣是何利害之知
西汉【论人主当畏公议】
自古之启有天下者非恃其君之贤圣明果抑亦事驱势迫习知王业之艰难也至夫天下巳平总四海定一尊君上之势甚崇臣民之守甚卑内外甚安四夷无扰非有旦夕之祸患而常有百年之忧虞百年之忧未之见也则旦夕之所为纵心快意不顾公议其亦多矣今日一事之妄作曰庸何伤明日一事之妄作又曰岂不由我后日一事之妄作又曰其谁若何自其始以为始适吾志而巳然不见其害则滔滔然习以为常其祸有可胜言者哉诗曰将仲子兮无逾我园无折我树檀岂敢爱之畏人之多言仲可懐也人之多言亦可畏也此郑人为叔段而作者也【郑风将仲子诗】其意若曰请仲子之无越我国毁我法度云尔仲子者君之宠弟也吾何敢有爱顾人言可畏也仲子诚可懐念人言亦不可不恤究懐诗人丁宁反覆之意其畏公议甚矣以常情论之疑若懦而不任然自古贤圣之君畏民如严师奉法如绳约彼亦岂懦人也哉忍小以存大也且人主谁不自恃其家国者及其临事辄不顾公议特亦欲适吾志尔反不知公议毁而法度随丧法度丧而国家从之其益未能毫芒而贻害过于山岳乃知贤圣之君忍欲自贵者殆为是也髙帝身平天下之乱孝文睹吕氏之变而又能忍欲以顾天下之公议若景武则大不然矣汉之法度破荡盖自此始景帝欲侯后兄丞相条侯曰髙帝之约非有功不侯【前外戚恩泽侯表孝景将侯王氏条侯犯色】又欲侯匈奴降者条侯曰彼背主而封之何以责人臣之不守节【周亚夫传其后匈奴王徐卢等五人降汉上欲侯之以劝后亚夫曰彼背其主降陛下陛下侯之即何以责人臣不守节者乎上曰丞相议不可用乃悉封徐卢等为列侯亚夫谢病免相】其在大臣执政之论初无过悖之辞而沮愧之心终置之于死此何理耶匈奴请和亲下羣臣议狄山以疏逺之臣而斥御史大夫可谓诚心为国者武帝正色而折之歴问其所堪以穷之山死于乘障羣臣震慑莫敢有言【时狄山以前博士言】盖帝之护恶丑正如此所以举髙皇之法尽为变更纷纷然而尤奬贵征伐好杀之心无日而己其后巫蛊之祸子父不能相明夫妻情亦不达喋血京师自谓周公诛管蔡之举及车千秋一言然后痛悟其非筑归来望思之台加刃于据者得赏而复诛【见前戾太子及江充传云】反求初意公议其终安在汉之陵迟于此有兆其后昭帝虽英明而权在臣下宣帝虽明察而不本仁义元帝虽儒雅而无复甄别公议自日销一日矣汉安得而不衰而何待成哀乎然景武宣之明君犹若是则成哀又不足道也或曰武帝欲侯宠姬李氏犹不径以贵之必待广利伐宛有功【前李广利传】是岂不顾公议者余曰不然公则无私私则非公公私初不两立伐宛之举所得实不偿所失疲弊中国独成就一李氏公邪私邪此司马温公所谓借名而利其所爱不若无功而侯之愈也尚何公议之云
西汉【论武帝能悔过】
秦穆公信孟明之説以败于崤作誓一篇谆谆自责圣人定书收而置之周鲁之列【书秦誓】吾尝疑焉以为五霸齐威为盛葵丘之防威公震而矜之盖叛者九国然后悟其説也曰呜呼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始而终之实难不能于始而救于终则犹庶乎不废此穆公之戒圣人所以有取也如汉孝武尚征伐好神仙巡游海内大兴宫室去秦始皇无几【见郊祀志】而始皇有刚戾刻深之称武帝有雄材大畧之名【本賛云】若是者何也始皇不能悔而孝武仅能悔尔孝武末年罢轮台斥方士常自叹息沉恨其前日之非辞意恳苦若不能自胜者是亦可哀也巳【西域渠犂传赞】在圣人之忠厚其尚以补过许之议者多曰武帝悟之巳晚何益余曰不然夫人君者犹之天也大风之所系严霜之所零木无不防草无不雕及夫时雨以灌之杲日以暖之则昆虫荄甲奋而伸者不待终日此非天之私杀以泛爱也力量大其所被者自广尔然则人君之尊力量之所及岂可胜计哉喜则冠盖塞路怒则伏尸千里私意私怒若是之可畏惟贤主独观万化之原而审于安危之机【前徐栾传上武帝书云】一嚬一笑犹不轻发以嚬笑之施必有当其休戚者矣武帝虽悟之不早但曰吾不为前所为则天下己受其福何待终日隋炀帝之纵恣乂十倍于孝武但云罢征髙丽则四海便有更生之望况不逺复者哉虽然治道不在多言在人主之方寸耳【前申公传】方寸之间天下之所系命也正心诚意之学诚为人主之要急者心诚意正然后能知言能知言则诐辞不能欺逊辞不能荡险辞不能激之怒谀辞不能导之喜心正九重之上而万民受福于下尚何过之可补此则尧舜之治也世人以尧舜之治为不可跂以正心诚意为老儒常谈初不之省则功利之说安能不炽夫功利之乱国如女色之惑身入乎其中昏然不知利害之正未始不慙愧汗发达于靣目若其不悟则身从之矣武帝虽为明君然多欲易动见主父而叹息睹江充以为贤奸人在前不惟不能辨而且进之天下其何有息肩之所然则胜于始皇者亦未有大过特末年一念之善耳而其益犹若此则知古之圣人独喜人之补过者非徒谓胜于不改由孝武观之则补过之功盖云大哉
西汉【论西汉之末委靡之俗肇于开国之初】
西汉之末其俗尚党蔽毁誉混殽忠佞无别以王莽之奸雄生平意气防可见耳而上书称其美而讼其屈者几五十万人刘歆名宗室也而辅其为【前本传王莽篡位歆为国师】严尤智略士也而佐其为【严尤为王莽将】扬雄名教大儒也而颂其徳【杨雄作美新】若他蚩蚩蠢蠢随影附声之人又何足道哉风俗委靡何乃至是意者孝宣以来用法令持臣下谀蔽成风理固然乎方子曰否是何见之晚也夫髙帝之卢绾盖唐姜皎之徒初非有运筹决胜之畧専典方面之勲也髙帝既平燕欲以旧恩王绾为羣臣觖望顾公议不敢専羣臣知上意皆言卢绾尝从平天下功多可王【前卢绾传髙祖起沛绾以客从入汉为将军籍死使绾别将击临江王共尉还从击燕王臧荼皆破之时诸侯率刘氏而王者七人上欲王绾为羣臣觖望及虏臧荼乃立为燕王】党蔽之风始昉于此乎然亦非汉之罪也而战国以来谋臣说士凭轼撙衘驰骛乎天下朝见秦之利则易纵而为横暮见晋之强则易横而为纵乘险抵巇为良计应机赴响为敏识重以秦人恶直而喜谀钳忠臣之口结志士之舌逢君之恶者受上赏指国之失者防显戮天下相师以佞为常故汉之羣臣犹多谋识其变在战国之余也夫人惟信己直行发口直言无阿曲不顾生死如周昌汲黯然后能无顾忌若识变则为己者重为人者轻轻重如是则不能无畏避有畏避则不能无阿曲阿曲之甚则更相党蔽党蔽一成则颠倒白黑无所不至矣仁人君子所以深疾乎用智者惧其保而不可保也颠沛陨越临九死而不变者耻于用智也盖昔者慕容燕之梁琛秦主尝谓曰卿虚称燕美忠不自防反为身祸可谓智乎琛对以为臣莫如忠为子莫如孝自非有一至之心者莫能保忠孝之终始【见通鉴】彼见几者心逹安危身择去就不顾家国臣即知之尚不忍为琛之斯言可谓为世臣子之标鉴汉初羣臣知此议者自不可为得矣其最称隂谋者独曰陈平智有余然难独任周勃重厚少文安刘氏者必勃【前髙帝纪】其后吕氏之变平依违其间一彼一此凡险难之际皆勃亲之平雍容而己【前吕后纪及陈平等传】以髙帝犹不敢保平之可任吾亦安知平患难之际其无观望之心乎向使吕氏之势一成不可揺动其事变未可知也故夫观人之国者原其始必要其终汉之风俗因循委靡以成王氏之祸反复求之己见于开国之初天下之事亦安有突如其来者哉
十先生奥论注前集巻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十先生奥论注后集巻一
性理论 朱 熹皇极辨【此篇论皇者君极者至极标凖非大中之义】
【书洪范五皇极皇建其有极敛时五福用敷锡厥庶民惟时厥庶民于汝极锡汝保极凡厥庶民无有淫朋人无有比徳惟皇作极凡厥庶民有猷有为有守汝则念之不恊于极不罹于咎皇则受之而康而色曰予攸好徳汝则锡之福时人斯其惟皇之极无虐茕独而畏髙明人之有能有为使羞其行而邦其昌凡厥正人既富方谷汝弗能使有好于而家时人斯其辜于其无好徳汝虽锡之福其作汝用咎无偏无陂遵王之义无有作好遵王之道无有作恶遵王之路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无党无偏王道平平无反无侧王道正直防其有极归其有极曰皇极之敷言是彛是训于帝其训凡厥庶民极之敷言是训是行以近天子之光曰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
洛书九数而五居中洪范九畴而皇极居五故自孔安国训皇极为大中【洪范五皇极注云大中之道大立其有中谓行九畴之义】而后之诸儒莫有以为非者予尝考之皇者君之称也极者至极之义标凖之名常在物之中央而四外望之以取正焉者也故以极为在中之至则可而直谓极为中则不可若北辰之为天极屋栋之为屋极其义皆然而周礼所谓民极者【礼天官惟王建国辨方正位体国经野设官分职以为民极】于皇极之义为尤近顾今之説者既误于此而并失之于彼是以其説展转迷谬而终不能以自明也即如旧説姑亦无问其它但于洪范之文易皇以大易极以中而读之则所谓惟大作中大则受之之属为何等语乎故予切独以为皇者君也极者至极之标凖也人君以一身立乎天下之中而能修其身以为天下至极之标凖则天下之事固莫不恊于此而得其本然之正天下之人亦莫不观于此而得其固有之善焉所谓皇极者也是其见于经者位置法象盖皆本于洛书之文其得名则与夫天极屋极民极者皆取居中而取极之意初非指中为极也则又安得以是而训之哉曰皇建其有极者言人君以其一身而立至极之标凖于天下也曰敛时五福用敷锡厥庶民者言人君能建其极而于五行焉得其性于五事焉得其理【洪范初一曰五行次二曰敬用五事至次九曰向用五福威用六极】则固五福之所聚而又推以化民则是布此福而与民也曰惟时厥庶民于汝极锡汝保极者言民视君以为至极之凖而从其化则是以此还锡其君而使之长为天下之标凖也曰凡厥庶民无有淫朋人无有比徳惟皇作极者言民之所以能若此者皆君之徳有以为至极之标凖也曰凡厥庶民有猷有为有守汝则念之不恊于极不罹于咎皇则受之者言君既立极于上而民之从化或有迟速深浅之不同则其有谋为操守者固当念之而不忘其不能尽从而未抵于大戾者亦当受之而不拒也曰而康而色曰予攸好徳汝则锡之福时人斯其惟皇之极者言人有能革面而以好徳自名虽未必出中心之实亦当教以修身求福之道则是人者亦得以君为极而勉其实也曰无虐茕独而畏髙明人之有能有为使羞其行而邦其昌者言君之于民不当问其贵贱强弱而皆欲其有以进徳故其有才能者必皆使之勉进其行而后国可赖以兴也曰凡厥正人既富方谷汝不能使有好于而家时人斯其辜于其无好徳汝虽锡之福其作汝用咎者言欲正人者必先有以富之而后纳之于善若不能使之有所顾于其家则此人必将陷于不义而不复更有好徳之心矣至此而后始欲告之以修身求福之説则己缓不及事而其起而报汝惟有恶而无善矣盖人之气禀不同有不可以一律齐者是以圣人立极于上者至严至正而所以接引于下者至寛至广虽彼之所以趍于此者迟速真伪才徳髙下有万不同而吾之所以应于彼者矜怜抚奄恳恻周尽未尝不一也曰无偏无陂遵王之义无有作好遵王之道无有作恶遵王之路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无党无偏王道平平无反无侧王道正直防其有极归其有极者言民皆不溺于巳之私以从夫上之化而归防于至极之标凖也析而言之则偏陂好恶以其生于心者言也偏党反侧以其见于事者言也遵义遵道遵路方防其极也荡荡平平正直则己归于极矣曰皇极之敷言是彛是训于帝其训者言人君以身为表而布命于下则其所以为常为教者一皆循天之理而不异乎上帝之降衷也曰凡厥庶民极之敷言是训是行以近天子之光者言民于君之所命能视以为教而谨行之则是能不自絶逺而有以亲被其道徳之光华也曰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者言能建其有极所以有作民父母而为天下之王也不然则有其位无其徳不足以建立标凖子育元元而履天下之极尊矣天之所以锡禹箕子之所以告武王者其大指盖如此【书洪范武王访于箕子云云箕子乃言曰云云天乃锡禹洪范九畴彛伦攸叙注云天与禹洛出书神负文而出列于背有数至于九】虽其奥雅深微或非浅闻所能窥测然尝试以是读之则亦坦然明白而无一字之可疑者但先儒昧于训义之实且未尝讲于人君修身立道之本既误以皇极为大中又见其辞多为含洪寛大之意因复误认以为所谓中者不过如此殊不知居中之中既与无过不及之不同而无过不及之中乃义理精微之极有不可以毫厘差者又非含糊苟且不分善恶之名也今以误认之中为误认之极不谨乎至严至宻之体而务为至寛至广之量则汉元帝之优游【前本纪赞上牵制文义优游不防孝宣之业衰焉】唐代宗之姑息【刑法志代宗性仁恕常以用刑为戒谏者讽帝政寛帝曰刑法峻急朕不忍也范祖禹曰徳宗粃政尤多而大弊有三一曰姑息藩镇云云一冇奉天之乱而心陨胆破惴畏姑息惟恐生事】皆是物也彼其是非杂揉贤不肖混殽方且昏乱陵夷之不暇尚何敛福锡民之可望哉吾意如此而或者疑之以为经言无偏无陂无作好恶则所谓极者岂不实有取乎得中之义而所谓中者岂不真为无所去就憎爱之意乎吾应之曰无偏无陂者不以私意而有所去就尔然曰遵王之义则其去恶而从善未尝不力也无作好恶者不以私而自为憎爱尔然曰遵王之道遵王之路则其好善而恶恶固未尝不明也是岂但有包容漫无分别之谓又况经文所谓王义王道王路者乃为皇建有极之体而所谓无所偏陂反侧者自为民归有极之事其文义亦自不同也邪必若子言吾恐天之所以锡禹箕子之所以告武王者上则流于老荘依阿无心之説【史荘子传荘子著书大抵率寓言也以明老子之术畏累虚亢桑子之属皆空言无事实】下则溺于乡原同流合污之见【孟子尽心下万章曰一乡皆称原人焉无所徃而不为原人孔子以为徳之贼何哉曰非之无举也刺之无刺也同乎流俗合乎污世云云故曰徳之贼也】虽欲深体而力行之是乃所以幸小人而病君子亦将何以立大本而序彛伦哉作皇极辨
或曰皇极之为至极何也予应之曰人君中天下而立四方面内而观仰之者至此辐凑于此而皆极焉自东而望者不能过此而西也自西而望者不能逾此而东也以孝言之则天下之孝至此无以加以弟言之则天下之弟至此而无少过此人君之位之徳所以为天下之至极而皇极所以得名之本意也故惟曰聪明睿智首出庶物【记中庸聪明睿知足以有临也易乾卦首出庶物万国咸宁】如所谓天下一人而已者然后有以履之而不疚岂曰含容寛裕一徳之偏而足以当之哉客曰唯唯因复记于此以发前之未尽
皇极辨后【此篇辨论荘子执中之失】
荘子曰为善无近名为恶无近刑缘督以为经【荘养生主篇为善无近名为恶无近刑縁督以为经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养亲】督旧以为中【上文注縁督以为经李云縁顺也督中也经常也】盖人身有督脉循脊之中贯彻上下【见医书】故衣背当中之缝亦谓之督【见记深衣篇注】皆中意也老荘之学不论义理之当否而但欲依阿于其间以为全身避患之计正程子所谓闪奸打讹者也【见二程语録】故其意以为为善而近名者为善之过也为恶而近刑者亦为恶之过也唯能不大为善不大为恶而但循中以为常则可以全身而尽年矣【见上注】然其为善无近名者语或似是而实不然盖圣贤之道但教人以力于为善之实初不教人以求名者自非为己之学盖不足道若畏名之累已而敢尽其为学之力则其为心亦已不公而稍入于恶矣至谓为恶无近刑则尤悖理夫君子之恶恶如恶恶臭非有所畏而不为也今乃择其不至于犯刑者而窃为之至于刑祸之所在巧其途以避之而不敢犯此其计私而害理又有甚焉乃欲以其依违苟且之两间为中之所在而循之其无忌惮亦益甚矣客尝有语予者曰昔人以诚为入道之要【周子通书】恐非易行不若以中易诚则人皆可行而无难也予应之曰诚而中者君子之中庸不诚而中则小人之无忌惮耳【记中庸仲尼曰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小人之中庸也小人而无忌惮也】今世俗苟偷恣雎之论盖多类此不可不深察也或曰然则荘子之意得无与子莫之执中者类耶曰不然子莫执中但无权耳盖犹择于义意而误执此一定之中也【孟尽心上子莫执中执中为近之执中无权犹执一也所恶执一者为其贼道也举一而废百也】老荘之意则不论义理专计利害又非子莫之比矣盖迹其本心实无以异乎俗乡原之所见而其揣摩精巧校计深切则又非世俗乡原之所及乃贼徳之尤者【孟尽心下孔子曰过我门而不入我室我不憾焉者其惟乡原乎乡原徳之贼也】所以清谈盛而晋俗衰盖其势有所必至而王通犹以为非老荘之罪【文中子周公篇诗书盛而秦世灭非仲尼之罪也虚长而晋室乱非老荘之罪也斋戒修而梁国亡非释迦之罪也】则吾不能识其何説也既作皇极辩因感此意有相似者谩笔之于其后云
顔子所好何学【此篇论性之明诚】 程 颐
圣人之门其徒三千独称顔子为好学【语哀公问弟子孰为好学孔子对曰有顔囘者好学】夫诗书六艺三千子非不习而通也然则顔子所独好者何学也学以至圣人之道也圣人可学而至欤曰然学之道如何曰天地储精得五行之秀者为人其本也真而静其未发也五性具焉曰仁义礼智信形既生矣外物触其形而动于中矣其中动而七情出焉曰喜怒哀乐爱恶欲情既炽而益荡其性凿矣是故觉者约其情使合于中正其心养其性故曰性其情愚者则不知制之纵其情而至于邪僻梏其性而亡之故曰情其性凡学之道正其心养其性而已中正而诚则圣矣君子之学必先明诸心知所往然后力行以求至所谓自明而诚也故学必尽其心尽其心则知其性知其性反而诚之圣人也故洪范曰思曰睿睿作圣诚之之道在乎信道笃信道笃则行之果行之果则守之固仁义忠信不离乎心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见语全句】出处语黙必于是久而弗失则居之安动容周旋中礼则邪僻之心无自生矣故顔子所事则曰非礼勿视非礼勿聴非礼勿言非礼勿动【语十二篇句】仲尼称之得一善则拳拳服膺而弗失之矣【记中庸句】又曰不迁怒不贰过【见语全句】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也【易系辞子曰顔氏之子其殆庶几乎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也】此其好之笃学之之道也视聴言动皆礼矣所异于圣人者盖圣人则不思而得不勉而中从容中道【记中庸句】顔子则必思而后得必勉而后中故曰顔子之与圣人相去一息孟子曰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大而化之之谓圣圣而不可知之之谓神【见尽心篇】顔子之徳可谓充实而有光辉矣所未至者守之也非化之也以其好学之心假之以年则不日而化矣故仲尼曰不幸短命死矣盖伤其不得至于圣人也所谓化之者入于神而自然不思而得不勉而中之谓也孔子曰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是也或曰圣人生而知之者也今谓可学而至其有稽乎曰然曰尧舜性之也汤武反之也性之者生而知之者也仄之者学而知之者也又曰孔子生而知也孟子则学而知也后人不达以谓圣本生知非学可至而为学之道遂失不求诸已而求诸外以博闻彊记巧文丽辞为工荣华其言鲜有至于道者则今之学与顔子所好异矣
尽性上【此篇论内外之道同出于性】 张文潜
一言而尽天下之道者性而已夫道之在万物虽泮散殊别无所往而不得然其归有二而已自内而本之者为圣人之神故凡大至于参天地广至于赞化育祸福大故也而不得荡其和死生至变也而不得干其常所以极天下之髙明而寂然不动以待万物之至者皆道之在内者也自外而致用者为王者之事故凡观变以应天下之动而利用以成天下之务大之为礼乐小之为政刑所以鼓众动民出而与一世同患无所感而不通盛徳大业待之以立者皆道之在外者也呜呼道则广矣大矣然不在外则必在内不在己则必在物所谓道者不外是矣且天下之道不过于内外而内外之道其初曷出哉凡在内者乃吾之所受于天而虚静明达无所待于外者所谓喜怒哀乐之未发者【记中庸喜怒哀乐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凡在外者取吾所受于天者而显诸形名事物之际与物两得而布之天下取诸心而施诸事本乎天而成乎人动于无为而着于有形使天下万物防其利所谓喜怒哀乐发而中节者也故内外之道虽殊而同出于吾性故两言而尽天下之道者曰内外一言而尽内外之道曰性而已然则天下之物未有逃于吾性之表则吾性者尽天下之能事者也圣人之所以为圣人者岂能强其性之所无而附益其所不足哉然尽其性之所受于天者而无有闇蔽不照之累天下全受于我者全得之而已矣故能尽已之性则能尽天下之道能尽天下之道而后为圣人自圣人而下之至于庶人其别盖多矣彼其为是大小之辨者亦岂有他哉其于性也所见有广狭故其为徳也所立有小大性犹山也自圣人至于庶人登山者也或蹈其半或止其下而其强立者出入上下无所不至陟焉而穷其髙降焉而极其深尽一山之视而无不至之处故无不至者圣人也或蹈其半或止其下者贤否之别也均是性也因其所见而为圣贤之别均是山也因其所止而知强弱之异故人之缮性也有不求而性之于人也无不足人之登山也有不尽而山之于人也无不与子思曰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记中庸云】故道出于性教出于道一得吾性而道与教举矣
尽性论下【此论圣人尽已之性趍善避恶两极其至】
孟子曰万物皆备于我矣呜呼此性之説也盖孟子尝以谓性善矣【孟告子上人性之善也犹水之就下也人无有不善水无有不下云云】夫善者万物之一也万物皆备于我则我之所受于天者独善矣乎故吾知孟子为性善之説其有救乎当世之变而非性之至论也扬子曰善恶混【修身篇人之性也善恶混修其善则为善人修其恶则为恶人】扬子之论出于万物皆备于我者也然则尽已之性而为圣人则圣人之于性岂有兼受其恶者哉是不然圣人之于圣其智足以知之者无不尽矣凡性之可以为善者圣人者达之无不至其极凡性之可以为恶者圣人察之无不极其微于是乎有学焉开其所由达之途使趋者必至其极而无蔽阏于前治其所能察之隙使避而逺者必尽其微而无有铄夺陷溺之累故能尽性之大体则趋善而逺过也两皆至其极故善之在我者无不举恶之在我者无不去自圣人而下之至于庶人自上智而下之而为下愚所以为贤否之殊者亦计夫所趋之善有浅深所避之恶有小大之殊者岂有他哉其于性也所见有全有不全故也昔者顔子之于孔子盖仰之弥髙钻之弥坚【语子罕顔渊喟然叹曰仰之弥髙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然在后】夫髙与坚也凡人之性举有之也孔子至焉而顔子之力几疲于是矣是何也孔子得其善之授于天者尽而顔子得之也有不至者矣夫子之门人自子路子贡之徒皆尝有不善于其身赐之货殖【语十一赐不受命而货殖焉亿则屡中】由之兼人【同上公西华曰由也问闻斯行诸子曰有父兄在子曰由也兼人故退之】是也二人者盖终身而不知止而顔子之于不善也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也【易系辞子曰顔氏之子其殆庶几乎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也】夫顔子之于子路子贡其性之质一也然其于不善也逺之者至于未尝复行而不改者至于终身何也岂顔子逺其恶之授于天者尽而由也赐也有不尽者矣譬之毉也不尽知天下之善恶则其治疾也有所遗毒石恶草知之不周则其于逺害也必有所不尽故良毉尽天下善恶之药而圣人尽吾身善恶之性夫性所至有浅深所尽有广狭而人之才能自是别矣
十先生奥论注后集巻一
钦定四库全书
十先生奥论注后集巻二
歴代论 胡 寅秦【此篇论秦取天下由先破韩魏然亦本得人之力】
昔秦皇帝以少年英鋭之气蹷六国而夷之首絷韩王继削赵壤元戎横击而大梁不守武旅前趋而夀春以平辽东之地入我版图临淄之积归我王府【并见史秦本纪】于是郡邑海内称帝而治【史始皇二十六年采上古帝位号号曰皇帝】后世见其举兵之尅而取乱之易也皆曰秦皇帝善将将而王李防白善将兵【王翦李牧防恬 白起四人皆秦将】故能取天下嗟夫是未究其本也且山东诸侯六国地皆千乗而足以争衡天下【贾谊过秦论当此之时齐有孟尝赵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此四君者约纵离横兼韩魏燕赵宋卫 中山之泉于是六国之士云云尝以十倍之地百万之众叩闗而攻】【秦秦人开闗延敌九国之师逡廵而不敢进】独秦皇帝优游谈笑以一敌六席巻而吞之【同上始皇奋六世之余烈振长防而驭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是岂一朝夕之故哉盖秦之先君皆侈然有并吞八荒之心而其大臣谋主亦皆为异世计【过秦论秦孝公据殽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固守而窥周室有席巻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呑八荒之心当是时也商君佐之内立法度务耕织修守战之备外连衡而鬬诸侯】自缪公以来威权形势常雄诸侯【太史公曰自缪公以来至于秦王二十余世常为诸侯雄】精兵鋭师左萦右朴势如摧枯往必縻溃东征遣某军西击用某将今年围某邑明年下某城而衡人又以其威棱恐愒于外于是六国之君寒心破胆求成请媾之不暇媮一时之安而恬后日之毒出有尽之地而充无已之求不爱膏腴沃壤以资奉之【孝公既没惠文武昭襄蒙故业因遗策南取汉中西举巴蜀东割膏腴之地收要害之郡诸侯恐惧防盟而谋弱秦不爱珍器重寳肥饶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纵缔交相与为一】方献名都复効大邑盟载伊始弓矢未櫜而关西之师又出于函谷矣夫惟诸侯之地日瘠秦地日肥则诸侯之势益弱而秦势愈彊矣譬如假贼以兵惠盗以粮必产后害是以数世之后始皇帝得以拱手而取之也【贾谊过秦论于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尝以天下地图按之韩魏之地南蔽诸国秦人破之不先则安能过都越国而致讨于人乎不据要害不散从约以彊我而孤敌则安能图大事乎是故加兵全魏取城六十使魏人震慴则穰侯之为也【史穰侯传穰侯为秦将攻魏魏献河东河西取城六十】决羊肠之险塞太行之道切切然收韩是谋则范雎之为也【史范雎曰今夫韩魏中国之处而天下之枢也王其欲伯必亲中国以为天下枢以盛楚赵楚赵附则齐必事秦齐附而韩魏因可虏也昭王乃拜范雎为客卿谋兵事且欲发使于韩云云郦食其曰塞成臯之险杜太行之道以示诸侯形制之势】大筑兾阙迁都咸阳使秦人据河山之险以制诸侯死命则衞鞅之为也【史商君传以鞅为大良造将兵围魏安邑降之居三年筑兾阙宫庭于咸阳秦自雍徙都之太史公曰秦地被山带河以为固四塞之国也】游説列国散从解约使秦人得出甲而驰骛于外则张仪之为也【史张仪游説诸侯云云苏秦已説赵王而得相约从亲恐秦之攻诸侯败约后负念莫可使用于秦者乃使人激感张仪云云张仪得见秦惠王惠王以为客卿与谋伐诸侯】微此二三子逆去其害而先置其利则始皇帝之君臣欲以一旦取天下可乎嗟夫祖龙之君【史始皇纪使者从关东夜过华阴平舒道有人持璧遮使者曰为吾遗滈池君因言曰今年祖龙死因忽不见置其璧去使者奉璧具以闻始皇曰祖龙者人之先也使御府视璧乃二十八年行渡江所沈玉也】因前世以有天下而躬自壤之甫十有四嵗而咸阳遂亡其淫虐侈丽之迹先儒言之详矣自过秦而下【前贾谊作过秦论】若仲舒谷永严安徐乐吾丘主父刘向扬雄蒯通伍被晁错释之邹阳贾山终军之俦皆尝伸笔舌而数其罪愚不复论
西汉上【此篇论髙祖短于处事长于聴言】
髙祖短于处事而长于聴言【班彪王命论髙祖知人善任使以信诚好谋达于聴受见善如不及从谏如顺流】故能仗劒三尺奋起徒步以有天下【本纪吾以布衣提三尺取天下此非天命乎】寻其处纷乱之际猷为经画鲜不倒行逆施之几败大事赖佐命之臣反覆辨正开其如此禁其若彼髙祖释然于心跃而从之【汉王与鄜食其谋桡楚权欲立六国后汉王令刻印张良来谒汉王方食以告良良请借前箸以筹之汉王辍食吐哺骂曰竖儒几败乃公事令趣销印】是以事无困废之旤不然天下非髙祖有也尝读楚汉之书私怪髙祖之失谋其大有六而其他尚多有之始其南阳之胜遽欲引兵而西不有留侯之谋则宛击其后秦邀其前危孰甚耶【本纪秦三年六月与南阳守齮战犨东破之略南阳郡南阳守走保城守宛沛公引兵过而西张良谏曰沛公虽欲急入关秦兵尚众距险今不下宛宛从后击彊秦在前此危道也于是沛公乃夜引军从他道还】蓝田之捷西入咸阳遽欲止宫休舍不有樊哙之谋则蛊于声色沮桡军气害孰甚耶【沛公引兵击秦军大破之蓝田南遂至蓝田乂战其比秦兵大败遂西入咸阳欲止宫休舍樊哙张良諌乃封秦重寳财物府库复军霸上】刻印苴茅封六国后非闻八不可之谋则贤臣四分勍敌并起长乱必矣【汉王欲立六国后趣刻印具以郦生计告良良曰昔汤武伐桀纣封其后者度能制其死命也今陛下能制项籍死命乎其不可一矣武王入殷表商容闾式箕子门封比干墓今陛下能乎其不可二矣发钜桥之粟散鹿台之财以赐贫穷今陛下能乎其不可三矣殷事已毕偃苹为轩倒载干戈示不复用今陛下能乎其不可四矣休马华山之阳示无所为今陛下能乎其不可五矣放牛桃林之野天下不复输积今陛下能乎其不可六矣且夫天下游士离亲戚弃坟墓去故旧从陛下者但日夜望咫尺之地今乃立六国后是无复立者游士各归事其主陛下与谁取天下乎其不可七矣且楚唯无彊六国复桡而从之陛下焉得而臣之其不可八矣诚用此谋陛下事去矣汉王令趣销印】既入武关遂欲击秦峣关之军非闻旗帜为疑兵之谋则以少犯众兵力不敌覆师必矣【逐西攻武关入秦秦遣将将兵距峣关沛公欲击之张良曰秦兵尚强未可轻动愿先遣人并张旗帜于山上为疑兵使郦食其陆贾往説秦将防以利秦将果欲连和沛公果欲聴之张良曰不如因其怠解击之秦兵大败】项羽方彊迁之于南郑之僻反切齿而不行赖鄼侯陈屈申之説然后隠忍以图大也【羽自立为西楚霸王王梁楚地九郡都彭城背约更立沛公为汉王王巴蜀汉中四十一县都南郑汉王怨羽之背约欲攻之萧何諌乃止】项羽既弱分之以鸿沟之西乃束甲而欲去赖曲逆献养虎之説然后刚决以就功也【羽少助食尽乃与汉约中分天下割洪沟以西为汉以东为楚羽解而东而汉王欲西归张良陈平谏曰今汉有天下大半而诸侯皆附不因其几而遂取之所谓养虎自遗患也汉王从之】乡使当此机防之际髙祖率情而径行则天下之势何如耶由是知髙祖明于见机而精于料敌者独能广寛兼聴以佐裁决耳于时好善如不及从谏若转圜【梅福传云】下至贩缯屠狗狂生戍卒之计皆取而用之【灌婴雎阳贩缯者也樊哙以屠狗为事后班彪论曰举韩信于行陈收陈平于亡命英雄陈力羣策毕举云云】是以能从容闲暇而定帝业于五载间也【异姓诸侯王表汉亡尺土之阶繇一劒之任五载而成帝业】且秦之末涂天下云扰陈胜呉广举陈武臣张耳举赵田儋举齐景驷举郢周市举魏韩广举燕豪杰矫据都邑相望及夫僣伪之国以次勦灭而衡行天下独一项羽耳彼以盖世之材仗全楚之势噫呜咄嗟则三军之士披却而不振【羽令壮士挑战汉有善骑射曰楼烦楚挑战三合楼烦辄射杀之羽大怒自被甲持防挑战楼烦欲射羽瞠目叱之楼烦目不能视手不能发走还入壁不敢复出】大小七十余战未尝败北可谓难敌矣然髙祖率困之于垓下而戮之于东城者固天时亦人谋也【羽壁垓下军少食尽汉率诸侯兵围之数重夜直溃围南出汉追及之羽复引而东至东城追者数千自度不得脱谓其骑曰吾起兵至今八嵗矣身七十余战所当者破所击者服未尝败北遂伯有天下然卒困于此此天亡我非战之罪也乃自刭】嗟夫我屈羣防以为禆助【扬重黎篇汉屈羣策羣策屈羣力】而彼亦能用众谋则雌雄之势未能安决【羽乃使人谓汉王曰天下匃匃徒以吾两人愿与王挑战决雌雄母徒苦天下父子为也】惟其我能资诸人而彼憞羣策以自屈是以有兴亡之异也要之西汉之兴本聴言而已矣
西汉下【此篇论西汉之亡在于外戚之擅权】
人君有天下而未知治乱得失之机胡不取前世之已事观焉某事果利乎循而行之某事果害乎矫而变之庶防可以逺祸乱基太平也今夫天子以一身而制天下者以有权利也惟利可以役人权可以制人是以不出殿陛而天下惟吾之聴苟不能谨惜名器而轻以假人【孔子曰惟器与名不可以假人】倒持太阿【梅福传秦倒持太阿授楚其柄】授人镡柄则晚节末路抱持虚器而威势下移矣又况外戚之伦少不知学狃富贵之居则志易以僣挟禁掖之势则权易以专其始盗天子之威福为予夺以刼持天下天下既侧目而畏之则还以恐愒于上而邀望大利矣君人者奈何不加抑逺而使之立朝乎西汉之业以外戚亡议者过成哀之君纵不能逺取前世事以为规鉴胡不以祖宗之得失耳目未逺者观之乎始文帝以后弟窦广国贤有行欲相之既而曰恐天下以吾私广国卒拜申屠嘉【嘉本传文帝以后弟窦广国贤有行欲相之曰恐天下以吾私广国乃以御史大夫嘉为丞相】元帝以冯野王行能第一欲用为御史大夫既而曰后世必谓我私后宫卒用张谭【元帝时御史大夫李延夀卒在位多举野王功能第一 曰吾用野王为三公后世必谓我私后宫亲属以野王为比乃下诏以太子少傅张谭为御史大夫野王乃叹曰人皆以女宠贵我兄弟独以贱】是二帝者矫私徇公若此其蚤也遏絶外戚之乱若此甚也继其后者若之何不循而行乎异时吕氏盗朝产禄肆乱不有太尉主兵而北军助顺则海内危矣【髙后纪将军禄相国产颛兵秉政自知背髙皇帝约恐为大臣诸侯王所诛因谋有乱大尉勃与丞相平谋勃入北军不得入乃令纪通持节矫内勃北军勃复令郦寄説禄以兵授大尉勃勃入军门行令军中曰为吕氏右袒为刘氏左袒军皆左袒勃遂将北军产不知禄已去北军入未央宫欲为乱殿门弗内勃逐产杀之悉捕诸吕皆斩之】霍氏继起禹山专制肆行非度阴有异谋非宣皇帝毅然加兵则宗庙恐矣【霍光传宣帝始立立微时许妃为皇后光夫人显爱小女成君欲贵之私使乳毉淳于衍毒药杀许后因劝光内成君代立为后光薨后语稍泄于是上始闻之而未察更以禹为大司马冠小冠亡印绶罢其右将军屯兵显及禹山云自见日侵削数相对啼泣自怨于是始有邪谋矣防事发觉云山明友自杀显禹广汉等捕得禹要斩显及诸女昆弟皆弃市】彼二氏者柄朝未防而产害己若此继其后者若之何不矫而变乎悲夫建始以后【建始成帝年号】政柄旁落归于王氏五侯羣弟更迭弄权【河平二年上悉封舅谭为平阿侯商成都侯立红阳侯根曲阳侯逢时髙平侯五人同日封故世谓之五侯】威势翕习青紫充满【王氏子弟皆卿大夫侍中诸曹分据执官满朝廷】排摈宗室孤弱公辅诛戮亡忌击防不请【大将军王凤用事上遂谦让无所颛左右常荐光禄大夫刘向少子歆通达有异材上説之欲以为中常侍左右皆曰未晓大将军上于是语凤凤以为不可乃止其见惮如此】而当时之君琐琐碌碌曾不敢举手开喙以预天下事自王章以直言诛【王商传直臣王章讼商忠直言凤专权凤竟以法诛章】刘向以正諌黜【向本传时政由王氏出向极諌曰今王氏一姓乗朱轮华毂者二十三人青紫貂蝉充益幄内鱼鳞左右大将军秉事用权五侯骄奢行汗而寄治身私而托公筦执 枢机朋党比周兄弟据重宗族盘互】而忠谠之士巻舌矣杜钦谷永之朋方且逆望风防揄扬賛颂【并见本传】而张禹孔光共为持计不肯吐忠于上【并见本传】由是汉室雕弱不振至于贼莽则大事去矣【孝平之世政自莽出至乎变异见于上民怨于下莽亦不能文也】彼且文饰休符招致琛赆作为石匮大诰之书以愚弄天下【莽本传羣臣乃盛陈莽功徳致周成白雉之瑞千载同符宜赐号曰安汉公平帝崩莽自谓威徳日盛遂谋即真之事梓潼人哀章见莽居摄即作铜匮为两检署其一曰天帝行玺金匮图其一署曰赤帝行玺言王莽为真天子】则汉其不亡得乎噫自古天下败于外家者惟汉与周然隋文帝东平全齐而西破巴蜀五王奸谋同日擿发则于宇文氏不为无功【杨安之女为周宣帝妃坚以元舅辅政有功于国卒受周禅是为隋文帝】方之安汉可异日谈也【王莾号安汉公】
东汉上【此篇论光武明于料敌而长于用人】
世祖皇帝单车匹马崛起闾巷东西诛戮以复汉室而君海内议者皆曰新室苛政民困水火于时豪杰之士有能倡义大呼拯援焚溺则耄倪逺近摄祍而从之矣故建武之业捷如覆掌嗟乎是不然彼公孙述据巴蜀隗季孟窃陇右彭宠张步之徒纷纷而起【并本传】皆有戡乱之名胡为卒败涂地耶议者又曰西京之民涵休于汉氏之渥泽久矣自奸臣擅命僣伪四作天下喁喁仰思汉徳故南阳诸刘易以集事嗟乎是又不然刘永起雎阳盆子窥中原皆丰沛之胄而终死人手【并见本传】天水之豪【隗嚣闻莽败谋起兵应汉称汉复元年据天水】邯郸之盗【王郎以为河北有天子气诈称成帝子子舆赵缪王子林率车骑数百入邯郸立郎为天子汉兵拔邯郸斩之】皆假托宗籍以诋欺天下而何为竟无成也从是论之则光武之兴智谋英畧必有加人者矣盖光武明于料敌而长于用人是以豪杰之士不能与之竞鞭并进以角中原也然则明于料敌奈何曰筹之方寸之中逺料万里之外【光武赐窦融玺书既至河西咸惊以为天子明见万里之外】揣微射隠无不如目击者若乃遣朱祐以讨秦丰诿耿纯以袭刘杨任侯进以要赤眉之众【并见本传刘盆子传樊崇起兵于莒恐其众兵与莽兵乱乃皆朱其眉以相识别由是号赤眉】皆逆料事情而授以成筭策其必胜已而果胜也呉汉之讨蜀与刘尚异营邓隆之救蓟与朱浮别垒【并见本传及光武纪】救援阻隔而无以济师策其必败已而果败也夫是之谓善料敌而长于用人奈何曰收集以广其来委任以课其功存抚以激其忠敦奨以厉其气若乃设坛场以拜马武【见本传】脱左骖以遗贾复【本传王莽末时下江新市呉越复起聚众数百人复北渡河光武召见竒之署复破虏将军督盗贼复马羸光武解左骖以赐之】挥绶以赐李忠【本传忠遂与任光同奉世祖世祖自解所佩绶以带忠因从攻下属县】解衣以衣来歙【见本传】明之至矣冦恂之守河内【冦恂文武备足有牧人御众之才乃拜为河内太守谓恂曰昔髙祖留萧何镇关中吾今委公以河内】冯异之定关中【本传异朝京师引见帝谓公卿曰是我起兵时主薄也为吾披荆棘定关中】耿弇建策之功【本传帝谓弇曰将军前在南阳建此大防常以为落落难合有志者事竟成也】王霸渡河之役【本传王郎起光武令霸至市中募人将以击郎光武即南驰至虖沱河吏还白河水流澌无船不可济官属大惧光武令霸往视之霸诡曰氷坚可度遂前北至河河冰亦合未毕数骑而冰解光武谓霸曰安吾众得济免者卿之力也】皆谆谆然称扬褒美以慰功臣之心而作将士之气卒之授钺四七有翼扶王运之功焉【马武传论中兴二十八将前世以为上应二十八宿又张平子东京赋世祖龙飞白水凤翔参墟授钺四七共工是除】夫是之谓善用人也盖善用人矣虽短于料敌亦可取天下髙祖是也乃若一身而兼有之则光武之兴晚矣
东汉下【此篇论人重名义而其业壊于宦官之乱】
人君收集忠贤环布列位养其刚气而厉其伟节使之正色立朝奋不避死则虽有奸臣决不能肆志于天下何者狡诈之谋一有暴露则正士愤疾戮力而攻之矣夫惟佥壬攅朝击去君子圜视前后无复顾忌然后争逞误国之计而图其私也在昔东汉之世人重名义仕于朝者类皆慷慨忠勇芥视爵位而喜于婴小人之锋学于时者亦能品覈公卿崇论闳议而敦尚名节一有异此则芸夫孺子献讥而腾笑矣观夫孝和以后主势陵弱前有窦宪擅朝【和帝即祚幼弱而窦宪兄弟专緫权威内外臣僚莫由亲接所与居者惟阉宦而已】后有梁冀用事【梁防立质帝又潜行鹤杀帝复立桓帝专擅威柄凶恣日积百僚侧目莫敢违命天子恭已而不得有所亲豫】手握王爵躬盗天宪【宦者传序句】呼吸指挥可以贫富生死天下而士于此时终不肯俛意屈节少有承顺而程奏显言条疏其罪者何多也若乐恢何敞丁鸿袁安李恂伯鱼之伦固尝诋摧于窦【并各见本传】而张纲杜乔黄琼延笃周勰陈之朋固尝沮抑于梁矣【并各见本传】是以彊梁之凶禠气而不敢动不然天下无汉岂待建安之末哉彼阉人腐夫五邪曹赵之辈【中常侍单超徐璜具瑗左悺唐衡共诛梁冀五人同日封侯其后转横云云桓帝纪论五邪肆虐流衍四方曹节与赵封并见宦者传】既以目见前日之事矣将播虐于天下而逞已之所欲为窃计以谓孱昏之君固可愚弄于掌股之上而不足畏有能奋臂以抟我者独四方忠义之士尔于是假手于牢修借交于朱并【前见本注】厚诬名贤指为钩党【灵帝建宁二年侯览讽有司奏李膺等皆为钩党之狱死者百余人诸附从者锢及五属制诏州郡大举钩党于是天下豪杰及儒学行义者一切结为党人】欲一网而去之若李膺杜宻范滂张俭之流不能以身免而其他死徙废禁六七百人不既多乎【侯览怨张俭尤甚览郷人朱并素佞邪为俭所弃承览意指上书告俭与同乡二十四人别相署号共为部党图危社稷而俭为之魁大长秋曹节因此讽有司奏诸钩党者故司空虞放及李膺杜宻朱防荀昱翟超刘儒范滂等请下州考治】党锢之旤渉七十载寃滥之气上通于天不既久乎【李膺等百余人皆死狱中自此结为怨隙者因相陷害睚眦之忿滥入党中乂州郡承防或有未尝交关亦罗祸毒其死徙废禁者六七百人凡党事始自甘陵汝南成于李膺张俭海内涂炭二十余年】由是贤人君子无复居朝而阉寺之势日以翕习回天独坐之謡哗于民间【单超传徐璜具瑗左悺唐衡四侯转横天下为之语曰左囘天具独坐徐卧虎唐两墯】私窃威权公取货赂豪奢刻虐无不为矣其后陈蕃窦武击之而见诛【陈蕃谓窦武曰曹节王甫等自先帝时操弄国权今不谋之后必难图武深然之武白太后诛曹节等太后犹豫未忍而曹节脇尚书作诏板拜王甫为黄门令收捕武等武不受诏执蕃送北寺狱杀之武自杀】何进王允谋之而不胜【何进拜大将军与袁绍谋诛宦官进召王允与谋进后为张让所斩】汉室于是大壊嗟夫东汉中叶邪不胜正故乱而不亡及其末涂正不胜邪由是逐鹿之人叩关而至矣【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后之君能戒于此不使奸邪得志而君子道长诚天下之福也
曹魏【此篇论武帝不知人之过】
人君无敏识精鉴以照知人材而疑其可信信其可疑甚大患也昔者魏武帝东西征讨艰苦百战而老身于锋镝之间其规为志意将以合天下也而三方终不平将以传后嗣也而胙国者止五世而已矣窃尝诵其书而追攻其失不知人之过也今夫刘备割据于当年而司马仲达之子孙簒夺于后世皆旤魏者也而详观其实乃武帝之自取何者备之困于袁吕而来奔也帝固策其英雄与已敌也【刘备与袁术相持经月吕布出兵攻备备败走归曹公曹公厚遇之从容谓备曰今天下英雄惟使君与操耳本初之徒不足数也】程昱郭嘉固尝称有雄才不肯为人下矣其亦宜先虑而早图之以絶后害奈何恬不控制而又纵之乎【吕布袭刘备备来奔程昱説公曰观刘备有雄才而甚得众心终不为人下不如早图之公曰方今收英雄时也杀一人而失天下之心不可又刘备来奔或谓备有英雄志今不早图后必为患太祖以问郭嘉嘉曰今备有英雄名以穷归已而害之是以害贤为名则智士将自疑囘心择主公谁与定天下太祖笑曰君得之矣】司马仲达数以智谋禆賛大业帝固察其有雄豪志矣然惑于临履刍牧之伪披懐而信之熟视其狐媚之谋纵观其狼顾之相而恬不屑意【晋宣帝纪魏武察帝有雄豪志闻有狼顾相欲验之乃召使前有令反顾面正向后而身不动因谓太子丕曰司马懿非人臣也必预尔家事】是以基宇为蜀侵而国祚为晋夺皆自取之也至于杨修有射隠之才【本传序云】季珪有料敌之智【崔琰字季珪见本传】荀彧孔融之贤郭嘉桓邵之杰【并见本传】皆可付以机要而仰其成绩者也返嫉其胜已无故而毙之谋臣伤心壮士挫气由是英伟倜傥之辈褁足而不敢向宛洛矣呜呼于奸猾则可疑而信于英彦则可信而疑无乃左乎昔慕容垂仕于苻坚而阴有异志王猛苻融策其必叛而坚弗之察【慕容垂奔秦初秦王坚阴有图燕之志惮垂威名不敢发及闻垂至大喜王猛言于坚曰慕容垂父子譬如龙虎非可驯之物若借以风云将不可复制不如早除之坚曰吾方收揽英雄奈何杀之乃以垂为冠军将军】其后淮淝之归请巡抚燕岱而坚纵之遂猖獗不可制矣【慕容垂传坚之败于淮南也垂军独全坚以千余骑奔垂垂世子容劝垂防坚垂弗从坚至渑池垂请至邺展拜陵墓因张国威刑以安戎狄坚许之权翼谏曰垂犹鹰也饥则附人饱便髙飞遇风云之防必有凌霄之志惟宜急其覊绊不可任其所欲坚不从未几垂果叛】魏祖之遣刘备其失类此也萧道成仕宋明帝察其非人臣相又以謡防知其必享天下【南齐本纪髙帝姓萧名道成宋以帝为假冠军将军加都督五州明帝嫌帝非人臣相而人间流言帝当为天子】然而因循退怯不能早为之虑其后竟以代宋魏武之贷仲达其失类此也若曰徳仲逹皆天所賛而非人力所能制则愚不之知矣傥曰天道逺人道迩【左昭十八年子产曰云云】姑以人事而揆得失则魏祖岂容无失哉
蜀【此篇论三杰优劣关张不及诸葛之功】
或问汉髙祖得三杰为辅故能芟夷逋秽亟定大业【髙祖曰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填国家抚百姓给饷饟不絶粮道吾不如萧何连百万之众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三者皆人杰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也】唐明皇得三杰为臣故能兴起太平比隆贞观【宋璟为右相张説为左相源乾曜为太子少傅同日拜有诏太官设馔太常奏乐防百官尚书省东堂宗赋三杰诗自冩以赐】徳之兴亦有三杰以筦戎旅【傅斡曰刘备寛仁有度能得人死力诸葛亮达治知变正而有谋而为之相关张二人勇而有义皆万人之敌而为之将此三者皆人杰也以备之畧三杰佐之何为不济】而讫不能取呉魏以合天下贤者亦无益于国乎曰否不然也当西汉之初所与争天下者项氏也彼方妬贤嫉能信用间谋【髙祖纪上曰吾所以有天下者何项氏之所以失天下者何髙起王陵对曰项氏妬贤嫉能有功者害之贤者疑之战胜而不与人功得地而不与人利此其所以失天下也上曰云云项羽有一范増而不能用此所以为我禽也】而髙皇帝得萧张韩信以为禆助则其兴晚矣【见上注】唐之开元四海混一彊梁之凶禠气而未敢动明皇帝得宋璟张説乾曜以粉泽王化则其治冝矣【见旧史本纪】先主之兴孤立一隅西有孟徳宅许洛之胜【曹操字孟徳】东有仲谋据扬越之广【孙权字仲谋】挟天子以刼天下则不如曹【见诸葛亮传】训齐武备揣料敌情则不如孙【见呉主传】彼且披懐虚已收集贤智而虎臣彪将交至层出乐为之用蜀于此时虽得三杰以救纷乱尚未克制胜况所用三杰者未必皆人杰乎嗟乎傅干以孔明关张为蜀三杰以愚观之是独一杰耳方先主之未遇孔明也小战辄殱大战辄北身居袁吕掌握中者数矣【蜀志袁术来攻先主先主拒之于盱眙淮阴先主与术相持经月吕布乘虚袭下邳虏先主妻子先主求和于吕布布还其妻子先主遣关侯守下邳还小沛复合兵得万余人吕布恶之自出兵攻先主先主败走归曹公】一朝卧龙起而佐之教以跨有荆畧取益部以据要害【诸葛亮传徐庶谓先主曰诸葛孔明者卧龙也将军岂愿见之乎由是先主遂诣亮凡三往乃见因屏主曰汉室倾頽奸臣窃命计将安出亮荅曰云云荆州用武之国而其主不能守此殆天所以资将军将军岂有意乎益州险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地髙祖因之以成帝业若跨有荆益保其岩阻天下有变则命一上将将荆州之军以逮宛洛将军身率益州之众出于秦川则霸业可成】于是吞刘璋之国兼刘琮之众而基宇定矣【曹公南征防表卒子琮代立遣使请降主主乃将其众去过襄阳诸葛亮説先主攻琮荆州可有先主曰吾不忍也云云益州牧刘璋勑关戌诸将文书勿复关通先主先主大怒进围成都璋出降】赤壁之战【孙权遣周瑜程普等水军数万与先主并力与曹公战于赤壁大破之焚其舟船羣下推先主为荆州牧】渡泸之役【诸葛亮传率诸军北驻汉中临发上疏云云五月渡泸深入不毛】皆能集一时之俊功以广疆宇已而龙骧虎视有饮马河洛之志【呉鸿胪张俨作黙记论亮长驱祁山有饮马河洛之志】真可谓一世豪杰而懔懔乎管乐之上矣【诸葛亮每自比于管仲乐毅】乃若关云长张益徳虽曰万人敌而程昱辈竒之【张飞雄壮威猛亚于关侯魏谋臣程昱等咸称关张万人之敌】然功业之着见者盖鲜耳虽尝督军败于禁【先主为汉中王拜云长为前将军率攻曹仁于樊曹公遣于禁助仁秋大霖雨汉水泛溢禁所督七军皆没禁降云长威震华夏】横矛挫曹公【曹公入荆州先主奔江南曹公追之先主闻曹公卒至弃妻子走使飞将二十骑拒后飞据水防桥瞠目横矛曰身是张益徳也可束共决死敌皆无敢近者故遂得免】然皆勇有余而智不足者又况骄士大夫而弗恤小人躬速旤之道而身以僇没谓之人杰可乎然则﨑岖万里之蜀不能合呉魏以取天下非不幸也当天下分裂之时雄杰并起以智鬬智则智有时穷以力角力则力有时屈惟能兼众智屈羣力者得天下矣先主寛恤洪毅有英雄之防惜其贤佐止一孔明而其余爪牙腹心之寄类皆亡以逾人是以老于兵革而志卒不就西陵之败饮恨而死悲夫
隋【此篇论废立太子之失】
髙祖靖三方之难【本纪周徳将尽祸难频兴宗戚奸囘咸将窃发顾曕宫阙将图宗社藩维连率逆乱相寻揺荡三方王受天明命除羣凶于城社廓妖氛于逺服】破五王之谋【赵王招陈王纯越王达代王盛滕王逌并至于长安云云雍州牧毕王贤及赵陈等五王以天下之望归于髙祖因谋作乱髙祖执贤斩之寝赵王等之罪因诏五王劒履上殿入朝不趍用安其心】南国归降北国逊避东隅西裔悉禀正朔【史臣曰楼船南迈则金陵失险骠骑北指则单于欵塞职方所载并入疆理禹贡所图咸受正朔】而君子不以为功日晏坐朝亲揽吏事登秀髦纳忠谠训兵农协礼乐【并见本纪】而君子不以为治何者不能长虑却顾为扶持长久计顾轻以天下授之庸弱则治虽定功虽成其乱与亡无日矣今夫太子天下本本一揺天下震动奈何轻喜怒而妄与夺耶昔者子戏僭立鲁国乱【史鲁世家武公九年与长子括少子戏西朝周宣王宣王爱戏欲立为鲁太子周之樊仲甫谏宣王曰废长立少不顺不顺必犯王命犯王命必诛之云云弗听卒立戏是为懿公括之子伯御与鲁人攻弑懿公】子荼继统齐祚衰【左哀五年齐燕姬生子不成而死诸子鬻姒之子荼要诸大夫恐其为太子也言于公曰君之齿长矣未有太子若何公曰二三子间于忧虞则有疾疢亦姑谋乐何忧于无君公疾使国惠子髙昭子立荼寘羣公子于莱】申生放逐全晋弱【左荘二十有八年晋献公烝于齐姜生太子申生又娶二女于戎大戎狐姬生重耳小戎子生夷吾晋伐骊戎骊戎男女以骊姬归生奚齐其娣生卓子骊姬嬖欲立其子赂外嬖梁五与东关嬖五使言于公晋侯説之使太子居曲沃二五卒与骊姬谮羣公子而立奚齐至僖五年晋侯杀其世子申生】扶苏黜逺彊秦丧【史秦纪始皇崩于沙丘乃为书赐公子扶苏曰与丧防咸阳而葬赵髙乃与公子胡亥丞相斯谋破去始皇所封书赐扶苏者而更诈为丞相斯受遗诏立胡亥为太子赐扶苏死】未有储副之位骤废轻立而免于患者也乂况以不肖而易贤乎房陵王监抚二十年岐嶷端良无大过阙守成之良主也【房陵王勇髙祖受禅立为皇太子献皇后意有它故甚责望勇颇遣人伺察求勇罪过晋王知之弥自矫饰始构夺宗之计因引张衡定策遣褒公宇文述深交杨约令喻旨于越国公素既知意因盛言太子不才皇后遂遗素金遂有废立意】奈何听艶后萋斐之辞蔽狡童中伤之计【上注又史臣曰听哲妇之言惑邪臣之説溺宠废嫡托付失所灭父子之道开昆弟之隙】文致其罪正坐质责【杨素舞文巧诋锻链成狱勇由是遂败】当是时也元旻营救而无以敌张衡【左衞大将军五原公元旻谏曰废立大事天子无二言诏防若行后悔无及谗言罔极惟陛下察之上不荅】孝政辨明而无以胜杨素【文林郎杨孝政上书谏曰皇太子为小人所误宜加训诲不宜废黜上怒挞其背】于是降帝胄之贵而均之编列幽囚闭不翅贼雠而雅无恻隠之意【乃移勇于内史省立晋王广为皇太子仍以勇付之复囚于东宫】逮至晋王之罪显白上闻始大感悟悔不晚乎【髙祖寝疾于仁夀宫征皇太子入侍医药为奸乱宫闱事闻于髙祖抵牀曰枉废我儿因遣追勇未及发使髙祖暴崩】已而大业之君忲侈无度尽取秦皇汉武之迹而踵之【通鉴臣光曰炀帝以悖逆计谋坐承冨强之业志骄气溢慨然慕秦皇汉武之为人穷奢极欲兵连四夷政烦赋重盗贼蠭起云云】耗储偫于王门栁城之外【发淮扬民十余万开邗沟自山阳至扬子入江渠广四十步旁皆筑御道植以栁】顿师徒于阴山辽左之逺【史臣曰频出朔方二驾辽左海内骚然不聊生矣】宫洛阳渠通济狩扬越巡朔方斩刈民力输掠甚众四海之众叩心怨上【大业元年巡歴淮海观省风俗敕宇文礼与内史舍人封徳彛等营显仁宫南接皁间北跨洛滨发大江之南五岭汲北诸郡三百余万开通济渠云云车驾发榆林歴云史泝金河旌旗辎重千里不絶云云郡县竞务刻剥以充贡献民外为盗贼所掠内为贪吏所赋生计无遗加之饥馑无食】于是大盗焱起而无以抗之鹿游咸阳身死人手斯则付托不效所致也嗟夫开皇之盛文轨混一皆指日以俟太平而房乔父子以殽置嫡庶独知其将乱终如其言信标鉴通悟之士哉【文帝之克陈也天下皆以为将太平监察御史房彦谦私谓所亲曰主上忌刻而苛酷太子卑弱诸王擅权天下虽安方忧危乱其子龄亦宻言于彦谦曰主上以诈取天下诸子皆骄奢不仁必自相诛夷今虽承平其亡可翘足待】
十先生奥论注后集巻二
钦定四库全书
十先生奥论注后集巻三
汉晋论 张 栻汉髙帝【此篇论其胜楚者以名正义立故也】
惟仁义足以得天下之心三王是也髙帝之兴亦有合乎此是以能翦暴秦灭强项而卒基汉业方懐王遣将入闗诸老将固已谓沛公素寛大长者而心归之【本纪初懐 王与诸将约 先入定关中者王之懐王诸老将皆曰项羽为人慓悍祸贼不可遣独沛公素寛大长者卒不许羽而遣沛公】至于三章之约其所以得乎民者深矣此非其所谓仁者欤【本纪召诸县豪杰曰父老苦秦苛法久矣吾当王闗中与父老约法三章耳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余悉除去秦法吏民皆案堵如故】予每爱三老董公之言以为顺徳者昌逆徳者亡兵出无名事故不成名其为贼敌乃可服三军之众为义帝缟素声项羽之罪而讨之于是五十六万之师不谋而来从义之所感也【本纪汉王至雒阳新城三老董公遮説汉王曰臣闻顺徳者昌逆徳者亡兵出无名事故不成故曰明其为贼敌乃可服项羽为无道放杀其主三军之众为之素服以告之诸侯为此东伐四海之内莫不仰徳此三王之举也汉王曰善非夫子无所闻于是为义帝发丧发使告诸侯曰天下共立义帝北面事之今羽放杀义帝寡人亲为发丧兵皆缟素悉发关中兵收三河士南浮江汉以下愿从诸侯王击楚之杀义帝者】使斯时髙帝不入彭城置酒髙防率诸侯穷羽所至而诛之天下即定矣【本纪汉王刼五诸侯兵入彭城収羽美人货赂置酒髙防羽闻之以精兵三万人击汉军大战雎水上大破汉军】惜其诚意不笃不能遂收汤武之功然汉卒胜楚卒亡者良由于此名正义立故也董公盖深知其理故其言又曰仁不以勇义不以力【上注】自留侯而下陈谋虽多而皆未之及呜呼董公其一时之逸民欤
文帝【此篇论初政虽善奈无贤佐故不能追三代之盛】
文帝初政良有可观盖制事周宻为虑深逺恳恻之意有以得人之心三代而下亦未易多见也文帝以庶子居藩国入践大统知已之立为汉社稷非为已也故不敢以为已私【本纪孝文帝髙祖中子也母曰薄姬髙祖定代地立为代王髙后崩大臣迎代王王曰奉髙帝宗庙重事也寡人不足以称丞相平等皆曰臣等为宗庙社稷计不敢忽愿大王幸听遂即天子位】有司请建太子则先示博求贤圣之议而又推之于呉王淮南王有司请王诸子则先推诸兄之无后者而立之其辞气温润不迫其义诚足以感人也【本纪元年有司请早建太子诏曰云云今纵不能博求天下贤圣有徳之人而嬗天下焉而曰豫建太子是重吾不徳也谓天下何有司曰豫建太子所以重宗庙社稷不忘天下也上曰楚王季父也春秋髙阅天下之义理多矣呉王朕兄也淮南王弟也皆秉徳以陪朕岂为不豫哉有司固请曰子啓敦厚慈仁请建以为太子上乃许之】凡所以施惠于民者类非虚文皆有诚意存乎其间千载之下即事而察之不可掩也史于其编年曰帝既施惠天下诸侯四夷逺近驩洽乃修代来功【同上六月令郡国无米献施惠天下诸侯四夷驩洽乃修代来功】观诸此又可见其明先后之宜而不敢私已记史者亦可谓善发明矣其待夷狄盖亦有道以南越尉佗之强恣自髙帝犹难于服之而帝特施恩意遣使遗以一书而佗即自去帝制而下令国中称汉皇帝贤天子皇恐报书不敢慢予尝详味帝所与书则知忠信之可行于蛮貊如此书之首辞曰朕髙皇帝侧室之子也弃外奉北藩于代盖后世之待夷狄往往好为夸辞于是等皆在所盖覆矫饰以示之者也而帝一以其实告语之彼亦豪杰也见吾推诚如此则又安得不服故其报书首曰老夫故越吏也文帝不以髙帝侧室之子为讳则佗敢以越吏为歉哉若吾以骄辞盖之则彼必且慢以应我矣推此一端忠信可行于蛮貊可不信哉【南粤王赵佗秦二世时行南海尉事秦已灭陀自立为南粤武王髙帝已定天下释佗不诛遣陆贾立佗为南粤王与剖符通使使和辑百粤毋为南边害髙后时佗自尊号为南武帝发兵攻长沙边败县文帝初镇抚天下乃使陆贾赐佗书曰皇帝谨问南粤王甚苦心劳意朕髙皇帝侧室之子弃外奉北藩于代道里辽逺壅蔽朴愚未尝致书王之号为帝两帝并立亡一乘之使以通其道是争也争而不让仁者不为也愿与王分弃前患从今以来通使如故陆贾至南粤王恐乃顿首谢愿奉明诏长为藩臣于是下令国中曰吾闻两雄不俱立两贤不并世汉皇帝贤天子自今以来去帝制黄屋左纛因为书称蛮夷大长老夫臣佗昧死再拜上书皇帝陛下老夫故粤吏也云云今陛下幸哀怜复故号通使如故则老夫死骨不腐今改号不敢为帝矣】以文帝天资之美初政小心畏忌之时得道学之臣佐之治功之起岂不可追三代之余风惜其大臣不过绛灌申屠嘉之徒独有一贾谊为当时英俊而谊之身盖自多所可恨而卒亦不见庸也【贾谊传天子议以谊任公卿之位绛灌之属尽害之云云天子后亦疏之不用其议】故以帝之贤仅能为一时之小康无以垂法于后世于淮南薄昭之事未免陷于刑名之家衰世之事【淮南厉王长传长立为淮南王自以为最亲骄蹇数不奉法六年后所犯不轨制曰其赦长死罪废勿王处蜀严道卭邮不食而死又通鉴将军薄昭杀汉使者帝不忍加诛使公卿从之饮酒欲令自引分昭不肯使羣臣丧服往哭之乃自杀又前儒林序孝文本好刑名之言】至于即位嵗久怠肆亦萌新垣平之邪説故得以入之然终以其天资之髙旋即悟也【前郊祀志新垣平使人持玉杯献刻曰人主延夀所言昏诈下吏诛垣平】其终诏曰惟年之久长惧于不终【本纪十年帝崩遗诏曰朕既不敏常畏过行以羞先帝之遗徳惟年之久长惧于不终今乃幸以天年得复供养于髙庙】盖可见帝之能察乎此矣呜呼亦贤矣哉故予尤惜其诸臣之无以佐下风也
武帝【此篇论奢侈穷黩而不至于乱亡者有四事】
武帝奢侈穷黩之事与秦始皇相去何能尺寸然不至于乱亡者有四事焉髙帝寛大文景惠养其得民也深流泽渗漉未能遽泯【后王昌传论髙祖孝文之寛仁结于人心深矣前武帝赞文景务在养民】非若秦自商鞅以来根本已蹶民独迫于威而强服耳【前贾谊防商君遗礼义弃仁恩】此一也武帝所为每与六经戾夫岂真能尚儒者然犹表章六经聘召儒生【本纪赞表章六经又本纪遣使者安车蒲轮束帛加璧召鲁申公】稽古礼文之事未至荡然尽弃名教如秦所为【本赞文景稽古礼文之事犹多阙焉】此二也轮台之诏虽云已晚然详味其辞盖真知悔者诚意所动固足以囘天人之心而诏下之后不复萌前日之为思与民休息与卒死于行而不之悟者盖甚有间【西域渠犂传下诏陈既往之悔今请逺田轮台是扰劳天下非所以忧民也由是不复出军而封丞相车千秋为冨民侯以明休息思以富养民也】秦穆之誓圣人取其悔过列之于书【书秦誓往穆公陈戒背贤则危用贤则荣自誓攻前过之意又仡仡勇夫射御不违我尚不欲注自悔之至】予于轮台之诏每三复焉盖以为存亡之几所系耳此三也惟其能悔过也故自是之后侈欲之机息而清明之虑生是以能审于付托昭帝之初霍光当政述文景之事以培植本根【昭帝纪上疾病遂立昭帝为太子年八嵗以侍中奉车都尉霍光为大司马大将军受遗诏辅少主】于是兴利之源窒而惠泽复流有以祈天永命矣此四也以四者相胥而维持是以能永保其祚向使武帝老不知悔死于炽然利欲之中则决不能以善处其后虽使赖髙文景之泽以免其身旋即殆矣故予深有取于轮台之书以为存亡之几所系也然其能卒知悔者则以其平日犹知讲习六经之言听儒生之论至其力衰而意怠则善端有时而萌故耳然则其所以不至乱亡者岂偶然也哉
髙祖光武【此篇论创业守文各有所长】
髙祖洪模大略非光武所及也髙祖起匹夫提三尺取天下【本纪吾以布衣提三尺取天下此非天命乎】光武则以帝室之胄【后本纪髙祖九世孙也】因人心之思汉而复旧业其难易固有间矣而髙祖之对乃项籍亦盖世之豪也光武所与周旋者独张步隗嚣公孙述辈其去籍盖万万相逺矣至于韩信彭越之徒皆如泛驾之马实难驾御【武帝诏夫泛驾之马跅弛之士亦在御之而已】而尽在髙祖掌握之中指麾使令无不如意使光武有臣如此未必能用也然而创业之难光武固不及髙祖而至于光武之善守则复非髙祖所及也大抵髙祖天资极髙所不足者学耳【本纪不修文学而性明达】即位之后所以维持经理者类皆疎畧雄桀之气不能自敛卒至平城之辱【本纪上自将击韩王信于铜鞮信亡走匈奴上从晋阳连战乘胜逐北至平城为匈奴所围七日用陈平秘计得出】一时功臣处之不得其道往往赤族【韩信彭越黥布相继谋反夷三族】此则由其学不足之故也光武天资虽不逮髙祖而自其少时从诸生讲儒学谨行义故天下既定则知兵之不可不戢审黄石存包桑闭玉关以谢西域之质安南定北以为单于久逺之计【臧宫传论审黄石存包桑闭玉关以谢西域之质卑词厚币以礼匈奴之使】处置功臣假以爵宠而不使之任事卒保全其终始【马武传帝虽制御功臣而每能囘容宥其小失逺方贡珍甘必先徧赐列侯而大官无余有功辄增邑赏不任以吏职皆能保其福禄终无诛谴者又唐书李靖对太宗光武保全功臣贤于髙祖逺矣】凡此皆思虑缜宻要自儒学中来至于尊礼隠逸褒崇风节以振起士气【后逸民传光武侧席幽人卓茂传光武即位先访求卓茂封褒徳侯】后之人君尤未易及此非特髙祖也嗟乎以髙祖之天资使之知学为当务则汤武之圣亦岂不可至哉是尤可叹息也
光武一【此篇论保全功臣不使任职然于用人之道则有未尽】
光武之不用功臣为三公盖鉴髙帝之弊而欲保全之前史莫不以为美谈以予观之光武之保全功臣使皆得以福禄终身【前篇云】是固美矣然于用人之道则有未尽也【二十八将论议者多非光武不以功臣任职至使英姿茂绩委而勿用然原夫深啚逺筭固将有以焉尔】盖用人之道先以一説横于胷中则为私意非立贤无方之义矣髙祖之待功臣诚非也如韩彭黥布之徒虽有大功要皆天资小人在易之师开国承家小人勿用【易师卦云】盖于用师既终成功之后但当宠之以富贵而不可使之有国家而为政也髙帝正犯此义是以不能保功臣之终为光武者要当察吾大臣有如韩彭之徒者乎则当以是待之若光武之功臣则异于是至寇邓贾复则又识明而行修量洪而器逺以光武时所用之大臣论之若三子者类过之逺甚与共图政岂不可乎顾乃执一防之嫌废大公之义是反为私意而已矣抑光武之所责于大臣者特为吏事【唐马周传周曰光武不任功臣以吏事所以终全其世】大臣之职顾如是乎唯其不知大臣所当任之职故不知用大臣之道而独以吏事之督责为忧抑亦末矣方当乱定之后正宜登用贤才与共图纪纲以为垂世长久之计而但知吏事责三公【贾复传帝方以吏事责三公故功臣并不用】其贻谋之不竞亦宜矣
光武二【此篇论举遗逸以助成东京风俗之美】
光武鉴西都末世之弊故汲汲然崇尚风节而不忘遗逸之举亦可谓知所当务矣盖自三代而降在上者以爵禄而骄士在下者慕爵禄而求君故上日以亢而下日以委靡人君而能降心以求遗逸则是不敢以爵禄而骄其士反有求乎士之意则于克己养徳所助固不细矣况风俗委靡之中而见时君所尊礼延纳者乃在于恬退隠约之士岂不足以遏其奔竞之风而息其侥幸之意于风俗所助又不轻矣在光武时虽曰举遗逸然固有召而不能致致而不能用者【后逸民序光武侧席幽人求之若不及旌帛蒲车之所征贲相望于岩穴矣若薛方逢萌聘而不肯至严光周党王霸至而不能屈羣方咸遂志士懐仁斯固所谓举逸民天下归心者乎】而其流风余韵犹足以革西京之陋而起名节之俗则其为益固岂浅浅哉语曰举逸民天下之民归心焉盖不遗贤于隠逸则天下之贤才孰不归心贤才归之是天下之人举归之也岂非为治之总要乎然尝怪严子陵竟不为帝少屈何耶攷子陵之言论风旨亦非素隠行怪必欲长往而不返者彼与光武少而相从知其心度为最详也【严光传少与光武同游学】以谓光武欲为当时之治则当时之人才固足办之而无待乎已若欲进乎两汉之事则又惧有未能信从者不然徒受其髙位享其尊礼之虚名则非子陵之本心也故宁不就之然而以子陵为光武之故人名髙一世而竟髙卧不屈光武亦不敢以屈之【帝引光入论道旧故相对累日因共偃卧光以足加帝腹上明日太史奏客星犯御坐甚急帝笑曰朕故人严子陵共卧耳除为谏议大夫不屈乃耕于富春山】其所以激顽起懦扶植风化助成东京风俗之美人才之盛其为力固亦多矣岂不美哉
晋元帝【此篇论中兴得失】
为国有大几大几一失则其弊随起而不可禁所谓大几三纲之所存是也晋元帝初以懐帝之命来临江左当时之意固以时事囏难分建贤王以为屏翰庶几增国家之势折奸宄之心缓急之际实赖其纠率义旅入衞王室其责任盖不轻矣【见本纪】而琅琊之入建邺考观其规模以原其心度之所安盖有自为封殖之意无慷慨谋国之诚【本纪年十五嗣封琅琊王永嘉初用王导防移镇建邺以顾荣为司马贺循为参佐王导王敦周顗刁协为腹心賔礼名贤存问风俗江东归心焉】懐帝卒以防尘迄不闻勤王之举【永嘉五年懐帝防尘于平阳七年为刘聪所弑】愍帝之立增重寄委制诏深切而亦自若也【本纪愍帝即位丞相大都督中外诸军事又建武二年宋哲至建康称受愍帝诏令琅琊王统摄万机】祖逖击楫渡江聊复以兵应其请反从而制之使不得有为则其意不在中原也审矣【逖本传时帝方拓定江南未遑比伐逖进説云云及渡江中流击楫而誓曰祖逖不能清中原而复济者有如大江辞色壮烈众皆慨叹逖至豫州大兴政事北地遂平由是黄河以南尽为晋土逖方当推锋越河扫清冀朔防朝廷将遣戴若思为都督逖意甚怏怏感激发病俄卒】坐视神州板荡戎马纵横不以动其心不过欲因时自利云耳愍再防尘惧天下之议已则阳为出师之势迁延顾望终归罪于运饷稽缓斩一无辜令史以塞责赤眚之异亦深切矣吾谁欺欺天乎夫受君父之委托而坐视其祸变因时事之囏难而觊幸以自利三纲沦矣唯其大几既失故其所以建国规模亦复不竞乱臣贼子如王敦者不旋踵而起盖其弊有以致之也【永昌元年正月大将军王敦举兵于武昌以诛刘隗为名】使元帝痛懐愍之难笃君臣之义念家国之雠率江东英俊鼓忠义之气北向讨贼名正理顺安知中原无响应者以区区一祖逖崛强自立于羣豪之间犹几以自振【祖逖言于帝曰大王诚能命将出师使如逖者统之以复中原郡国豪杰必有望风响应者矣帝素无北伐之志以逖为奋威将军豫州刺史遂屯淮阴起冶铸兵募得二千余人而后进】况肺腑之亲总督之任数路之势何所不济哉惟其不以大公为心而私意蔽之甚可叹息也其余得失予不暇论独推其本而言之
温峤【此篇论絶裾之事不能无憾】
温太真忠义慷慨风节表着足以为晋室名臣古今所共推不待详言然吾独有所恨者絶裾之事也【本传平北大将军刘琨以峤为防军元帝初镇江左琨诚系王室遣峤将命琨死除峤散骑侍郎初峤欲将命其母崔氏固止之峤絶裾而去其后母亡峤阻乱不获归葬由是固让不拜苦请北归诏不许峤不得已乃受】昔之人不以穷达得失累其心听天所命而行其性命之情故或仕或不仕皆非有所为也于其身所处之义当然耳自功名之俗兴而迁就趍避之説起三纲始隳而不得其正虽豪杰之士一为功名富贵所诱失其性者多矣可胜叹哉太真少时尝以孝友笃至称【本传云云】一旦奉刘琨之檄将命江左母崔固止之不可至于絶裾而行【上注】噫太真有母若此身固不得以许琨矣独不见徐元直之事乎元直所谓方寸乱矣盖其天性不可已者也而太真独忍于此乎若既以委质为人之臣当危难而无避可也将命之举岂无他人太真念母独不得辞乎度其意不过以江左将兴奉檄劝进徼幸投富贵之几赴功名之防耳而其所丧不过甚乎或曰使太真来江左则宁复有后世之事业太真固不得以两全矣此殆不然昔人之事业皆非有欲而为之亊理至前因而有成之耳若懐希慕求必之心则其私欲而已苟可以就异日之事则凡背亲贼性皆可以屑为此三纲之所由壊而弊之所由生也故伯夷叔齐均不受其国夫子以为求仁而得仁【史伯夷叔齐孤竹君之二子也父欲立叔齐及父卒叔齐逊伯夷伯夷曰父命也遂逃去叔齐亦不肯立而逃之国人立其中子语述而子贡曰伯夷叔齐何人也曰古之贤人也曰怨乎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商之三臣微子不得不去箕子不得不为奴而比干不得不死皆素其位而行也【语十八微子去之箕子为之奴比干諌而死孔子曰殷有三仁焉注云微子纣之庶兄箕子比干纣之诸父微子见纣无道早去箕子徉彺为奴比干以谏见杀】岂直太真之事业为不足道就使太真能佐晋室克复神州一正天下勲烈如此浮云之过太虚尔岂足以塞其天性之伤也夫太真顺母之心而终其身虽泯灭无闻于后顾其所全者大于身无愧乌能以此易彼哉故予谓太真称为功臣之士则可尚论古人则可憾矣
谢安【此篇论其运用英豪以成肥水之功】
苻坚扫境入寇方是时晋室之势亦甚殆矣梁益既非吾有而襄沔复为所破在它人宜恐惧失措之不暇而谢安方且从容应敌不过以江北军事付之谢及刘牢之辈卒以成功盖其方畧素定非侥幸苟然也【晋本传苻坚率众号百万次于淮淝京师震恐加安征讨大都督安夷然无惧色旋命驾出山墅亲朋毕集方与围棊赌别墅遂游涉至夜乃还指授将帅各当其任既而兄子等破坚有驿书至安方对客围棊看书了无喜色】安明于用人考察既精不以亲疏而废有谋虑善使人【本传】而牢之勇鋭出众【本传谢北镇广陵时苻坚方盛多募劲勇牢之以骁猛应选以牢之为防军领精鋭为前锋百战百胜号为北府兵敌人畏之】安所施置各得其宜盖用兵之道当以竒正相须使元将重兵于后此正也使牢之将精兵迎击于前此竒也秦兵既近洛涧牢之撄其锋直抟而胜之固已夺其心矣【通鉴晋孝武纪秦将军梁成等帅众屯于洛涧栅苻融遣朱序来説谢石等使降序私谓石等曰云云今乘诸军未至宜速击之若败其前锋则彼已夺气可遂破也谢遣刘牢之帅精兵五千趣洛涧未至十里梁成阻涧为陈以待之牢之直前渡水以击大破之斩成】淝水之战其胜筭已在目中故秦兵一退风声鹤唳以至山川草木皆足以惧之惟牢之先夺其心故也【载记苻坚传坚与苻融登城而望见部阵齐整将士精鋭又北望八公山川草木皆类人形顾谓融曰此亦勍敌怃然有惧色又谢传苻坚自率兵次于项城众号百万等之众凡八万坚列阵临淝水军不得渡坚众皆曰宜阻淝水莫令得上我众彼寡势必万全坚曰但却军令得过而我以铁骑数十万向水逼而杀之遂麾使却阵众因乱不能止于是与琰伊等以精鋭八千涉渡淝水决战坚中流矢余众弃甲宵遁闻风声鹤唳以为王师至】安之方畧可谓素定矣惟其素定故安静而不挠其矫情镇物岂固为是哉夫有所恃故耳【安本传等破坚安了无喜色围棊如故客问之徐答云小儿辈已破贼既罢还内过户限心喜甚不觉屐齿之折其矫情镇物如此】至于却上流之兵又其一竒也得上流之兵不足以助益而适足以销薄声势揺动人心桓冲是举亦无谋矣【桓冲传苻坚尽国入寇冲深以根本为虑乃遣精鋭三千来赴京都谢安谓三千人不足以为损益而欲外示闲暇时安已遣兄子及桓伊等诸军冲谓不足以为废兴叹曰谢安不闲将畧今大敌垂至方游谈不暇惟遣诸不经亊少年众又寡弱天下事可知吾其左衽矣】吾虑既定一却其兵而战士之心益固国内之情举安安见之明且审矣嗟乎国之所恃者人才耳以当时晋室之势独任一谢安足以当苻秦百万之师以予观之非特安方畧之妙抑其所存忠义纯固负荷国事直欲与晋室同存亡故能运用英豪克成勲业诚与才合故也大抵立大事者非诚与才合不足以济若安者其在东晋人物中杰出者哉
十先生奥论注后集巻三
钦定四库全书
十先生奥论注后集巻四
五经论 陈傅良五经论序
易因乾坤以定君臣之分者也【系辞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髙以陈贵贱位矣】故易作而文字始生【书序伏羲氏之王天下也始画八卦造书契以代结绳之政由是文籍生焉】大传曰有天地然后有万物有万物然后有男女有男女然后有父子有父子然后有君臣有君臣然后有上下有上下然后礼义有所错故礼次之古者礼不下庶人【记曲礼上云】而太史氏观民风以诗【记王制命太师陈诗以观民风】盖礼施于君臣而诗作乎民故诗又次也易也礼也诗也治乎下之道也而君所以自通乎下者犹未也于是乎有书书者上所以通乎下之言也故书又次之呜呼春秋作君臣之道衰矣圣人所以维君臣之道者亦至是焉始穷故春秋终焉吾病学者不知六经之作相次以立君臣之道而曰徒文而已作五经论
易【此篇论乾坤定君臣之分】
昔者圣人出而治天下其父子兄弟君臣之号未立也圣人恶其无别而至于相渎故为之父子为之兄弟为之君臣夫人之情安于其所见而难于其所不知彼诚生于其父也吾从而父子之也无惑彼诚偕生于其父而后于其兄也吾从而兄弟之也亦无惑无故而贵之曰君无故而贱之曰臣则天下将以为圣人之私而不能以听为君者又坐而赏罚其用命与不用命为臣者又奔走乎其役夫为君而无所甚利为臣而无所甚病而徒号之然也人犹以为厉已也而曰君者又从而居其逸而执其权曰臣者又从而即其劳而起其令则天下又曰均是人也强吾戴而君之强吾俯而臣之其初无甚异而何以得专其富贵而行其予夺之意于我而吾亦何畏而枉于下圣人序君臣以定天下天下顾莫之听且将无所畏乎其上一圣人之法无以胜天下之情则君臣之道废圣人忧焉曰是非告语之所能辨而智力之所能攻也夫解人之疑者必因其所已信而觉其迷者非自其所共晓者入之不可也于是取诸天地之间得其定分而示之易象诸天为干曰是其髙也而吾因以为贵焉者也象诸地为坤曰是其卑也而吾因以为贱焉者也凡索乎干者皆一阳而二阴君子之道也易一作而天下定盖曰贵贱之分天地之位也【系辞阳卦竒阴卦耦其徳行何也阳一君而二民君子之道也阴二君而一民小人之道也胡益之解云此是孔子又自释阳卦竒阴卦耦之所由也言阳之卦是君子阴之卦是民一阳在上则众阴归之一君在上则二民归之犹天下一统众归于一主则成邦国之道是立治之本此是君子之道者也言阴者是小人之象也夫二阴在上而一阳居之是犹二君在上而在下之人无所适从则天下不能统一如此则乖邦国之道是致乱之本此小人之道也】而圣人亦曰此天地之为也非我也呜呼文字之作圣人不得已于天下而非其意也虽然圣人之作易其固以立君臣也亲为其事而求信其事则或者疑于自为天下未习其説而一日兆其説则人亦非以为固然故圣人晦其智而神之蓍盖人之心玩于理之常而竦动于数之不可混故数也者所以济其理之所不行今夫裂千金之藏使信士为之亦奚不均者而古之人付诸筹使自探而自取之然后多者不徳而寡者无怨故夫筹者所以济信之所不行呜呼易之作始于定贵贱之分而其数也所以神其道以济君臣之理而已而非徒若是诞也
礼【此篇论巽伏隠约之容】
君臣之道其未明也天下愚既明也天下诈故圣人为之易以觉其愚而发其微为之礼以闲其诈而救其末而后君臣可以无废且使夫人而皆食是食皆服是服皆居是位则天下无至于僭且相攘圣人之法曰必若人而后可以食此也否则不得食必若人而后可以服此也否则不得服必若人而后可以居此也否则不得居夫乐不可独美不可专专美而独乐争之所由出也则僭夺相攘之患生然则圣人之为是贵贱也无乃所以开天下之利心而长其贪吁天下唯不知利而无求多也天下而知利则名分者人之贼而爵禄者相戕之器也夫如是则天下之乱必将起于公卿士大夫而不起于民何也民之势不可以为而公卿士大夫之具可以施也是故有百乘之家则千乘之仇也有千乘之国则万乘之盗也【孟万乘之国弑其君者必千乗之家千乗之国弑其君者必百乘之家】资之可施之具以济其欲利之心因其所据而冀其所非望则贵贱分而诈之具又甚乎其愚吁如之何其可耶圣人以为不有所不居不能有所率不有所不争不能有所媿故夫礼者所以深为是巽伏隠约之容以退其不满之心莫尊乎天子而诸侯膳以犊【记礼器冇以少为贵者天子无介祭天特牲天子适诸侯诸侯膳以犊】莫卑乎煇胞翟阍而尸及以馂【祭统夫祭有畀煇胞翟阍者惠下之道也唯有徳之君为能行此明足以见之仁足以与之畀之为言与也能以其余畀其下者也煇者甲吏之贱者也胞者肉吏之贱者也翟者乐吏之贱者也阍者守门之贱者也古者不使刑人守门此四守者吏之至贱者也尸又至尊以至尊既祭之末而不忘至贱而以其余畀之是故明君在上则竟内之民无冻馁者矣此之谓上下之际】夫自其至尊有所不居以作其亷自其至卑有所不争以平其恨使人而皆亷于其有余皆亡恨于其不足则天下可以无乱虽然圣人举强人之礼而必人之从则人亦谁率以听圣人故先之以其耻曰吾为礼以待天下之公卿士大夫而为刑以待民夫吾之礼独以待天下之公卿士大夫而不责诸民何也吾固谓公卿士大夫之贤可与行礼而不肖之民宜无与焉者也人乐为贤公卿士大夫而耻为不肖之民而后其礼行呜呼诱于其名而安其所艰是圣人所以弭天下好乱之机而不示者也或曰圣人之礼伪也一赐而三辞一饮而百拜【扬修身篇礼多仪日昃不饮酒酒必馂宾主百拜而酒三行不巳华乎】呜呼是固圣人之至权也夫一赐者人之荣而三辞者雍容之节一饮者意之通而百拜者屈折之义盖圣人蕴缓取之意于人情欲速之时予之以其所慕而反致其所畏凡此者皆其所以阴伏崛强之气而柔其躬而非屑屑然为是伪也后之説者曰跪伏拜揖无益于道吁跪伏拜揖之权去天下始有春秋之变也矣
诗【此篇论宣民以言】
天下之祸骄生于有所恃而怨生于有所忌故公卿士大夫之势易骄而民之势易怨呜呼骄之祸其发速而小怨之祸其发迟而大溃血之痈不如腹心之隠疾穴隙之盗不如臣仆之窃伺天下之患唯其伏于所不敢而决裂于一日之敢者不可为也夫民之怨始于利害之不敢谒而成于是非之不敢议若是而甚焉则敢议矣而不敢谤若是而又甚焉则敢谤矣而不敢叛吁不可以复甚也均是人也有所拂于吾心恶之而不得逃有所慊于吾心欲之而不得求所恶不得逃所欲不得求而上之人又从而壅其口焉疑而不敢议愤而不敢谤则亦堙郁甚矣夫禁之议禁之谤不过以死惧而已而斯民察夫勿议勿谤之积死且无日而或议或谤意者未必遽死也故宁犯死而不顾且议且谤之民夫一有敢死之心其去叛也亡几唯圣人逆知夫困穷亡聊之意不可以锢而怒之巳甚蕴怒而不逞其势将至于此也故曰贵者可禁而贱者不可抑是故节公卿大夫以礼而宣民以诗礼行乎黙而诗达乎言呜呼圣人所为维君臣之道也如此忿之舒也以啸哀之尽也以哭盖閟于中而泄于其外则不能以复留者人之情也尝观于诗政刑之苛而赋役之重天子诸侯朝廷之严而后妃夫妇祍席之秘匹夫匹妇皆得以肆言之圣人为诗而肆天下之匹夫匹妇皆得以言其上疑于积天下轻君之心及至于幽厉之小雅【小雅菀栁刺幽王也暴虐无亲而刑罚不中大雅荡召穆公伤周室大壊也厉王无道天下荡荡无纲纪文章】邶衞陈郑之风亟谏而不忤显讥而不戾相与携持去之而卒不忍【邶风柏舟言仁而不遇也风墙有茨衞人刺其上也衞风硕人闵荘姜也郑风狡童剌忽也陈风宛丘刺幽公也】然后知圣人使之言而至于不敢尽言而何况于教叛是故汤武之兴其民急而不敢先周之衰其民哀而不敢离盖其堙郁不平之气舒焉而亡聊之意不蓄也呜呼诗不作天下之怨极矣卒不能胜共起而亡秦秦亡而后快于是始有匹夫匹妇存亡天子之权【贾谊过秦论陈涉甿隶之人迁徙之徒蹑足行伍之间而倔起阡陌之中率罢散之卒而转攻秦天下向应山东豪俊遂并起而亡秦族矣】呜呼春秋之衰以礼废秦之亡以诗废吾固知公卿大夫之祸速而小民之祸迟而大而诗所以维君臣之道之功也深
书【此篇论君不敢自专】
圣人之始立君臣也惧其疑也而有易惧其福也而有礼惧其乖也而有诗故易示之象礼示之理而诗示之情而天下尊君益至矣虽然天下之待其君也日尊而君之立于天下也日孤夫成其尊而致其孤者何也天下之事患伏于一偏而变生于所积也其权之卓者其情暌其势之隆者其分隔夫是以尊之之至而孤之所由起夫积其尊而未至于自孤既孤也则其势将至于复丧其尊徒开其端而不计其末驯至于其所穷而后无继吁圣人岂若是疎也哉是亦不反其本而已凡圣人所为合天下之权以成其事者非徒以自威聚天下之势以极其重者非徒以自宠也盖将使天下居我于其所可甚畏而吾则与天下以其所可甚爱而后可以用天下人之情得百金之惠于其己敌而不以为己重而王公大人下一语而接之则诧然以为荣盖凡出于意之所不期而分之所不及者为能动人天下之人未可以直遂其所欲也直遂其所欲则恩者玩之始也谦者侮之导也是故圣人之道必先严于人之必尊而后媚于不自尊尝观尧舜之吁谟【尧典帝曰吁又大禹谟臯陶谟】禹啓汤武之誓命【大禹谟禹乃防羣后誓于师曰甘誓啓与有扈战于甘之野作甘誓伊尹相汤伐桀升自陑遂与桀战于鸣条之野作汤誓武王伐殷作泰誓三篇】盘庚周公成康之诰【盘庚作盘庚三篇周公相成王将黜殷作大诰成王命微子啓代殷后作微子之命成王封康叔作康诰成王作酒诰成王使召公先相宅作召诰周公作洛诰迁殷顽民周公以王命诰作多士康王既尸天子遂诰诸侯作康王之诰】其与当时君臣丁宁委曲通其话言而制之心腹开其利病以柔其不服若不敢自决而需民之肯也然后为之喟然叹曰彼闻其君若是其恐也视其君若是其邈也惟其可否之听而无得以与其予夺其求多于上之望絶而觊心不生夫惟可否之听而无与其予夺而圣人乃不私其防与之酌其宜而折其是非夫所求多于上之望絶而无有觊心而圣人顾出于其所不意以役其诚尽其懽是以天下之民以为非常之遇无故之幸呜呼圣人致其所爱于其所畏之后而天下得所不期于所不及之中夫亦何忧于居尊而自孤也哉天之于物震之以雷而泽之以雨肃之以霜而涣之以日故未雨于雷之余而日于霜之后者天之所以不亢也易也礼也诗也期于人之必尊而书也不自尊者君之所以不孤也
春秋【此篇论圣人之术穷】
或曰春秋之作曷为曰极礼之衰而忧诗之去也春秋作圣人之术始穷曰春秋之为极礼之衰奈何曰昔圣人之作礼不过曰是足以相媿而已礼穷矣天下无足以相媿则其甚也至于相袭而无以相讨又甚也至于相盖而无以相议然则小人之恶不可以复沮也欤圣人制礼之初逆察其至于此也而为之史盖小人负不义之名虽敢于欺暗世犹惧夫后之人追而戮之也是以中其惧心而扶其媿心之衰故夫史者礼之佐春秋则史之君也曰国有史春秋奚必作【左序春秋者鲁史记之名也史之所记必表年以首事年有四时故错举以为所记之名诸侯各有国史楚谓之梼杌晋谓之乘鲁谓之春秋其实一也周衰官失其守仲尼因鲁史防书成文上以遵周公之遗制下以明将来之法】曰史又穷矣崔杼弑其君太史书之兄弟为戮【经襄二十五年夏五月乙亥齐崔杼弑其君光】天下之史如是其直者盖寡一死而一继者尤寡再死而再继者抑尤寡也夫无其直也则未死可以禁无其继也则既死不可以复然则小人之恶也勿借矣故礼之穷至于相盖而不相议于是乎有史史之穷至于可禁而不可复于是乎有春秋曰春秋之异于史也奈何曰史以官春秋以匹夫史以国春秋以天下曰春秋曷为必以匹夫及天下曰小人之恶幸而逃于其刑不能逃于其史幸而逃于其国之史而不能逃于天下之春秋然则恶固不可盖作者其庶有忌乎吁圣人之术盖至是也穷故曰春秋天子之事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南轩张敬夫解春秋明天理遏人欲以示万世有国家者之大法故曰天子之事又曰知我罪我者其唯春秋盖知之则以为圣人继天心而立人极有不可巳者不知则以为专防二百四十二年之行事或云僭矣】不察圣人之心则匹夫而专天子之事春秋固僭也焉得无罪曰春秋惧恶之书也贱者之叛不书虽弑君不名季氏用八佾大变也不书阳虎季孙稔祸也不书圣人不赦于其显而讳于其微也何故曰隠之也圣人尝曰天下无道礼乐征伐自诸侯出天下有道政不在大夫天下有道庶人不议当是时天子之权凡移于诸侯者皆移于大夫矣圣人于诸侯曰天下无道自诸侯出直辞也于大夫曰不在大夫隠辞也呜呼春秋近也大夫微矣圣人不忍大其微也大夫犹近也降是益微矣故夫诸侯之僭积而至于大夫大夫之僭积而至于陪臣陪臣之积吾未知其所终也矣畧其微者窒其渐也呜呼是吾所谓圣人之春秋极礼之衰而忧诗之亡也
十先生奥论注后集巻四
钦定四库全书
十先生奥论注后集巻五
七圣论 陈傅良七圣论序
余观天下之变伤古不复见也作七圣论人之言者唐虞之法不如夏夏不如商商不如周吁法愈备而人愈浇天下所以至于秦汉也欤古之圣人居世之变而不与焉者惟文王故离之而系其未云
尧舜【此篇论举元凯去四凶】
风俗之变圣人起之也故夫圣人有所利于天下者必有所病于天下火之伏也嘘之则然扇之则炎猛兽寝于山其怒而嘷也必或惊之其贪而杀也必或诱之夫天下之机心莫之禁也犹火而易扰也犹猛兽圣人之初盖不急于立而震之也兹非其材之不足于立而智之不足于虑也如是可以治矣则亦无好于有为也夫如是可以治矣而好于有为者皆起于愧其所不能而求工其难圣人惟不求夫工也则虽有所迟焉若畏缺焉若偷而弗以为巳愧是圣人非恶夫成而固迟之也而忧其成之速而弊也非恶夫备而固缺之也而忧其备之极而巧也吾力足以成矣足以备矣而毕取焉以为名则风俗之变巧日益滋弊日益亟而后之必有不可支者矣惟己之快而后之人无继者圣人不为也故宁有屈于其名而推其余以及后人昔者观书至于尧未尝不惑之也共工之欺尧知之矣而去之不以时【尧典共工方鸠僝功帝曰吁静言庸违象共滔天】四岳举鲧尧曰不可而岳犹曰试鲧尧听之未害及鲧用而无成则岳之责也奚辞【同上帝曰咨四岳汤汤洪水方割荡荡懐山襄陵浩浩滔天下民其咨有能俾乂佥曰于鲧哉帝曰吁咈哉方命圮族岳曰异哉试可乃巳帝曰往钦哉九载绩用弗成】而尧不加夫知其欺而纵之不若未之知犹惮也责之无辞而难之则是苟有辞者莫得而诘之也巳然则宜去弗去宜责弗责亦奚以厉天下者呜呼尧非不知其无以厉天下或者将有以议己也而犯人之议也弗防而且安之唯忧天下之变而不敢震之也一传至舜四凶之未诛诛之十六相之未举举之【见左文十八年】夫族大难击而新进者易疑舜奋焉击人之难而进其所疑动之以其所未尝而收天下之权而天下健其诛之之快而决其举之之骤而舜之法始详于天下噫详天下之法者舜也而斵天下之朴者亦舜也孔子之论尧舜曰大哉尧之为君君哉舜也盖思尧也夫其叹舜也夫
禹【此篇论贡助彻之法】
一圣人作必有以胜乎古之人者矣吁愈作而愈胜吾固忧其所终也是故舜之胜尧禹之胜舜非舜禹之美事也时之及圣人不能却其来则势之积虽圣人亦不可保其往也则舜禹亦不得以为之也后之圣人又有以胜之者矣而天下之变遂至于穷焉而无所归世之议者曰治地莫善于助莫不善于贡嗟夫贡之犹有所不善也固所以遗商周也助之尽善是其所以开秦已矣何者天下之理是非之相因而成毁之相仍故法不可以极而弊常生于积美之后民之初混焉生羣焉居而已夫其混焉生羣焉居贵贱无别而彼此不相为用甚逸而可乐也则其戴圣人而君之者非意也势也唯其利也而昏于其智之不察也其害也而窘于其材之不御也其争也而紊于其谋之不决也彼见夫圣人之不类也而其智之足以察也才之足以御也谋之足以决也则因聚而君之以求其如是之欲而已圣人者亦供其如是之求而已上之人初无所取于其下也下之人初无所奉于其上也夫上之人无所取乎其下是无法也下之人无所奉其上是无礼也后世圣人谓是不可以久也于是乎有贡呜呼自其贵贱之无等彼此之不相为用至于上得以取其下而下得以奉其上则亦既详矣羽皮不如丝麻丝麻不如衮冕佩玉至其有衮冕佩玉人始艰于自检且将放焉以惟安之求则曰不如袒裼之适夫丝麻虽质民不病于寒而衮冕佩玉之饰盛民始病于礼故凡近质者犹可措其未施之智而尽饰者益滋其无已之情是故人之情不可使之甚便而君子之治亦难乎其无余巧也以无余之利足甚便之欲而天下之患日益故曰井田之成阡陌之生也彼秦人以其功利之心一旦破先王之井田而阡陌之天下亦卒不以此患苦之而亡秦也【前食货志秦孝公用商君壊井田开阡陌】破先王之旧而天下不患苦之者则亦已有所厌而喜其新幸其有所纵而解其甚也巳故孔子曰虞夏之道寡怨于民商周之道不胜其弊【记表记云】吁圣人固己忧天下之必秦而悲夏之道不可复见也哉
汤【此篇论援天以自神】
圣人而有所立也犹惧其天下之变也圣人而有所变则亦趋天下而诈之也巳矣凡人之情弗堪于尊卑贵贱之检耻役于人而乐于亡辨未尝不欲一决而逞也而圣人为之礼为之法礼之可媿而法之可畏故天下不忍犯君之尊而惮其严虽然禁人己详而人情不自胜犹惧其僭而至于簒狎而至于无所忌也而圣人又将易之而自肆乎其外动天下之兵加诸其天下之君而曰吾亦以为理吁吾身禁之吾身犯之则天下荡然弗顾且至于大乱亡日矣圣人忧焉曰道之在天下觉之而信愚之而尊故为之明以易天下之见而道信为之幽以难天下之知而道尊信以行吾道之常而尊以通吾道之变心吾知其明也卿士吾知其贤也庶人吾知其公也索之冥冥探之茫茫而谓之卜者果何取也见独而未孚议揺而未固心失其明卿士失其贤庶人失其公卜一施焉则独者孚揺者固故心也卿士也庶人也为之明而卜也为之幽吾取焉而用其自神之机而寓之曰天天之説行则斯民也动于其所不测而安于今日之所未尝意其固然而忘其前日之所不可其见圣人也天而不神而见其君也独夫而不君而后礼法可以无废吁天之説所以愚天下之耳目而济礼法之穷而圣人病矣尝观于商其书必言卜【盘庚上下稽曰云云】其诗必推祥异【商颂鸟祀髙宗也天命鸟降而生商郑氏笺天使鳦下而生商者谓鳦遗卵有娀氏女简狄吞之而生契】其惧民必以其祖考【意见书盘庚】而其礼则严于祭【那颂祀成汤也烈祖祀中宗也长发大禘也殷武祀髙宗也】孔子亦曰夏道尊命敬神而逺之商人尊神先鬼而后礼【记表记云】则商俗之鬼【史汉髙祖纪太史公曰殷人承之以敬敬之敝小人以鬼】自汤之援天以自神焉始也【书汤誓有夏多罪天命殛之又曰致天之罚汤诰天道福善祸淫降灾于夏肆台小子将天命明威不敢赦敢用牡敢昭告于上天神后请罪有夏】盖尝论之当周之衰诸侯之僭极仲尼欲绳之而位匹夫也以匹夫之位而绳诸侯之是非其名日益僭春秋之作于是乎书王【隠元年春王正月云云】汤欲加其所不可加于天子而托之天仲尼欲加其所不可加于诸侯而托之王吁吾是以为圣人病也
武王【此篇论偃武修文】
圣人之始为天下也同之而已矣而未始震之也其次则震之也己而未始愚之也又其次则愚之也矣而未始媚之也媚天下焉以利而厌其心而幸其不叛而圣人之术盖至于治周而已穷呜呼亦其风俗之世薄也古者君近民以寛而民之待君以严故圣人之治简而直安而无忌天下之情亦愿而听命懽愉而无怨是以尧舜之于天下取之不谢舍之不请傥然受之当时不怪其无故之获闷然释之亦不尤其为是苟异也自商以来上之人不固也以惧下之心未孚也以疑夫上日以惧虽欲有专焉而不敢肆意以为下日以疑则少有不慊于其中也巳族而窃议于其后圣人遭风俗之防亦因以其术维之而已幸而便于治今则虽欲留焉以资后人亦不可得吾于周之治盖悲武王周公之居其巳甚而出于其无可为而説者曰是其所以为能亦惑也巳孔子论商民之敝曰荡而不静胜而无耻周民之敝曰利而巧文而不慙【表记云】呜呼尽之矣武王之所以偃兵而自疏其非忍散财发粟以致其爱【书武成散鹿台之财发钜桥之粟】多其文章绸缪其礼乐以调伏其怒盖皆洽之以欢揉之以柔以镇其静而满足其无耻之俗之心而其弊也则利而巧虽欢之而不徳也文之而不慙虽柔之而不情也则虽有武王周公者承之天下且不可以复见况乎其无武王周公者承之也子贡赎人不受金孔子过之曰鲁自是不复赎人矣【家语致思篇鲁国之法赎人臣妾于诸侯者皆取金于府子贡赎之辞而不取金孔子闻之曰赐失之矣自今以后鲁人不复赎人于诸侯云云】以赐之贤赎人而不利焉宜好名之趍也而遂至于不赎何也天下之情惟期乎巳胜者不可以复加者则亦莫之胜也己莫之胜者无继则鲁之人不赎也果矣周之道其所以不可胜者是其所以不可继也
伊尹【此篇论汤伐桀之以信天下】
人心之疑举天下之口以辨焉不解也而唯一无心者足以定之均千金之产虽其父兄不敢以意属诸其邻二人之争必涂之人曲直之而后释盖无心者天下之所信而自固也昔者汤之仁天下之徳之者众矣桀之不仁天下之雠之者亦众矣彼其徳汤而雠桀也则汤之兴天下必以为是而其伐桀天下亦孰以为非虽然或者是其所徳而非其所雠天下之心犹有疑也何者天下之人固有不忍恩汤以自便而虽被桀之虐必不敢怨焉者在也且夫君臣之分甚明而理乱者势之常数则幸国之衅而易其君又仁人之所不为岂有天下而无仁义之人则汤之仁也吾将以为固然桀之不仁吾亦安之于无可奈何而已必不忍徳汤以叛君不敢以桀弃而不之臣也夫使天下之大有一夫恻然乎汤之不忍归而愓然乎桀之不敢去则圣人所不取呜呼此伐夏之师所以至伊尹而定也彼伊尹者耕畎亩之中以乐尧舜之道者也桀之暴也不加汤之圣也不闻彼其心何尝利汤而病桀哉汤三聘之而闷然而应荐之桀者五反而衎然而适则其心又非欲兴汤而亡桀也夫其不病之也而非欲亡之也而至于丑夏而不留夫其不利之也而又非欲兴之也而至于归亳而不辞然则桀诚不足以有天下而天下果不可以无汤夫而后向之不敢恃者以自决而不忍者亦以安而汤之伐桀天下始晏然无疑孔子序书曰伊尹既丑有夏复归于亳伊尹相汤伐桀微伊尹虽汤亦无自信于天下也哉周公之东征邦人有艰之者周公曰民献有十夫为之也而后邦人无异议盖尝论之以汤伐夏犹假伊尹以信以周公伐商犹假十夫以信故夫汤周公有无心之实而伊尹十夫有无心之形与声徒实而形与声不孚焉而动天下之兵者三代不为也呜呼而况乎其实之并亡也
周公【此篇论诛叔而封武庚】
武王之封武庚也存商之仁也固存商之仁也亦安周之心也以人之臣虐其君而取其天下虽盛徳民之不疑者盖寡而重弃其孤翦焉其族而覆之祀民心之疑不解矣民疑而不解天下不可居也故夫封武庚亦安周也吾行仁而不失其自安之道武王之计得矣而周公从而杀之周公之杀武庚非武王之意也圣人之为不如是其甚也兄杀其弟父杀其子人则曰吾固疑其弗利于商也其号曰有之而固将徐絶之也武王之继商不情也周公一诛而被武王不情之名则周公之心岂安呜呼周公之诛管叔其诸以谢天下欤且管叔非叛周也叛周公也武庚则叛周也非叛周公也管叔之罪私而武庚之祸大盖武庚蓄未逞之谋而发于管蔡之隙管叔不胜其忿以成武庚掎角之势则周公之致辟于武庚而寛管叔之诛也似可何至于戕其兄呜呼周公之诛管叔其以谢天下也武庚叛也管叔亦叛也周公而施于武庚而置管叔是屈于亲而法独行于雠也叛均而罚异则天下偏周公之刑矣偏周公之刑则不情武王者管叔不忍杀也是故周公宁忍于管叔夫周公而犹忍于管叔则非甚于武庚矣天下无甚周公之辞而后无疑武王之心故周公能以其身犯戕兄之不祥亦不累其君父以弗利商之谤悲夫其仁于君父也夫昔者帝舜诛四凶人而封其欲杀巳之弟而天下咸服【孟万章问曰象日以杀舜为事立为天子则放之何也孟子曰封之也或曰放焉万章曰舜流共工于幽州放驩兠于崇山杀三苗于三危殛繇于羽山四罪而天下咸服诛不仁也象至不仁封之有痹有痹之人奚罪焉仁人固如是乎在它人则诛之在弟则封之】石碏杀州吁而及其子厚君子曰义【左隠四年州吁未能和其民厚问定君于石子曰王觐为可曰何以得觐曰陈桓公方有宠于王陈卫方睦若朝陈使请必可得也厚从州吁如陈石碏使告于陈曰此二人者实弑寡君敢即图之陈人执之而请涖于卫九月卫人使右宰丑涖杀州吁子濮石碏使其宰獳羊肩涖杀石厚于陈君子曰石碏纯臣也恶州吁而厚与焉大义灭亲其是之谓乎】盖象不济四凶之恶则舜可以私厚与州吁之谋则石碏不得不公也由此观之管叔无连商之罪则周公亦可以无诛吁管叔之无连商而可以无诛周公欲也虽然吾亦悲周公之未有以处武庚者
十先生奥论注后集巻五
钦定四库全书
十先生奥论注后集巻六
西汉臣论 陈傅良周勃汲黯霍光【此篇论三子无学】
事有出于异天下之常者不幸而有豪杰之士任能而为之鲜不以误夫世之妄庸者也何者乏其器而喜为其亊未能其心而逐其迹适以误之也巳矣李广不击刁斗而将有广之才可也他将而为之则必以失律败【广出击胡行无部曲行陈就善水草顿舍人人自便不击刁斗自衞幕府省文书然亦逺斥候未尝遇害】食野葛而不死举世曹公而已强而学曹公者皆速毙之道也古之君子有余不敢尽制行不以巳岂非乐道天下之常以无误人也哉昔者子路使子羔为费宰夫子曰贼夫人之子子路曰有民人焉有社稷焉何必读书然后为学而子路失言圣人辟之固矣圣人不辟子路之失言而责其有御人之佞何耶盖不学而自能由也可为之而欲以强中才之子羔固夫子之所疾而所谓贼夫人之子者也它日圣人语之以六蔽以为好仁好智好直好信好刚好勇皆不可以不好学其悟子路之防微矣世之论者皆曰周勃之安刘霍光之立宣汲黯之惮淮南皆以无学得之士亦奚贵夫学【勃为人木强敦厚髙帝以为可属大事勃不好文学每召诸生説事东乡坐责之趣为我语其椎少文如此上曰勃重厚少文然安刘氏者必勃也可令为太尉霍光赞光处废置之际临大节而不可夺遂匡国家安社稷拥昭立宣光为师保然不学亡术闇于大理淮南王谋反惮黯好直諌守节死义至説公孙等如发蒙耳始黯列九卿汤为小吏己而至丞相汤御史大夫黯时丞史褊心不能无少望见上曰陛下用羣臣如积薪耳后来者居上黯罢上曰人果不可以无学观黯之言日益甚矣】吁兹固子路之所独能而欲移之子羔者哉吾见未必能其所好而溺于所蔽也必矣与嫠妇处而不乱栁下惠所自能也鲁男子而为之则必以自污故莫若以吾之所不可学下惠之可【家语始生篇鲁人有独处室者隣之嫠妇亦独处一室夜暴风雨至嫠妇室壊趍而托焉鲁人闭户而不纳嫠妇自牖与之言子何不仁而不纳我子何不如栁下惠然遇不逮门之女国人不称其乱鲁人曰栁下恵则可吾固不可吾将以吾之不可学下恵之可孔子闻之曰善哉欲学栁下惠者未有似于此也】世之君子其亦以吾之不能学三子之所能也哉毋自陷于灌夫之伦无术不逊自取大戾以为天下戮也
曹参丙吉【此篇论寛厚长者】
嗟夫小人之情最不可使之无所顾也小人而无所顾则其心也狃于为恶而安于犯天下之不义忿戾而不可解而无复冀君子之恕巳故夫疾不仁者不可巳甚而恶恶者不可太明是非为是姑息也犹将有以全之也古之用兵者围师勿遏穷寇勿迫岂以为不可遏且迫耶盖穷而迫之者是示之以无生意而厚其毒围而遏之乃所以决其怒而泄其无聊之谋者也岂惟用兵君子之治人亦乌可俾之厚其毒而泄其无聊之谋也哉彼小人之为奸也亦非不知负天下不美之名而有以来君子之所不赦也惟自知其负天下不美之名故
盖之则犹有所【阙】 君子之赦巳故寛
之则庶几于自新急之【阙】 为君子者不能少忍以徐伺其变而鍜链絷束之以稔其恶然则小人之无所顾也其罪岂专于小人哉亦君子者成之也古之君子之用刑也固以惩奸也然可以惩可以无惩可惩而不惩所以长乱不可惩而惩亦以长乱周公之制酒诰也于周人之聚饮者杀而商之工湎于酒者姑教之勿杀【书酒诰矧汝刚制于酒厥或诰曰羣饮汝勿夫尽执拘以归于周予其杀又惟殷之迪诸臣惟工乃湎于酒勿庸杀之姑惟教之】何者有可惩之罪而无受惩之情者莫若宥而劝之以仁也曹参承秦之弊而以扰狱市为深戒【萧何薨使者召参参去属其后相曰以齐狱市为寄慎勿扰也后相曰治无大于此者乎参曰不然夫狱市者所以并容也今君扰之奸人安所容乎吾是以先之】丙吉相宣帝之刑名而不按吏【居相位上寛大好礼譲掾吏有罪臧不称职辄子长休告终无所按验客或谓吉曰君侯为汉相奸吏成其私然无所惩艾吉曰夫以三公之府有案吏之名吾窃陋焉后人代吉因以为故事】呜呼安得寛厚长者如斯人而与之共论周公之意也哉
张良二疏【此篇论不得与周召毕荣之列】
【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