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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伽蓝记》·叙例

魏朝 洛阳伽蓝记 杨衒之 周祖谟校 著

一、  洛阳伽蓝记之刻本至多,有明刻本及清刻本。明刻本主要有三种:一、如隐堂本,二、吴琯所刻古今逸史本,三、毛氏汲古阁所刻津逮秘书本。如隐堂不知何人所雕,刻板似出于嘉靖间;赵万里先生谓:"此书盖为长洲人陆采所刻。范氏天一阁藏书中有采所著天池山人小藁,内有如隐草堂之名,此伽蓝记之板刻字样正类苏州刻本,故疑为陆采所雕。"案如隐草堂四字见小藁壬辰藁卷末。采为嘉靖进士陆粲之弟,从都穆学古文词,于文喜六代,为诸生累试不第。详冯桂芬苏州府志卷八十六。逸史本则为万历间所刻也。二者来源不同,文字有异。津逮本刊于崇祯间,据毛斧季言,原从如隐本出,而有改窜。盖据逸史本校改者。至于清代刻本,则有四种:一、乾隆间王谟辑校之汉魏丛书本,二、嘉庆间张海鹏所刊学津讨原本,三、嘉庆吴自忠真意堂丛书活字本,四、道光吴若准洛阳伽蓝记集证本。考汉魏本乃出自逸史本,学津本即据津逮本翻刻,而小有更易。真意堂本,则又参取津逮汉魏两本以成者。至于吴氏集证本,虽云出自如隐,然亦略有删改。凡别本有异者,均于集证中详之。综是而言,伽蓝记之传本虽多,惟如隐堂本及古今逸史本为古。后此传刻伽蓝记者,皆不出此两本。故二者殆为后日一切刻本之祖本也。校伽蓝记,自当以此二者为主。如振裘挈领,余皆怡然理顺。苟侈陈众本,而不得其要,则览者瞀乱,劳而少功矣。

  二、  如隐堂本,今日易见者,为董康及四部丛刊三编影印本。至于原刊本,殊不易购。北京大学图书馆所藏李木斋书中有之,无清人藏书印记。余所据者为董本。昔毛斧季云:"如隐堂本内多缺字,第二卷中脱三纸,好事者传写补入,人各不同。"案董本卷二阙四、九、十八三板,与毛氏所言一致。董云:"从吴氏真意堂本补此三页。"案真意堂本,第九页"受业沙门亦有千数"下,有"赵逸云晖文里是晋马道里"十一字,董本此语乃在前"高门洞开"下,津逮本同,由是可知董本所补者,亦非尽据真意堂也。而四部丛刊及李氏旧藏之原刻本亦阙此三页,其所钞补,又均与董本无异,如出一辙,殊不可解。

  三、  明永乐大典中有引及伽蓝记者,见于卷七三二八阳韵郎字下者一条,卷一三八二二至一三八二四真韵寺字者三十三条,合之约当杨书五分之三。可谓富矣!案大典虽为明人所修,而所取之书,殆皆宋元相传之旧本。然则其中所引,不啻为明以前之一古本也。又缪荃孙所刻之元河南志,其卷三所记后魏城阙市里之文,一望而知出于伽蓝记。缪谓原书盖袭宋敏求知旧志。宋敏求书见宋史艺文志,凡二十卷。果尔,则所录者又为北宋本矣。此二者前人均未道及,故特表而出之,使览者知校勘伽蓝记,除采取诸刻本外,尚有此重要之资据在焉。观其内容,河南志之文最古,大典所引多与逸史本相同。由是益可知逸史本与如隐堂本不同,自有其来源。

  四、  伽蓝记之有校本,自吴氏集证始。然简略且有讹缪,未为精善。近乃有二本校本:一为大正藏卷五十一所收之校本,原书据如隐堂本排印,而参校众本,列其异同于下。惟不及古今逸史本及真意堂本。一为张宗祥先生之合校本。此书不以一本为主,但合校各本,择其长者而取之。凡有异同,皆备记其下,而不加断语,足以见其审慎。然撮录之时颇有讹夺。如卷一胡统寺条脱"其资养缁流从无比也"九字。今之校本,以如隐堂本为主,而参用古今逸史本,校其同异,定其是非。凡义可两通者,注曰"逸史本作某"。逸史本误,槩从如隐本。如隐本误字较多,皆取逸史本校正。原书俱在,可覆案也。至于津逮汉魏以下各本,亦均在校雠之列。如有可采,必择善而从。若津逮同于如隐本,汉魏同于逸史本,正其渊源作自,不复言之,以免淆乱。斯所谓振裘挈领也。若津逮不同于如隐,学津又不同于津逮,盖据逸史本或汉魏本而改,故亦不备举。或出一二,以见其源流而已。夫校书之事,最忌臆断,苟有真知灼见,又不可全无是非。今所校改,皆举其证。间有依文例或上下文意而确知有脱误者,则以意订正,并陈明其故,惟学者斟酌之。凡依文例增加之字,字外均以[ ]为识。

  五、  唐刘知几《史通·补注篇》云:"亦有躬为史臣,手自刊补,虽志存赅博,而才阙伦叙,除烦则意有所吝,毕载则言有所妨,遂乃定彼榛楛,列为子注。若萧大圜《淮海乱离志》、羊衒之《洛阳伽蓝记》、宋孝王《关东风俗传》、王劭《齐志》之类是也。"由是可知衒之原书本有正文子注之分,今本一概连写,是混正文入于正文,与原书体制不合。此意自顾千里发之。见思适斋集卷十四《洛阳伽蓝记跋》。尔后吴若准为集证,乃本顾氏之说,画分段落,子注皆分行书之。然所定正文太简,注文过繁,恐非杨书之旧。吴氏之后,唐晏为《洛阳伽蓝记钩沉》,复重为分画。以视吴本,眉目稍清;然犹有界域不明者。以予考之,此书凡记伽蓝者为正文,涉及官署者为注文。其所载时人之事迹与民间故事,及有衒之案语者,亦为注文。唐晏钩沉以有衒之案语者为注中之注,古本不可得见,今皆列为子注,不复分别。如卷一永宁寺条,《开元释教录》引之,而不录常景之传记及"衒之尝与河南尹胡孝世"云云数语,是其明证。循此以求,条理不紊。其卷五记宋云西行求法一节道荣传,亦均为子注。考《法苑珠林》卷三十八引"雀离浮图"一节,全不引"道荣传"语,即其证也。陈寅恪先生谓此即本于魏晋南北朝僧徒合本子注之例,诚不可易。见《读洛阳伽蓝记书后》。今就以上所举例证,重谓画分,虽未必能还杨书之旧观,但藉此以明杨书之体例,并使上下文句条贯统序,亦未始无用也。今书中子注皆分行低格书写,校注则作小字。原书一条之内,所记非一事者,则又为之画分段落,以便观览。

  六、  伽蓝记一书内容包括至广,唐晏钩沉虽有注释,但仅据魏书北史略记书中人物之大概,其他则不复措意。今之所注,牵涉较广。关于历史事实及人物事迹,则取证史书,陈其同异。史传所不详,则参照碑志,发其幽隐。关于地理,则参校《水经注》及前代地理载记,凡能与本书相发者,悉载于篇,以资参证。宋云西行所经之处,则据正史之西域传及法显行传、玄奘西域记等书说明古代中亚各国之地理山川、物产风习。关于佛书故事,则采诸经论,述其原委。至于翻译之名称,则兼注梵音,陈其义训。其他若文藻典故、名物制度之类,亦随文释之,不以其琐屑而失之也。

  七、  北魏之建都洛阳,即因汉魏洛阳故城之旧而兴建,宫阙坊里或有改变,而城之大小仍旧。据晋人书藉所称,南北长约九里,东西长约六里。吴若准集证所附洛阳图,南北窄而东西长,与载记及旧城基址不合。今据阎文儒实测古城基之大小比例重绘一图,其城阙、宫殿、坊里、沟渠、桥梁以及伽蓝之所在,则以本书所述及《水经注》、《魏书》所载为依据,并参照《元河南志》之汉魏晋洛阳城图、汪士铎《水经注图》之洛阳城图定其方位,惟览者详其阙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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