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道,二位姑娘是怎么来由呢?皆因为在孟家寨银凤吐血,红玉受了毒药箭。正在危急之时,幸亏蛮子在胜宅偷了道爷两粒百草转阳丹,故此救了二位姑娘。不论什么病,服下百草转阳丹,十八天就能复原。二位姑娘病好了之后,遂商议回江苏打听众位老人家的事情。姑娘都够了岁数啦,在胜宅之时红玉与银凤为的是借房子就亲。茂隆与银龙趁着胜奎娶媳妇,也打算办喜事。因为淫贼镖打屠小姐,火焚胜宅,遂把此事耽搁了。姑娘们又请二侠孟凯归孟家寨,也为的是婚姻事。不想好事多磨,姑娘们又受了一回伤。小弟兄们又有杭州之行,到现在是九月中旬,火烧孟家寨,是七月间的事。事隔两月,茂隆与银龙不知下落。二位姑娘不言而喻,都是一样心思。互相商议,要到江苏探视众位老人家的下落。明着是探望老人家,暗着却都是不放心自己的未婚丈夫。姐儿俩议好此事,遂通知了孟氏老太太。孟氏老太太也不能拦阻,于是打发一个年老的婆子,一个年老的管家,同三位姑娘由孟家寨起身,径奔江苏省。到十三省总镖局子打听众位老人家的下落,才知道都在菊花村王宅呢。因此三位姑娘又到菊花村,在菊花村王宅住了两三天的工夫。今天偏偏又赶上姐儿三位与王家小奶奶正围战杜氏娘子。胜三爷叫道:“众位姑娘别伤他的性命。”要没有胜老英雄的这句话,今天杜氏娘子休想活命。慢说是四女战杜氏娘子,就是一个人也足可与杜氏娘子战几十个回合的。四女因为有胜爷之命,故鸡爪镰将柳叶刀捋住,杜氏娘子正抽刀的时候,银凤一抖飞爪将杜氏娘子肩头抓住,杜氏娘子掷了柳叶刀躺在尘埃。银凤过来就势用飞爪的绒绳,将杜氏娘子倒捆了二臂,又要捆杜氏娘子的腿,胜三爷说道:“姑娘不必捆她的腿啦,将她推过来吧。”此时杜氏娘子青丝散乱,狼狈之极。推到胜爷的面前,有女仆搬过一条板凳来,放在月亮门之内,胜三爷在当中落座。上垂首是屠大爷,下垂首是于丰恒,三小站在三老的背后。金凤、银凤二人搀着杜氏娘子站立在胜三爷的面前,婆子打着灯笼照着。银凤说道:“小老婆,你也敢到这里放火?快跪下吧!”胜三爷摆手叫道:“别难为姑娘。”杜氏娘子低头不语。胜爷捻银髯一看,杜氏娘子不像下流之女,遂说道:“大娘子,我胜英与大娘子素不相识,又无仇无恨,你为何来到我的朋友家里放火呢?”杜氏娘子说道:“你就是十三省总镖头胜老达官吗?”胜三爷答道:“不错,正是老夫胜英。”杜氏娘子说道:“胜老达官你不必多问啦,良善之家的娘子还能黑夜给人家放火吗?杀剐任之,速求一死。”胜三爷是何等人物,一看这个妇人,早知是好人家之女,其中必有隐情。胜三爷说道:“大娘子,我在前院拿住行刺的张玉龙,他本是男子,我都不能加害,何况拿住你这女子反倒杀害呢?”杜氏娘子问道:“您是将前院行刺的放了吗?”胜三爷说道:“大娘子,胜英不说妄言。”杜氏说道:“前院行刺的那是我的夫君,你将他放了,我速求一死。”好一个节烈的杜氏娘子,始终不提娘家姓字,她要一提是金叉飞刀将杜云杜子明的女儿,焉能捆着呢?那杜云杜老镖头,乃是胜三爷联盟的兄弟,无奈杜氏决不言娘家姓氏。胜三爷说道:“前面那人我既放了,岂能不放你呢?我若将你杀了,使你夫妇半途分离,我于心何忍?你与你丈夫既然同来,必有聚会之处。”胜三爷语至此,叫道:“姑娘将杜氏娘子放了。”银凤那是多伶俐的人,当时口称:“原来是张大嫂子,小妹不知,多有得罪。”银风是莲花湖的人,张玉龙在莲花湖当过水八寨的寨主。银凤知道,每至年节各寨的寨主都与于丰恒拜年去。银凤也看见过张玉龙,故此银凤今天才送假人情啦。杜氏娘子说道:“小姐不要这么称呼,我是贼妻,你是金枝玉叶。”银凤给杜氏解开了绑绳说道:“嫂子你有所不知,我的天伦就是这位老头。他老人家在莲花湖当过老寨主。你别提贼字,张玉龙在莲花湖当过水八寨寨主,咱们都是一家人。”杜氏这才明白。胜三爷说道:“娘子你去吧。”杜氏娘子跪倒身形,口称:“老恩公,你这样放我,我不能自己走,你赏给我一个脸面,打发人将我送到村外树林子,我还要劝我丈夫改邪归正。胜老恩公实告诉你吧,我的丈夫还有用处,要论能为他是一点用处也没有。皆因为忠良爷的黄金印,被林士佩掷在海岛之中,林士佩的双足已断,焉能是他自己办的事呢?掷印的时候,是我丈夫撑的船,将船撑至十海岛。林士佩跪在船上,印用红绸子包裹,他跪在船上将印拾起来往海眼里掷的。我丈夫没有别的用处,若有人下海眼去捞印,我丈夫能知道印落在哪个海眼之中。要不然纵有能人盗印,是十个海眼,他焉知落在哪一个海眼内?岂不是白费工夫吗?若能劝降了我的丈夫,他能引到掷印的所在。还有一件大事,我丈夫也能办得到。有一位能人可以下海泉,此人与我丈夫是磕头弟兄,他能请此人出世帮着胜老恩公完案。那时节望求胜老恩公恩施格外,救我丈夫不死。贱妾虽死亦感胜老恩公大德矣!”语毕,潸然泪下。胜爷说道:“真是贤德的妇人。姑娘快搀起娘子讲话。”银凤将杜氏娘子搀起来。杜氏娘子说道:“胜老恩公你预备一辆车,派人将我送到村外树林,我还要借一身衣服,这样实在不雅。”银凤说道:“张大嫂子跟我换衣服去吧。”胜三爷派人备一辆轿车,杜氏娘子整理完了发髻,换好了衣服,银凤与金凤姐俩陪着出了王宅。上了轿车,杜氏坐在里面,金凤与银凤跨着车辕。此时有三更多天,直奔树林子而来。胜三爷自尾于车后,前面是老家人打着灯笼。
单说张玉龙被放,他是鹿伏鹤行跑到了树林之内,在树林中左等杜氏也不来,右等杜氏也不来。工夫一大,张玉龙坐在树林中,不由的胡思乱想。心中暗想:我妻这几天在九龙山神气不好,我不该叫她同我前来行刺,这叫酒后无德。我要不喝酒,决不能叫自己的妻子出头露面,此事大错了。想至此处,又一反想,暗说不对不对,这个贱人不能回来啦,我别傻等着了。这几天她在山内,口口声声绿林道无有下场,绿林道不得好结果,叫我同她归杜家庄享福,夫唱妇随。她哪是一片好心,明明咒诅于我,为的是叫我同她出山,她是另有用意。这几天镖行人年青的常到山里去,我见镖行之人俊品人物不少。这两天镖行有人在内寨与这贱婢有什么事也未可知?唉!大丈夫难免妻不贤子不孝,我走吧,别傻等着了。张玉龙刚要起身,就见有一个灯笼奔树林而来,后面是双套轿车。张玉龙复站在里面观看究竟,比及来到树林切近,胜三爷绕到车前,张玉龙出树林子一探头,复又回去。胜三爷说道:“张玉龙你不必躲避,我与你送妻子来了。”张玉龙一听太不像话啦,遂说道:“为何你与我送妻子来呢?”此时车已站住,金凤、银凤下了车,张玉龙一看,认识是于老寨主之女,紧跟着自己妻子由车中出来。张玉龙一看,自己妻子换了衣服了,这个气儿可就大啦。再往头上一看,杜氏的头也改了样了,变成了一个发髻啦,张玉龙抹身往林中便走。杜氏说道:“夫君你还不止住脚步?为妻有良言相劝。你不要多疑,待我说与你听。”张玉龙气昂昂地说道:“你别里勾外连,有话快说!”杜氏说道:“夫君你不要胡思乱想,你在前院被获遭擒,我在后院放火,被于家姐妹将我也捉住了。胜老恩公将我恩放,并叫于家姐妹陪着我出王宅。胜老恩公在前院放了你,在后院放的我,可不是为妻我自夸,并不是为妻我贪生怕死,求饶惜命。于家姐妹将我捉住之时,当时我就请求将我杀死。皆因为妻自知与夫君你往后没有什么好收缘,情愿一死以了一生。无奈胜老恩公非放我不可,为妻我才要求于家姐妹与胜老恩公,与为妻换衣服,到后院拢发挽髻。胜老恩公待你我夫妻是天高地厚之德。我劝夫君你万不可执迷不悟,助纣为虐。为妻自幼除习女红之外,略读诗书,从未见有绿林道有得好结果的。你还不就此降顺了胜老恩公,帮助找印,将来你我夫妻白头到老,享人间真正的幸福。”张玉龙未等杜氏将话说完,厉声说道:“贱人、你这几日在山里,口口声声绿林道无有下场,臭贼该杀。我是臭贼!谁叫你跟的我?现在你不愿与张玉龙为夫妇,也不为晚,你看着谁好,你就跟谁去!姓张的决不能找你!”杜氏说道:“夫君我并不是为我自己有了私心,我为的是丈夫你一世荣华。你要是奇男子大丈夫,赶紧说出你的朋友名姓,请出人家来帮着得印,好赎你的大罪。不要执迷不悟了!你我夫妻恩爱三载,你从此改邪归正,可以显耀门庭。女子是墙上的泥皮,揭了一层又一层。”张玉龙说道:“好贱人,你说你没有私心,有什么凭据?你上了胜英的当了。咱们俩从此各自奔前程吧!”杜氏夫人说道:“为妻有确切凭据,你来看。”一提裙子由腰间提出犀牛皮软皮壳,抽出了匕首刀横于粉颈。银凤伸手拉住杜氏的手腕,叫道:“嫂嫂不可。”杜氏将匕首刀换于左手。金凤、银凤在杜氏右边,胜三爷在杜氏左边,杜氏刀交左手,胜三爷过去一伸手,自己一反想,我胜英是什么身份?焉能捋妇女的手腕,岂不失去了人格!思想至此,刚要叫姑娘快拉娘子,一句话尚未出口,就在一怔神之际,匕首刀已抹人粉颈,当时血流如注。杜氏娘子翻身倒于就地,立时殒命。金凤、银凤傻呆呆的发怔,张玉龙不知所措。胜三爷叫道:“ 玉龙你太欺我胜英软弱了,你不知我的苦心。你是挤得哑巴说了话了!你天伦金面韦驮张旺,被法兰打得口吐鲜血,死于杭州擂台之上。你蒋五叔打了法兰与你天伦报仇,璧和僧又打了你五叔,你天伦当时昏绝过去。搭到贺宅,你天伦才缓醒过来,只有呼吸之气,将我叫到榻前,嘱咐我以后见了你的时候,把你提出苦海。我因受过你天伦的重托,你行刺我不杀你,我打算跟下你来,欲问你当初投九龙山的隐情?不想你妻又在后院放火,我又将你妻送来。如今你逼死了贤德之妇,硬说你妻有了私心,你够人格吗?现在你受法兰驱使。”张玉龙听到此处,口中说道:“胜老伯父您有话为什么不早说呢?”胜三爷说道:“你夫妻一见面就口角相争,叫我何以答言?”张玉龙回头看看杜氏,放声痛哭。跪在胜三爷的面前认罪服说。胜三爷说道:“ 贤侄不要伤情,有话站起来讲。”张玉龙站起身形说道:“胜三伯父,我不是哭她之死,悔我辜负她待我那一片好意。”胜三爷说道:“我必将这件事禀明了钦差大人,不能叫你贤妻白死。”胜三爷又叫二位姑娘:“你们姐俩坐车仍回菊花村告诉你的天伦,叫他给张氏拉一个寿木来。再派十位八位人来,来两个女仆,先将杜氏成殓起来,暂归菊花村停灵。”张玉龙说道:“劣侄沾了不孝不义之名,在我天伦面前少孝道,逼死我内人。劣侄我实罪该万死!”胜三爷说道:“上天许人改过自新,你从此改邪归正。多孝顺你天伦尚不为迟,自能逢凶化吉。”张玉龙与胜爷说着话,就见由菊花村来了三十余位男的,车上坐着是女仆,四个人搭着寿木,还有纸张。丫头婆子把杜氏成殓起来。胜三爷率领镖行老少英雄二十余位,拜奠张氏,然后胜三爷叫将棺材抬至菊花村。张玉龙说道:“且慢,树上还有两个包裹呢,您叫人上树去取将下来,此物我也不要,留与张氏发丧之用。”胜三爷叫人上树取下包裹来,当着众人之面打开,里面俱都是金银衣物等,约值五七百两银子。众人看完了仍然包好,放在张氏的棺材上,抬回菊花村。进了王宅,将灵柩停在前院,众人进了上房,吃茶谈话。张玉龙换了衣服,与小弟兄们非常的亲近。然后摆上酒席,酒至半酣,胜三爷唉声叹气。张玉龙说道:“胜老伯父,此印小侄知道下落,并有我拜兄隐士罗文能下海泉。此人现在六合县罗家林居住,聘请此人必能盗印。我知道落在哪一个泉内,您要请不来此人,我给他跪下请他,必叫他前来帮助盗印。”众人闻听张玉龙之言?抚掌而笑,说道:“罢了,真是至诚的英雄。隐士罗文已有人请去了,今天去了两天啦,大概明天必有信息。”张玉龙说道:“还有一事,胜三大爷您必知我父现在哪里?我要见我父亲一面。”胜三爷说道:“此是易事。你父现在我的镖局子养病呢,大概已经好了。谁同他前去?”一粒洒金钱胡景春说道:“弟子愿往。”于是星夜同着张玉龙奔十三省总镖局而去。
来到镖局子,天光已亮。胡景春将张玉龙领到后院上房屋中见了张旺。张旺尚在病榻,张玉龙看见天伦,放声痛哭。张旺坐起身形问道:“汝因何至此?”张玉龙哭禀他的天伦,将白玉祥怎给他娶妻,直说至杜氏树林劝夫,自刎而亡。张旺含泪道:“小冤家,你将贤德的儿媳逼死,如今你可醒悟了?”张玉龙说道:“孩儿后悔已迟。”张旺说道:“皆因为你在家我便出外,你在外我又回家,胜三爷,前二十余年救过为父之命,我却未曾跟人提过。”张玉龙说道:“孩儿必报答我胜三大爷之恩,同我盟兄隐士罗文,去海泉盗印。”张旺说道:“吾儿附耳过来。”张玉龙低头立在他父面前,张旺说道:“你白老伯父性情刚暴,又是武状元出身,他必与你胜三大爷有一场血战。你三大爷在场面上可不让人,两下里要僵了火,动手的时候,人物对了人物,必然是摘解不开。胜三大爷有镖行的人,你白大爷九龙山人多势重,打得必然是搅海翻江,我有苦肉绝计。话可不许传六耳,你可不许告诉别人。罗隐土来了,你去帮着盗印去。盗印出来你就算是我的好儿子,你去吧。我的言语,要牢牢谨记。”张玉龙不忍割舍。张旺说道:“你只要改邪归正,父子在一处之日甚多。何必学儿女之态?”张玉龙含泪奔前院客厅。此时镖局子尚未开饭,便随一粒洒金钱回菊花村。静等隐士罗文。
话说胜三爷大众正在谈论杭州擂台之事,有人回禀,铁老镖头同隐士罗爷及先去请人的小弟兄们俱都到了村口。家人报告未毕,铁天胜已走人上房,口称:“胜三哥,罗文到了。”胜三爷说道:“现在哪里?”铁天胜说道:“他们在后头呢。”胜三爷说道:“众位仁兄贤弟,这可不能以平常朋友待之,咱们大家赶紧出庄迎接。”众人个个离席,整理衣襟,胜三爷在前率领众人,出了王宅奔村口而来。就见一匹白龙驹上端坐着萧三侠,后面就是罗爷与众位小弟兄。萧三侠先甩镫下马,铁天胜说道:“胜三哥,我给你引见引见,这是咱亲戚罗文。”一指胜爷说道:“这就是胜三哥。”众位英雄观看惊天动地的英雄,原来是一位俊俏年青的人物。头上戴青缎子壮帽,身穿青绢绸大氅,青缎色短靠。一巴掌宽青缎子英雄带,细腰窄背。双肩抱拢,五官清秀,面如冠玉,俊美之甚。胜三爷走上前去,提大氅,磕膝盖点地,口中说道:“隐士光临,未能远迎,罪甚罪甚!”罗爷一看胜爷偌大的年纪,这样的恭敬,赶紧还礼说道:“胜老明公过奖了,在下乃是村庄一农夫,何敢劳动侠剑客?罗文有何德能?老义土如此,使我罗文举止不安了。”铁天胜在旁说道:“罗贤弟不过套言。”罗爷又与老少英雄见礼,胜三爷与罗爷连袂进了菊花村。走进王宅大门,进了东跨院,尚有未迎接出来的,进了屋中再与见礼。胜三爷说道:“王大哥,这是隐士罗文。”罗文一看,王灵当时一怔。罗文说道:“胜老明公,您与王老伯父论弟兄,罗文我不敢与他老人家论弟兄,这是我王老伯父。”语毕,罗爷跪倒身形,口称:“伯父,小侄男罗文与伯父叩头。”王灵伸手相搀。胜三爷又与众少年介绍,都称罗文叔父。到了张玉龙这儿,彼此脸儿一红。罗文说道:“胜老明公,我们是同盟弟兄,咱们各论各人的辈份吧。”二人也见了礼。罗文向张玉龙问道:“贤弟你何以至此?”张玉龙打了一个唉声,将夫妻双行刺,杜氏自刎劝夫的话说了一遍。罗爷说道:“死了没有?”张玉龙说:“死了。”罗爷闻听,急得直跺脚,唉了一声,就地方砖碎了一块,塌下去有四五寸深。众人莫不叹羡罗爷之力大绝伦。罗文说道:“杜大哥真是命运不佳。二侄女被山大王抢去,用金钗刺目。大侄女自刎劝夫,双烈出于一门。金叉飞刀将杜云杜子明之女虽死不朽矣!”胜爷问道:“罗隐士你说何人?”罗文说道:“杜云杜子明。”胜三爷说道:“张氏就是子明之女吗?”罗文说道:“然也。”胜三爷长叹一声,几乎泪下,口中说道:“杜老镖头真教子有方也。贤德的侄女,始终不肯说出娘家姓氏,恐失了其父的名望。自以为山大王之妻,面上无光。其实人分三六九等,有贤有愚。山大王与山大王不同,白老寨主出身是武状元,论品第在你我之上,贤侄女死得实在可惜。伺后余必报知钦差大人,使贤侄女含笑泉下。”众人闻听,莫不叹息。罗文又将杜云二女儿金钗刺目,青龙山救姑娘之事说了一遍。胜三爷派人预备酒席,工夫不大,将酒席摆好,罗文这才问九龙山中之事。胜三爷遂将十二道钢铁闸昨日大开之事说了一番。罗文说道:“我并不是长我义父的威风,九龙山好比天罗地网,我义父拉起钢铁闸,撤去把闸的喽兵,那正是诱敌之意。镖行不去人便罢,镖行若要进去,十二道钢铁闸往下一落,想要出来势比登天还难。”胜三爷说道:“此话诚然不假,有闲工夫的时候,我将他们少年探山之事,对罗隐士再为细讲。”罗爷说道:“五位贤侄探山之事我也略知大概。哪天晚晌我与玉龙贤弟到九龙山前去探望探望。今天这半天不算,明天后天小弟若不回来,您就另请高贤。小弟我是以死相答。可有一宗,我有三件事,要在胜老明公面前要求。”胜爷说道:“罗隐士您把话讲在当面,我可应者自无不应。若实有难题呢?咱们大家再从长计议。请问这头一件?”罗爷说道:“第一件事,我若将印盗得出来,咱们是盆不沾面,面不沾盆,公事上别提我罗文一个字儿。”胜三爷说道:“凭隐士之高明,要是求取功名,武状元犹如探囊取物,这不是胜某当面夸奖,仪表人材武学,哪一样儿都称得起是状元的资格。您既看功名富贵犹如浮云,取出印来的时候,公事上绝不提您一字。这个事算不成问题啦。但不知第二件事?”罗爷说道:“我义父的秉性高傲,你们二位难免以武力解决。最后非有九龙山与镖行一场混战不可,到那时,杀得血染衣襟,我罗文概不能加入。头可断,志不可移。”胜三爷说道:“在下胜某决不能离间您义父子的感情。请问这第三件事?”罗文说道:“这第三件可得胜老明公您维力,如果破了九龙山之时,必得担保我义父及义兄弟,不能打官司。”胜三爷说道:“罗隐士,王灵老哥在此。王老哥哥与白玉祥乃是磕头弟兄,屠大爷与白爷又是儿女亲家。别说罗隐士您要求此事,就是不要求,我胜英决不能叫白老寨主去打官司。不但我一人担保不叫白爷打官司,孟二侠、萧三侠与我胜英,我们三个人担全部责任,宁可断我三人之头,不能叫白老寨主父子打官司。这三件事胜英敢担负完全责任。”罗爷说道:“既然把话说明啦,今晚我便起身,有印有罗文,无印亦无罗文了。”胜三爷提起酒壶满满斟了三盅,口中说道:“这三盅酒我给罗隐士您助兴,但是您为国事的忠良前去盗印,上天必能保佑。亦不可太固执了,亦不可焦躁,茫茫海泉,深不可测,岂是易事呢?探泉时千万多加慎重。”罗爷说道:“小弟谨记在心。”语毕,端起酒盅一饮而尽。三盅酒是盅盅尽盏盏干。胜三爷又斟三盅向玉龙说道:“贤侄你饮这三盅,愚伯助你马到成功。还有一件,你可要多多保重,量力而为,倘有差错,你有年迈天伦,何人侍奉?再说你那节烈的贤妻为你而死,你从此必要洗心向善。”张玉龙说道:“谨遵三大爷之命,不劳三大爷多嘱。”张玉龙连饮了三盅。大众吃完了饭,谈了会儿闲话,天色将晚。张玉龙带好了兵刃暗器,罗爷也收拾利便,带好了零碎,二人告辞起身。罗文说道:“胜老明公您可不要远送,咱们办的是事,九龙山踩盘子的甚多,如被探去,大有不便。”说完了话,罗、张二人站起身形往外便走。胜三爷站起身躯,大众在后跟随,送到宅的大门,胜爷又说道:“罗隐士与玉龙贤侄,二位务要保重些!”罗爷说道:“不劳挂念。”遂各抱拳而别。罗、张离了王宅,直奔九龙山去了。单言胜爷大众等,第二日派萧银龙、叶乘龙前去打探。前半日去打探,至后半日才回来。报与胜三爷:“九龙山的十二道钢铁闸大开,把山的喽卒一概皆无,九龙山仍不见有何动作。”此时有王宅的家人回禀胜老达官爷,外面有一穿灰色衣服之人,前来拜访老达官爷,还要拜见少侠客萧镖头,此人自称是青龙山的,姓方。”萧银龙站起身形说道:“小侄男前日也跟您提过啦,此人是青龙山的大寨主玉面小白龙方俊仁。此人虽是绿林道,品行甚佳,大有用处。小侄男亲眼看见,跟罗爷战几十个回合,他兄弟抢去杜宅的姑娘,此人并未在山内,因他兄弟方俊义已死,实有弃暗投明之心,趁此机会不收留等待何时?”胜三爷说道:“很好很好,就此迎接此人便了。”语毕,胜三爷率领三太、银龙等一干小弟兄迎接出来,来到大门外,胜三爷恭恭敬敬,刚要与方俊仁叙谈,萧银龙说道:“有话请里面再谈吧。”胜三爷遂向里相让,将方俊仁让进上房。玉面小白龙说道:“胜老明公休要嫌我是绿林中的贼寇,我情愿与明公牵马坠镫。”语毕,提大氅就要下跪。胜三爷赶紧伸手相搀,口中说道:“岂敢岂敢?方义士愿在镖局子,你我在一处,愿意当官差,府县衙门中,我也可以给你举荐事作。”方俊仁说道:“胜老明公,我愿跟你老在一处作事,一世之愿足矣!您不憎我出身贱薄,我跟您在镖局子内帮助作一份生意,我从此改邪归正,弃暗投明。您要有用在下之时,马上步下短打长拳水面之事,在下不敢说有本事,我必能尽其愚力。”胜三爷说道:“就是如此。水面上如有大事,必然拜恳阁下。”胜三爷遂吩咐:“摆酒,给方义士接风。”酒席摆好,让之再三,方俊仁与胜三爷分宾主落座。老少英雄俱都见礼已毕。饮酒之际大众观看,方俊仁仪表人材,有一派正气。惟有聋哑仙师细看玉面小白龙的五官微挑剑眉,惟独距离太近,相连不到一指。诸葛道爷看罢,并未对别人言说。回头与蒋伯芳说话。蒋伯芳低声叫道:“道兄,三番五次请这位姓罗的,我看他并不是项长三头肩生六臂之士。有蒋伯芳在场,何必请罗文呢?”聋哑仙师低声叫道:“兄弟,你老是这样眼空似海目中无人。你为何在擂台上,叫人家破了你的金钟罩呢?罗隐士他能下海擒蛟龙,六尺深的水就将你淹死。”蒋五爷吃了一个碰,低头不语。聋哑仙师又说道:“往后切不要如此。”蒋五爷这才点头无语。众人吃完了饭,散席之后各自安歇。一夜无书。
第二日太阳过午时,不见罗文与张玉龙回归,胜三爷唉声叹气,口中说道:“三番五次聘请高贤,人家岁数正在年青,可叹张玉龙啊,他的贤妻自刎,劝夫改邪归正,我一人送了他二人的性命。我想万丈海泉,水势奇险,我胜英明知危险,使人前往送命,我胜英何以为人?何以生于世上!众位仁兄贤弟老少宾朋,哪一位阻我胜英,我誓不欲生。今天我要探一探万丈海泉,看看他二人如何?”老少英雄闻听胜三爷之言,面面相觑。惟有聋哑仙师打稽首,口念“无量佛”,叫道:“胜施主,你今天要探海泉,贫道决不能拦阻。适才贫道袖占一卦,前进者吉,后退者凶。你舍命交友,只管前去,人多了也不便。叫孟金龙与铁飞龙和咱师弟海底捞月叶乘龙及高俊龙、萧银龙,护随你前去。”胜爷点头说道:“甚好。”五龙齐声说道:“我等愿随前往,死而无怨。”五龙刚要收拾水靠等物,玉面小白龙方俊仁说道:“胜老明公且慢。趁您未走,我就此告辞。”胜三爷说道:“方义士,胜英款待朋友不周之处,容日请罪,为何辞去?”方俊仁说道:“胜老明公,昨天我与您提说水面若有用人之处,我是万死不辞,为何今天探海泉,您同五龙前往,不谈我方俊仁一宇?”胜三爷说道:“方义士乃是初次到此,因此胜英不敢派遣。”聋哑仙师说道:“方施主不要多想,并不是贫道不派,九龙山水势险恶,贫道不敢奉求方义士。”方俊仁说道:“道爷,我与胜老明公有言在先,万死不辞,何惧水性险恶呢?”聋哑仙师一乐说道:“方施主果愿前往,求之不得了。”方俊仁这才同着五龙收拾零碎并水衣水靠,六龙一老与大众告辞,出离王宅,直奔九龙山而去。七位走后,聋哑仙师说道:“列位施主,此去九龙山必然有一场血战,君子防患于未然。河沿现在停着咱们镖行六七十只船呢,容他们七位走远了,咱们大众一齐前往,作为接应,无事更好,有事咱们是休戚与共。”大众俱各答言说道:“道爷言之有理,正合我等之意,我们情愿前往。”
不言大众预备起身之事,单言胜爷与六龙。七位由王宅起身,到了九龙山,已掌灯之时,一只小船遂奔闸口而来,一看钢铁闸大开,闸口闸坡上清寂寂,静落落,一人皆无。小船到了闸口前,水手说道:“老达官爷,我们这船进闸口吗?”胜三爷说道:“船不用进闸。”七位在船上遂各换了水靠,然后下了小船。三龙在前,三龙在后,萧银龙带路,叶乘龙次之,胜三爷居中。金龙说道:“三大爷您要凫不了,您就揪着我的分水韬,我能带你出二百里地去。”胜三爷一笑说道:“二百里地干什么去?贤侄不要大呼小叫的。”进了十二道钢铁闸仍然不见一人,往南去水中的拦江锁、混江轮俱都撤去。再往南去水中的竹城也是大开,并无一喽卒与一家寨主。离山坡不远,往西去,到了西北角,由水面再往南去。书中代言,六龙在水里要走几十里地,就如同儿戏一般。胜三爷累了就揪着金龙的分水韬,凫出有十余里地去。萧银龙回头叫道:“胜三伯父,这位张玉龙哥哥,做事大为严密,这两天我问他印在哪个泉眼之中。他言说恍惚。我说你要恍惚,请来罗隐士之时,怎样前去呢?他说大概是当中那个泉里,咱们奔当中的海泉去吧。”由东,北方的泉东面绕着走,就听见这股水往上翻的声音,恰似万马奔腾一般,令人毛发悚然。走到第二泉又绕过去,再到第三泉的东面。萧银龙说道:“胜三大爷,你在泉东边借着月光看着我们往泉里闯一回。”胜三爷点头。银龙说道:“金龙哥哥你在前面为头,飞龙第二,叶叔父第三,高恒贤弟你第四,我陪着方爷在最后。” 列位,萧银龙平时不知是谁的水性好,今夜离着泉一近了,可就看出来了,还是金龙的水性,真有破水浪的力量,故此他将金龙派在前面。要论六龙的水性可都不小,相形之下,金龙略见优胜。六龙往泉前面凫,胜三爷踩水观看,离海泉翻白花处有两丈余远时,头一个金龙被水冲下来了,在水中翻了好几个筋斗。第二个飞龙也被水冲下来了,金龙叫道:“胜三大爷,这水真凉,顶不进去。”金龙说着话,面上变颜变色。其余众人有未凫至海泉近处,便被水冲将下来的。银龙说道:“咱们顺着水的漩涡往里扎猛子凫,随水力转着弯走。”大众齐说:“有理。”遂顺着水流往泉近处扎着猛子凫,凫到距泉一丈有余,仍被水力搅下来。胜三爷一看萧银龙与玉面小白龙,二人的脸面变成了青脸啦,孟金龙铁飞龙颜色更变。胜三爷说道:“你们六人歇息歇息,我往寒泉走一遭。”萧银龙说道:“胜三伯父,您老人家这大年岁,焉能受得了凉水浸犯呢?连我们年青的都不行。”正在此时,大众观看海泉西北露出一物,身上仿佛鳞甲相似,手擎一物,看着黄澄澄的,一露面又被水流搅将下去。大众甚为纳闷,工夫不大又翻将上来,较比先前离着海泉稍远,露出半截来,看出是人的模样了,又被水力搅将下去。当时再翻将上来离有丈余远了,凫出了海泉,还是手托着黄澄澄一物,直奔胜三爷而来,说道:“胜三哥,此乃天幸之喜。”一手分水,一手托着印,与胜三爷观看。口中说道:“黄金宝印得出。”
书中代言,由罗爷来时计算,此时已是三天三夜了。罗爷跟张玉龙来时,由菊花村起身,二位在九龙山东河坡雇了一只小船。言的是游江,离九龙山闸口三五里地,有一片大苇塘,靠着苇塘将船打住。罗爷对船家说道:“我们二人是九龙山的寨主,外来的船不许奔闸口,你在此处等侯,不许远离。”船家答应,哥俩遂换了水靠,罗爷开发了船钱,除去船价之外多给了二两银子。船家问道:“你大概得何时回来呢?”罗爷说道:“明天要是不回来,你就走你的。”二位下船凫水奔闸口而去,离闸口相隔不远一看,十二道钢铁闸大开,并无喽兵把守。张玉龙叫道:“罗大哥,这是韩秀与老爷子师生之计。”罗爷说道:“不错,别看明着没有人,暗中的人更多。咱们哥俩别打水面走,扎着猛子走。”罗爷在前,张玉龙在后,二人遂往闸口里面扎着猛子而去。张玉龙是本山水八寨的寨主,山中水面哪里有卡子,他全都知道。进了十二道钢铁闸,张玉龙与罗文并肩而凫,绕着卡子走。进了竹城,绕西山坡奔上山梯。张玉龙说道:“你盗印,我在上山梯把守,凡山中人下水必由上山梯而来,我先将你陪到那个海泉去。”二人说着话,由东北往西南,此时在掌灯之后。由两个泉眼东边绕过去,到了第三个泉,张玉龙虽水性过人,离泉有三五丈就不能往前凫了。罗爷也不往泉中凫,同着张玉龙凫到上山梯。由身上取下一个包裹,打开了包裹,取出七块分水挡。这就叫未治其事,先治其物。罗爷平时水性过人,也下不去此泉。皆因为九龙山十海岛有这十座海泉,才有十海岛之名。这十个泉眼有五个泉眼的水往上翻,有五个泉眼的水往下翻。每个泉眼方圆占二十来丈远。往上翻的泉眼在九龙山东北,往下翻的泉眼在西南,也是二十来丈方圆。要往翻水泉里面掷一块石头,必得往上冒三次才能沉下去。水源由泉眼里冒上来,待水往上冒的力量止住时,则水力再向下翻,那石头才能顺着水流沉将下去。因为水由泉眼中来时,其激力最大,水往上翻的力量,就如螺形相似。那五个往下翻的水源,是由上面往下卷,二十来丈的水转着弯往里走。无论多大的物件,一近漩涡时便漩人里面。无论多大水性的人,也不敢近前。林士佩掷印的时候,张玉龙给他撑着小船。只可进往上翻的泉,临流切近便不能前行。泉眼的水流方圆二十余丈,小船离泉有二十五六丈远,便不能再向前进了。并且不能久停,林士佩的双足被胜三爷剁去,伤尚未愈,不过扎挣着办的事,张玉龙只能顾撑船,不能顾掷印。林士佩跪船头上,用红绫子将印缠好,留出一个头来提着,拎将起来往海眼中抛去。虽然林士佩力大绝伦,因为有伤的关系,究竟力量差些,把印掷出去只有十七八丈远,未能落在正海眼中。你道这也是忠良爷的命大,邪不能侵正。要真掷到海眼中,慢说是一个罗文,就是十个罗文,真要下海眼,那是决办不到!林士佩掷印之时,因为印上有红绫子,被石缝将红绫子夹住。要没有红绫子,茫茫海泉,小小的一颗印落在石堆里,罗爷纵能下泉,也找不着此印。这就是活该罗爷露脸,忠良大人的洪福,胜三爷老哥儿三位的造化。罗爷将宝印得着顺着水流转将上来,头一次往东北一看,见有五六个人,罗爷就知是胜三爷等到了。刚要说话气力不支,又翻将下去。再上来之时,虽离泉稍远,仍然又翻将下去。如此三次,才由水中冒出来,手托着宝印交与胜三爷。萧银龙、孟金龙等,俱都伸手向胜三爷要印观看。金龙从胜三爷手中接过印来,自己一欢喜,大声喊喝:“九龙山的小子,印盗出来了!”罗爷说道:“孟爷别喊啦,身在九龙山呢。”正在此时,由南往北破浪来了两个人。为首这个人,口中喊道:“将宝印与我们留下。”此人与孟金龙撞在一处,金龙一看此人,连鬓络腮红胡须,大牙龇于唇外,右手的护手钩一分水,亮出左手的护手钩,孟金龙伸手就抓护手钩。胜三爷看着此人眼熟,不敢相认,说道:“二位别动手,胜英在此。金龙不可造次。”此人听胜爷报了自己的姓名,当时就撤回护手钩,面对胜三爷说道:“老师,弟子在水中不能与你老磕头,我这里给你行礼了。”语毕,向胜三爷点了点头。胜三爷说道:“这位壮士不要认错了人。”此人说道:“我是你记名的徒弟,我叫混江龙于蓝。前三年三月你在莲花湖打虎,周济我母子银子。五月间银龙在莲花湖被困,我母亲叫我给你送信。六月间二打莲花湖你又周济我银子,我将我娘背出莲花湖。在江宁府西门外,我开了一个小买卖,前面是门面,后面是住家,我母亲死啦。我也没有娘啦,我才到镖局子里找你。听说你在这儿盗印呢,我想你是我师父,我应当替你盗印。我就来到九龙山,十二道闸都开着呢,我来到竹城遇见一个小孩,我以为他是九龙山的贼,他以为我是九龙山的贼,我们两个人就动上手啦。他问我是干什么的?我说我是盗印的。他遂说咱们一家人,他也是盗印的。”师徒正在这儿说着话,后面这位少年,由胜三爷的身后绕过来,叫道:“胜三伯父,小侄男有礼了。”胜三爷一看这位少年,身穿荷花色的水靠,面似敷粉,原来是小儿童。胜三爷说道:“在下眼拙,一时不识英雄了。”少年说道:“胜三大爷你不认识我了?我父亲是小霸王童林。”胜三爷说道:“原来是贤侄。你多大岁数了?”少年说道:“小侄男十五岁了。”胜三爷说道:“贤侄你叫何名?”少年说道:“小侄叫千里追风仙童华龙。”胜三爷一笑说道:“真是一辈新人换故人,后生可畏!十余年不见童贤弟之面,他竟有了这样的好后人。”
这时,华龙、于兰俱各通了姓名。原来,他俩暗奔十海岛,但不知印在哪摩海眼里啦,趁夜间乱找一回,两个人谁也进不去泉,只好回来。两人正在山坡树木交杂之处休息,就听孟金龙喊道:“九龙山的小子,黄金印盗出来了。”混江龙于蓝与华龙过来抢印,与胜三爷相见,胜三爷一看是整够十龙。加上自己是十一位,这才叫十龙探海泉,罗隐士、张玉龙,他们二人是前三天来的。同着来的是六龙,混海金鳌孟金龙,浑勇金钢铁飞龙,海底捞月叶乘龙,鱼眼高恒高俊龙,塞北观音萧银龙,玉面小白龙方俊仁。后到记名徒弟混江龙于蓝,千里追风仙童华龙,这十龙出死人生盗出黄金印。罗爷说道:“胜老义士,快出九龙山为妙。”于是五龙在前,五龙在后,鱼贯而行。其行甚快,刚到竹城,忽然间惊天动地。山上三声号炮,借着山音,就能听出二三十里地去,往东北一看,满山红绣球摇摆,七座连营,人喊马嘶,地动山摇。黑夜之间,看着就像蝼蚁满山一般。众英雄往东一看,东山坡上十三层围子,都是滚木、灰瓶炮子,硬弩长箭,七股鱼叉,后面削刀挠钩,阔斧单刀花枪鬼头刀。众喽卒齐声呐喊:“拿住了探山的,老寨主有重赏!”罗文说道:“胜老义士,我义父平生善用兵,这座七星营不易破。如将咱困到天亮,我义父有十二颗月牙镖,一镖一个,镖不空发,你我插翅也不能出此山,乘此黑夜,人人奋勇,还可以杀出去。”萧银龙说道:“咱们现在水中,非抢上山去,不能与敌人打仗,金龙与飞龙二位哥哥俱都有横练功夫,你们二人扎猛子到山根,偷着爬到山上,打开头层围子手,打出一条道路来,我们好随后爬上山去。” 二龙遂扎猛子往山坡而来,到了山根底下,偷着往上爬,爬到十几丈去,就被灰瓶石子打将下来,仍然跳于水中。再往西凫,萧银龙与二龙说道:“你们俩再往闸口由南面悄悄往上爬。”二人仍然扎猛子至南闸口,又被弩箭射回。金龙叫道:“胜三大爷,石头砸得骨头疼。”罗爷说道:“天光一亮更出不了九龙山了,我义父的月牙镖专破金钟罩铁布衫,到那时小弟只好束手被擒。” 胜三爷闻听,长叹一声说道:“黄金印黄金印,要你何用?”说话时手托着黄金印,又叫道:“罗隐士,胜英累及您啦!您是逍遥自在之人,应胜英之请来到这里被困;可惨张玉龙之妻,自刎劝夫。十龙之中,过三十岁的才有一二人,俱都是青春年少之人。”语毕复又仰面长叹。就在此时,忽听闸口上一阵大乱,由闸口往南十三层围子手,俱都往南抱头而逃,自行践踏,来回乱蹿。有一人在西山坡上站着喊道:“胜三哥,飞天玉虎蒋伯芳来也,众位打这边上山坡吧。”胜三爷闻听,率十龙抢上山坡。罗爷临上山坡之时,由油布口袋之中,取出一个包儿,里面是锅烟子,用右手托着锅烟子往脸上一抹,抹了一个黑脸。张玉龙说道:“罗大哥您方便方便吧,我也抹点。”张玉龙也抹了一个黑脸,十龙一老,抢上山坡。孟金龙亮出降魔宝杵,铁飞龙亮丧门螺丝棍,玉面小白龙亮双锏,萧银龙亮判官双笔,鱼眼高恒亮劈水刀,混江龙于蓝亮护手双钩,童华龙亮日月龙凤笔,海底捞月叶乘龙亮宝剑,胜三爷亮鱼鳞紫金刀。惟有罗文与张玉龙二人尾于众人之后,并不亮兵刃。蒋伯芳叫道:“胜三哥随我来,小弟开路。”
您道,蒋伯芳怎么来由呢?皆因胜三爷与六龙前来探山,聋哑仙师划策,众人前来打接应。胜三爷与六龙进闸工夫不大,十二道钢铁闸就落下来了,大众甚为惊惶。忽然听山中人声呐喊,亮出七星营,镖行人将船聚在一处,不能进山解救。石门已填死了,老王灵亦没咒念啦。老剑客夏侯商元说道:“有不怕死的随我来!”杨六爷说:“我去。”贾七爷说道:“我也去。”蒋五爷说:“我也去。”此时,蒋五爷的马与棍,早有人由杭州取来了。蒋五爷说道:“就凭我这条棍,打得他们落花流水。就怕咱们进不去山,我是见水就眼晕。”杨六爷说道:“我能爬山。”四位遂坐小船往南而来。闸口前面的呐喊声音,为的要虚张声势。老剑客是夜行眼,看见鹅头峰一带短石墙,墙上并无喽卒。杨六爷仍用七星钉,爬上山去,石头城墙一丈多高,仍是用飞抓抓住石墙。杨六爷这回可留上神啦,因为上回被人抓住过。抓上了石墙,由上面系下弹绳,底下的人揪着绳子上山。四位过了石墙,走进树林子,正往前走,忽由树上跳下一人,四位一怔,蒋五爷拿棍要打。此人说道:“且慢动手,来者何人?”蒋五爷说道:“飞天玉虎蒋伯芳。你是何人?”此人说道:“某家二少寨主白俊是也。你们四位从此往西北绕,走鹅头峰。到了七星营附近,有穿蓝衣裳的,大襟上有白牌子,那是传信的喽卒,可以随便穿营。你们见着他们把他们衣服脱下,穿在你们身上。白牌挂在大襟上,便无人阻拦。七星营中营是我父亲,北面三座营是我韩家弟兄。南面三座营是我盟叔曹家父子,由鹅头峰绕至七星营后,靠着东面十三层围子走过去,再路过曹家的父子营后,尽北头就是闸里面的喽卒。每道闸上三十名喽卒,两头每道闸上是一百名喽卒,十二道闸上共合是五百名喽卒。由当中往西打,可以直打到胜老者被困的所在,然后再合在一处。再从闸上由西往东攻打,便可救出里面的人。可有一宗,众位千万少伤我九龙山的喽卒。”蒋五爷说道:“不劳嘱咐。”白俊说毕,摇身一晃,踪迹不见。
原来这一带山最矮,白二少寨主带领一百余名喽卒把守此山,因为这地方最要紧。白俊来到这里,闻听里面亮了七星营,遂把那一百多名喽卒及寨主,都打发到别处去了。白俊自己在这里,就知第7回隐逸楼胜英盗金印九龙山五子救三侠道镖行准有人由这里上山,故此遇见蒋五爷,白俊告诉完了而去。贾七爷说道:“谁去擒报事的喽卒,摘白牌子扒脱衣服?”老剑客说:“我去。你们在此略等片时。”语毕,老剑客直奔西北而去,果然看见穿蓝衣裳的喽卒,大襟上挂着白牌子,老剑客直奔喽卒而去。来到喽卒跟前,一把揪住说道:“你要一嚷,我就要了你的命。”老剑客是筋骨如铁,平常的喽卒,被他一抓就晕啦,哪里还顾得嚷呢?喽卒实实被老剑客夹在腋下,约有喝一碗热茶的时候,老剑客把此喽卒夹到贾七爷三位面前,贾七爷一看这个喽卒有二十多岁,白脸膛儿。喽卒跪下就央求,贾七爷说道:“我决不伤你,借你点东西,把你这身衣服脱下来。”将喽卒捆在树上堵了口,这身衣服别位穿着都大。贾七爷与老剑客及杨六爷三位都是矮子,惟有蒋五爷穿正合适。蒋五爷把这身衣服穿在身上,老剑客说道:“你把鞋袜子换了。”蒋五爷说道:“黑夜之间,谁看得那么真。”老剑客说道:“你别逞能,趁早将鞋袜换了。”蒋五爷无法,只得把鞋袜也换了。蒋五爷说道:“ 此鞋稍微紧点。”老剑客说道:“ 紧更利便,蒋五爷把牌子可带好了?”蒋五爷说道:“带好啦。”老剑客说道:“老五你可别把脚力放足了,报事的喽卒没有那么快的腿,别叫人家看破了。你要切记,贴着东面白老寨主的后营走。”蒋五爷答应一声,遂奔北方韩家的营寨走去。走到韩家的营寨,韩秀早已望见,打发喽卒,看看是什么人?喽卒看罢,遂禀报是传信的白牌喽卒,奔老寨主的营寨去了。韩秀不疑,皆因为九龙山老寨主有令,各营各守己地,不准乱动,乱动者斩。故此谁也不敢离开己地。蒋五爷由白玉祥的营寨东面,十三层围子手的西边过去,就是老二虎头曹家父子的营寨。白玉祥方才也见有人过去,其行甚快,问喽卒道:“是传言喽卒过去吗?”喽卒说道:“是报信的喽卒,奔曹二老寨主的营寨去了。”蒋五爷到了十二道闸,进了闸口,冷不防举起亮银盘龙棍往西便打,一棍就是五六个,打得喽卒纷纷乱蹿,蒋五爷本打算不伤人,无奈犹如箭在弦上,不发不行了。不打开众人焉能救得出胜三爷?蒋五爷由十二道钢铁闸,直打到西山坡,打乱十三层围子手,拿棍站在山坡之上,口中喊道:“胜三哥在哪里?小弟蒋伯芳在此。”胜三爷闻听,不啻半空中下了一道赦旨一般,顺着竹城直奔坡,老少十一位上了九龙山,孟金龙、铁飞龙在蒋五爷身后,往东面而来。此时早有传信的喽卒,报告老二虎头曹世彪,有蒋伯芳同十数人杀上山来。曹世彪说道:“再探。”报信的喽卒走后,老二虎头哈哈大笑道:“什么蒋伯芳,蒋伯圆也不成,笼中之鸟,釜中之鱼。他还过得去老夫我的营寨吗?”老二虎头正在耀武扬威之际,又来了报事的喽卒,口中说道:“现在蒋伯芳已奔营寨来了。”老二虎头说道:“真会飞吗?待老夫捉他。”语毕,抄起那对擂鼓点金锤,带领着五百飞虎军与两家寨主,正往西北走着,由东面过来一人,其行如飞,对曹世彪说道:“来人休往前进,老朽在此。”老二虎头抡锤就砸,老剑客一面动手,一面大声喊道:“老五,你保护你胜三哥往东去,有我在此抵挡。”曹世彪闻听,吩咐手下的寨主:“别叫镖行的人走了,挡住他们的去路!”这两家寨主,本是曹世彪得意的徒弟,俱都是手使长家伙,一个手使亮金枪在前,一个使镔铁戟杆在后,一齐迎着蒋五爷而来。头前提亮金枪的说道:“来者何人?”蒋五爷说道:“提起我的姓名,吓破了你的苦胆,我乃飞天玉虎蒋伯芳。”贼人闻听一怔,提枪分心便刺。蒋五爷拿着盘龙棍往外就崩,将贼人的枪崩出去三丈多远,再一棍奔脑袋打去,打得贼人脑髓皆流。可怜金枪将徐勇,只一个照面,命丧战场。第二个寨主拿镔铁戟杆,对着蒋五爷便挑,五爷闪身形说道:“来者何人,通名受死?”蒋五爷见这敌人的战杆粗如胳膊一般,比蒋五爷的棍粗着一半儿,蒋五爷故此急问他的姓名。此人答道:“我乃旱八寨的寨主铁戟将贾生是也。”语毕,又一抖戟杆奔五爷面门刺来,五爷不敢直接,用棍斜着摸贼人的家伙,恐怕不敌贼人的气力。五爷闪身形,容贼人的戟扎空,偏扫着用棍一找贼人的镔铁戟,就听叭的一声,贼人的戟弯了。蒋五爷一笑,一棍奔贼人的头上打来,就听叭啦一声,脑浆进裂。孟金龙说道:“吓了我一跳,错非是蒋五叔,要是别人,还叫这小子给吓跑了呢,原来这条戟是肉馅的。”此时老剑客绊住了曹世彪,蒋五爷在前,十龙一老在后,往东南而去,所有曹营的喽卒寨主,一闻蒋五爷之名,不战而退,胆战心惊。蒋五爷来到东山坡十三层围子手切近,厉声喊道:“吾乃飞天玉虎蒋伯芳是也,众位与我远日无冤,近日无仇,挡我者死,避我者生!”胜三爷在后面叫道:“兄弟,棍下留情!九龙山的喽卒都是有家眷的好人。”罗爷在后面闻听胜三爷之言,真是仁人之言。在此危急之时,仍存慈爱之念,无怪乎妇孺都知胜三爷之善也。蒋五爷在前,众人在后,闯过了东面十三层围子手,来到东山坡。罗文叫道:“五义士大概不会水吧?”蒋五爷说道:“我见水眼晕。”罗爷说道:“我先下去。您将棍先掷下来,然后您再跳入水中,自有我接着您。”罗爷语毕,双手护裆先跳下水去了。蒋五爷把棍照定罗文掷去,罗文闪身形接住盘龙棍。蒋五爷也双手护裆跃入水中,鼻子一发辣喝了两口水,罗爷伸手揪住蒋五爷,蒋五爷揪着罗爷的胳膊,由水面逃走。此时孟金龙等也都跳下,惟有胜三爷不走。老剑客弃了曹世彪,赶奔胜爷而来,老剑客说:“胜三弟你还不走,等待何时?”胜三爷说道:“曹老二随后追来了,我战他一场,看看他有多大的能为?”老剑客说道:“胜老三你太不知足了。蒋老五打死九龙山上的人,不计其数,黄金印也到得手中,咱们不但没伤人,仅添了人啦。走时比来时还多了两位呢!你真不知足?你看水中的船都到了。” 胜三爷往水中一看,老剑客一把将胜爷推下山坡,口中说道:“胜老三别忘了护裆。”胜三爷举手护住了裆,落于水内。此时曹世彪已然赶到,老剑客说道:“曹老二你别追啦,黄金印已到手,就剩了破九龙山啦。你摸摸你的脑袋。”曹世彪赶到跟前时,老剑客已跳入水中,曹世彪只气得哇呀怪叫。老剑客由水面赶上众人,杨六爷与贾七爷已在小船上迎接下来了。杨六爷与贾七爷站在高阜处,望见蒋五爷大功已成,老哥俩遂由原路而归,临下山之时,贾七爷将被擒传信的喽卒由树上解下来。老剑客见了杨六爷、贾七爷,说道:“你们俩这回太安静了。老五将九龙山的喽卒打死不计其数,虽取回黄金印,但是此次伤人太多,心实不安。”老剑客与杨六爷、贾七爷说话的工夫,聋哑仙师迎接胜三爷与十龙的船俱都赶到。胜三爷又与童华龙、于蓝二人向罗爷介绍。童华龙问道:“罗爷,您临上山时,由身上解下来的鱼分水一般,那是何物呢?”罗爷一看童华龙这份精神,非常爱惜。众人弃舟登岸奔菊花村,进了王宅。
胜三爷取出前次所盗的印匣,将黄金印装入印匣,在王宅书房之中供奉。跟着又把酒席摆好,众人都与三侠道喜,遂猜拳行令,直饮到午时已过。正在畅饮之际,聋哑仙师说道:“列位施主,我拦你们众位的高兴,这不是喝酒的日子,不可乐而忘忧。你们大众只顾一时欢乐,九龙山这次死了多少人,白寨主乃奇才异能之人,他要带队下九龙山,这菊花村弹丸之地,何异泰山压卵?菊花村之民恐不能生矣。”胜三爷说道:“道兄有何良策?请就此言来。”道爷说道:“别无良策,咱们要是走,就给菊花村百姓惹下祸啦!再说也没有走的道理,事情尚且未完,印有啦,正凶尚未捉获,岂能完案?最好咱派人沿路埋伏,每人相隔二十来丈远,由菊花村直至江沿,见九龙山有什么动作时,互相传递信息,咱们好带领全村民人,一方面逃走,一方面去抵敌。”胜三爷说道:“道兄之言是也。”于是撤去残席,派人沿路埋伏传达消息。菊花村之事暂且不表。单提九龙山上,白玉祥闻报镖行之人俱已脱逃,九龙山死亡甚多,遂将曹世彪叫到中营,问曹爷捉住镖行多少人?曹老二两手一拍说道:“一个也没擒着。”白玉祥又传五百飞虎军的寨主问道:“ 弓箭弩箭发了多少?”飞虎军的寨主说道:“曹老寨主追敌,我们在曹老寨主后面,因此未敢放箭。我们若放箭,曹老寨主必然受伤,况且镖行只有十数人,闯进我们营寨的时候,曹老寨主便跑在飞虎军前面去了。”白玉祥闻听,拍案叫道:“二弟,你要不是我的盟弟,我非治你的罪不可!你可害了我的喽卒了。”正在此时曹家的营中前来报告:“共死伤喽卒三百余名,旱八寨的寨主二名。”白玉祥闻听拍案大叫,伸手往菊花村一指,口中说道:“老胜英,若不将菊花村踏成齑粉,我非白玉祥也!”语毕,传令调全山喽卒十分之六,飞虎舟、飞豹舟、飞龙舟,共是三百只。杀奔菊花村。不问老少男女,见着就杀,鸡犬也不留,然后放火焚村。韩秀守住九龙山,不许擅离。韩秀闻听老寨主之言,遂叫道:“恩师不可,门生有言奉告。”白玉祥说道:“你有何言?快快讲来。”韩秀说道:“镖行十余人,就打出了九龙山。九龙山如此险固,镖行的人出入犹如平地一般,徒儿莫明其妙。再者,焉知镖行不施诡计?倘我兵出发时,镖局反入九龙山,徒儿人单势薄,九龙山数百余里,镖行的人若放起火来,何以当之?再说菊花村的百姓何辜?我兵到时必至扫平菊花村,镖行人在山中都未被擒住,在菊花村更不能矣。望恩师勿失素常爱护乡民之志!”白老寨主听至此处,长叹一声说道:“真是邪不侵正也。”当时止住号令,并不追赶,菊花村才得安然无事。白玉祥虽未追赶,道爷料事并非不中。单说菊花村中并不见贼人来,胜三爷心中稍安。遂问:“何人可以送印?先将黄金印送回院衙,以安忠臣之心。”胜三爷连问五七次,无人答言。聋哑仙师遂说道:“这样重任,谁也不担,贫道我指派一人前往。”胜三爷问道:“何人可去?”道爷说道:“舍伯芳之外别无他人。”蒋五爷说道:“小弟愿往。但是院衙中,小弟并无相识之人。”道爷说道:“贫道早料到九龙山必有别的动作,不想菊花村安然无事,院衙中贫道早派一人保护大人去了。你们看看咱们的人短哪位?”银龙一笑说道:“诸葛大爷,我知道,咱们由九龙山回来之时,侯华璧未进村,由打半路上便去江宁府了。”道爷一笑说道:“老五你还愁没有熟人吗?”胜三爷由囊中取出黄金印交与五爷,口中说道:“千斤担子都在你一人的身上,此去江宁府有百里之遥,沿路无论遇见何事,切不可开口。”五爷说道:“小弟遵命。”语毕,接过黄金印,用包袱包好,扎在腰间,抄起亮银盘龙棍就要起身。道爷说道:“蒋五爷的家伙,还没带全呢!”蒋五爷说道:“我还有什么家伙?”道爷说道:“你二次又与恩师学了六颗镖,为何不将镖囊带在身上?”蒋五爷说道:“那有何用?吾拳起处风云吼,脚到处神鬼惊。”道爷说道:“老五你现在是黑人,你知道吗?杭州府你抢白龙驹,棍打焦公子,引起杭州擂台,如今官司还未结案呢。你三哥是事都完了,惟你这场官司不定怎么样呢?今天叫你送印,一来你的武学好,叫我们放心,二来留作你将来输官司的时候,求忠良将功折罪,你好得自由。你到那里少说话,多磕头,忠良爷问则答之,不问不可多说。”蒋五爷点头。道爷又说道:“你到那里就不用回来了,你帮助侯华璧保护大人。我们这儿如有用你之时,必会去人唤你。如无我们这儿的信,不准你回菊花村。”蒋五爷连声答应,又带了两身衣服,打了一个小包袱,用棍挑着包袱出了王宅。胜三爷、弼昆和尚、诸葛道爷三人相送。出了菊花村三里余地,临别时,道爷又嘱咐道:“老五你出恭、喝水都要留神。”蒋五爷连连答应。弟兄们分手,老哥儿三位这才回归菊花村,暂且不表。
一路之上,施展夜行术的功夫,一百余里之遥,由午后起身,至太阳平西之时,蒋五爷已到江宁府西门外。就觉着口干舌燥,进了一家茶馆,坐下吃茶,心中想着印,手摸着印。正在喝茶的时候,忽见有官兵前来,百姓们避道。灯球火把照耀如同白昼,就见喝茶的人交头接耳,俱都秘谈。蒋五爷对着的是一位出家人,蒋五爷凑到和尚面前低声问道:“老当家的,官兵这是往哪里?”和尚说道:“这是往院衙去的。”蒋五爷说道:“为何方才买卖家都上门呢?”和尚说道:“出家人按说不谈国事,皆因为这回的事情,出家人看着生气,院衙之中出了行刺的啦,这两个行刺的,一个是和尚,一个是老道,你说多令人可恨?贼僧贼道,与官人打天刚一黑就动手,直打到掌灯,现在还打着呢!这些官兵是擒贼僧贼道去的。”蒋五爷说道:“可知这两个出家人是哪庙的吗?”僧人答道,“老道叫诸葛山真,和尚叫红莲罗汉什么昆?这个和尚之名,我记不详细了。谁不知道,这两个出家人给忠良爷送印来啦?都轰动啦,原来是行刺,并不是真送印。”蒋五爷听到这里,一把揪住僧人说道:“你是满嘴胡说!”这个僧人说道:“你别着急,我说的不对,你不会去问别人么?”蒋五爷自知失礼,当时赔礼说道:“老当家的,你别怪我。我是一时情急,红莲罗汉弼昆,诸葛山真,那是有道的僧人,不作不法之事。所以在下冒犯了老当家的,老当家的多要原谅。”和尚口颂“阿弥陀佛”,说道:“出家人酒色财气都抛尽了,不计较壮士。”蒋五爷与和尚赔完了礼,给了茶钱,出了茶馆,尾于官兵之后,也奔府衙门而来。只见各处的官人,围绕着院衙门,呐喊拿贼:“别叫他跑了。”蒋五爷说道:“众位闪闪,我送印来了。”众官人闻听,口中说道:“刚才也是送印的,到里面实行他那行刺的工作了,别叫他进去,拿住他!”蒋五爷真急了,从众人头上纵将过去,进了院衙门。一看东北角上声音喊成一片,有人围绕着贼人动手。蒋五爷纵上西厢房观看。千里独行侠侯华壁,血染半边身躯。又一少妇绢帕绷头,汗巾束腰,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手使一把单刀,一位四十多岁的大汉,手使金背朴刀,围住僧道动手,和尚、老道都在六七十岁。五爷认识:和尚正是法兰,老道正是八宝真人李士宽。侯华璧此时身带重伤,少妇金莲窄小,身形乱晃。大汉直喘,年青的汗珠直流,男女四人堪堪不能抵敌。一看钦差大人在廊檐下端坐着观战,蒋五爷在房上一声呐喊:“忠良大人不要担惊,小民蒋伯芳来也。和尚并非是弼昆长老,巷道亦非诸葛山真,僧道乃是冒名元凶,小民拿住僧道再见大人。”蒋五爷语毕,纵下房来,打开雪青纱,亮出亮银盘龙棍。列位,蒋五爷到此,乃是第三次救驾。您道刺客是怎么来的呢?皆因九龙山白老寨主欲想攻打菊花村,被韩秀阻住。只闻山中哭声震山,九龙山的喽卒十之八九都有家眷,妻哭夫,子哭父,父哭子,白老寨主异常伤感。韩秀多方解劝说道:“老寨主您辛苦一夜啦,再这样悲伤,岂不损耗精神?”老寨主怒气稍息。韩秀吩咐摆酒,酒至三杯,老寨主说道:“众位,九龙山遭此惨辜,乃白某失信于胜英,将印挂在隐逸楼。都是你李士宽、法兰二位出家人用假印换真印引起。你们将真印倒是交与我呀!不应将宝印交与林士佩,林士佩也太狠毒,将宝印掷在万丈海泉,害多少人?天不绝他人,胜英手下有高明人,将宝印从海泉捞出。他们伤了吾九龙山三百余人,害得骨肉分离,这都是你们二位师父所为。”老道与和尚二人羞得面上变颜变色,站起身形说道:“吾二人就此出九龙山将印盗回,如不能盗印,必把比印大的东西盗来,如果盗来,老寨主可能收留?”白爷说道:“我破出一身剐,敢把皇帝打,你们二位取来圣上人头,我也敢接受。”和尚与老道这才告辞起身。和尚与老道坐着小船商议,和尚说道:“这次盗印决不容易,他们得回宝印必然贺喜。不能即时送印,咱们俩你冒充老道诸葛山真,我冒充红莲罗汉弼昆,奔江宁府伪称送印,赃官必然迎接,出其不意杀了赃官。将人头送回九龙山,白玉祥收与不收,没有问题,事后必然捉拿诸葛山真与红莲罗汉弼昆长老,将他二人千刀万剐,岂不是报仇雪恨?”老道点头称善。僧、道二人到了江岸下船,奔江宁府,来到西门外上了一家酒楼,天也就在太阳平西的时候,和尚老道喝着酒商议。等到掌灯之时,再奔院衙行刺。
列位,凭和尚、老道的本事,要去行刺,那真得说手到擒来。二人吃完了酒饭,先进了城找一片清雅的所在,老道把六颗短剑背在背后,披上道服,和尚用一件衣服叠好了,用包袱包上,假充印匣。二人收拾齐整,打听明白道路,够奔院衙门而来。到了院衙门,值日的问二位出家人何事?老道说道:“无量佛,出家人不宣言姓名,我叫诸葛山真,后面我师弟,红莲罗汉弼昆长老,在千佛山真武顶出家,我们哥俩奉胜施主之命,前来送印,望求差官老爷回禀一声。”值日的也有个耳闻,当时将和尚老道让进了差官房。差官说道:“您将印献出来吧。”和尚说道:“胜施主有话,非见忠良大人不能献宝印。”此时早有人到里边给侯爷报信,大人吩咐有请,在书房接见。和尚老道闻听,提起小包袱往里就走。差官说道:“您将印匣露出来。”和尚老道并不答言,仍然往里而走。众人以为出家人是高人,也不好伸手阻拦,只好在后跟随。进了东院角门,侯华璧正迎出来,口中喊道:“老道不是诸葛山真,和尚也不是弼昆!”僧、道闻听,甩大氅,打开了小包裹,亮出家伙,和尚手使梅花夺,老道手使双剑。侯爷甩大氅,亮九节练子枪,与僧、道动手。侯爷的武学,连老道都抵不住,哪能力战两人呢?侯爷惟有尽力迎敌。早有差人到后院书房:“报告大人,请忠良回避。”大人说道:“ 我命由天,避者何为?”工夫不大,又有当差的请大人回避,并说:“侯义士败下来了,退到书房外院了。”大人说道:“我为国为民,岂畏死乎?”并不躲避。又有当差的,到院衙附近各千把游都守处送信,此时官人已齐队进发院衙门帮助侯爷动手。和尚与老道见官人围上来了,闪砍劈剁立刻伤了四名官人。侯爷说道:“众位老爷后退吧,和尚、老道乃是飞贼,你们老爷们不能。赶紧保护大人要紧!”此时忠良爷由书房中出来,叫差人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廊檐下,观看侯爷与贼人动手。侯爷正在急难之间,就听西房上有一人呐喊:“众位老爷莫要惊慌,大人虎驾万安!小民保镖携眷由此经过,民子乃是九江府镇九江屠粲三十六门的大弟子,金刀无敌将赵秉臣,前来捉拿凶憎恶道。拿住僧道,再参拜大人的虎驾。”又喊道:“ 家里的(家里的即指他妻),盟弟,快来吧!”有一少妇由东房上纵下来,又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也由房上纵下来。赵炳臣的妻子心中暗想,你太没羞了,又上院衙吓人来啦?一举柳叶刀奔和尚而来。年青的也持刀纵人圈子内,三人围战和尚。侯爷一人战老道,老道一个败式,往东南而逃。侯爷打算露个全脸,用练子枪缠倒贼道,随后便赶,哪知上了老道的当啦!练子枪刚伸出去,老道一翻身,早将右手剑交于左手,取背后的飞剑,照定侯爷胸口劈来,飞剑伤人是百发百中,侯爷一闪身,劈在胳膊之上,当时血就流出来。赵爷也气力不敌,妇人身形乱晃,就仗着小孩这口刀抵挡凶僧。正在危急之时,就听房上一声喊嚷:“好大胆的凶憎恶道!竟敢冒名谋害忠良?小民蒋伯芳来也!先杀贼人后献印。”语毕,亮棍纵下房来。赵炳臣叫道:“五叔你快来吧,这个小媳妇是你侄媳妇。”但有一件,蒋五爷不能男女混杂着拿恶道,口中说道:“你们大家去拿恶道,我先捉和尚。”众人弃了和尚,俱都奔老道,蒋五爷独战法兰僧。举棍照定和尚便打。和尚亮银梅花夺接架相还,二人俱各施展平生所学,仇杀恶战。蒋五爷亮银棍是达摩传八棍,举火烧天八棍,前八棍雷风震动,后八棍斗转身还,盘龙棍珍珠点地,抱月棍老君坐禅,护身棍随体乱转,得胜棍妙法无边。法兰僧学业也真高,蒋五爷六十四棍没赢了和尚。蒋五爷一飘棍,改换门路,用的是行者棒的招数,三百八十四棍。银蛇乱蹿玉蟒翻身,真把棍使活啦。此时大人用手分开了当差的说道:“你们别挡着我啦,本督院看看。”你道忠良爷虽是文官,一看蒋五爷的武功神妙,和尚斗转身还,蹿高纵矮,蒋五爷仍不能胜和尚。大人看到此处,痰嗽一声说道:“蒋义士,和尚是飞贼,活的不好拿,死的亦可。”五爷闻听,心中暗想,大人若早说这句话不就行啦,大人这一句话助起五爷之兴,和尚一走神,梅花夺被棍磕飞两丈有余,五爷用的力太猛啦,把和尚的虎口震破了!和尚转身形刚要走,五爷裹手一棍,就听叭一声,真是出家人,养得精髓足,脑子溅出两三丈远去,倒在尘埃。可惜出家之人,年已古稀,只为一念之差,初时误听野鸡溜子王七的蛊惑,前去镇擂,自己的金钟罩也破了,若不是恩师还许死于非命。白莲寺之后就当洗心向善,改过自新,哪知他执迷不悟,又听恶道李士宽之言,投到九龙山。他换掉真正的黄金印,暗交林士佩,又来刺杀大人,迷途不返,所以有今日之下场也。
蒋五爷打了和尚,口中叫道:“你等后退,待我活捉恶道!”众人俱都跳出圈外,蒋五爷与老道动手,仍用行者棒的招数,老道此时又是着急,又听院衙外杀声震耳,只急得热汗直流。恶道左手剑被蒋五爷用棍磕飞,八宝真人变成了六宝真人啦!短剑劈了侯老美一口,长剑被五爷磕飞一口,老道见五爷勇猛异常,不敢恋战,扎挣着又战了两个回合,老道虚点一招,遂奔东房。老道纵上房去,斜着身躯站在房檐上,注视蒋五爷不走。蒋五爷心中暗想,临来道爷嘱咐我事要三思,我若是一性急,当时跟着他往房上纵,这一下必得劈上我,我又没有金钟罩,岂不受他暗算吗?思想至此,假意要纵的架式,一下腰登出一只镖来,由右胳膊下面向上打去,正中在老道的臀部,这镖打在肉厚的地方。老道一声“无量佛”,还没念完,拔下镖来掷于地上,蹿房越脊就跑了。蒋五爷说道:“大家别动,我拿恶道!”蒋五爷纵上房去追到后院,高声呐喊道:“行刺的恶道,你往哪里跑?”老道揭房上的瓦打官兵。官兵一乱,蒋五爷说道:“你们不用拦他啦!别被他伤了你们。”老道由院墙纵出。蒋五爷随后追将下来。恶道走得非常之快。蒋五爷追到西北角,离城相近,前面黑压压一片苇塘。老道扎进苇塘,蒋五爷用棍分着苇子追。前面白汪汪一片大水,老道冷笑一声,纵入水内。蒋五爷眼看着老道由水中逃走,心中暗想,不该我露全脸,我若不带着黄金宝印,我不会水也要试试多深。蒋五爷仍回院衙,叫马步队速围西北角苇塘,马步队再到西北角围苇塘时,老道已越过城墙去了。蒋五爷仍蹿房越脊回归院衙门,站在东厢房上往下观看,赵炳臣累得还喘呢,赵炳臣的妻子与盟弟俱都围绕着忠良爷。有官人给侯爷敷刀伤药。蒋五爷看罢,由东厢房纵下,由腰间取出黄金印,跪在大人面前,双手举着,说道:“大人,小民罪该万死!老道由苇塘遁走,塘中有水,小民身带宝印,不敢入水追贼。”大人一笑说道:“蒋义士何罪之有?蒋义士有救本院之功,本院必奏闻圣上,保奏蒋义士居官。”五爷说道:“小民福小命薄,担当不起。”忠良爷说道:“你们行侠作义之人,不愿居官,本都院必有相当的报酬。”说着话,由五爷手中接过了黄金印,并不打开观看,遂递与差人。大人说道:“五义士暂且别走,在本院衙多住几日。”五爷说道:“我恩兄有言,叫我在本院多住几日,帮助侯华璧保护大人。”大人点头说道:“很好很好,五义士休息去吧。”五爷谢了恩,退下去了。赵炳臣之妻与他盟弟,这才跪在大人面前,妇人说道:“民妇刘翠霞与弟刘其昌,拜见大人。”赵炳臣也跪倒身形,口称:“大人,小民求大人赏碗饭吃。”大人说道:“赵镖头也有救本院之功,容本院奏闻圣上,必保赵镖头作官。”赵炳臣磕头谢恩,退将下来。此时刘翠霞姊弟也退将下来,赵炳臣带领妻弟在院衙门外店中暂为居住,事后大人专折上奏,保赵炳臣为把总之职,此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