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文公云:“豪杰而不圣贤者有矣,未有圣贤而不豪杰者也。”陆象山深以其言为确论。如周公兼夷狄,驱猛兽,灭国者五十,孔子却莱人,堕三都,诛少正卯,是甚手段,非大豪杰乎!其次如诸葛孔明,议论见识,力量规模,亦真豪杰。惟房次律声誉隆洽,一出便败事,然至今儒者之论,皆称其贤。如此,则是天下有不豪杰之圣贤矣。端干间,真西山参大政,未及有所建置而薨。魏鹤山督师,亦未及有设施而罢。临安优人,装一儒生,手持一鹤,别一儒生与之邂逅。问其姓名,曰:“姓钟名庸。”问所持何物,曰:“大鹤也。”因倾盖欢然,呼酒对饮。其人大嚼洪吸,酒肉靡有孑遗,忽颠仆于地,群数人曳之不勘。一人乃批其颊大骂曰:“说甚《中庸大学》,吃了许多酒食,一动也动不得!”遂一笑而罢。或谓有使其为此以姗侮君子者,京尹乃悉黥其人。余谓优人之姗侮君子,诚可罪也。西山、鹤山之抱负,诚未可厚诬也。然吾儒于此,亦不可以不戒。刘平国尝言:“若将真景元与余景瞻并用,必有可观。”余尝疑其说,西山负一世之望,岂必待余景瞻而后可以有为乎?世传洪舜俞在蜀,尝谓崔菊坡曰:“先生丰于德而啬于才,他日不宜独当重任。”菊坡深然之,故晚年力辞宰辅。此说余尤疑之,若分才德为两事,则是天下果有不豪杰之圣贤矣。 婺州州治,古木之上有鹰巢,一卒探取其子。郡守王梦龙方据案视事,鹰忽飞下,攫一卒之巾以去。已而知其非探巢之卒也,衔巾来还,乃径攫探巢者之巾而去。太守推问其故,杖此卒而逐之。禽鸟之灵识如此。其攫探巢者之巾,固已异矣。于误攫他卒之巾,复衔来还,尤为奇异。世之人举动差谬,文过遂非,不肯认错者多矣,夫子所谓可以人而不如鸟乎? 余同年李南金云:“《茶经》以鱼目涌泉连珠为煮水之节。然近世瀹茶,鲜以鼎镬,用瓶煮水,难以候视,则当以声辨一沸二沸三沸之节。又陆氏之法,以未就茶镬,故以第二沸为合量而下,未若今以汤就茶瓯瀹之,则当用背二涉三之际为合量。乃为声辨之诗云:‘砌虫唧唧万蝉催,忽有千车捆载来。听得松风并涧水,急呼缥色绿瓷杯。’”其论固已精矣。然瀹茶之法,汤欲嫩而不欲老,盖汤嫩则茶味甘,老则过苦矣。若声如松风涧水而遽瀹之,岂不过于老而苦哉!惟移瓶去火,少待其沸止而瀹之,然后汤适中而茶味甘。此南金之所未讲者也。因补以一诗云:“松风桧雨到来初,急引铜瓶离竹炉。待得声闻俱寂后,一瓯春雪胜醍醐。”
黄龙寺晦堂老子尝问山谷以“吾无隐乎尔”之义,山谷诠释再三,晦堂终不然其说。时暑退凉生,秋香满院。晦堂因问曰:“闻木犀香乎?”山谷曰:“闻。”晦堂曰:“吾无隐乎尔。”山谷乃服。晦堂此等处,诚实脱洒,亦只是曾点见解,却无颜子工夫,此儒佛所以不同。 蝗才飞下即交合,数日,产子如麦门冬之状,日以长大。又数日,其中出如小黑蚁者八十一枚,即钻入地中。《诗》注谓螽斯一产八十一子者,即蝗之类也。其子入地,至来年禾秀时乃出,旋生翅羽。若腊雪凝冻,则入地愈深,或不能出。俗传雪深一尺,则蝗入地一丈。东坡《雪》诗云“遗蝗入地应千尺”是也。蝗灾每见于大兵之后,或云乃战死之士冤魂所化。虽未必然,但余曩在湖北,见捕蝗者虽群呼聚喊,蝗不为动。至鸣击金鼓,则耸然而听,若成行列。则谓为杀伤诊气之所化,理或然也。
漳河上有七十二冢,相传云曹操疑冢也。北人岁增封之。范石湖奉使过之,有诗云:“一棺何用冢如林,谁复如公负此心。岁岁蕃酋为封土,世间随事有知音。”四句是两个好议论,意足而理明,绝句之妙也。
今世有一样古钱,其文曰半两,无轮郭,医方中用以为药。考之《史记》,乃汉文帝时钱也。当时吴濞、邓通皆得自铸钱,独多流传,至今不绝。其轻重适中,与今钱略相似。视五铢货泉,又先一二百年矣。五铢货钱,比今钱却稍轻。 赵季仁谓余曰:“某平生有三愿:一愿识尽世间好人,二愿读尽世间好书,三愿看尽世间好山水。”余曰:“尽则安能,但身到处莫放过耳。”季仁因言朱文公每经行处,闻有佳山水,虽迂途数十里,必往游焉。携樽酒,一古银杯,大几容半升,时引一杯。登览竟日,未尝厌倦。又尝欲以木作《华夷图》,刻山水凹凸之势,合木八片为之,以雌雄笋相入,可以折,度一人之力,足以负之,每出则以自随。后竟未能成。余因言夫子亦嗜山水,如“知者乐水,仁者乐山”,固自可见。如“子在川上”,与夫“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尤可见。大抵登山临水,足以触发道机,开豁心志,为益不少。季仁曰:“观山水亦如读书,随其见趣之高下。”
范石湖诗云:“朝霞不出门,暮霞行千里。今晨日未出,晓氛散如绮。心疑雨再作,眼转云四起。我岂知天道,吴侬谚云尔。古来占滂沱,说者类恢诡。飞云走群羊,停云浴三?。月当天毕宿,风自少女起。烂石烧成香,汗础润如洗。逐妇鸠能拙,穴居狸有智。蜉蝣强知时,蜥蜴与闻计。垤鸣东山鹳,堂审南柯蚁。或加阴石鞭,或议阳门闭,或云逢庚变,或自换甲始。刑鹅与象龙,聚讼非一理。不如老农谚,影响捷于鬼。哦诗敢夸博,聊用醒午睡。”此诗援引占雨事甚详可喜。谚有云:“日出早,雨淋脑;日出晏,晒杀雁。”又云:“月如悬弓,少雨多风;月如仰瓦,不求自下。”二说尚遗,何也?余欲增补二句云:“日占出海时,月验仰瓦体。”
靖康之乱,元?皇后手诏曰:“汉家之厄十世,宜光武之中兴;献公之子九人,唯重耳之独在。”事词的切,读之感动,盖中兴之一助也。建炎登极之诏曰:“??万机,难以一日而旷位;皇皇四海,讵可三月而无君。”又曰:“圣人何以加孝,朕每怀问寝之思;天子必有所尊,朕欲救在原之急。嗟我文武之列,若时忠义之家。不食而哭秦庭,士当勇于报国;左袒而为刘氏,人咸乐于爱君。期一德而一心,伫立功而立事。同?两宫之复,终图万世之安。”其词明白,亦占地步。昔唐明皇幸蜀,肃宗即位灵武。元次山作颂,谓自古有盛德大业,必见于歌颂。若今歌颂大业,非老于文学,其谁宜为?去盛德而止言大业,固以肃宗即位为非矣。伊川谓非禄山叛,乃肃宗叛也。山谷云:“抚军监国太子事,胡乃趣取大物为。”此皆至论。今二圣蒙尘远狩无还期,高宗不得已而即位,今又出于元?皇后之命,与唐肃宗天渊不同,似亦可以无说。然胡致堂万言书首论此事,谓:“建炎以来,有举措大失人心之事,今欲收复人心而图存,则既往之失,不可不迫,不可不改。一昨陛下以亲王介弟,受渊圣皇帝之命,出帅河北。二帝既迁,则当纠合义师,北向迎请。而遽膺翊戴,亟居尊位。遥上徽号,建立太子。不复归觐宫阙,展省陵寝。斩戮直臣,以杜言路。南巡淮海,偷安岁月。此举措失人心之最大者也。今须一反前失,亟下诏曰:‘继绍大统,出于臣庶之谄而不悟其非;巡狩东南,出于侥幸之心而不虞其祸。今义不戴天,志思雪耻。父兄旅泊,陵庙荒残,罪乃在予,无所逃责。’以此号召四海,耸动人心,不敢爱身,决意讲武。然后选将训兵,戎衣临军。天下忠义之士,必云合而影从。凡所欲为,孰不如志?”致堂此论,明白正大,惜其说之不行也。然唐肃宗即位,何尝有一人敢言其非?今致堂能言之,而高宗能受之,已为盛德事矣。中兴以来,致堂、澹庵二书,关系最大。
江西自欧阳子以古文起于庐陵,遂为一代冠冕。后来者,莫能与之抗。其次莫如曾子固、王介甫,皆出欧门,亦皆江西人。老苏所谓执事之文,非孟子之文,而欧阳子之文也。朱文公谓江西文章如欧永叔、王介甫、曾子固,做得如此好,亦知其皓皓不可尚已。至于诗,则山谷倡之,自为一家,并不蹈古人町畦。象山云“豫章之诗,包含欲无外,搜抉欲无秘,体制通古今,思致极幽眇,贯穿驰骋,工夫精到,虽未极古之源委,而其植立不凡,斯亦宇宙之奇诡也。开辟以来,能自表见于世若此者,如优钵昙华,时一现耳。”杨东山尝谓余云:“丈夫自有冲天志,莫向如来行处行。”岂惟制行,作文亦然。如欧公之文,山谷之诗,皆所谓“不向如来行处行”者也。
杨诚斋云:“诗固有以俗为雅,然亦须经前辈?化,乃可因承。如李之‘耐可’、杜之‘遮莫’、唐人‘里许’、‘若个’之类是也。唐人寒食诗,不敢用‘饧’字,重九诗,不敢用‘糕’字,半山老人不敢作梅花诗,彼固未敢轻引里母田父,而坐之平王之子、卫侯之妻之侧也。”余观杜陵诗,亦有全篇用常俗语者,然不害其为超妙。如云:“一夜水高二尺强,数日不可更禁当。南市津头有船卖,无钱即买系篱傍。”又云:“江上被花恼不彻,无处告诉只颠狂。走觅南邻爱酒伴,经旬出饮独空床。”又云:“夜来醉归冲虎过,昏黑家中已眠卧。傍见北斗向江低,仰看明星当空大。庭前把烛嗔两炬,峡口惊猿闻一个。白头老罢舞复歌,杖藜不寐谁能那?”是也。杨诚斋多效此体,亦自痛快可喜。
禅家有观白骨法,谓静坐澄虑,存想自身血肉腐坏,唯存白骨,与吾相离,自一尺以至寻丈,要见形神元不相属,则自然超脱矣。余观《庄子》:子舆有疾,子祀往问之。曲偻发背,颐隐于齐,肩高于顶,句赘指天,阴阳之气有?,其心间而无事,趼?解而鉴于井。曰:“嗟乎!夫造物者,将以予为此拘拘也。”子祀曰:“汝恶之乎?”曰:“亡。予何恶?浸假而化予之左臂以为鸡,予因此求时夜。浸假而化予之右臂以为弹,予因以求?炙。浸假而化予之尻以为轮,以神为马,予因而乘之,岂更驾哉!”浸,渐也。假,借也。盖积渐假借,化此身为异物,则神与形离,超然无所往而不可矣,又何疾又何病于拘拘哉!视白骨之法,盖本于此。佛法出于老庄,于此尤信。
伊尹墓在空桑北一里,相传墓傍生棘,皆直如矢。范石湖使北过之,有诗云:“三尺黄垆直棘边,此心终古享皇天。《汲书》猥述流传妄,剖击嗟无咎单篇。”盖《汲冢书》妄载伊尹谋篡,为太甲所杀也,事见杜元凯《左氏传·后叙》。
古诗多矣,夫子独取《三百篇》,存劝戒也。吾辈所作诗,亦须有劝戒之意,庶几不为徒作。彼有绘画雕刻,无益劝戒者,固为枉费精力矣。乃若吟赏物华,流连光景,过于求适,几于诲淫教偷,则又不可之甚者矣。白乐天《对酒》诗曰:“蜗牛角上争何事?石火光中寄此身。随富随贫且欢喜,不开口笑是痴人。”又曰:“百岁无多时壮健,一春能几日晴明?相逢且莫推辞醉,听唱《阳关》第四声。”又曰:“昨日低眉问疾来,今朝收泪吊人回。眼前见例君看取,且遣琵琶送一杯。”自诗家言之,可谓流丽旷达,词旨俱美矣。然读之者,将必起其颓堕废放之意,而汲汲于取快乐,惜流光,则人之职分与夫古之所谓三不朽者,将何时而可为哉!且如《唐风》、《蟋蟀》之诗,盖劝晋僖公以自虞乐也,然才曰“今我不乐,日月其除”,即曰“无已太康,职思其居”,吕成公释之曰:“凡人之情,解其拘者,或失于纵;广其俭者,或流于奢;故疾未已,而新疾复生者多矣。”信矣!《唐风》之忧深思远也。乐天之见,岂及是乎?本朝士大夫多慕乐天,东坡尤甚。近时叶石林谓:“乐天与杨虞卿为姻家,而不累于虞卿;与元稹、牛僧孺相厚善,而不党于元稹、僧孺;为裴晋公之所爱重,而不因晋公以进;李文饶素不相乐,而不为文饶所深害。推其所由,惟不汲汲于进而志在于退,是以能安于去就爱憎之际,每裕然而有余也。”此论固已得之,然乐天非是不爱富贵者,特畏祸之心甚于爱富贵耳。其诗中于官职声色事,极其形容,殊不能掩其恋谬之意。其干生所善者,元稹、刘禹锡辈,亦皆逐逐声利之徒,至一闻李文饶之败,便作诗畅快之,岂非冤亲未忘,心有偏党乎?慕乐天者,爱而知其疵,可也。
作诗必以巧进,以拙成。故作字惟拙笔最难,作诗惟拙句最难。至于拙,则浑然天全,工巧不足言矣。古人拙句,曾经拈出,如“池塘生春草”,“枫落吴江冷”,“澄江静如练”,“空梁落燕泥”,“清晖能娱人,游子澹忘归”,“大江流日夜,客心悲未央”,“明月入高楼,流光正徘徊”,“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如此等类,固已多矣。以杜陵言之,如“两边山木合,终日子规啼”,“野人时独往,云木晓相参”,“喜无多屋宇,幸不碍云山”,“在家长早起,忧国愿年丰”,“若无青嶂月,愁杀白头人”,“百年浑得醉,一月不梳头”,“一径野花落,孤村春水生”,此五言之拙者也。“春水船如天上坐,老年花似雾中看”,“迁转五州防御使,起居八座太夫人”,“竹叶于人既无分,菊花从此不须开”,“莫思身外无穷事,且尽生前有限杯”,“雷声忽送千峰雨,花气浑如百和香”,“秋水才添四五尺,野航恰受两三人”,“酒债寻常行处有,人生七十古来稀”,此七言之拙者也。他难殚举,可以类推。杜陵云,“用拙存吾道”,夫拙之所在,道之所存也,诗文独外是乎?
绍兴辛巳,亮既授首,葛王篡位,使来修好,洪景卢往报之。入境,与其接伴约用敌国礼,伴许诺。故沿路表章,皆用在京旧式。未几,乃尽却回,使依近例易之。景卢不可。于是扃驿门,绝供馈,使人不得食者一日。又令馆伴者来言,顷尝从忠宣公学,阳吐情实,令勿固执,恐无好事,须通一线路乃佳。景卢等惧留,不得已,易表章授之,供馈乃如礼。景卢素有风疾,头常微掉,时人为之语曰:“一日之饥禁不得,苏武当时十九秋。传与天朝洪奉使,好掉头时不掉头。”
数穷于九,九者,究也。至十,则又为一矣。此蔡西山之说。
伊川每见学者能静坐,便叹其善学。余谓静坐亦未可尽信,固有外若静而中未免胶扰者,正所谓坐驰也。尝闻南岳昔有住山僧,每夜必秉烛造旃林,众生打坐者数百人,或拈竹篦痛棰之,或袖中出饼果置其前,盖有以窥其中之静不静,而为是惩劝也。彼异端也,尚能洞察其徒心术之隐微,而提撕警策之,吾儒职教者有愧矣。
近时胡仲方《落梅》诗云:“自孤花底三更月,却怨楼头一笛风。”亦有思致。自古才德之士,方其少也,不使得以展布,及其飘零衰老,乃拳拳叹息之,亦已晚矣。烛之武曰:“臣之少也,尚不如人,今老矣,无能为也。”亦寓此意。唐人诗曰:“朝廷欲论封禅事,须及相如未病时。”杜陵《病?冉》诗意亦如此。陈后山挽司马公曰:“政虽随日化,身已要人扶”,益可悲矣。
孝宗受禅赦文云:“凡今者发政施仁之日,皆得之间安视膳之余。”天下诵之,洪景严笔也。 洪容斋曰:文贵于达而已,繁与简各有当也。《礼记·檀弓》:“石骀仲卒,有庶子六人,卜所以为后者,曰:‘沐浴佩玉则兆。’五人者,皆沐浴佩玉。石祁子曰:‘孰有执亲之丧,而沐浴佩玉者乎?’不沐浴佩玉。石祁子兆,卫人以龟为有知也。”盖连用四“沐浴佩玉”字,使今之为文者,必曰:“沐浴佩玉则兆,五人者如之,石祁子独不可。曰:‘孰有执亲之丧而若此者乎?’”似亦足以当其事,省其词,然古意衰矣。又云:《史记·卫青传》:“校尉李朔,校尉赵不虞,校尉公孙戎奴,各三从大将军,以千三百户封朔为涉轵侯,以千三百户封不虞为随成侯,以千三百户封戎奴为从平侯。”至班固作《汉书》乃省其词曰:“校尉李朔、赵不虞、公孙戎奴,各三从大将军,封朔为涉轵侯,不虞为随成侯,戎奴为从平侯。”比《史记》五十八字中,省二十三字,然终不若《史记》朴赡可喜。余谓诗亦有如此者,古《采莲曲》云:“鱼戏荷叶东,鱼戏荷叶西。”杜子美《杜鹃行》:“西川有杜鹃,东川无杜鹃,涪南无杜鹃,云安有杜鹃。”若以省文之法论之,似可裁减,然只如此说,亦为朴赡有古意。
谥者,死后易名者也。而《左传》卫侯赐北宫喜谥曰“贞子”,赐析朱Θ谥曰“成子”,盖生前预赐之也,曾不以为不祥。今人不达,畏死畏祸,百种忌讳。古人皆不然,只看《檀弓》季武子成寝,杜氏之葬在西阶之下,许之合葬,又许之哭。伯高死于卫,孔子以为由,“赐也,见我”,遂哭诸赐氏,命子贡为之主,来者拜之。子夏丧明,曾子曰,“朋友丧明则哭”。遂往哭,子夏亦哭。曾子与客立于门侧,其徒趋而出曰:“吾父死,将出哭于巷。”曾子曰:“反哭于尔次。”因北面而吊焉。季武子寝疾,?乔固不说齐衰而入见曰:“士唯公门说齐衰。”武子曰:“善哉!”盖未始如今人之多忌讳也。
《玉牒》修书,始于大中祥符,至于政、宣而极备。考定世次枝分派别而归于本统者,为《仙源积庆图》。推其所自出、至于子孙而列其名位者,为《宗藩庆系录》。具其官爵、功罪、生死及若男若女者,为《类纪》。同姓之亲而序其五服之戚疏者,为《属籍》。编年以纪帝系,而载其历数及朝廷政令之因革者,为《玉牒》。
苏武在匈奴十九年,魏于什门在燕二十一年,近时洪忠宣在金亦几二十年。 冰蚕不知寒,火鼠不知热,蓼虫不知苦,螂蛆不知臭。 濂溪、明道似颜子,伊川、横渠似孟子,南轩似颜子,晦庵似孟子。
《书》曰:“思曰睿”,“睿作圣”。《扬子》曰:“神心惚恍,经纬万方。”《孔丛子》曰:“心之精神是谓圣。”《管子》曰:“思之思之,又重思之,思之而不通,鬼神将通之,非鬼神之力也,精诚之极也。”邵子曰:“天向一中分造化,人从心上起经纶。”或曰:《易》言“何思何虑”,何也?曰:始于思,终于无思,非不思也,不待思也。此不识不知而顺帝则,从心所欲而不逾矩,庖丁之解牛,轮扁之斫轮,《疒句》偻之承蜩,岂更待于思乎?
周益公家藏欧阳公家书一幅,纸斜封,乃冷寿光牒。其词云:“具位某。猪肉一斤,右伏蒙颁赐,领外无任感激,谨具牒谢。谨牒。年月日。具位某牒。”盖改牒为状,自元丰始,日趋于谀矣。且前辈交际,其馈止于如此,未尝过于丰侈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