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宣诗坛点将录 民国 汪国垣
(曩与义宁曹东敷同客南昌,又同寓简庵、思斋昆仲家,昕夕论文,极友朋之乐。东敷诗学黄陈,颇为当代名流所推许,与愚一见即定交。盖愚早年言诗,夙服膺元佑诸贤,与所论不谋而合也。东敷言:“并世诗人,突过乾嘉。昔瓶水斋主人曾有《乾嘉诗坛点将录》之作。子于并世诸贤,多所亲炙,盍不续为之,亦艺林一掌故也。”愚即具草,至媲拟洽合,万不可移易处,东敷、简庵、思斋皆抚掌不置。竭一昼夜之力,而当世诸诗人,泰半纲罗斯册矣。乙丑在都门,章行严取而布诸《甲寅》周刊。后十年,上海《青鹤》杂志又据而转载。日人及山西原某,并有为笺注者,皆漏略不具。愚亦不复忆及之。及避寇居渝州,行严、旭初偶谈及此,乃取箧藏原稿覆按之,觉有原稿合而刊本不合者,亦有刊本漏略而今本宜补入者。寇锋日挫,受降匪遥,心境恬适。一夕,被酒初醒,乃援笔逐一厘定,并各系赞语,或论人,或论诗,遇感辄书,难以例范。要之,别有事在,非无谓而作也。百年之间,国运之盛衰,人才之消长,以及诗派之变迁,略系于此。昔叶自阝园氏早年于败纸中得瓶水旧录,诧为秘籍,一再刊布。又感时异事迁,旧录诸贤,非唯篇章散佚,取证末由,即姓氏里籍,亦难尽审。乃走厂甸,蒐集乾嘉两朝诗别集读之,乃知比拟之工,措语之巧,真令人轩渠绝倒也。晚年发箧,葺《乾嘉诗坛点将录诗徵》若干卷。自熹甚至,以为可备一代艺林掌故。然则前人视为游戏兴到之作者,傥亦觇世运、徵文苑者所不能废欤?乙酉 六月)
诗坛旧头领一员
托塔天王晁盖 王闿运 (附严咸、邓辅纶、高心夔、陈兆奎、夏寿田、杨庄)
我欲避君天不肯,不然捶碎湘绮楼。(湘绮论近人诗句,谓严咸也。)当仁不让乃如此。似我者拙,学我者死。(湘绮自云:“今人诗莫工于余。余诗尤不可观,以不观古人诗,但观余诗,徒得其杂凑模仿,中愈无主矣。”)吁嗟乎!遏八音,曾头市。(袁思亮云:“湘绮为湖湘派领袖,然及身而后,阒乎不闻,而散原私淑遍天下。以湘绮配晁天王,百世莫易矣。”
按:本《录》诸贤或论人,或论事,或论诗,随所感及之,不可一一例均也。)
陶堂老去弥之死,晚主诗盟一世雄。得有斯人力复古,公然高咏启宗风。
湘绮老人,近代诗坛老宿,举世所推为湖湘派领袖也。享名六十余年,入民国,尚蒲轮入京,出长国史。项城权势倾一时,而湘绮玩之股掌,且称为袁世兄矣。其诗致力于汉魏八代至深,初唐以后,若不甚措意者。学赡才高,一时无偶。门生遍湘蜀,而传其诗者甚寡。迄同光体兴,风斯微矣。
(王闿运,字壬秋,号湘绮,湘潭人。咸丰乙卯举人,晚钦赐翰林院检讨。入民国,任国史馆馆长。民国五年卒,年八十五。有《湘绮楼全集》、《杜若集》、《夜雪集》、《八代诗选》、《唐诗选》、《湘绮楼日记》。
严咸,字受庵,溆浦人。咸丰□□举人。年二十五,自经死。
邓辅纶,字弥之,武冈人。咸丰辛亥附贡生,官浙江候补道。光绪十九年卒,年六十六。
高心夔,字伯足,号碧湄,一号东蠡,又号陶堂,湖口人。咸丰己末进士,官江苏吴县知县。光绪九年卒,年四十九。有《陶堂志微录》。)
(附)论近代诗家绝句 章士钊
湘绮宁为蜀秀楼,故山箘桂及身休。平生却善帝王学,亲见门人作故侯。(故侯,谓杨度也。)
频将红线当华簪,省识周妈买弄心。六十余年谈笑惯,祁门洹上等闲寻。
名家人属杜陵孙,黼黻三唐别有源。搜得东川作元后,陈词应愧两当轩。(唐诗推挹东川,裁抑杜陵,乃湘绮得意之笔。唯黄仲则《诗评》云:“杜固诗之祖,而李东川实可谓祖所自出。后人法门亦遂无所不备。篇幅虽少,而浑然元气,已成大观矣。”见《两当轩集》。不知湘绮曾见之否?
千帆谨按:三首属王湘绮。)
善焫王翁一办香,五言高浑跨潇湘。餐诗须得疗饥骨,俊语飞扬服海藏。(君赠海藏诗云:“世人无此骨,餐之不疗饥。”)
早炫声华万象侵,晚穷经论入沈深。倦游一到乌尤寺,暗把词心换直心。(资州变后,君游乌尤寺,有词,自号直心翁。)
(千帆谨按:二首属夏午诒。)
诗坛都头领二员
天魁星及时雨宋江 陈三立
见一善,尝挂口。退而视之无所有。江湖上,归恐后。阅世高谈辟户牖。
撑肠万卷饥犹餍,脱手千诗老更醇。双井风流谁得似,西江一脉此传薪。
(陈三立,字伯严,号散原,修水人。右铭中丞子。光绪丙戌进士,官吏部主事。戊戌革职,任南浔铁路总办。民国二十七年卒,年八十六。有《散原精舍诗集》、《续集》、《别集》、《文集》。
(附)论近代诗家绝句 章士钊
诗癖堂堂徵在今,新诗改罢复长吟。骨头输与海藏叟,大戟长矛相向森。(海藏为诗,一成不改,自言:“骨头有生所具,任其支离突兀。”)
山公知赏语肫肫,迈迨文章各有种。三世亲承君子泽,并看躬拜振奇人。(光绪丁酉,湖南时务学堂招考,中丞公监临收卷。吾交卷时,公诏语移晷。“振奇人”,先生挽外舅北山先生所用语。来吊时,跪拜涕泣,口呼彦复,观者均极感动。)
羔雁何能尽玮奇,枝辞苦语偶难知。至情不碍开云手,第一青庐谒墓时。
(千帆谨按:一本“玮”作“瑰”。)
天罡星玉麒麟卢俊义 郑孝胥
慷慨北京卢俊义,金装玉匣来深地。太平车子不空回,收取此山奇货去。(卢俊义旗上语。)吁嗟乎!日暮途远终为虏,惜哉此子巧言语。
肯向都官拜路尘,花间着语老犹能。只缘英气平生误,未信寒蛟竟可罾。
苏戡急功名而昧于去就,陈弢庵、张[E152]之尝论及之。(陈弢庵见后。张[E152]之,名孝谦,商城人。光绪丙戌进士,官翰林院庶吉士。)盖以自托殷顽,而不知受庇倭人,于清室为不忠,于民族为不孝。吾友程穆庵闻郑死,有句云:“片语救亡臣有策,终身为虏我何尤。”严于斧钺矣。(千帆谨按:先君《哀郑重九》云:“高名一代海藏楼,晚节千秋质九幽。片语救亡臣有策,终身为虏我何尤。宁将国命酬孤注,未必行藏不赘疣。谁识南台起长夜,陆沈久已志神州。”注云:海藏早岁读书福州,有诗云:“山如旗鼓开,舟自南台下。海日生未生,有人起长夜。”“夜起”之号,盖以此也。)若就诗论诗,自是光宣朝作手。《海藏》一集,难可泯灭。孔子不以人废言,兹仍旧录。而并为著论于此。
(附)论近代诗家绝句 章士钊
诗人边帅不嫌狂,汉箭朝飞事岂常?王道纵知非乐土,后清未必胜宏光。(先生每以建立后清自诩,然非满洲国也。)
八里庄前傅相祠,蒲荷重气净秋期。松萝百尺无安处,愿作青青涧底丝。(指天津李园登高事,吾学诗始于是时。)
也曾高咏气横秋,劣企苏黄与共游。开口便云数千岁,苏黄应是客西周。(吾以《示侄》五古一首呈先生,极承推许,谓与苏甚近。二十年中未见此作。赠诗有“不妨即以文为诗,勿与时贤较升斗”,乃指此。唯散原叹赏范伯子《中秋玩月》诗云:“吾生恨晚数千岁,不与苏黄数子游。得有斯人力复古,公然高咏气横秋。”苏黄去今不过千岁,乃云数千,未解何故。
千帆谨按:一本“劣”作“敢”,“开口便云”作“但若早生”,“是客西周”作“使拜前修”。
又按:《散原精舍诗》卷上《肯堂为我录其甲午客天津中秋玩月之作,诵之叹绝。苏黄而下,无此奇矣。用前韵奉报》起句云:“吾生恨晚生千岁”,非“数千岁”也。章先生偶误记耳。
掌管诗坛机密军师二员
天机星智多星吴用 陈宝琛(附黄楙谦)
胸藏万怪貌姁姁,是大宗师,是德充符。
闽海词坛郑与严,老陈风骨更翩翩。诗人到底能忠爱,晚岁哀辞哭九天。(陈可毅)
弢庵太傅,高风亮节,士林楷模。当溥仪被挟至津门,弢庵伏地陈七不可,且言:“上必去,臣亦不能相从矣。”痛哭而返。有诗数首,词至哀恸。盖深知托命倭人,匪唯速亡,且无以对宗邦、上父母丘陇也。弢庵诗,初学黄陈,后喜临川。晚以久更世变,深醇简远,不务奇险而绝非庸音,不事生造而决无浅语。至于抚时感事,比物达情,神理自超,趣味弥永。余尝以和平中正质之,弢庵为首肯者再,以为伯严、节庵所未道也。(弢庵太傅有手录《沧趣楼诗》七巨册,余乙丑侍太傅,曾命余细阅一过,分别存芟。余谢不敏,因原稿有散原、节庵批注也。此稿,余携至张家口,留一月,乃还之。
陈宝琛,字伯潜,号弢庵,又号橘隐、听水老人,闽县人。同治戊辰进士,官至太保。民国二十四年卒,年八十八。有《沧趣楼诗》。
黄楙谦,字嘿园,永福人。宣统己酉拔贡,民国官总统府秘书。)
(附)论近代诗家绝句 章士钊
清议同光一簇新,螺江应是主盟人。篑斋眨死圭庵殁,老眼频低看《甲寅》。(辟疆语余:《甲寅》杂志,弢庵通阅一过,并称周刊之文视杂志有进。唯作官与办报为二事,不当同时兼营。)
槛虎笼猿剧可怜,只观校猎不张弦。多应解协沧州趣,收取诗名六十年。
太邱门户绝宽饶,亭馆平原亦见招。文似不须凭客荐,傥缘无论美新朝。(弢庵而外,赵次帅亦见赏《甲寅》,曾向余云:“《甲寅》除谈墨学,殆无一字不读。”)
八十缘何不杖朝?有人持议诮文饶。小朝廷内分牛李,诗派相同却解嘲。(“八十杖朝真好汉”,苏戡美王雪澄诗也,同时即以不赞同满洲国咎弢庵。张国陈郑两派,显同牛李。弢庵逝后,郑作《陈文忠公挽诗》,仍有微辞。)
天闲星入云龙公孙胜 清道人李瑞清
玉梅庵,紫虚观。有时绝唱入云汉。
来往金陵又几时,久闻人说李梅痴。过江名士知多少,争诵临川古体诗。(陈可毅)
海云写影一黄冠,来往金陵岁月宽。四海声名归把笔,劝君古调莫轻弹。
梅庵于清逊国后,服道士服,往来宁沪间,鬻书画自给,署清道人。儿童走卒,皆知有李道士矣。诗五古最高,七言绝句有东川、龙标格意。惜为书名所掩,人亦不能尽知也。
(李瑞清,字梅庵,临川人。光绪甲午进士,官江宁布政使。民国九年卒,年五十四。有《清道人遗集》。)
一同参赞诗坛军务头领一员
地魁星神机军师朱武 陈衍
取威定霸,桐江之亚。《近代诗钞》,《石遗诗话》。
一灯说法悬孤月,五夜招魂向四围。记取年时香宋句,老无他路欲何归?
石遗老人初治经,旁及许洨长,多可听。中年以诗名,顾非甚工。至说诗,则居然广大教主矣。朱武在山寨中,虽无十分本事,却精通阵法,广有谋略。
(陈衍,字叔伊,又字石遗,号匹园,侯官人。光绪壬午举人,官学部主事。民国任福建通志局总裁。民国二十六年卒,年八十二。有《石遗室诗文集》、《石遗室诗话》、《近代诗钞》、《元诗纪事》、《辽诗纪事》、《宋诗精华录》等。)
(附)论近代诗家绝句 章士钊
众生宜有说法主,名士亦须拉揽人。石遗老子吾不识,自喜不与厨师邻。(石遗编《近代诗钞》,大半与己唱和之作,以厨师张宗杨之诗殿焉。)
(石遗诗非极工,而论诗却有可听,自负甚至。余早年遇于回子营郑叔进座上,谈及编《元诗纪事》甚悉。及甲戌来金陵,一日余与石遗登豁蒙楼煮茗,因从容询曰:“君于有清一代学人位置可方谁氏?”石遗曰:“其金风亭长乎?”时黄曾樾亦在座,因问余:“君撰《光宣点将录》,以陈先生配何头领?”石遗不待余置答,遽曰:“当为天罡耳。”余笑。石遗岂不知列彼为地煞星首座耶?殆恐佘一口道破耳。时座中仅三人,想荫亭尚能忆及之。此一事与《点将录》有关,因记之以谂来者。──方湖注。)
掌管钱粮头领二员
天贵星小旋风柴进 宝廷 (附子寿富)
金枝玉叶,美无度兮。琨瑶竹箭,丰其获兮。梦觉高唐(借用),自朝暮兮。吁嗟小旋风,无赫赫之功,甘送老于一筇。
亲贵中能诗者,前有红兰主人,(蕴瑞,字兼山,号红兰主人。安和亲王子。有《玉池生稿》。)近则推偶斋侍郎也。偶斋门人,多当代豪俊,郑苏庵、陈石遗、林畏庐、吴彦复、康步崖尤有名。柴进在山寨中亦平平。其能为人所推许者,亦以广收亡命,济人缓急也。
(宝廷,字竹坡,号偶斋,满州镶蓝旗郑献亲王济尔哈朗八世孙。同治戊辰进士,选庶吉士,授编修。光绪七年,授内阁学士,官至礼部右侍郎。出典福建乡试,还途纳妄,自劾罢。光绪十六年卒,年五十一。有《偶斋诗草》。)
(寿富,字伯茀,宝廷长子。光绪戊戌进士,官翰林院编修。光绪二十六年殉难,卒年三十六。有《读经札记》、《菊客文集》。)
天富星扑天雕李应 李慈铭
锦障百步,落雕侍御。能令公喜,能令公怒。
余事为诗竟不群,别才非学总难论。清词合配金风长,月转觚棱梦未温。
越缦诗,在小长芦、春融堂之间,雅洁舂容。且书卷外溢,尤熟史事。孙同康谓与两当并雄,推为正宗,誉过其实矣。
(李慈铭,字К伯,号莼客,会稽人。光绪庚辰进士,官山西道监察御史。光绪二十年卒,年六十六。有《越缦堂集》、《白华绛跗阁诗》及日记等。)
(附)论近代诗家绝句 章士钊
谁把文章谒后尘,掉残书袋向人人。东南名士幽燕客,成就狂名笔有神。
大言终不出喧卑,政事文章故异宜。越缦漫将湘绮比,高文疑并小儒为。(千帆谨按:“高文一何绮,小儒安足为。”江文通《杂体诗》句。壬老《湘绮楼记》引之以释以绮名楼之义云:“余好为文,而不喜儒生。绮虽未能,是吾志也。”越缦、湘绮夙相轻,故云。)
(越缦自是江左派魁杰,其以金石考证入诗,则沿复初斋也。此亦英雄欺人,或将以傲潘龟巢欤?──方湖注。)
马军五虎将五员
天勇星大刀关胜 袁昶
地上虮虱臣,未若髯之绝伦而逸群。
太常忠义世所许,诗歌乃摩黄陈垒。渺绵声响独所探,光莹奥缓相依倚。
渐西村人诗,硬语盘空,遣词命意,不作犹人语。或有议其僻涩者,要非定论。句如“大千人为物之盗,十二辰虫如是观。”知为训母猴,则不嫌生造也。
(袁昶,字爽秋,又署重黎,桐庐人。光绪庚辰进士,官户部主事,徽宁池太广道,江宁布政使,至太常寺卿。庚子以言拳民不可恃,外衅不可启,忤载漪、刚毅,被诛,年五十五。谥忠节。有《渐西村人集》。)
天雄星豹子头林冲 林旭
断头旭,血化碧。其心苦,其词迫。百夫之特。
东市朝衣更莫论,弃繻才气误高轩。当前苦语谁能会,咳唾人天万刦存。
晚翠轩诗,精妍博赡,虽从后山、涪皤入手,渐亦浸淫蝉蜕于昌黎、临川之间。偶为晚唐,不让韩致光。精思健笔,世罕其俦。
(林旭,字暾谷,号晚翠,侯官人。光绪癸巳解元,官内阁中书。戊戌参与新政,加四品卿衔,充军机章京。政变诛,年二十四。有《晚翠轩诗》。)
(附)论近代诗家绝句 章士钊
厚重吾乡杜翰林,喜擎初桂炫知音。苍茫闽海东升日,射似长沙万里阴。(光绪癸卯,吾读书长沙乡塾社翰林宅。翰林名本崇,与吾家有连。是岁主闽闱,得十六岁生作解头,以程墨寄归,炫耀乡里。题为“吾犹及史之阙文也”一节。时吾年已十三,为亡兄钜年刻责,文思颇进。)
死名夸士本堪珍,晚翠题轩亦胜因。吾信端人李元礼,同舟定是垫巾人。(太炎著论,谓林旭素佻达,先逮捕一夕,知有变,哭于教士李佳白之堂。此说近刻,疑未必然。元礼,指李拔可。)
(往过京沽访傅彩云,余询曾见暾谷否?傅曰:“从海外归来,在上海见过。”拔可云:“君王自失河南地,颜色能骄西海花’,即林为傅作也。但暾谷却无佻达事。”不知其人视其友,当可信。──方湖注。)
天猛星霹雳火秦明 范当世(附妻姚蕴素,子罕,王宾基、李刚己、王守恂)
当其下手风雨快,谁其敌手花知寨。
霹雳列缺,吐火施鞭。(扬雄《羽猎赋》。又赞。)
盘空硬语真能健,结论能窥万物根。《玩月》诗篇成绝唱,苏黄至竟有渊源。(散原见无错《中秋玩月》诗,叹为苏黄以来,六百年无此奇矣。)
(范当世,原名铸,字肯堂,又字无错,南通州人。岁贡生。光绪间客直督李鸿章幕。光绪三十年卒,年五十一。有《范伯子诗集》、《文集》。)
(姚蕴素,桐城人。姚永概姊,当世妻。有《蕴素轩诗集》。)
(范罕,字彦殊。当世长子。有《蜗牛舍诗》。)
(王宾基,字叔鹰,号堇庐,海盐人。光绪癸卯荐举经济特科,官江西石城县知县。有《堇庐遗稿》。弟{宀隽}基亦能诗。)
(李刚己,字刚己,南宫人。光绪甲午进士,官山西大同县知县。肯堂弟子。民国三年卒,年四十三。有《刚己遗集》。)
(王守恂,字仁安,天津人。官河南巡警道。肯堂弟子。有《王仁安集》。)
(附)论近代诗家绝句 章士钊
陈琳书记有平生,霸气千秋共一鸣。五十年间余事了,劣容诗客出桐城。
秋老梧寒动客悲,诗为境缚亦何辞。两当轩内寻知己,奇数君优偶逊之。
(千帆谨按:二首属范肯堂。)
天威星双鞭呼延灼 张之洞
指麾若定,清真雅正。
抱冰堂上坐人豪,时复商量一字高。尽扫淫哇归雅正,不妨苏海得韩涛。(广雅每劝人由坡公直溯韩杜,又句云:“政无大小皆有雅,凡物不雅皆是妖。”)
广雅尚书诗,才力雄厚,士马精妍。至使事精切,坡公、亭林外,无与抗手。或有以纱帽气少之者,亦兴到之论,非定评也。
(张之洞,字孝达,又字香岩,号壶公,又署广雅,无竞居士,晚号抱冰老人,南皮人。同治癸亥探花,官至体仁阁大学士,军机大臣。宣统元年卒,年七十三,谥文襄。有《广雅堂诗集》。)
(附)论近代诗家绝句 章士钊
使尽平生纱帽气,耗尽眉间精悍色。搜罗少作付磨光,一笔稿成才易篑。(文襄涂改少作,俾成一色。病亟促刊,仍然不及。从者只得陈诸灵几而已。)
达官名士一身兼,一味矜名却又嫌。见说冠下客,不教陈衍炫依严。(集中无与石遗诗,闻己诗亦不令陈和。)
天立星双枪将董平 樊增祥
细写朝云,篇篇绮密,多应秀师呵叱。
英雄双枪将,风流万户侯。樊美人,殆若人之俦欤?(董平箭壶上小旗,有“英雄双枪将,风流万户侯”十字。樊山诗尚侧艳,自少至老,不变其体。京沪间多称为“樊美人。”又赞。)
天琴老人诗,整密工丽,能取远韵,诗篇极富,合长庆、娄东为一手。晚年尤恣肆,亦犹风流双枪将有名于山东河朔间也。
(樊增祥,字嘉父,号云门,又号樊山,又号天琴,恩施人。光绪丁丑进士,官至江宁布政使。民国二十年卒,年八十六。有《樊山集》、《续集》。)
(附)论近代诗家绝句 章士钊
郁律蛟蛇四万篇,子孙无力任雕镌。《彩云曲》外寻余味,差抿卢仝《月蚀》贤。
白发摩登却未闻,老余双鬓绿如云。只嫌生择文姬婿,董祀粗材不解文。(白发摩登,《彩云曲》中语。君八十余,发无白者。婿指桐城张某。)
马军大骠骑兼先锋使八员
天英星小李广花荣 陈曾寿
用如健鹘风火生,学语小儿知姓名。杜陵老子歌花卿。
谏果回甘味逼真,呕心字字出艰辛。百篇脱口吾能诵,万卷撑肠笔有神。每见泪痕悲象魏,晚完臣节许逃秦。怀贤一代推曦发,抗手诗雄只二陈。(谓沧趣、散原两丈。──程康《题苍虬阁诗》。)
漫说渊源出二陈,临川深婉李精纯。□中风雅垂垂尽,天启斯文作替人。
苍虬为太初裔孙。诗屡易其体。中年以后,取韵于玉溪、玉樵,取格于昌黎、东坡、半山。晚年身世又与王官谷、野史台为近。忠悃之怀,写以深语,深醇悱恻,辄移人情。沧趣、散原外,唯君鼎足焉。
(陈曾寿,字仁先,自署苍虬,薪水人。光绪癸卯进士,官监察御史。一九四九年卒。年七十二。有《苍虬阁诗》。)
(附)论近代诗家绝句 章士钊
本是龙虎掷身,翻成寂寂度残春。空王礼罢无人觉,风送钟声报了因。
好诗不在钝根中,绝世聪明却爱聋。灰已寒时拨宁益,欢从堕处拾何从。(此读君《旧月词》,有感而作。)
天佑星金枪手徐宁 曾习经
钩镰枪,敦敢当?连环马,仆且僵。何以致之时与汤。
解道情兼雅怨工,交亲义重涕何从。偶然唾诸天上,未信风人不可踪。
由玉溪入手而能上穷明远、宣城,下揖黄陈者,唯蛰庵一人。世人不能知,则以为异乎吾所闻。蛰庵诗工力最深,由后山而上溯少陵、玉溪、鲍、谢(宣城)。近体绵丽清刚,自然意远,非貌袭玉溪生者可拟也。有手写诗一卷,叶玉虎曾影印之。
(曾习经,字刚父,号蛰庵,揭阳人。光绪己丑举人,庚寅进士,官户部主事、度支部左丞。民国十五年卒,年六十。)
(附)论近代诗家绝句 章士钊
二樵不出名天下,蛰庵宦游人罕知。南海潮音动虚牖,十年静写馆坛碑。(梁任公告余:刚父酷嗜馆坛,闻余有佳拓,恨未得见。)
月下高吭彻清昊,风前远籁荡愁阴。平生刚者何曾见,刻画秋痕尔许深。
天暗星青面兽杨志 沈曾植
十八般武艺高强,有时误走黄泥岗。
寐叟诗,初学涪皤。陈石遗在武昌,劝其诵法宛陵,诗境益拓。劬书嗜古,淹博绝伦,晚年出入杜、韩、梅、王、苏、黄间,不名一家,沈博深厚,斯其独到也。唯喜用僻典,间取佛书,使人知其宝而莫名其器。散原尝语余:“子培诗多不解,只恨无人作郑笺耳。”予谓并世能胜此任者,只有李证刚,散原为首肯者再。今《海日楼诗集》全稿尚庋证刚处。
(沈曾植,字子培,号乙庵,其署尚有寐叟、东轩、巽斋、乙僧、癯禅、睡翁、持卿、余斋、皤,抱遗、孺庵,嘉兴人。光绪庚辰进士,官至安徽布政使。民国十一年卒,年七十三。有《海日楼诗》。
(附)论近代诗家绝句 章士钊
歌哭无端赖自持,湔愁诉梦有谁知。姓名从不向人道,却肯亲书郭泰碑。丈《高阳台》词起句云:“借月湔愁,笺天诉梦。”入民国后,丈自称寐叟,不用己名,唯先外舅墓碑直署嘉兴沈曾植书。)
鹤头书好闭门居,欹枕探经落蠹鱼。太息衢尊不重饮,周墙宇我趑趄。(在沪,吾与丈同寓新闸路)
天空星急先锋索超 周树模(附左绍佐)
十荡十决,万人之杰。
六辔不惊挥翰手,也能恣肆也能闲。泊园诗骨知谁似,上溯遗山与半山。
达官能诗者,广雅而外,当推泊园老人。其诗于奔放恣肆之中,有冲澹闲远之韵。长篇险韵,尽成伟观。王梅溪评昌黎诗所谓“韵到窘束尤瑰奇”者也。竹勿与泊园唱和极多,诗在昌黎、东坡之间。
(周树模,字少朴,号沈观,天门人。光绪己丑进士,官至黑龙江巡抚。民国官内阁总理。氏囤十四年卒,年六十六。)
(左绍佐,字笏卿,又署竹勿,应山人。先绪庚辰进士。官广东南韶连道、雷琼道。)
(附)论近代诗家绝句 章士钊
北城松竹杂蓬蒿,随分诗情挂郁陶。七世将家三楚少,(用樊山句。)茶陵而后泊园高。(己卯中丞出京诗云:“桑下转头增恋惜,北城松竹是吾园。”樊山诗云:“七世将家三楚少,独吾投老恋青毡。”)
(千帆谨按:右一首属周少朴。)
天捷星没羽箭张清 赵熙
飞石打人,绝于等伦。(原作“投石拔距,绝于等伦。”用《甘延寿傅》语。应劭曰:“投石,以石投人也。”张晏曰:“拔距,超距也。”)其才捷,其技神。
天留一老镇西川,谏草焚余任世传。人数贞元朝士后,梦回光绪太平年。
香宋诗苍秀密栗。其遣词用意,或以为苦吟而得,实皆脱口而出者也。石遗、昀谷咸极推服。张清一日连打十五将,日不移影。香宋有此神速。
(赵熙,字尧生,号香宋,荣县人。光绪庚寅进士,官御史。)
(附)论近代诗家绝句 章士钊
陈杨都到西川去,善颂西川第一人。入境在官均应尔,流传嗤点却非真。(陈谓石遗,杨谓昀谷。)
八字宗风有服膺,赵岐笃老说师承。后先枉噪同光体,初解袁枚最上乘。(四年前君到渝,对称诗者以高格、正宗、古韵、雅言相标榜。曾履川请示有清诗家谁为第一,君曰:袁枚。)
事异王维过郢州,却从理路厄诗流。浩然归去题襟黯,会看高亭出一头。(君谓佘云:“高二适理路不清,定辜负君之奖借。”高亭在独石桥。)
天满星美髯公朱仝 梁鼎芬
其髯戟张,其言妩媚。梁格庄,小衙内。眼中事,心中泪。
今疑纸上未曾乾,诗爱冬郎带泪看。别有缠绵孤往抱,只怜高处不胜寒。
梁髯诗极幽秀,读之令人忘世虑。书札亦如之。
(粱鼎芬,字星海,号节庵,番禺人。光绪庚辰进士,官湖北按察使。民国八年卒,年六十一。有《梁节庵先生诗》。)
(附)论近代诗家绝句 章士钊
个个王恭柳影翻,诸生挟策向梁园。菱湖桃李风飘尽,只剩阿刘忆扫门。(刘成禺《题节庵师菱湖种树图》云:“髯师桃李种多门,今见菱堂节后孙。世变已无湖上树,江树君子几人存。”)
晚岁矜名渐自然,崇陵臣跪夕阳边。饣长饣皇嘉荐登盘了,意比芜蒌豆粥贤。(赵芷生《节庵饷崇陵供饼感赋》云:“石马森森汗未乾,饣长饣皇嘉荐又登盘。天涯万里君臣泪,只作芜蒌豆粥看。”)
天微星九纹龙史进 沈瑜庆
进于史矣,是为诗史。涛园之言如是尔。(涛园《题崦楼遗稿》云:“人之有诗,犹国之有史。国虽板荡。不可无史。人虽流离,不可无诗。”崦楼名鹊应,字孟雅,瑜庆女,林暾谷妻。)
异代相知野史亭,燎原终感是星星。平生自有征南癖,秘记金銮绝可听。
爱苍名父之子,熟于《左》史。其诗结束精严,尤多名作,其小序可备掌故。
(沈瑜庆,字爱苍,号涛园,葆祯子。光绪乙酉举人,官至贵州巡抚。民国七年卒,年六十一。有《涛园集》。)
(附)论近代诗家绝句 章士钊
心非庙议弃河湟(指台澎),烟柳斜阳总断肠。四十一年心事了,未须亲见复余皇。(君集中《余皇篇》,伤割台也。)
烂熟征南著癖书,一生大义力匡扶。传家少许儒酸气,可奈诸孙媚贾胡。(儒酸二宇本郑苏戡怀沈文肃诗。)
天究星没遮拦穆弘 杨增荦
移船相近邀相见,添酒回灯重开宴。
看花回,羯鼓催。江东菰芦中,生此奇才。
诗学江西又一奇(遗山)句,泉明襟抱辋川辞。都官正字无偏嗜,始信多师是汝师。
昀谷诗,冲澹处似泉明,高秀处似右丞。其风骨峻峭之作,又时与文与可、饶倚松为近。在京师时,诗名甚盛,晚耽禅悦,尤多名理。
昀谷老人乙丑八月曾过余宣南寓庐,写示其《重阳》一首,云:“僻巷┢巢人迹稀,中秋已过重阳来。佳节不应废登眺,老夫况未到衰颓。乍风乍雨坚闭户,非病非愁慵举杯。一事闲中差快意,诗成盆菊一齐开。”兴象极好,不知遗集(排印本)何以未收。今原迹尚存箧衍,遂录存于此。
(杨增荦,字昀谷,新建人。光绪戊戌进士,官四川候补知府。民国二十二年卒,年七十四。有《杨昀谷先生遗诗》。)
马军小彪将兼远探出哨头领一十六员
地煞星镇三山黄信 黄节
一重一掩吾肺腑。定君诗,拈杜语。
平生志业具于是,斯语晦闻哀有余。(晦闻乞张孟劬序其《蒹葭楼诗》,曰:“平生之志与业,略具于是。子其为我序之。”)浊不同流清若此,生无可议死何如?七言突遇彭城笔,五斗终归栗里居。毕竟君诗工在律,散原翁论正非虚。(散原丈评君诗,谓:“卷中七律疑尤胜,效古而莫寻辙迹。必欲比类,于后山为近,然有过之,无不及也。”──程康《题蒹葭楼诗》)
别去蒹葭几见霜,萧斋茗碗费平章。宣南旧梦依稀在,每诵君诗一断肠。
晦闻刻意学后山,语多凄婉。尝刻小印,文曰:后山而后。
(黄节,字晦闻,顺德人。民国二十四年卒,年六十二。有《蒹葭楼诗》。)
地勇星病尉迟孙立 俞明震 一作王存
面而黄,鞭则钢。硬弓快马祝家庄。
陇头黄雾不成春,如见周涕泪人。七字吟成心万转,一廛冀作太平民。
恪士诗在柳州、简斋之间,纪行诗尤多可诵。尝言:“诗人非有宏抱远识,必无佳构。”颇为至论。诗见道语极多,王冬饮乃颇訾之,立论固不必强同也。
(俞明震,字恪士,号觚庵,山阴人。官至甘肃提学使,民国任肃政使。民国七年卒,年五十九。有《觚庵诗》)
(附)论近代诗家绝句 章士钊
学剑学书都误了,穷边归后我来前。诗情却在无声表,妙写长河落日圆。(师为余说诗,以手作势如此。)
诗人相见此堂堂,故国山河泪几行。半晌无言下楼去,舅甥师弟各苍凉。(癸卯春,师访外舅于吾沪寓楼上,情状如此。时外舅病笃,唯呼恪士二字,余不能言,流涕而已。)
地杰星丑郡马宣赞 张佩纶 一作吴观礼
舞刀迎,战花荣。
几年关塞忆累臣,热泪如潮意苦辛。堪笑平生王霸学,却从诗笔见轮。
相府怜才式好逑,王家作弼定伊周。谁知今日张张口,换取当年柳柳州。
(千帆谨按:二首属张篑斋。)
西征幕府滞高才,邻女王孙意自哀。万里衡云梗胸臆,婿乡南望首频回。
太息圭庵不假年,故人投老见诗篇。宣南秋夜虫声急,一老灯前说往贤。
(千帆谨按:二首属吴圭庵。)
篑斋诗才力富健,使事稳切。获谴以后,凄婉之语,使人不欢,所谓愁苦之音易好也。篑斋为合肥相国所赏拔,曾以其子妻之。仁和吴子亻隽,久佐左文襄戎幕,七载之间,徂征五省。与篑斋并同治辛未进士,同官翰林,倡和甚多。子亻隽诗宗唐贤,近体用杜法。陈弢庵极服之,曾手写其《圭庵诗录》,镂版行世。盖三人皆文字骨肉交也。
(吴观礼,字子亻隽,号圭庵,仁和人。同治辛未进士,官翰林院编修。有《圭庵诗录》。)
(附)论近代诗家绝句 章士钊
嘻嘻高高语寻常,才士从戎万里长。楚越一家夫子亻隽,化龙池畔黯神伤。(圭庵为何贞老女夫。寒家与何有连,得见圭庵缄札绝夥。化龙池,长沙南城何府。)
联翩三士壮同光,一蹶鸡笼羽翼伤。漫道玉关春不度,柳围亲折却堂堂。(三士者,张篑斋、陈弢庵与圭庵也。鸡笼之役,篑斋一蹶不振。圭庵佐左文襄平定新疆,功隐不彰,士论均惜之。“漫道玉关春不度”,用圭庵《送吴柳堂归皋兰》句。杨石泉赠文襄诗云:“亲栽杨柳八千里,引得春风出玉关。”)
地雄星井木犴郝思文 柯劭一作柳诒徵
当我者死,避我者生。井木犴,君前身。
看君史笔寓于诗,驱遣方言又一奇。(蓼园诗如“古来图画难俱述,谁似符头孤列物。镜中鉴物能留物,十有三家皆阁笔。”符头孤列物,盖英语photography之译音也。目极海洲归载笔,大篇况有杜韩遗。
莫吟辛苦贼中来,且进丝桐近酒杯。乞与南徐好风月,鹤林同看杜鹃开。
凤荪师不朽之业,当在元史,实则《谷梁春秋》、天文、历算,亦高踞上座,世人不尽知也。诗为余事,然以学赡才高,不肯作犹人语,故风骨高骞,意境老澹。《蓼园》一集,五百年中,难可泯没。劬堂精研乙部,久典守藏,以一身系东南文献之重。余力为诗,渊雅可味。晚年流转西南,诗益奇肆。长篇短韵,皆诗史也。
(柯劭,字凤荪,号蓼园,诸城人。所著自《新元史》二百五十七卷外,有《春秋谷梁传注》十五卷,《清史天文志稿》、《时宪志稿》各若干卷,《蓼园诗钞》一卷,《续钞》四卷,皆刊行。其《蓼园文集》、《尔雅注》、《文选补注》、《文献通考注》、《新元史考证》、《十三经附札记》皆稿,藏于家。民国二十二年八月三十一日卒。年八十四。)
地威星百胜将韩滔 黄绍箕(附弟绍第) 一作争葆恂
云炮落,心胆破。将军仰笑军吏贺。
三游洞接下牢关,怊怅年时独往还。过客题名劳护惜,空余高咏满江山。(千帆谨按:湘绮老人自撰挽联云:“《春秋》表未成,幸有佳儿续《诗》、《礼》;纵横计不就,空余高咏满江山。”此用其语。)
仲弢少承家学,工骈体文,精于目录、金石、书画之学。出其绪余为诗,遣词雅,使事切。《三游洞题名》诸诗,典雅可诵。知严仪卿别才非学之说,不足信也。仲弢为广雅入室弟子,其诗云:“广雅堂深夜漏催,往承玉屑洒蓬莱。”师友渊源,不难推测。弟绍第,字叔颂,号缦庵。诗亦清丽,并附及之。文石艺术文章,别有可传处,诗其余事也。见解极高,所作亦时亲古艳。
地英星天目将彭圮 王懿荣 一作王树冉、李刚己
孰为前军孰后军?屡代将门,不谓见屈于妇人。
南皮与福山王氏论婚,在光绪初元督学蜀中时。廉生尊人,方为龙安守也。廉生笃嗜目录、金石,精于考订,自谓文笔非所长。然所作皆翔实典雅,坚重密栗,诗亦如之。盖知诗虽余事,不能含学它求也。此外河北诗人,新城王晋卿、南宫李刚己最有名。晋卿能文,诗以纪游诸作为胜,所造得杜韩为多。刚己得诗法于范通州,清刚剑ㄙ,则又从涪翁直溯杜韩者也。尚有天津王仁安(守恂)者,与刚己略从同,唯气势驱迈,近范为多,遂并书之。
(千帆谨按:师于甲本批云:“王宾基、李刚己、王守恂三人拟附入范当世下,似合。”丙本三人即附范下,今两存之。)
地奇星圣水将军单廷 诸宗元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一言可蔽本纵横,小范胸中有甲兵。掬取豪情归感逝,黄州鼓角不胜情。
忆写庐山一角图,送君归去此清娱。宫亭十载江南梦,如愿凭君乞得无。(记贞壮全陵酒楼戏语。)
贞壮与夏庵,有“二俊”之目。少客豫章,晚居吴会,交游遍天下,皆一时鸾凤也。唯穷老气尽,悒悒而死。造物忌才,理或然欤?平生所为诗,奚翅数千首,不务刻,而自然意远。融景于情,离奇于偶,使读者有惘惘不甘之情,则以才逸气迈,吐语自不凡也。惜其全稿在朱钵文许,爰居阁所刻,固未及百一也。
贞壮后居杭州,有宅在惠兴里,毁于火。所置王庵,在湖墅,为王仲瞿故宅。其得王庵,颇为乡人所嫉视,亦犹杨昀谷之买朱霞也。贞壮有《玉庵为我有》诗,云:“拓地何期<廿廿>亩宽,避人岂冀一身安?移载丛柳村前见,留取方塘屋后看。随分老当资佛力,不耕久已愧儒冠。半山空有争墩累,始信求田问舍难。”
(附)论近代诗家绝句 章士钊
葛亮孤忠也姓诸,柳江柳树此分株。他年别建罗池庙,本字堪充敕额无?
诗苦人高四海知,西塍闭户未应迟。交游谁是山王辈,却有人间延祖儿。(君家杭州西马塍,曾绿示余一律,末云:“抽身未是安心法,早悔西塍闭户庭。”君身后萧索,李拔可辈谋为醵资。吾未得尽力而北去,至今愧恧。)
地猛星神火将军魏定国 夏敬观 一作姚永概
宁死不辱,事宽必完。知我者,单与关。
庵诗出梅都官,遣词植骨,几于具体。又喜称东野。(其自言喜孟东野梅圣俞之诗,见《泗州杨侍郎诗序》。)自负其诗甚至。或有以近梅诗誉之,心辄不怡。实则老树着花,于梅为肖。叔节文甚高而诗亦工,得力所在,亦出宛陵,故意境老淡,枯而能腴。尝见其《题梅宛陵集》诗,句云:“缄之箧笥中,我欢独在此。”向往可知矣。
(附)论近代诗家绝句 章士钊
柳瘿敲残欲去春,风灯照澈未归身。半塘寂寞沤翁殁,看此西江社里人。
能事多于扪虱子,名心近逼钓点鱼。芝芩老子留遣爱,奈把甘棠字散樗。
(君先尊君云,字芝岑,别有满人葆亨亦字芝岑,同官湖南,微有先后。吾书斋中旧悬芝岑款横幅,郭筠老所书,以时考之,决为葆而非夏。君见之狂喜,坚请以己画易去,吾未便说破。)
(千帆谨按:二首属夏剑丞。)
朴学难令诗事优,桐城二妙擅清幽。天生浦洎成兄弟,未定谁修五凤楼。
弟为兄谋事可知,宛陵风调恰当时。剧怜一代通州杰,只识声名未识诗。(仲实《蜕私轩诗文集》叔节为序行之。朱曼君见仲实诗,诧曰:“吴越士夫有此,早取声名一世。”)
(千帆谨按:二首属姚仲实。)
地辟星摩云金翅欧鹏 陈懋鼎一作程康
不犯正位,切忌死语。是曹洞禅,是江西祖。
徵宇为弢庵太傅犹子,弢庵尝誉之。诗专力后山,偶作,无不从诗榻中苦吟而得。用意造语,最能窥见后山深处。作虽不多,然篇篇皆可诵也。宁乡程穆庵(康),为塞向翁弟子,笃于师说,而为诗则学后山,与顾异趣,措意深而遣词雅。陈苍虬谓:顾庐致力后山甚深,几有初读无有,缔视乃有者。
(千帆谨按:先君卒于一九六五年,年七十七。所著《顾庐诗钞》毁于十年浩劫中。此卷所录咏海藏楼、苍虬阁、蒹葭楼、诗庐、自怡斋诸篇,皆昔尝寄示先师得其樱┥者,不肖背诵得之,因以附焉。)
地阖星火眼狻猊邓飞 李宣龚
山重水匝,真乃隐秀。潜夫不潜,后山而后。
苦语清词一世惊,早年杜李本齐名。遗篇墨木经三变,死友谁如范巨卿?
拔可诗深婉处似荆公,孤往处似后山,高秀处似嘉州。少与暾谷齐名,所谓文字骨肉交也。暾谷遇难,拔可一再为刻遗集。在京沪时,余屡与共文宴,偶及暾谷,哽咽不成声。
拔可《兆丰公园晚坐》云:“辛夷已吐玉千盘,细草如茵渐耐看。无限伤心当日暮,最难携手是春寒。送归南浦才将尽,对泣新亭泪未乾。只有眼前真实意,不随物我作悲欢。”(千帆谨按:此诗师书于乙本李条下,辄依附存杨昀谷《重阳》之例,移录于此。)
(附)论近代诗家绝句 章士钊
闽峤诗家郑与陈,君来应是第三人。平生功力吾能说,夜起分坚沧趣真。
大谷深深气不温,有人吹律待朝暾。律中无限荒寒意,知是邹阳未返魂。(君与林暾谷交契。)
地强星锦毛虎燕顺 郭曾斤 一作张元奇、叶在琦
意气相许刀俎间,歌舞淹留玳瑁筵。君不见,清风山。
春榆侍郎与弢庵、珍午多倡和,诗刻意杜韩,气势深稳。其大篇多不苟作,朝士辈鲜能及之。珍午以疆吏而能诗,《辽东》一集,已具骨。入都返闽后,风骨益高。至自刻《知稼轩诗》,居然作手矣。肖韩诗从山谷、后山入,亦简炼有意境。张叶二家,倡和尤富,造诣亦略同,遂合而传之。
地明星铁笛仙马麟 林纾 一作江瀚(附子庸)
铁笛裂,中情热。(民国元年,徐树铮办《平报》,林氏日撰杂记刊登,名曰《铁笛亭琐记》,旋出单行本。及稿售商务印书馆,乃改为《畏庐琐记》。)
畏庐血性男子,任侠负义。戊戌二月,割胶州。畏庐联公车,与总理衙门堂官争甚力,革去举人。诗初学娄东,非其至者。(弢庵语余,林氏诗文,晚年为胜。初本俗学,所谓中年出家者也。)辛壬以后,渐近苍秀。晚学坡公、简斋,七言律视前更进矣。石遗尝称其题画绝句。畏庐固工画,然以余所见者,唯《江亭饯别图》简远秀逸,它不称是。叔海宗《选》体,而近体清健,晚作尤胜。
(附)论近代诗家绝句 章士钊
狂驱子弟入奇邪,庸妄何曾属一家。堪叹黎入室,也甘口食媚茶花。(君以庸妄钜子斥太炎,又谓闽人主江西派者岛妄庸。苏曼殊好食糖,对人言此茶花女所食物,故乐效之。)
(陈弢庵曾语余云:“畏庐本俗学,所谓中年出家者也。”严几道师句云:“可怜一卷《茶花女》,荡尽支那浪子魂。”皆有微词。又尝自负其文,云为吴挚甫所许,吴卒于光绪癸卯,其时林尚未以古文见称于时,人死无对证,亦姑妄听之耳!余以林争胶州及每话及德宗辄流涕不可仰,以为血性男儿而已,其诗文可无论。──方湖注。)
(千帆谨按:右一首属林琴南。)
地周星跳涧虎陈达 陈书 一作叶大庄、何振岱
后取华阴县,先打史家庄。其勇可取也,其事不可常也。
谁人妄署白苏斋,禅语机锋六义乖。若为诗家开白打,江山毕竟属吾侪。
木庵论诗,不以空言神韵、专事声调者为然,与其乡张亨甫所为绝异,不可谓非豪杰之士也。其诗办香白苏,亦与三袁不同。盖木庵于白苏之外,归依浣花,又出入后山、诚斋,自寝馈山谷,(木庵曾手批《山谷集》。)诗境益拓,旨永词,宜弢庵深服之也。弢庵曾语余:“居螺江时,与木庵过从最密,倡和尤多。余所居有听水第一斋、第二斋。木庵来,必夜深始去。余诗随所止寓兴,不可更易。石遗辑师友诗及《近代诗钞》,余诗皆从木庵处┢录。见诗题不具者,以意为之,颇乖余旨。”此亦诗坛掌故,因备书之。叶损轩(大庄)《写经斋诗》,(有初集、续集。)冷隽有远韵,最负盛名。何梅生(振岱)学放翁,语能自造,而出以自然,是皆能以白描见长者。论近代闽诗家,遂连类及之。
(陈书,字伯初,号椒玉,又号木庵,福建侯官人。光绪乙亥举人,官直隶博野县知县。光绪三十一年卒,年六十八。有《木庵先生集》。)
地隐星白花蛇杨春 杨锺羲 一作志锐、唐晏、三多
王官谷,野史亭,谁与嗣者杨芷晴。(子勤曾自署芷晴。)
圣遗于清末官江宁府。卒壬改物,乃息影旧京,键户著书,撰《雪桥诗话》三十二卷。非唯论诗,盖备有清一代掌故也。诗以韵胜,故不为奇倔,亦不貌袭唐贤。称心而言,自然意远。盖以胸罗坟籍,光气外溢故也。唐元素(晏)、志伯愚(锐)皆满州人。三六桥(多),蒙古人。诗亦典雅可颂,伯愚、六桥,并熟于满蒙地理方言,喜以韵语出之,自然驯雅。元素晚居春申,又多与东南耆旧往还。身世之感,黍离之痛,则若金有元裕之,元有丁鹤年焉。
(三多,字六桥,蒙古人。官杭州驻防官,奉天都统。有《可园诗钞》。)
(附)论近代诗家绝句 章士钊
辽鹤声中有废兴,将军看剑说尧崩。秋风皂帽黄沙路,十五年前旧北陵。
诗才不减大林牙,旧憾频提小妇ヮ。犹胜姜夔箫韵咽,小红非在别人家。(“九一八”前与君会于沈阳,时有亡姬之痛。《辽百官志》:大林牙,翰林学士。)
(千帆谨按:二首属三六桥。)
地暗星锦豹子杨林 秦树声 一作李详
笔管枪,七宝装。遭人而问,善刀而藏。
右衡年未三十,誓不读齐梁以下书,由是尘根所触,香味溢襟袖,更参之杨马以振其采,寻之《庄骚》以婉其情,根之于经子以丰其骨,自负其文甚至。诗乃余事,然书味外溢,真气内充。中州诗人,右衡为冠。(稍前有何吟秋天根,能为陆剑南;同时商城张[E152]之孝谦,能为元遗山;次则张晋之良暹。)李审言能为汪容甫文,早年不以诗名。晚侨申江,馆刘葱石家,始与郑夜起、沈寐叟、陈散原过从,诗乃益工。然审言本精《选》学及杜韩,益以博览,及为同光体,言皆有物,迥异乎妙手空空者矣。(按近人学宋,多藉一二空灵字面可彼可此者,填委成篇,为世诟病。杨圣遗、秦右衡、李审言诸家,皆一生手不释卷,博闻殚见。诗虽稍异,特出之以示准则。)
(附)论近代诗家绝句 章士钊
河南讼狱不关诗,振采扬葩却自奇。屈宋衙官秦固始,那知同里几吴其。(固始吴氏最为大家,其字一派有声于世。)
到处真成气类饶,冲天羽意老难消。虽看龙比无君国,却喜荆高有市朝。(赵芷生送君出守曲靖诗云:“分明龙比心肝在,回首青蒲始自怜。”又云:“涉想政成还觐日,天衢贳酒话荆高。
余壬子春遇右衡商城,座上有张[E152]之孝谦。右衡言:“大江以南,无一个能提笔为文者,湘绮可算半个。”又自负其骈体文、书法甚至,曰:“吾文只可从齐梁前求之,书则虞褚伏吾腕底。”其哆口大言类如此。及乙丑六月再遇于宣南,则垂垂老矣,鬻字为活。一日,忽写《题三体石经》五古一首示余,且曰:“今人不能有也。”狂态犹昔。──方湖注。
千帆谨按:二首属秦右衡。)
不信人间有别材,好诗应自杂家来。西江鬼怪桐城鸩,荼毒斯文荆┥哀。(君诗云:“心折长芦吾已久,别材非学最难凭。”又与陈衍书云:“有子部杂家之学,偶尔为诗,必有可传。”
千帆谨按:《甲寅》本审言赞云:“别材非学,不信仪卿。短书小册,拉杂并陈。”与行严丈此之所论合。)
何人开府冶城隅,墨客相摩鬼一车。轻薄子玄终出蜀,却须论盛一封书。(君题《陶斋藏石记》云:“轻薄子玄犹并世,可怜不返蜀川魂。”子玄似指刘申叔。申叔在陶斋幕颇露才,间有排挤审言及朱孔彰事。施随端入蜀,端死而刘亦不得出。太炎论救,谓杀刘师培则中国读书种子绝。申叔始免。)
(“轻薄”句乃指况蕙风,非谓申叔也。李审言以蒯礼卿之荐,陶齐委以江楚编译书局帮纂,使撰《陶斋藏书记》。时总纂为缪艺风。缪以代端别撰《消夏记》专论书画,不及兼顾,乃荐蕙风领其事。蕙风乃以拓本首尾不具、且字迹漫漶者,使李为释文,又时时刺探所释何若。况李构衅自此始。会督署议裁员,蕙风名列其中。况亦以兀傲不为人容,有见之者,曰:“活该饿死。”端曰:“我在,不容夔笙饿死。”且戏题一诗,有“纵裁裁不到词人”之句。况固感泣,而蒯李怨况益深矣。及陶斋辛亥被杀资州,审言适见《藏石记》印本,乃题三诗于上,盖感修书时事也。与况仍未能忘,故末句及之。──方湖注。
千帆谨按:二首属李审言。)
地空星小霸王周通 周达 一作许承尧
通而达也,空而霸也。谑浪行自谢也。宥之幸莫骂也。
月淡乍铺一街水,叶乾犹战半林霜。海藏具眼偏能识,我意诗才恰比量。
梅泉久居申江,与夜起倡和。其诗各体皆工,不堆砌书卷,不拘泥对仗,而气息隽永,韵味旁流,使读之者有阅世高谈、自开户牖之感。迹其造诣,临川之深婉,后山之孤往,简斋之高秀,兼而有之。陈石遗称其服膺箨石斋,或又有言其寝馈伏堂者,然钱诗倔强,江诗清苦,梅泉皆无之。人言固未可荆ㄝ也。疑庵诗风骨高秀,意境老澹,皖中高手。
(附)论近代诗家绝句 章士钊
我从夜起识梅泉,百尺楼头说此贤。缀玉千枝看凤挂,跳珠万斛卜龙眠。
诗清无语不平生,家╉栖迟老自成。望古商山多局促,灵芝宁倩世间名。
(千帆谨按:二首属周梅泉。)
步军头领一十员
天孤星花和尚鲁智深 金和
赤条条来去无牵挂,是真英雄,是大自在。
臣刃摩天亦自高,抛残心力恐徒劳。诗家果有开山手,错被人呼一代豪。
亚匏诗初不为人重,近二十年中,或有推为中土之密尔顿、莎士比亚者,乃稍稍露头角。平心而论,胆大心粗,力量不弱,自是英雄本色。所惜气尽于辞,韵竭于外,即之心喜,味之索然。亦犹花和尚六十二斤铁禅杖,徒使铁店待诏咋舌也。
(金和,字弓叔,号亚匏,上元人。邑增生。光绪十一年卒,年六十八。有《秋蟪吟馆诗钞》。)
(附)论近代诗家绝句 章士钊
莎米何能合一炉,不知狸亦不知狐。亚匏自是英雄手,自敛堪师人境庐。
梁王只解《免园册》,那识先秦未火书。见著痴人不须说,昨宵有梦到华胥。(梁任公称亚匏为清代第一诗家,与英伦之莎士比亚、密尔敦同。)
天伤星行者武松 黄遵宪
杀人者,打虎武松也。
《五噫歌》,《四愁诗》,去国心情泪暗垂。莫说古贤雄直气,东门抉目此何时?(洪亮吉诗云:“尚得古贤雄直气,岭南今不逊江南。”)
李详《题黄公度人境庐诗草》云:“廿载无人继硬黄,(贵筑黄琴鸠有硬黄之称。袁忠节昶复举以赠黄漱兰先师。如公度,亦可谓硬黄矣。)如君合署比堂堂。凤鸾接翼罹虞网,蝼蚁先驱待景皇。诗草墨含醇酎味,英灵名破海天荒。试看生气如廉蔺,孰与吴儿论《辨亡》?”
黄公度号称识时之彦,晚清末造,早决危亡。所撰《日本国志》、《日本杂事诗》,弦外之音,弥深警惕。所为诗歌,尤负盛名。梁卓如至推为诗界革命,与蒋智由、夏曾佑鼎足焉。虽未能副其所期,然一时钜手也。
(附)论近代诗家绝句 章士钊
硬黄烟脸茜纱衫,(戊戌吾在长沙所见如此。)孤注湖湘霸气酣。一折却为迁客去,擎将诗卷压江南。
(此诗起七字直画出公度小像,读之发笑。余藏有手及诗稿各一通,字肥而润,颇近坡公。今皆弃之柴桑故里,存亡不可知矣。──方湖注)
天异星赤发鬼刘唐 刘光第
夜走郓城县,有时醉卧灵宫殿。
不照穷檐照化城,迟来世界住光明。舍身已见游山愿,空有高歌一往情。
裴村比部诗多奇气,缒幽凿险,开径独行,各体皆高。戊戌六君子中,晚翠而外,当以比部及漪春京卿诗为最工。读《介白堂集》,恍若游名山大川矣。
天退星插翅虎雷横 丘逢甲
孝于亲,忠于友,以此为诗诗不朽。
台澎东望泪沾巾,未死终留报国身。天意茫茫难自料,缚将奇士作诗人。
逊清光绪乙未,割台湾畀日本。君抗争不获,帅义军自保,又建议立台湾民主国。唐景崧为总统,君副之,屡挫倭寇。援绝饷穷,君乃内渡,奉亲居镇平故乡,不问世事,而以诗人老矣。(民国初元,君曾一至全陵,余犹及见之,躯干修伟,虎虎有生气。)仙根诗本负盛名,唯鲜与中原通声气,至有不能举其名者。工力最深,出入太白、子美、东坡、遗山之间,又能自出机轴,不拘拘于绳尺间,固一时健者也。仙根号仲阏,本名仓海,广东镇平(今改蕉岭)人,生于台湾苗栗县铜锣湾。
天杀星黑旋风李逵 易顺鼎
快人快语,大刀阔斧。万人敌,无双谱。
天宝诗人有任华,一生低首只三家。(李白、杜甫及怀素。)读君《癸丑诗存》后,始信前贤未足夸。
实甫早年有天才之目,(实甫十三岁应试,交卷第一。学使廖寿恒惊疑不已,问:“能再作否?”曰:“可。”随以“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三乐也”命题,易文不加点,顷刻而成。后二比有云:“安从得广厦万间,洗破屋秋风之陋也。”封云:“是所赖中流一柱,挽狂澜大海而东之。”惊才绝艳,得之垂髫。十八岁中乡举,后累试不第。)平生所为诗,屡变其体。至《四魂集》,则余子敛手;至《癸丑诗存》,则推倒一时豪杰矣。造语无平直,而对仗极工,使事极合,不避熟典,不避新辞,一经锻炼,自然生新。至斗险韵,铸伟辞,一时几无与抗手。
(附)论近代诗家绝句 章士钊
诗成濡印锦溪砂,得意笼铜鼓报衙。杀贼却充名士饼,谋姬应愧美人麻。(君出守广西右江道,有句云:“已办腰刀思杀贼,未留须戟为谋姬。”又有云:“新诗欲和贺梅子,他日应呼易柳州。”西林曾语余云:“易某自矜名士。名士如画饼,于国何用?”参摺内即如此说,乃张坚伯手笔。首二句本柳诗。)
卢仝马异一流人,只益冬郎绮语新。国运教随诗运去,江南逢处我伤神。
诗人盛道《比红词》,谁见红儿唱《紫芝》。鹤立坐隅呼要命,也应知命尽何时。(君颂京女伶鲜灵芝有句云:“中有几声呼要命。”指喝采言。)
天巧星浪子燕青 曾广钧
一身好花绣,何如叶底弯弓殷血透。
奥缓光莹称此词,涪翁原本玉溪诗。君家自有连城璧,后起应怜圣小儿。(千帆谨按:湘绮以重伯为圣童。)
环天室诗多沈博绝丽之作,比拟之工,使事之博,虞山而后,此其嗣音。太傅、惠敏,并致力玉溪,至重伯则所造尤邃,可谓克绍家风矣。近诗人多祖宋祧唐,唯湖湘守八代初唐不变。湘绮而外,若重伯、实甫、陈梅根、饶石头、李亦元、寄禅诸家,多尚唐音。
(附)论近代诗家绝句 章士钊
一室环天不自舒,羡人十载到公孤。突梯愿就诸孙列,太傅亲交张总愚。(“十载到公孤”,乃重伯挽惠敏联。潘伯寅见之大怒,终身抑重伯,使不得出。重伯在湘呼张敬尧为老伯,问之,则曰:“文正与张总愚交谊使然。”)
天牢星病关索杨雄 杨深秀一作杨度
笑矣乎!悲来乎#┱诸所有实所无。
山右诗人杨漪春,论诗绝句重桑。(君有论山右诗人诗五十首。)韩侯岭上汤阴夜,慷慨题诗不忍闻。
山右近代诗人,漪春为最。力厚思沈,出以蕴藉,所谓诗人之诗也。石遗谓戊戌六君子遗诗,漪春最胜。余则以晚翠为第一,漪春、裴村,相与并驰于中原,正未知鹿死谁手。生才至难,而龙麟脯醢,谓之何哉?子诗功亦深,唯气体稍嫌平滞。
天慧星拚命三郎石秀 蒋智由 一作夏曾佑、马浮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似君,谁有不平事?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其人磊而英多,其事处心而积虑。君不见,翠屏山,盘陀路。(又赞)
往年示我《居东集》,支遁青莲一手持。累我连宵五更读,是君拚命著书时。(“拚命著书”四字,曾涤生赠俞荫甫太史语也。)
观云居沪时,为杂报文字,喜入哲家言,与别士有二俊之目。其文闳深隽永,皆非新会所及也。东游后,肆力为诗,不为湖湘人语,亦不入新学末派。直造古人,而与李翰林为近。别士诗富有理致,皆近代诗家别开生面者也。
天暴星两头蛇解珍 程颂藩
天哭星双尾蝎解宝 程颂万
舍之则悲,操之则忄栗。吁嗟乎!毛太公,包节级。(合赞)
伯翰为子大长兄,为学博通,尤务实践,以拔贡官京曹,尝吟咏遣日。初效《选》体,后乃浸淫杜韩。气体凝重,才思内蕴,亦湖湘作手也。号叶庵。
早传绚烂晚坚苍,笔底何曾有宋唐。我诵《鹿川田父集》,真成合眼梦潇湘。
子大惊才绝艳,诗凡数变。《楚望阁诗》得诸乐府为多,故才藻艳发。《石巢集》则沈著矣。《鹿川田父集》则坚苍矣。长篇短韵,出唐入宋,己非湖湘派所能囿也。吾友曹东敷,己未客汉皋,与子大论诗尤合。东敷宗二陈,刻意苦吟,论诗不苟同于人。书来,极称子大,知其趋向已变矣。
(附)论近代诗家绝句 章士钊
海内喧称郑解元,孰知香草泣当门。却移江上芙蓉去,开向诗人程颂藩。(光绪壬午科,湘闱无佳文。君文佳而被摈,同人遵朱卷式为君刊送落卷。吾知君诗文自此始。君由此一激,乃成诗人。是岁闽闱第一为苏戡先生,最有声,高蟾下第诗云:“芙蓉生在秋江上,独向西风怨未开。”)
十发堪持一国强,未知门下雪荒荒。却容一笑沧桑后,指似黄兴说武昌。(光绪壬寅,子大先生长湖北自强学堂。吾弟陶年由湘来投考,不得入。)
大邦盈数合氤氲,门下门生尽有文。新得芙蓉开别派,同声风雨已堪闻。(沈祖为程氏妇,其门人已刊《风雨同声集》词稿。)
步军将校一十七员
地默星混世魔王樊瑞 章炳麟
呼风唤雨,蓬莱折股。景阳潘陆坐廊庑。
高论多为世所惊,四言只许仲宣醇。即论七字俳优体,莫薄嘉隆一辈人。
恐与苏黄作后尘,辄思陶谢与为邻。偶拈氵字消长夏,定有门前问字人。(在季刚坐上所见如此。)
太炎经学大师,诗非措意,唯论诗则尚四言而抑近体,主三唐而薄两宋,又推明七子不可及,皆非今诗人所知也。黄季刚游庐山诗,太炎亟称《赠旭初》四言,及见其七言古体,唶曰:“奈何学宋人。”
(附)论近代诗家绝句 章士钊
精妙流闻七字中,却排魔派绝时风。论才海内谁知己,肠断云间陆士龙。(太炎绝少为七言诗,唯丁卯元日赠诗云:“十年誓墓不登朝,为爱湖湘气类饶。改岁渐知陈纪老,量才终觉陆云超。长沙松菌无消息,樊口鳊鱼乍寂寥。料是瀛洲春色早,羁人楼上更怊怊。”)
尧崩何止一千年,老鹤于今记不全。太息祖龙熸霸日,孙吴兵法渐如烟。(杨云史居洛阳幕,登嵩山观雪,太炎为题图口号二绝云:“山中何处觅胡僧,僧去何时记未能。笑杀冲天双老鹤,千年犹自说尧崩。”“狐裘岂识岁时寒,校猎全忘行路难。为语洛阳冠盖子,有人僵卧似袁安。”)
早挈邹容为小弟,晚承黄侃作传人。先生沾丐何须说,逝者如斯只怆神。
愤时思作鲁横江,忧过中年意已降。差幸吾宗饶笔力,虎儿亲见笔能扛。(太炎曾致书云:“主兵者不听吾言,即欲为鲁横江刘诚意,亦相去太远。”太炎次子名奇,堪承家学,作大字尤雄浑。)
地暴星丧门神鲍旭 谭嗣同 一作宋恕
汝不闻杀人不眨眼将军乎?汝安知有不惧生死和尚邪?震动大千相,盖取诸《大壮》。
壮飞三十以前诗,多法杜韩。三十以后,乃有自开宗派之志。唯奇思古艳,终近定庵,且喜摭西事入诗。当时风尚如此,至壮飞乃放胆为之,颇有诗界彗星之目。
(附)论近代诗家绝句 章士钊
初擎文字向河山,生杀茫茫一瞬间。马后桃花马前雪,回首应是鬼门关。(壮飞诗有“马后桃花马前雪,教人怎得不回头”之句。此二语忆曾于他处见之,似由剿袭。山谷赠人诗喜用“鬼门关”三字。)
(千帆谨案:张维屏《艺谈录》载常熟徐兰芬若句云:“马后桃花马前雪,出关争得不回头。”盖即壮飞所本。此事承杨扬先生见告,附此致谢。)
耕莘十载茫茫里,一相成汤敢仰看。学问功名存一鼎,误烹郦蒯亦无难。(段合肥向不能诗,执政时有意浼郑苏翁出任交通总长,忽发兴和诗一律,“耕莘”二句即其结联。甲午湘闱题为“汤有天下”四句。壮飞后比有曰:“以生人者杀人,不谓之功名,而谓之学问。”自诩鸿笔,不作第二人想,乃竟被摈。君一愤而纳粟入官,不四年殉国。)
(千帆谨按:二首属谭壮飞。)
祖述王充祧宋,耻于文学罄平生。闻声恨在章和后,不见悬舆续《论衡》。(君最服膺王仲任,自著有《续论衡》,颇矜重。太炎云:“燕生学行,于古可方宋。”)
章吴风义照当时,放眼支那说项斯。举世谁为柳州学,我从儒雅益多师。(太炎与北山先生均有诗张之。“支那有一士,弢迹居海东。”为外舅诗起句。君于古文辞独推柳州。)
(千帆谨按:二首属宋平子。)
地飞星八臂哪吒项充 刘师培
百步取人无不中。可惜飞刀,不用为用。
仪徵刘氏,三世为贾服之学。至申叔,则博学环词,一时无两。间出其余绪为诗,由亭林上窥浣花,气韵深稳。又五言出入鲍谢,自然高古。入蜀以后,诗境益拓,气体益高,盖学人而兼诗人也。
(附)论近代诗家绝句 章士钊
梅福里中门半开,科头短褐乍归来。小年卓荦书虫篆,知是人间绝异才。
(癸卯春,吾与陈独秀、张溥泉、谢无量辈,在沪寓梅福里闲话。有客仓黄启门,状甚狼狈,衣履不完。据云,有蹑者在后。吾等极力慰藉,为备食宿。此即申叔由扬州初到上海情状也。)
刘氏传经歆向先,左庵文笔本天然。申公两事嫌难拟,第一专门次大年。
铿铿入蜀继王翁,沧海横流似未同。无命玄晖沾丐远,未闻李白出山东。(申叔卒年三十六,与谢朓同。)
地走星飞天大圣李衮 黄侃
飞天大圣,运蒙则正。小南强,大北胜。
季刚诗初效《选》体,律诗有玉溪意格。来金陆后,五言未变其体,唯喜堆书卷,反不如旧作清丽可诵。至近体则出入于杜公、玉溪、临川、遗山、蒙叟之间,不名一家。盖以好之不专,又务求胜于人故也。至其记诵之博,使事之雅,一时诗家,难与抗手。
忆季刚癸酉七月有《秋光简辟疆》云:“白袷禁寒候又更,晨窗兀坐意难平。极知江国山川好,无奈乡心日夜生。废醴独愁钳楚市,说瓜同恐堕秦坑。喜君秘苑多于我,可有灵符解避兵?”于时东祸虽迫,江表宴安。季刚念乱之怀,见于吟咏。迨芦沟变起,季刚已先二年卒。而余播迁巴蜀,坟籍荡然。诵“江国”“乡心”之句,真有何心天地之感矣。
(附)论近代诗家绝句 章士钊
寻春偶到天涯去,高阁前题见泪痕。杨瘦不留莺燕住,奈何杨瘦却难言。(意本君谱《西子妆》词。)
(千帆谨按:季刚师《西子妆二月二十三日社集北湖祠楼感会而作》云:“汀草绿齐,井桃红嫩,共说寻春非晚。偶来高阁认前题,叹昔游,岁华空换。沧波泪溅,算留得,闲愁未断。凭曲阑,讶瘦杨如我,难招莺燕。追欢宴,却恨东风,搅起花一片。酒痕唯解渍青衫,比当时,醉情终浅。残阳看倦,倩谁慰,天涯心眼?待重来,又怕平芜泪满。”)
蛾眉总觉让人非,榛薮无心也罥衣。却与汉阴无{带心}蓟,丈人元自久忘机。(乙丑君致余书释言,余为怃然。)
地伏星金眼彪施恩 吴保初 一作丁惠康、李世由
流观先德传,结客少年场。
国事分明属灌均(李商隐句),封章无路动枫宸。潜夫只有伤时泪,老尔江潭憔悴人。
北山品节极高,抗疏归政,直声震天下。在清末,周旋于保皇、革命两党之间,而皆为人所翕服,则清风亮节之故也。生遘世变,哀乐特过于人,激楚之音,出以清怨,高澹近韦柳,劲婉似荆公。其回肠荡气之作,亦不亚海藏楼也。丁叔雅(惠康),为雨生中丞之子,与北山齐名,又与散原、浏阳并称清末四公子。襟怀高亮,诗亦如之。李晓暾(世由),学术淹雅,诗境苍秀,皆贵介公子,有声于时,典衣留客,亦略相似,遂合而传之。
(附)论近代诗家绝句 章士钊
沙湖山上旧书楼,题榜曾劳老道州。万卷岂容轻乞与,稍经王粲到陈留。(沙湖山吴武壮庐江庐墓处北山楼,曾文正捐资成之。何贞老为题榜。王粲指陈鹤柴,为外舅诗弟子。)
忧天一疏压鸣珂,拂袖还山验菊莎。赢得千诗清见骨,白鸥春水愧涪皤。(意取山谷呈外舅孙萃老诗。)
(千帆谨按:二首属吴北山。)
旷代诗心付软尘,两家公子一家春。十年绳匠胡同客,半夜北山楼里人。
骨清赢得客衣单,朋旧凋零一饭难。官薄不如房太尉,相依却只董庭兰。(董谓潘月樵。叔雅身后,皆潘料理。)
(千帆谨按:二首属丁叔雅。)
地幽星病大虫薛永 冒广生 一作周家禄、段朝瑞
洊雷震,君莫问,揭阳镇。
鹤亭为周昀叔甥,诗境俊爽,情韵并茂。所谓何无忌酷似其舅也。晚年与闽赣诸家通声气,诗益苍秀。曾见其《后山诗注补笺》,向往所在,略可识矣。彦升诗寄托遥深,情韵不匮。
地镇星小遮拦穆春 桂念祖 一作李翊灼
家临九江水,来去九江侧。是菩堤路,是善知识。
伯华与丰城黎端甫、宜黄欧阳竟无、临川李证刚并为杨仁山弟子。而伯华、证刚精研内学外,皆有诗名。伯华久居日本,诗出入于坡公、遗山之间;取韵味于中晚,取奇辟于定庵。又喜摭佛语理语入诗,善于熔化,故不入理障。此其过人处也。惜散佚过多,今亦无从搜集矣。证刚号苏庵,诗不主一家,上溯下沿,自然入古。至取材之博,使事之精,说理之当,方诸近代,唯海日楼可以骖靳。
(附)论近代诗家绝句 章士钊
江户经年德有邻,期期好我意难申。莲花梵字无人识,惭愧才非苑舍人。(君在东京欲从余学英文,籍以迳治经论。唐苑咸谙梵字,见右丞诗。)
西江意薄西江派,静极《闲情》却不删。入世尽如登蜀道,著书长欲出秦关。
云英消息隔蓝桥,判与枯禅味寂寥。揩尽袖间今古泪,退残心上往来潮。(语本君词《临江仙》。千帆谨按:伯华《临江仙》云:“落尽红英千点,愁攀绿树千条。云英消息隔蓝桥,袖间今古泪,心上往来潮。懊恼寻芳期误,更番怀速诗敲。灵风梦雨自朝朝。酒醒春色暮,歌罢客魂消。”叶遐庵尝评为“语含哲理,诗杂仙心”者也。)
(千帆谨按:二首属桂伯华。)
地僻星打虎将李忠 李希圣 一作曹元忠
好一个开手师父。(李曹二家,诗学玉溪。却是初学不二法门。)
开到酴醵更可怜,云门风物尚依然。岂知一掬铜仙泪,枉费诗人作郑笺。
亦元诗学玉溪,得其神髓,非唯词采似之,即比词属事,亦几于具体。世人不能尽晓其本事,或据一时兴到之戏语,如云门寺郑氏三女者,皆瞽说也。亦元早岁有用世之志,浮沉郎署,卒不得逞。著《庚子传信录》,自谓追踪《湘军志》。曹君直诗亦学玉溪生,工整锦丽,有《北游小草》。
地异星白面郎君郑天寿 吴用威 一作汪荣宝
美矣君哉!太原公子,裼裘而来。
屐斋诗,风神摇曳,不减张绪当年。新城而后,此其嗣音。至其风骨高骞,情韵兼美,并世诸贤,亦当俯首。衮甫《思玄室诗》,由玉溪入。晚岁所作,苍秀在骨。江左旧格,为之一变。
(附)论近代诗家绝句 章士钊
老鹤难藏万里心,名湖潋滟话秋阴。人诗俱带北强味,压倒江南靡靡音。(壬戌秋,余遇衮父于日内瓦,以手写《思玄堂诗》属为题评。时余诗功极浅,愧无以应。)
交心早岁辱神交,一代清才忝见褒。未尽平生知己泪,敢忘天地属吾曹。(丁未吾著《文典》,衮父一见称叹。名动京曹,为蒯礼卿丈所闻。吾以此得渡欧治学。颜骏人组阁时,欲浼衮父为国务院秘书长。衮父曰:“章某一代清才,君何不借重?”)
{艹到}汉文章有定宜,不才书法了无师。几年频放池流黑,都为教书《有道碑》。
(衮父先尊君荃台先生墓碑,太炎所撰。君谓碑出二章,堪称双美,坚以书丹相属。余逊谢不得。君疾革,亦遗嘱吾兄弟为分任碑事。此诺不践,愧负何极!年来不懈临池,正复为此。)
(千帆谨按:三首属汪衮甫。)
地魔星云里金刚宋万 宋伯鲁(附陈涛) 一作李岳瑞
粥粥若无也,无不尔或承。
秦中近代以诗名者,有宋芝栋、李孟符二人。芝栋官侍御,仪度冲和。诗则沈著绵丽,修然意远。亦以风骨高骞,丽而不失于缛故也。余曩在旧京,写福甚多,今皆失之。孟符水部,熟于晚清掌故,尝草《春冰室野乘》,言皆有据。其人襟怀散朗,诗亦蕴藉如其人。唯俊伟之概,不能以博洽掩也。尚有三原陈伯澜孝廉者,亦能诗。俊朗豪迈,如见其人。言秦中诗人者,不可漏也。芝栋,醴泉人。孟符,咸阳人。皆与东南人士通声气。伯澜,大儒刘古愚弟子。
(附)论近代诗家绝句 章士钊
楼上釭花影已残,春冰犹带几分寒。依稀记得传柑梦,写似闲沤仔细看。(辛亥之变,君成《惜红衣》、《烛影摇红》、《六丑》诸词寄沤尹,哀感堪入词史。《六丑》结云:“向夜阑更续传柑梦,釭华恨结。”)
建安才调义熙身,野乘无妨记《甲寅》。谁料郢云还未散,越吟有客署遗民。(吾编《甲寅》杂志,倩君撰记事一种,逐期刊载,即《春冰室野乘》是。君诗余号《郢客词》。自署民国遗民,乃太炎事。)
(千帆谨按:二首属李孟符。)
杜曲诗人陈伯澜,五言蕴藉见神寒。何如短李毫端快,只作《春冰野乘》看。(吾癸卯初到沪,见伯澜,即大叹服。李谓孟符。《春冰室野乘》,孟符为《甲寅》杂志作,时由上海寄稿到东京也。)
(于髯云:“有蒲城张拜云铣者,诗最为宋芝栋、陈伯澜、李孟符所推,每见辄诵其‘夜色微茫见大星’之句。有诗集已刻云。”──方湖注。)
(千帆谨按:一首属陈伯澜。)
地妖星摸著天杜迁 王以慜 一作欧阳述(附何震彝)
其容清明,天高日晶。
梦湘筮仕江右,与陈散原、欧阳笠侪相习,倡和亦多。所为诗,刊为《檗坞诗存》初续稿,凡若干卷。其诗书卷甚富,不矜才使气,自然雅音。迹其造诣,得力于唐贤为多。深稳似杜,婉转近白香山,而精警之作,则又与独漉堂相视而笑也。散原屡与余言及之,谓梦湘太守诗功甚深。唯檗坞与散原龋ǘ绝殊,而所言如是,门庭广大可知矣。笠侪号伯纂,所交皆一时豪俊。诗宗唐音,而与小长芦、独漉堂为近,风华典赡,情韵兼美。曾手选清十五家诗。有《浩山诗钞》。
地短星出林龙邹渊 陈锐 一作魏繇
唯其性气高强,不拘拘于汉魏,亦不拘拘于三唐。
伯弢本湘绮弟子。少壮为诗,神理内含,光采外焕。迹其得力处,《选》学为深。中岁以后,名满天下,而诗境亦拓。思深旨远,风骨泠泠然有秋气矣。诗词并工,有《抱碧斋集》。
(附)论近代诗家绝句 章士钊
长沙才子武陵人,家近桃源懒避秦。诗染江南亡国恨,不辞变雅损天真。
成就词名抱碧居,闲沤老鹤喜相于。却云流落人间稿,怕有生前未削书。(闲沤,指朱强村;老鹤,郑叔问。君在吴与两君最密。君词有云:“怕他年人间流落,有相如稿。”)
(千帆谨按:二首属陈伯弢。)
地角星独角龙邹闰 陈诗
五鹿岳岳,朱云折其角。孰谓形体若槁木,遗物离人而立于独。
论诗苦忆尊瓠室,老干疏花一两枝。不是希文穷塞主,华阴道上送春时。
子言师事吴北山,而诗与北山龋ǘ不同。盖敝精力于中晚,取其骨干,遗其形貌。孤往不屑之气,天寒翠袖之韵,出以精思,自成馨逸。孰谓中晚不可为邪?尝见其《尊瓠室诗话》一卷,批却导窾,语多造微。至其不轻许人,亦异乎世之专事标榜者。
地捷星花项虎龚旺 宋育仁 一作邓镕、传增湘
曾指铜驼戒夜寒,神方驻景料应难。可怜去国无穷恨,洒向诗篇泪未乾。
芸子向以词赋见称于时,实则今之杜君卿、郑夹漈也。论学论文,皆能抉其本源,洞其利害。及所志不就,亲见危亡,乃以诗宣其伊郁,所谓古之伤心人也。《问琴阁诗录》多有为之言,其自注多有关光宣掌故,余极重之。邓守瑕久官都下,凄婉之音,出以绵丽,使人读之回肠荡气。盖与问琴所遭同也。傅沅叔研精《录略》,卓然雅音。
地速星中箭虎丁得孙 林思进 一作向楚、庞俊
飞叉将军,翰墨策动。陵阳韩,《丹渊》文。
山腴与尧生倡和,清新俊逸,兼而有之。早年居旧京,与漱唐、畏庐、石遗尤密。文酒之会,罔不与焉。反蜀以后,徜徉园林,而诗日益工。香宋而外,无与抗手。仙乔、石帚,与山腴投分甚深,诗并清远,皆足与香宋、清寂为χ鼓之应者也。
(附)论近代诗家绝句 章士钊
矫矫儒生汉惠庄,蟠胸经术自摧藏。茂陵风雨玄亭酒,似愧双柑阁上霜。(山腴曩致余书云:“汉有儒生惠庄者,自谓吾口不能剧谈,此中多有。不肖颇类似之。”)
下媲诗人林霁山,小词闲爱魏承班。冲怀不问人间世,养就逍遥游里闲。
(千帆谨按:二首属林山腴。)
地恶星没面目焦挺 朱铭盘 一作张謇、梁、吴涑
出手能教铁牛服。奇男子,真面目。
快意高歌《宝剑篇》,少年结客出幽燕。不知谁是丘心坦,收取声名四十年。
曼君少负逸才,斥弛不羁。其诗俊逸绝伦,泽古甚深,盖才人而兼学人也。啬翁早掇危┢,晚膺佐命,湖海声名,超超玄箸,亦以才胜也。公约有俊爽之致,温叟擅深湛之思。不谓江东菰芦中乃生此麟凤。
(附)论近代诗家绝句 章士钊
东藩凭轼下来休,风雨胡床共一楼。他日诗酋应有影,斜阳征马立金州。(甲申吴武壮援韩之师归,顿置全州。曼君在幕,时有吟咏。后三十年日本大将乃木希典句云:“征马不前人不语,金州城外立斜阳。”曼君诗中岂乏此境?)
牝朝奸佞隐相君,长揖横刀似不群。一机辨奸同斩马,西京故自重朱云。(曼君曾为武壮以书痛斥袁世凯,原札影本附《桂之华轩骈文集中》。)
(贞壮曾语余,有海州邱心坦者,为徐海间大侠,以材武从曾湘乡大军,积功至副将,弃之,乃以候选县丞终于丁沽。曼君与之交甚挚,集中所称邱生、邱大履平即其人也。邱亦工诗,有《归来轩诗》一卷。记其为题画芍药云:“曾记花时共倚阑,春残我亦别淮干。可怜旧梦无寻处,忍把将离作画看。”又有五十自寿联云:“一生事业《归来草》,百战功名未入流。”其风趣可想。余未见《归来轩集》,贞壮云。──方湖注。)
(千帆谨按:二首属朱曼君。)
平生豪气压江东,一洗诗人放废风。早共名公趋赵壹,晚随群贾学汪中。
(君赠吴提督诗:“难得名公趋赵壹,况容揖客重将军。”时论最推重容甫,但容甫晚年善治生产,君所学别有所任。)
白圭远志逐萍浮,台阁心高第一流。何止通州有男子,狼山深处亦菟裘。(初元时,同人在聂云台所会集,君讲演勉人勿妄入官,坚以自誓。逾年熊秉三立第一流内阁。君题余沈寿墓曰:“通州男子张謇立。”)
(千帆谨按:二首属张季直。)
地丑星石将军石勇 陈延к 一作闵尔昌
乃生俊人,淮海维扬。急就章,石敢当。
何人示我一微尘,淮海维扬几俊人。见说情田春草长,竹西歌吹已无伦。(何鬯威《一微尘集》录含光、葆之诗若干首,余极叹服。)
石坚丹赤敢私怜,采蕨西山又几年。终见麻鞋迎道左,冰消江暖盼归船。(含光近诗所言如此。)
余幼时间诸欧阳笠侪丈,乃知陈含光、闵保之诗律精严。后穆示以《一微尘集》,始叹赏焉。葆之以简澹扫繁缛,含光以雄浑代纤巧,可谓二妙。近年含光弟子张百成录示其在陷区所作,草生凝碧,藕泣春红。梦故国之觚棱,摩千年之铜狄。斜日空园,但伤花落;残春孤馆,只想归航。殆韩冬郎、司空表圣之怀抱欤?
(附)论近代诗家绝句 章士钊
伯先京口夸醇酒,岂识扬州闵葆之?万变总输吾道广,此心唯有岁寒知。(伯先,赵声字。首句本陈独秀《存殁口号》。吾尝作《赵伯先传》,葆之编入《碑传集补》。民国人物唯录存此文,在北京亲为余言。)
胡马窥江几度来,广陵于此炼诗才。卅年牢落京华路,除却逢原没草莱。(逢原指王无生。吾识葆之,由无生之介。)
(千帆谨按:二首属闵葆之。)
四寨水军头领八员
按四寨水军头领皆梁山泊中坚人物,今以光宣两朝词家属之。
天寿星混江龙李俊 王鹏运
铁骑突出刀枪鸣,唯见江心秋月白。
人世间龌龊曾不芥蒂于怀,此之谓独往独来。(又赞)
半塘父子,俱工倚声。半塘尤精音律,与古微倡和最多。精谊之作,不减强村。
天平星船火儿张横 朱祖谋
早为折槛之朱云,晚作竹石俱碎之发。庄生云:“凡外重者内拙。”
古微襟期冲澹,尤工倚声,所刊《强村词》,半塘老人谓为六百年来,真得梦窗神髓者也。晚际艰屯,忧时念乱,一托于词,实能兼二窗、碧山、白石诸家之胜,非一家所可限矣。所刊两宋词集,多人间未见之本。
(千帆谨按:《甲寅》本以朱比李俊,王比张横,故评语亦因先后有详略。乙本反其次序而评语俄空。今不得已,姑移《甲寅》本旧评实之,其轻重遂若不相应者。此下评语,亦皆自《甲寅》本┢录,未必悉符先师晚年论旨。读者审之。)
天损星浪里白条张顺 郑文焯
换沧波身世,云愁海思。算萍梗,知人苦。
叔问雅善倚声,知名当世,有《比竹余音》词集,弥近清真、白石。诗亦神韵绵邈,张祜之遗也。
天剑星立地太岁阮小二 冯煦
梦华中丞,词极清丽,诗亦渊水可味。尝见其手书七言绝句,风神秀逸,绝类新城。
天罪星短命二郎阮小五 况周颐
独木桥边乍解船,恰有三百青铜钱。还《倾杯》,《阮郎归》。
蕙风记丑学博,尤精倚声。流布词集笔记,传诵一时,亦可谓拼命著书者矣。
天败星活阎罗阮小七 文廷式(附子永誉、王德楷)
胡无人,汉道昌。但歌《大风》云飞扬。纯纯常常,乃比于狂。
(千帆谨按:文自号纯常子。)
道希《云起轩词》,横厉盘郁,苏辛之遗。诗亦风格遒上,音节抗坠,所谓变徵之音也。
道希云:“国朝诗学凡数变,然发声清越,寄兴深微,且未逮元明,不论唐宋也。固由考据家变为学究秀才,亦由沈归愚以正宗二字行其陋说,袁子才又以性灵二字便其曲谀。风雅道衰,百有余年。其间黄仲则、黎二樵尚近于诗,亦滔滔清浅。下此者,乃繁词以贡媚,隶事以逞才。品概既卑,则文章日下。采风者,不能不三叹也。”(见《闻尘偶记》。)
(文公达永誉,同光间高廉道树臣观察星瑞之孙,光绪庚寅榜眼芸阁学士廷式之子也。夙承家学,舞象游庠,敏慧逸群,博闻强记。余识之于沪。君方弱冠,藻思绮发,挥翰若流。时出隽言,亦骈亦散。以贫故,邀游粤、皖、吉林、奉天、燕京。返棹浔阳,复羁沪汉,几三十年。疗愁无术,赴召玉楼。以民国二十二年癸酉二月晦日中风,遽卒,年五十有二。遗二女,无子。友人陈诗掇葺其诗词笔记曰《天倪室集》。)
(附)论近代诗家绝句 章士钊
出入承明不计年,壮怀长欲勒燕然。饶他轻薄元才子,弹断湘弦亦可怜。(张文襄绝句云:“可怜轻薄元才子,操纵英雄绿野堂。”或谓元才子指道希,其然欤?君旧有寓庐,在长沙南门外。)
云起轩中寸寸愁,山河破碎不堪休。未知那处伤心地,夜半惊风起髑髅。(君词中有“一寸山河,一寸伤心地”之语,后经涂改。汪精卫曾就原语别谱《蝶恋花》一阕,有云“荒冢老狐魂未死,髑髅夜半惊风起。”汪词曰《小休集》。)
(千帆谨按:据文集,二语改为“寸寸关河,寸寸销魂地”,盖用晦也。)
(芸阁于甲午战役后,与先公遇于沪上,叹曰:“时事不可为,还是词章为我辈安身立命之地。”又太息曰:“生人之祸患,实词章之幸福。”又曾举此以题欧阳笠侪丈《浩山集》。此真伤心人语也。──方湖注。)
(千帆谨按:二首属文芸阁。)
地进星出洞蛟童威 邵瑞彭 一作陈方恪
送君者自崖而返,而君亦自此远矣。
(附)论近代诗家绝句 章士钊
享尽温柔受尽怜,闲情犹在旧蛮笺。依然一曲梁溪水,忍照琵琶过别船。
(彦通有艳诗云:“不知一曲梁溪水,多少桃花照影来。”)
诗人涕泪满江湖,乞食何关九局图。未信南朝阮司马,敢将菊部诳陈吴。(吴谓东卿。时传东卿曾拒伪聘。)
(辛未冬,余侍先君旅沪,寄寓霞飞路葆仁里彦通丈所。而“一二八”事变忽起,留滞月余,因得亲承音旨。忆丈作诗《题成都顾先生诗集》,结云:“寒江秋月白纷纷。”诏余曰:“据山谷原作,当云秋月印纷纷,然顾先生讳印愚,故改之。”其诗律之严如此。丈时窘甚,幸叶遐庵小有周济,故先君赠诗云:“忍欲忍贫陈正字,闭门不复向时人,厨烟渐灭还高卧,剩见交情赵德麟。”德麟,谓遐庵也。虽或饔餐不继,犹畜狮子狗数头,每食,则群犬环桌坐椅上待饲,如佳客然,亦一奇也。此五十年前事,聊复记之。──千帆注。)
(千帆谨按:右二首属陈彦通。)
地退星翻江蜃童猛 乔曾劬 一作陈世宜
是身非身,得味外味。射雕将军,协律都尉。
四店打听声息邀接来宾头领八员
按四店头领,颇多汲引之勋。以言真实本领,固未易企马步军诸将也。今以光宣两朝历掌文衡诸贤属之。
地数星东山酒店小尉迟孙新 翁同
评碑论画,书林清话。
松禅艺事,别有可传,门下多宿学能诗者。即其自作,亦雅饬可诵。愚尝见其《松常文献画像》题咏,皆风骨遒上。余事作诗人,非学裕识广,辟易千人者,固未及语于此也。
(翁同,字叔平,号松禅,常熟人。咸丰丙辰状元,官至户部尚书,协办大学士,致仕。光绪三十年薨,年七十五,谥文恭。有《瓶庐诗稿》八卷,《诗钞》四卷。)
地阴星母大虫顾大嫂 黄体芳
芳兰竟体,大类女子。熟知为烧车之御史。
漱兰先生有烧车御史之风,节概炳然。晚主大梁书院,喜以诗歌自娱。风骨颇高,兼尚情韵。世固未知也。
(黄体芳,字漱兰,瑞安人。同治进士,官至兵部右侍郎,降通政使。峭直刚正,同光朝为京朝清议之魁。视学江苏,建南菁书院,以经训造士,得士最盛。光绪二十五年卒,年六十八。)
地刑星西山酒店菜园子张青 张英麟 一作李稷勋
珊瑚铁网,风流延奖,以吾一日长。
地壮星母夜叉孙二娘 江标
姑苏男子多美人,姑苏女子如琼英。君不见,汤卿谋、卞玉京。
建霞美风仪,号称识时之彦,世皆知为清末革新运动之人。然诗工殊深,风致娟然。有《灵鹣阁稿》,颇自秘惜,己亥毁于火。
地囚星南山酒店旱地忽律朱贵 张百熙 一作吴庆坻
朱竹君,程鱼门,具体而微,张吾三军。
冶秋尚书门下多俊彦,汲引之功,当不在旱地忽律下也。《通思轩集》多尚唐音,要自雅饬。惜风骨未高,未免文绣ひ耳。子修学使精地理之学,诗笔亦剑ㄙ,卓然大家。
冶秋管学时,六十生日,京师大学堂赠联云:“长沙一星主寿;司徒五教在宽。”及其薨也,又联云:“有成德者,有达材者,有私淑艾者。先后属公门,咸欲铸金酬范蠡;可为痛哭,可为流涕,可为长太息,艰难值世事,不堪赋鹏吊长沙。”
地全星鬼脸儿杜兴 吴士鉴 一作严修
其貌寝,其器深。唯其知古,亦贵知今,乃不陷于陆沉。
纟同斋、仲弢,皆学使能诗者也。(千帆谨按:黄仲弢见前。)纟同斋风骨高骞,喜用近代掌故及西史事实,能雅能隽。范孙通方之彦,尤负时望,诗亦渊懿。在美时游山诸作,骏快似东坡,可诵也。
地奴星北山酒店催命判官李立 瞿鸿礻几
安置妥帖平不颇。多乎多,曳落河。
地劣星活闪婆王定六 俞樾
清言霏雪,随园之匹。(千帆谨按:师以曲园随园相提并论,详见《光宣以来诗坛旁记》。)
(俞樾,字荫甫,号曲园,德清人。道光庚戌进士,官翰林院编修,河南学政。光绪三十二年卒,年八十六。有《春在堂诗集》。)
总探声息头领一员
天速星神行太保戴宗 康有为(附潘博)
维新百日,出亡十年,周游二十一国。定君诗,视此镌。
高言李杜伤摹拟,却小苏黄语近温。能以神行更奇绝,此诗应与世长存。
(千帆谨按:此首属康长素。)
危城玉貌挹深谭,晚得朱陈许共参。谁识读书堂下客,流传佳句遍江南。
(千帆谨按:此首属潘若海。朱谓强村,陈谓述叔。若海故工词。)
今诗人尚意境者宗黄陈,主神韵者师大历。钅追幽凿险,则韩孟启其宗风;范水模山,则谢柳标其高格。其纯脱然入乎古人、出乎古人者,则南海康有为也。南海平生学术不以诗鸣,徒以境遇之艰屯,足迹之广历,直有抉天心、探地肺之奇,不仅巨刃摩天也。“返虚入浑,积健为雄”,唯南海足以当之。──无阝庐识。
(附)论近代诗家绝句 章士钊
黄河千里势无回,雨挟泥沙万斟来。筚路熊疆开国手,倩谁七宝造楼台?
万木森森忆草堂,迷藏捉得是《公羊》。《公羊》傥属当时学,定踵刘歆让太常。
(千帆谨按:二首属康长素)
军中走报机密步军头领四员
地乐星铁叫子乐和 惮□□
衣冠而优孟者也。(湘绮楼甲寅日记:“三月十六日,梁卓如为父祝寿,与杨生同至虎坊桥湖广会馆,坐待侗厚斋出台,又见恽薇荪串戏。子初散。”)
地贼星鼓上蚤时迁 林□□
一半儿乞相一半儿偷。
地狗星金毛犬段景住 沈□□
好一把贱骨头。(沈早年游北里,语人曰:“吾宁仰而企之难,不愿俯而就之易。”菊坡作京腔调之曰:“这叫做贱骨头。”宣统己酉,沈在津观王克琴演戏,赋诗云:“座中痴绝谁如我,一掷秋波便是恩。不信烦卿亲检点,裙边袖底有离魂。”回京示丁ウ公。丁作诗云:“杜牧三生载酒游,条条雪上爪痕留。江湖十载霜盈鬓,未换当年贱骨头。”)
地耗星白日鼠白胜 潘□□
粉墨登场一曲新,塞阴俯拾杜陵人。琴书一棹江南艇,艳说英伦迹已陈。
此四家,埋名而不隐姓。偶占四句,各系一人。熟于光宣诗坛掌故者,自能知之,不必人人尽喻也。
(千帆谨按:恽、沈二赞下附注,师原批于乙本眉端,写定时未必入录,今姑存之。)
守护中军马军骁将二员
地佐星小温侯吕方 袁思亮
地佑星赛仁贵郭盛 陈祖壬
对影山,曾头市。揽朱缨,牵豹尾。少年将军乃如此。(合赞)
(千帆谨按:师以伯揆世丈、君任表伯并列者,以其早岁皆出散原翁门下,又兼工诗古文辞故。)
(袁思亮,字伯揆,湘潭人。光绪癸卯举人,民国官印铸局长。)
守护中军步军骁将二员
地猖星毛头星孔明 罗(附何翔藻)
地狂星烛火星孔亮 罗
辰君平白午君奇,深明阁,玉霜。
二罗皆一时健者。瘿公苍秀,敷庵精严。瘿公气体骏快,得东坡之具体;敷庵意境老澹,有后山之遗响。迹其成就,其在散原,犹苏门之有晁张也。
(附)论近代诗家绝句 章士钊
形骸原不算支离,九尺毛苍却向谁?放倒优娄经论学,逢人争说玉霜。(优娄,梵语,汉翻木瓜癃,以胸前有癃如木瓜故。右丞诗:“优娄比邱经论学。”)
穷栖瘴海两瘿公,花下闻歌处处同。饶是颈腮不须辨,一瘿如醉一瘿聋。(外舅北山先生亦号瘿公,作《两瘿行》互答。苏诗:“瘿俗无由辨颈腮。”)
(千帆谨按:二首属瘿公。)
专管行刑刽子手二员
地平星铁臂膊蔡福 方尔谦
地损星一枝花蔡庆 方尔咸
知作而不知藏,猖狂妄行,乃蹈乎大方。
淮海维扬几俊人,小方哀怨大方清。空余禅智山光好,投老津沽剩此身。
地山、泽山,诗名满淮海。所作皆清刚迳上,独秀时流。维扬多俊人,闵葆之、梁公约、陈多孙及方氏昆仲,皆一时鸾凤也。
地山,世所称为大方者也。己丑解元。居津沽将三十年。尝制二印,曰:“寡人好色”、“男女多于饮食”,不讳也。地山博览,尤长于史。又工偶语,咄嗟立成。挥金如土,皆由某钜公按济之,到手立空。尝诣张超观先生。张不俟其启齿,曰:“闻公买笑资尽,已储金相待矣。”地山辄持去。尝吟曰:“欲举绨袍怜范叔,何当丝绣报平原。”以女妻袁克文长子。寒云本地山弟子,复为姻家。地山性滑稽,克文结客挥金,产渐倾,而仆侍众多。克文则常挈姬税屋而居,不以为苦。在沪在平皆然,于津则止故宅。地山尝告之曰:“陶公句云:‘众鸟欣有托’,‘孤云独无依’,可为君诵之。”克文颔首。或有询之者,曰:“鸟是众生,当以有托为欣。唯云之高,乃无可依耳。”闻者绝倒。
专管三军内探事马军头领二员
地微星矮脚虎王英 廉泉 一作张祥麟
乃知好士如好色,遇合未必皆倾城。(陆游句)。吁嗟乎!廉东卿。
地慧星一丈青扈三娘吴芝瑛 一作曾彦
江湖侠骨唯见君,秋雨秋风愁杀人。
南湖诗差有风韵,树骨未高。王英在山寨亦平平,取拟南湖,或从其类。小万柳堂主人,在女界文学中,自是俊物。散文家法具存,诗尚唐音。平生风义,最笃故人。秋坟倦倦,亦晚近侠举也。
掌管监造诸事头领一十六员
行文走檄调兵遣将一员
地文星圣手书生萧让 顾印愚 一作沈尹默、赵世骏
飞书草檄,万人之敌。
义山婉丽又眉山,双玉堪前酒意安。遥想蜀山清碧处,只留残梦落江潭。
(千帆谨按:此首属顾所持。首句乃梁节庵赠顾诗结句。)
定功赏罚军政司一员
地正星铁面孔目裴宣 胡思敬 一作赵炳麟
退庐骨鲠之士,晚清末造,早决危亡。平生大节,自有可传。诗则不甚措意。唯吐辞属事,自是退庐之诗,他人不能有也。
考算钱粮支出纳入一员
地会星神算子蒋敬 胡朝梁
前诗龛,后诗庐,会张风雅勤追逋。
呜呼诗庐庐于诗,人海藏身忆昔时。已拚忧患生之始,刻意冥搜死乃奇。醉翁宁放出头地,散原非好为人师。唯君文行风士类,名在天留后世知。──(程康《题胡诗庐遗诗》)
诗庐精谊之作,不在众异、秋岳之下。(千帆谨按:《甲寅》本以梁、黄比吕方、郭盛,改定本易为袁伯揆、陈君任。此乃原评。)唯出笔太易,微伤直率。生平以诗为性命。并世名流,多所亲炙。寓庐四壁张时人诗卷,几无隙地。
(附)论近代诗家绝句 章士钊
城东走俗非安居,却劳诗人来索书。旧债卅年偿不得,终令老丑愧诗庐。(丁巳,戊午间,吾居北京东城。诗庐索书楹联甚切。吾时实不善书,苦无以应。)
诗庐诗似孟东野,世绝云龙难尽谙。嗟余学晚老仍废,愧负知己宁二三。
(千帆谨按:诗庐喜拗格,故先君及行严丈题诗亦效其体。)
监造大小战船一员
地满星玉旖竿孟康 严复 一作饶智元
锦□珠,美无度。
几道劬学甚笃,诗工最深,惜为文所掩。树骨浣花,龋ǘ介甫,偶一命笔,思深味永,不仅西学高居上座也。石顽熟《南北史》,所作风韵独绝。乎生尊唐黜宋,持之甚严。著有《十国杂事诗》,为时传诵。
专造一应兵符印信一员
地巧星玉臂匠金大坚 吴俊卿 (附沈汝瑾) 一作陈衡恪
风流儒雅亦吾师,金石刻画臣能为。
老缶诗笔剑ㄙ,题画之作尤工。(复堂光绪十三年丁亥日记:“安吉吴昌硕,诗篇峻削,剥落凡语,有傅青主、吴野人之遗风。”)善篆刻,负有盛名。
专造一应旌旗袍袄一员
地遂星通臂猿侯健 史久榕
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史竹坪,黄痦堂。
竹坪曾集玉溪生诗七律八十首、七古一首、五律五十首,共刻之,题曰《麝尘集》。翁叔平、徐花农皆推为天衣无缝、工纟致绝伦者也。近人工集句者,无此巨帙。痦堂而后,当推竹坪。
专治一应马匹兽医一名
地兽星紫髯伯皇甫端 顾云 一作段朝端
用思精密,而韵不能高。粘皮语,嚼空螯。
子朋,金陵七子之一,豪于饮,与海藏相契。其卒也,陈伯弢挽以联云:“醉倒便埋,随身早办刘伶锸;名垂何用,相觅难忘郑老期。”
专治内外科诸病医士一员
地灵星神医安道全 王乃徵 一作周景涛
不为良相,则为良医。白日当天心照之。
病山诗工甚深,曾见其《嵩山游草》,风骨韵味,具臻胜境。改物以后,寓居沪上,以医自隐,易名王潜,又号潜道人。医固绝技也。
监督打造一应军器铁件一员
地孤星金钱豹子汤隆 张登寿 (附梁焕奎)
不为嵇生锻,乃作东野囚。谁其知者王壬秋。
专造一应大小号包一员
地辅星轰天雷凌振 梁启超 (附麦孟华、狄平子)
日对天地悲飞沈,倾四海水作潮音。(邱菽园《八友》歌。)
新会向不能诗,唯尝与谭浏阳、黄公度鼓吹诗界革命,著为论说,颇足易一时观听。返国以来,从赵尧生、陈石遗问诗法,乃窥唐宋门径。《游台》一集,颇多可采。唯才气横厉,不屑拘拘绳尺间耳。
(附)论近代诗家绝句 章士钊
丁年冠剑梦中行,太傅祠前道姓名。去住似关天下计,剩夸蔡锷是门生。(丁酉湖南时务学堂招考,见录者在贾太傅祠照相,察验体格。吾适被疾,不中程。蔡锷与吾并肩而立,虽细瘦而坚实,乃得高第。吾当戏语人云:吾之不入粱门,亦适然之事成之耳。)
文章不足新民体,忠爱争传去国歌。收取声名四十载,怪他低首拜金和。(钱子泉编文学史,号君文曰“新民体。”先以长编示之,颇不悦。君致赵尧生书,以金亚匏为清代第一诗人。)
(千帆谨案:二首属梁卓如。)
起造修缉房舍一员
地察星青眼虎李云 盛昱
存国雅,振天声。《熙朝雅颂》、《八旗文经》。(嘉庆中,铁保、法式善辑八旗诗集进呈,赐名《熙朝雅颂集》。盛昱与杨锺羲复编《八旗文经》五十六卷、《作者考》三卷,张之洞为之序。)
屠宰牛马猪羊牲口一员
地羁星操刀鬼曹正 曹震 一作胡俊
觥觥时彦少所取,批却导窾经肯綮。提刀四顾心茫然,绝技心折子曹子。
蓄泪滴成诗,耽酒甘甚蔗。酒泪诗一炉,万象非一罅。肺腑真能语,佳处寒灯借。即此一卷中,不在万人下。当年牛首山,未死鬼应诧。世无巢与由,斯人岂其亚?胡为辟疆谑,但恐翔冬骂。美女杀亲夫,忍浚诗价。──(程康《读胡翔冬自怡斋诗》)
(余年弱冠,负笈白下。时彭泽汪先生说诗中央大学,和州胡先生说诗金陵大学。余既受业于胡先生,又以世谊从汪先生问,因亦师事焉。余之专力于诗始此。二师诗派虽异,交谊顾笃。六一翁所谓资谈笑、助谐谑者,往往于觞咏间遇之。胡先生尝入牛首,一事吟咏,月夜大醉,坠入崖腹。幸为树枝所格,得不死,然犹伤其胁。汪先生调之曰:“此所谓‘徘徊庭树下,自挂东南枝’也。”又尝云:“翔冬诗又漂亮又狠,可方美女杀亲夫。”故先君诗中并及之。──千帆注)
排设筵宴一员
地俊星铁扇子宋清 陈夔龙 (附余肇康)
东道烟霞主,西江诗酒筵。
庸庵诗平澹乏意境,虽喜为之,实不甚工。晚寓湖滨,较前略胜,尚不逮善化相国也。
瞿止庵与余尧衢为姻亲。余提刑江右,以教案降调,时论惜之。后起用为外务部参议。时忌瞿,联劾及余,复同落职。某君戏仿赵芷孙挽张百熙联云:“参议见公之大,提刑或偶见公之政,二帝三王归想象;降调为世所钦,革职当亦为世所谅,亲家儿女各欷。”相与绝倒。“立法必本诸二帝三王,岂能尽谋野获”,余氏谢恩摺中语也。
(余肇康,字尧衢,晚号倦知,长沙人。光绪丙戌进士,官江西按察使、法部左参议。民国十九年卒,年七十有七。有《敏斋诗存》,气体视陈小石为胜。)
监造供应一切酒醋一员
地藏星笑面虎朱富 张宗扬
此脯掾也。小人张,主人衍。
(千帆谨案:宗扬,石道之仆,诗见《石遗室诗话》卷五。)
监筑梁山泊一应城垣一员
地理星九尾龟陶宗旺 水竹村人
田间释耒东海徐,寄情水竹恣娱嬉。扬榷风雅愿在兹,诗城早筑晚晴。
(千帆谨案:水竹村人,徐世昌别号。师此《录》初稿成于民国八年己未,徐时任大总统。意有所避,故不称其名,后亦不复改。)
专一把捧帅字旗一员
地健星险道神郁保四 孙雄
莫莫莫,错错错,诗史阁。
(附)论近代诗家绝句 章士钊
故是随园一派孙,解从朴学讨文源。渊如一例经生笔,又识诗中有我存。(君为随园弟子孙原湘之玄孙。君诗云:“诗中隐有我,诗外更有事。回甘道味浓,叩寂余音嗣。”)
藉甚东西两北山,佯狂不到义熙年。故人却有孙思邈,情似陶潜愿爱闲。(师郑怀余津门七古云:“虞岭庐江两北山,三十年前吾挚友。直言正气说权奸,晚岁佯狂托醇酒。”沈鹏亦号北山。渊明《闲情赋》,字不作“闲”。)
(师郑能为洪稚存骈体文。其学诗,则以姬人某督课之,始为古今体。光宣间,葺近人诗为《道咸同光诗史》。周玉山捐资刻之,最无别择。又为《诗史阁图》徵诗。余最爱夜起一诗云:“近代诗才让达官,曾闻实甫论词坛。潜夫只有伤时泪,也当君家史料看。”盖以所采多贵官讥之,而师郑不知也。──方湖注)
额外头领附录
教头王进 郑珍
黄面佛黄文煜 释敬安
寄禅诗在湘贤中为别派,清微澹远,颇近右丞。唯喜运用佛典,微堕理障。
八指头陀未刊稿《梦洞庭》云:“昨夜梦洞庭,君山青入瓶。倒之煮团月,还以浴繁星。一鹤从受戒,群龙来听经。何人忽吹笛,使我松间醒。”此诗,鹤柴极称之。
(寄禅俗姓黄氏,湘潭人。天童住持,民国元年冬,为中国佛教会事入都,不得请,愤恚圆寂。年六十三。有《八指头陀集》。)
铁棒栾廷玉 小孤山下人氏
何所见而来,何所闻而去。城旦司空,云山《韶护》。
(千帆谨案:此师自赞。)
(附)论近代诗家绝句 章士钊
谁定云台荡冠勋,凌烟颜色黯难分。多君别具英雄眼,韵事恢张舒铁云。
跌宕文章爱静便,砑光小样写宫笺。轻轻一卷蝇头字,却费工夫四十年。
○光宣诗坛点将录定本跋
旧撰《光宣诗坛点将录》一卷,为己未年在南昌时所草创。又五年乙丑六月间过南京,柳翼谋(诒徵)、杨杏佛(铨)见之,亟推为允当,且有万不可移易者。当时杏佛拟刊诸《学衡》杂志,余辞以当须改定,愿以异日。是月至北京,适长沙章士钊办《甲寅》周刊。一日,章氏遇余宣武门江西会馆,见而携去,谓不可不亟为流传,乃为刊于《甲寅》。唯余雅不欲于此时流布,又以《录》中所评诸人,寓贬于褒,且有肆为讥弹之词,而其中人又多健在,有不可不留为后日见面地者,故于校稿时,稍为更易,实乖余本旨。不谓此书甫刊,旧京及津沪老辈名流,大为激赏,且有资为谈助者。而陈散原、康南海、陈苍虬、王病山、李拔可、周梅泉、袁伯揆诸公,辄举此以为笑乐。唯陈石遗以天罡自命,而余位以地煞星首座,大为不乐。康南海但以“伤摹拟”三字致憾。夏剑丞自负其诗,而不得与于天罡之列,意亦未嫌。其他生存诸诗家,亦无若何拟议。至徐凌霄、一士昆仲,则谓此《录》实较乾嘉间舒铁云氏旧讠巽,缜密切附,更为胜之,则阿好之词也。有赣县王某者,在沪主南海家,任西席。余于丙寅春间,遇之南昌。谓余此书初刊于《甲寅》,因分期连载,沪上诸名流过南海,多预猜某为天罡,某为地煞,某当某头领,日走四马路书坊,询《甲寅》出版日期。比寄沪,争相购致,一时纸贵。及急为翻阅,中者半,不中者半,偶见其比拟确切处,辄推允洽。袁伯揆曾往来沪杭间,(时陈散原居杭州,伯揆每过省视。)见此书,尤大叹服。每言:“汪先生今之许子将也。不然,平品何乃洽合如是?惜某未见其人也。”因询诸散原,散原但云:“余年家子耳。”及癸酉秋间,散原由庐山来金陵,寓俞大维家。伯揆自沪来视散原。一日,余适在座,散原忽若有忆,徐曰:“子今来甚佳,有慕君近十年而不见者,今可见矣!”亟呼侍者请楼上客来,则袁伯揆也。握手道渴慕,且曰:“吾向不知《点将录》作者为谁。今见之,欢慰平生。”余谢之,曰:“原稿多不妥,它日当别有定本也。”余又言:“君追随散原先生,诗必高座。”伯揆曰:“散老但教余作文,不教余作诗,此事当散老负责。”但此乃伯揆谦辞,实则袁不仅文高,诗亦舂容大雅,有大历钱郎之遗,但不近散原体格耳。又,康南海于丙寅夏间,应江西督军蔡成勋之招,教育会同人宴之百花洲第一中学。席间,忽询曰:“坐中谁为汪辟疆先生者?”南海操粤音,人初不晓,又再三言之。余謇、王易应曰:“汪先生已返庐山,南海有何事,某可代达。”南海曰:“汪撰《光宣诗坛点将录》,甚佳,必传无疑。但某平生学术,皆哥伦波觅新世界本领,中外无异辞,不知汪先生何谓之摹拟也?”余、王皆言,汪君恐只见南海早年诗,未见晚年诗也。南海唯唯。已而席散,乃呼艇赴三道桥心远大学。讲演毕,李中襄、余謇等导南海参观心远图书馆。南海又问曰:“有《甲寅》周刊否?”馆员乃取而呈南海,南海再翻此录。又曰:“奖饰之语不敢当,摹拟之评不肯受。且某亦未尝小苏黄也。”已而又曰:“某生平经史学问可谓前无古人,但下笔做诗却总是忘不了杜甫。汪但就诗论诗,或有以窥其隐欤?”此为余謇亲告余者,亦此书一段故实也。按此《录》自《甲寅》周刊首次刊布后,又十年,上海陈氵赣一《青鹤》第三卷,又再刊之。山西原某且为此《录》作笺注。原氏并拟携稿至金陵,谒余商榷体例,及未审行履著作者,拟细加笺释,精校问世。适丁丑芦沟桥战起,余在庐山,与原氏相左。今未审其书曾否付杀青也。犹忆癸酉九月,散原老人从余索副本。余仓卒未能觅得,乃将陈生行素手抄一册呈之。散原复阅一过,极感兴趣。乃从首至终,逐人审定,并云:“吾所识同时诗人,应有尽有,评语亦有分际,视瓶水斋主人为审谛。虽为兴到戏笔,实足以备一时诗坛掌故。如得好事者如刘翰怡、杨子勤辈刊入丛书,或详徵诸家逸闻逸篇附以笺记,如钱东涧《列朝诗集小传》、朱竹《静志居》、王德甫《蒲褐山房诗话》之例,尤为徵文考献之资,不必待叶焕彬求乾嘉人遗集于百余年后也。”余因请老人重加校正。老人又细勘一过,曰:“王梦湘不可漏。”程穆庵(康)赠余诗,所谓“宁偿一士丧千金,漫谓遗珠负王叟”者,即指此也。今定本已补入。又以光宣两朝,诗人独盛,百八人之数,未足以尽之,故遗珠仍不免。更用瓶水斋旧《录》“一作某”例,俾多备家数。然必其人其学其诗果足匹敌者,方用此例。否则负有时名而其诗不能自具面目者,则就其子弟门人故吏关系,用附见例著之。如陈兆奎、杨庄附王闿运,寿富附宝廷,黄懋谦附陈宝琛之类是也。又《瓶水斋》旧例,间附赞语,或论人,或论诗,或论其比附之旨,随笔所至,不主故常,极见风趣。今定本仿而补之。又此《录》刊本,其重要家数,或系以论诗绝句,然为数不多,今定本多补之。章土钊在渝时,从余索缮本去,又就其师友及所知者,各为绝句若干首。唯旨在论人,不在论诗。其原诗附以小注,尤多诗人故实,正与余诗相发,遂亦附入。此三例皆视刊本为备,知人论世,或有取焉。至今本张之洞、杨增荦在天罡,俞明震在地煞,左绍佐附见周树模,张佩纶为丑郡马,柯劭为井木犴,林纾为铁笛仙,周达为周通,曹震为曹正,曾广钧为浪子燕青,蒋智由为拚命三郎石秀,张登寿为汤隆,张宗扬为朱富,其他诸家位置亦多有移易或芟增者,皆新定,故与《甲寅》本不同。惟近三十年来,时贤及日人新著,辄多引用传之,方来必有以地位评品互异而起是非争执者。要之,言近代诗派者,必不可废也。凉州马生程,颇有感于散原老人言,拟就定本诸家,各系小传。其中主要家数,如湘绮、石遗、苍虬诸公,则摭录其生平说诗粹语,以见宗旨。凡本《录》诗论引而未申者,并为长笺以详之,并及其遗闻、逸事、名章、浚ㄤ,俾得觇其概略。再请余严选诸家诗若干篇,为《点将录诗选》六卷殿焉。近时私家别集易刻亦易亡,而《录》中名氏或至有不审其人者。至平品是非尤难判断,篇什存佚,亦难访求。然则马生此举,在今日似不可缓也。张彦远云:“不为无益之事,安能悦有涯之生?”殆谓是乎!
甲申十一月记于重庆西里覃家小湾方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