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爷说道:“银龙,你看出破绽来,为何叫赵仁走了呢?”银龙说道:“赵仁走不了,我欧阳德哥哥假装解手儿追出去啦,胡景春大哥也追出去啦。”胜爷说道:“你小小的岁数,怎么看出酒中有毛病呢?”银龙说道:“非是小侄男的细心,乃是诸葛道爷叫我办的。”胜爷控背躬身说道:“道兄真是见事多明,这酒怎么这样大的力量呢?请道兄明言赐教,叫三太他们也好长些见识。”老道说道:“有一宗恶鸟,有一宗孝鸟,乌鸦反哺,乃是孝鸟。恶鸟就是枭鸟,小枭鸟能飞,大的就不能啦,小鸟虽能飞,它可不去打食吃,它吮大鸟之血,吮完了血,它便吃肉与肺腑,两个小鸟将大鸟的毛皮架出窝去,挂在树枝上。有一宗鸟名仙鹤,专吃五毒长虫、蝎子等,蝎子、长虫苦钻在窝里,它能用嘴刨出来食之,毒气都归在冠子上,若用针刺冠子一下,人要一舐,当时即死。有一宗鸨鸟,还有一宗鸩鸟,公鸟名运目,它专吃乌头蛇,黑头的长虫,乌头蛇被鸩吃下去,鸩鸟也不能活,他落在树上,双爪抓住树枝,头朝下流哈啦子,哈啦子沾在树皮上,那树就腐烂了,变成一种黑炭,人要得着那宗炭,价比黄金,向宝刀上一擦,就是毒药刀,向镖上一擦,就是毒药镖。那宗鸩鸟,他专吃五毒,他那翅膀管里有毒,若是用他的翅膀翎毛向酒缸内一扫,这一缸就是毒酒了,人要吃下去立刻七窍流血而死。”老道正在谈论药酒之事,就看欧阳德由外面进来,扛着赵仁,胡景春在后面跟随着。欧阳德问道:“三大爷,老喽卒怎么死的?”胜爷说道:“用酒灌的。”欧阳德说道:“唔呀,我要喝了酒,我也干啦。”胜爷问道:“怎么拿住的赵仁?”欧阳德说道:“他出彩棚向东去,走的慌慌张张,他又看我在后面追赶,他遂紧跑,我大师兄绕到前面树林子之中,将他截住,大师兄跟他要买路钱,他亮刀,被我大师兄拿住。”胜爷叫道:“三太!将赵寨主足下绑绳解开搀起来。”贼人面向胜爷一站。胜三爷叫道:“赵寨主!你于前日二十四,在镖局子下帖,依我镖行的朋友,有要将你碎尸万段的,有要将你送到官面的。我姓胜的派人远送,又与你预备酒席,你不扰,我姓胜的可对得起你。你下帖要我二十六日赴会,在下应约而至,未进山寨,先在彩棚中用毒药酒之计,酒内藏毒药杀人不用刀,我们若一大意,吃下酒去,立刻死于非命,老少八十余人。你们居心太狠啦!”赵仁说道:“我家老寨主派我预备茶饭,我自知好茶好酒,我不知里面有毒药没有,现在将我们头目灌死,当然酒中有毛病。你等既然看出破绽,杀剐随便,何必多问。”胜爷道:“足下年轻轻的,真是胆子大,面不更色。我若将你放了,你能学好吗?”赵仁说道:“你如不杀我,我仍回萧金台。我跟老寨主师生之谊,不忍背之,生死绝无二心。”胜爷说道:“不杀你者,恐怕负了你少年英材。”恶贼是耗子舐猫鼻,寻死。列位,他要是说两句软话,胜爷也就不杀他啦,他日后不是还能回萧金台吗?年轻的英雄全都亮出兵刃,将彩棚围住,又有二十多位将赵仁围住,就等胜爷发言,将赵仁乱刃分尸。胜爷捋银髯不语。萧银龙在赵仁背后,对胜爷一摆手,跟三太等又一摆手,说道:“赵寨主不愧硬汉。”当时将贼人二背解开,大汉孟金龙说道:“你要放他,我摔死你!”银龙说道:“赵寨主,你真乃英雄,可佩可敬。我三大爷最爱硬汉,朋友,你请吧。”胜爷心中暗道:“我没说放赵仁,银龙敢放他,这孩子必有良谋。”银龙语毕,向贼人背后一纵身,照定赵仁左肋梢,噗的一声,扎进有七寸多深,贼人大喊一声,少爷双手托刀柄,两条胳膊伸直,挑着向外走。金头虎看了,说道:“我看看扎进多深去?”贾明爬在跟前观看,少侠客一抽刀,向东南一纵七八尺远,这股血,溅了傻小子一脸一身。傻英雄说道:“我真倒运,溅我一身血,好血腥味。”小少爷抬腿擦刀,身上血点不溅。胜爷叫道:“银龙!这是何道理?为何暗算他呢?”少侠客笑道:“三大爷,你看贼人多横啊,你要一说剁他,他必然破口大骂。你老人家是什么资格,岂能叫他破口大骂?他药酒没用上,我的短刀可用上啦,这就是短刀对药酒么。”贾明喊道:“短命鬼!你可活长寿的?你没溅一个血点,我可闹了一身血一脸血。”萧银龙说道:“众位弟兄,还不剁他?好解一解心头之恨。”黄三太等大家上前,将贼人剁得骨肉翻飞,一霎时剁成肉泥一般。此时众人将西南的八仙桌都移开了,大众说道:“将这伙老喽卒也剁了吧。”三十多老喽卒跪倒地下磕头,如同鸡啄碎米似的。胜爷动了恻隐之心,叫道:“大众不许伤老喽卒,叫他们逃命去吧。”三十多老喽卒抱头鼠窜,如同丧家之犬。胜爷说道:“咱们大众杀进山口,跟闵士琼要珍珠国宝万寿灯。”聋哑仙师阻拦道:“未进山寨先有药酒一计,山内必更有奸谋。咱们大众暂且回镖局子,与他下书改日再会,我们也可以看看他的动作。”贾七爷、屠大爷等俱道:“此计为上。”胜爷被众英雄所劝,乘兴而来,败兴而返,众英雄八十四位遂回镖局子。
此时太阳平西,众人漱口喝茶摆酒吃饭,酒至三杯,大家商议,明天下帖,哪位可去,聋哑仙师说道:“贫道不敢派人,恐出差错,胜施主可以问何人愿去。”胜爷酒至五杯,抱腕当胸对大众说道:“哪一位明日萧金台下帖,另定日期赴会?哪位辛苦一趟?”当时不下二百余位,俱各默默无言,连问两次,无人答言。胜爷面带难色,说道:“下名帖传书,我本人实不能自去。”话言未了,闪出一位刚直的男儿三太道:“老师不必为难,弟子三太愿往下书。”聋哑仙师站起身形说道:“三太,你去不得,你不称其职。”三太闻听,脸上一阵红潮,叫道:“师伯!我怎么去不得?莫非说小侄男畏刀避剑,怕死贪生么?”聋哑仙师说道:“此事秉性刚愎者不成。你乃世代簪缨,少爷脾气,此事非性烈者所能。”三太说道:“山大王难道见人就杀吗?”聋哑仙师道:“作此事,得有勇有谋,能柔能刚。你性如烈火,焉能称职?三太你不要多言。”聋哑仙师道:“胜施主,你再向下问。”胜爷又向下问道:“哪位去萧金台下书,替我胜英为力?”话言未了,闪出一位少侠客萧银龙来,叫道:“三大爷,愚小侄愿往!”胜爷问诸葛道爷:“萧银龙可去吗?”老道用袍袖一遮脸面,用手暗指萧三侠。胜爷会意,问道:“萧三弟,令郎愿往可乎?”萧三爷一笑说道: “老夫只此一子,犹如掌上明珠,千顷地一棵苗,要说我舍不的,桌面上我说不出来。他既愿去,就叫他去吧。”银龙一笑说道:“我去有三可,黄三太有三不可。黄三太性暴一不可也;不能言二不可也,能为武技不成三不可也。我若去,第一为的是万寿灯;二则为胜三大爷;三则我见了闵老寨主,我不能强横,我还不能软弱,给众位老英雄丢脸。话是开心的钥匙,再者说死生有命,富贵在天,我在莲花湖三天三夜,尚能未死,何况这一点小事呢?作事要是恐惧畏缩,怎能称为侠客义士?我意已决,明天早晨,我够奔萧金台下书。胜三大爷你就写信吧,将珍珠灯之事交代清楚,信后面留点地方,写上我的名姓,塞北观音萧银龙,书呈闵老寨主,好叫他们知道我的姓名。今天用毒药酒灌死老喽卒,拿赵仁是我将他扎死的,我叫众兄长将赵仁乱刃分尸,放走的喽卒,必与闵士琼学说,老匹夫必然怀恨于我,他若见了我必然分外眼红。到了那时,小侄男见机行事,绝不能坠入他的圈套中,我能安然回归镖局子。未思进,先思退,我若在萧金台受了害,为皇上的宝灯,为三大爷的官司,也算千古留芳,死重于泰山。”当时差役取来文房四宝,胜爷与聋哑仙师相商,书目以上写闵老寨主台览,封好了之后,次日萧金台下帖。吃完晚饭,少侠客早早安歇。
次日早晨,六月廿七,少爷梳洗喝茶吃点心,打开包裹,取出一身新衣服穿好,桃花脸满面红光。胜爷与大众正在大厅吃茶,少爷来到大厅,与胜爷要名帖与书信,少爷由兜囊中取出绿皮子护书,将书信夹好,带在腰间,叫道:“众位叔父伯父!”又叫道:“父亲,孩儿下帖去了!”胜英、孟铠、萧杰等,俱都以袍袖遮面,不忍视看,惟有胜爷叫道:“贤侄,你可保重些!”银龙说道:“三大爷,明天我若不回来,与三大爷就难以相见了。”语毕,笑嘻嘻出了镖局子大门而去。黄三太叫道:“兄弟,我本愿去下书信,怎奈长者不叫去,奈何奈何!兄弟你才一十四岁,愚兄放心不下。”语至此,三太眼泪围眼圈直转。银龙说道:“哥哥不必放心不下,小弟此去,安如泰山。人过留名,雁过留声,你我兄弟乃是侠客的子弟。兄长岂不闻宋朝有一位岳元帅,忠君爱民,领兵征讨,与金兀术两阵对圆,金兀术带精兵二百余万,兵强势大。外有强敌,内有奸臣,宋朝中的秦丞相,悬秤鬻官,非亲不取,非财不用,当时有一位新科状元张九成,无有金银打点秦丞相,秦桧奏明圣天子,说徽、钦二帝被掳于金邦黄龙府,风传在金邦坐井观天,非有胆识过人之辈,不能到金邦请安问候,新科状元张九成可称其职。秦桧因为新科状元不肯打点金银以肥己,故说新状元可称其职,为的是送了新科状元之命。秦桧将本奏上,宋天子不明真相,遂遣张九成够奔黄龙府问安,张九成先过岳营,岳元帅接待钦差张九成,岳元帅问道:‘钦差大人有何公干?’钦差说道:‘我奉旨到番邦黄龙府请问徽、钦二帝之安。’岳元帅说道:“这必是秦丞相之谋,皆因钦差无钱打点秦丞相。’钦差说道:‘大帅不知,我乃一介寒儒,焉有余资孝敬秦丞相?’岳爷问道:‘钦差带了多少随从来?’钦差张九成答道:‘二百余人。我打算将随从寄在元帅营中,我单人独马自闯番营。’岳爷说道:‘钦差大人此去凶多吉少。’钦差说道:‘君叫臣死,臣不死,则为不忠。’岳元帅叹道:‘真忠臣也。’岳爷又言道:‘帐前众位将军,哪一位保护钦差大人穿番营而过?’帐下一人厉声曰:‘末将愿往!’岳爷举目观看,乃是勇将汤怀。岳元帅问道:‘将军带多少人马?’汤怀答道:‘末将一人一骑,随定钦差,我要闯番营。’二位来到金营,有八大路酋长、都督、太保,报与四殿下金兀术。金兀术问明来历,亲自出营观看,果然是一文一武,问明情由,兀术暗中说道:‘一文一武要穿营而过,真是好样的。’兀术遂传令:放二位一文一武穿营而过,如有放冷箭暗算者,必要军法从事。二百万大队列于两边,一文一武穿营而过,汤怀将钦差送过了金营,有番兵番将接待钦差,汤怀拨马而归,金兀术暗传号令,二百万大队要捉活汤怀,不要死汤怀,谁要将汤怀捉住,封他大大一个官爵。汤怀单人独马杀了一天一夜。列位,兵到十万,无边无沿,兵到二十万,扯地连天。二百来万大兵,如何杀得出去?汤怀只杀得力尽声嘶,在马上谢过了宋天子之恩,岳元帅保举之德,遂亮佩剑自刎在二百万大队之中,宋元明五七百年后仍留美名。众位兄长,小弟不能比先烈,咱也是侠义之后,岂能自暴自弃?我若死在萧金台,美名亦可传千载;小弟若命不当绝,再与众位兄长聚会一处。众位兄长请回吧。”语毕,小豪杰转身形够奔萧金台去了,萧银龙头也不回,黄三太唉声叹气。少侠客由巳分时到了萧金台山口,一进山口,呼啸一响,三五十名喽卒,每人一口双手带一横,挡住去路:“你这学生好大胆子,敢向山内乱闯?”美英雄一抱拳,说道:“哪位是报事的头目?”把山口的喽卒一听,心中暗想:“这个孩子,长得真好看哪。”遂有一个喽卒叫道:“头目,外面有人找!”只见由削刀手后面过来一名报事的喽卒,问道:“什么事?”喽卒说道:“有一幼童来找您。”老头目说道:“大家不要取笑。”遂问道:“这位小少爷进山何事?”小少爷掏出护书说道:“现有一名帖,请您转呈老寨主,并有书信一封,必须当面呈递。”老喽卒接帖一看,原来是胜三爷的名帖,上书“胜英字子川。”老喽卒问道:“小少爷贵姓?”银龙答道:“在下姓萧。”老喽卒遂叫:“众位兄弟们陪着少爷,我到里面递名帖去。”老喽卒拿着名帖,来到聚义厅,单腿打千,口中说道:“报老寨主爷,外面来了一位下帖的,是一个小孩,先递名帖,要紧书信面呈本人。”老寨主接帖一看,说道:“众位寨主,咱下帖请他,他又下帖不知何事?”语至此,遂叫德俊带领头目迎请下书之人。这一迎请真是神仙接神仙,玉面小如来,迎接塞北观音。报事的喽卒带路,来到山口,报事的喽卒用手点指银龙说道:“这就是下帖之人。”闵德俊一看,心中暗想:“胜英,你这不是藐视我们山中无人吧?十三省镖局子什么人没有,为何单派一个小孩来呢?”闵少爷又一转念:“他既然敢来下书,必有点来历。”银龙抬头一看,不问可知,曾听黄三哥提过,此人必是在北京摔死五城都察院管家的闵二少爷,越狱救秦尤就是此人,此人艺业甚高,年龄较比我大三四岁。银龙正在思索,老喽卒给二位介绍,问道:“少爷台甫?”银龙说道:“在下姓萧名银龙。”老喽卒又指德俊说道:“二位见见吧。”银龙问道:“寨主贵姓?”闵德俊答道:“在下姓闵名叫德俊。在下年轻,礼貌不周,少镖头多要原谅。”银龙答道:“岂敢岂敢。在下不明贵寨的规矩,还祈多加指导。”德俊一听,银龙虽然年幼,言谈不俗,遂答道:“哪里话来?贵步踏贱地,多蒙抬爱我们父子。镖头这一来,萧金台枯草生辉,增光不少。少镖头请。”萧银龙答道:“寨主请。”二位并肩慢慢向前行走,他二人说着话,真是对答如流,如宾如友,各自暗中敬重。萧银龙走着道儿,杏子眼乱转,只见头道山口是削刀手,二道山口长箭手,一排排一行行,全都站立两边。三道寨门挠钩手,有四五十人,抱定挠钩,俱都核桃粗的杆子,带钢钩,赤袍血点红。进了寨门,来到聚义厅的东跨院角门外,萧银龙止住脚步。二少寨主暗中佩服,口中说道:“喽卒们,你们大家陪着镖头,请少镖头略待片刻,我到里面回禀。”萧银龙连声答应,杏子眼向里偷看,聚义厅高搭天棚一座,天棚过房一尺有余,铜铁网罩着四周,铜铁丝都有黄豆粒粗细,窟窿有鸭卵大小,东敞厅外,墙上俱钉的是茶碗大曲钢环子,网在钢环子上挂着,想要出入,非从东西角门不可,聚义厅好似天罗地网一般。二寨主到聚义厅内,回禀老寨主道:“孩儿已将十三省总镖局的少镖头接到。”若是喽卒们报事,可得单腿打千,因为他是少寨主,故此鞠躬报事。只听上面说道:“来者必是一位说客。”吩咐一声:“有请下帖之人。”少寨主遂翻身出来对银龙说道:“少镖头,我家老寨主有请。”少爷抖了抖英雄氅,大摇大摆,走到聚义厅,银龙眼珠一转,一看正北居中,五间大厅,明五暗七,老寨主闵士琼当中正座;西廊下萧金台、萧玉台,萧凤台,三台的寨主;后边是三山五岳,黑白两道,水旱两面,有一百五六十位,俱各威风凛凛;东廊下莲花湖、黑水湖、澎湖、巢湖,绿林道群雄百十余位。东廊外有三五张桌,银龙一看,不由得一怔,这一拨人是台湾省的,皆因银龙是台湾省生人,故此认识。有二千岁石朗,有三千岁金锤无敌将曹士彪,带领着有招贤馆、会贤庭的一干英雄,俱都是武学出众,惟有这一拨人物,不屑大清国管辖的,就是胜爷见着,也得以礼相待,俱都是闻名的朋友。又看老寨主桌前有两张金交椅,左有镇八方林士佩,右有大少寨主挟山太保闵德润,二人更是威风,里面兵刃架子上,戳着六十二斤半重的狼牙钻。聚义厅下站立二十八队削刀手,各抱朴刀,雄赳赳气昂昂。聚义厅的地方,足有大戏园子的大小,内中台湾省的二千岁石朗,乃是奉张奇善之命前来,石朗上知天文,下达地理,中晓人和,真有观天下在掌中之才,文能安邦,武能定国,乃是台湾省第一的人物。虽然前来赴会,石朗暗暗嘱咐台湾之人:“咱台湾的人是坐山看虎斗的宗旨,可别逞能帮拳,咱看一看大清国的龙虎风云会。”闲话不提,且说削刀手喊道:“来者跪下!跪下!上边是老寨主爷,老寨主一怒,将你乱刃分尸!”削刀手喊着,银龙佯作未闻,削刃手说道:“傻啦?怎么不知道跪下呢?”此时老寨主站起身形观看,细打量塞北观音萧银龙,头上五色绒线网子绷头,里边黑漆漆的发髻,梳着两个小抓髻,荷花色绒绳,打着蝴蝶牌子,下面五色丝线垂短灯笼穗,两道细弯眉,一双杏子眼,含着两汪水,黑眼珠多,白眼珠少,皂白分明,鼻如悬胆,口似涂朱,瓜子脸元宝耳,长得是女相,年纪也就在十三四岁,身披粉莲色大氅,内衬荷花色短靠,十字绊英雄带,下边荷花色底衣,福字履镶缎的鞋,白绫子袜子,面上满绣花活,半遮蜂金丝绕银丝的活翅膀,一走活翅膀一颤,俨然袜面上落着一个花蝴蝶,要说是陈塘关的哪吒没登风火轮。老寨主看毕,心中忖度:胜英为何单打发一个小孩前来下书呢?遂问道:“你这下帖的有书信转达么?”银龙略一抱拳道:“老寨主,下书人拜见。”遂一伸手取出绿皮子护书,打开护书取出书信,递与二少寨主,二少寨主转递与闵士琼。只见书皮上写面呈闵士琼老寨主启,后面年、月、日,老寨主打开书皮,取出信笺,上写:“字呈于萧金台老寨主台览,小弟不才胜英顿首百拜:皆因二十六日,多承美意,下帖来请,胜英六月二十六日应约而至,未进宝山,山口外彩棚之中,有药酒一计,被吾等识破,寨主虽有毒计千条,我命由天,岂能奈我何?我们大家乘兴而来,败兴而回,非是我等言而无信。故今遣人送信与老寨主,另改日期赴会。今日二十七日,明天二十八日,我等到宝山,当面议珍珠灯之事。如二十八日我等不到宝山,胜英则为言而无信之小人。别无他叙,一言为定。年月日时。”后写了“遣下书人塞北观音萧银龙,呈阅老寨主台览。”老寨主特念两遍,念毕,不由得心中大怒,便将书信向桌上一拍,大声说道:“昨天识破药酒一计,你们用药酒灌死阴头目,然后又将我的徒弟赵仁拿住,用匕首刀扎死,三十多名喽卒逃回山中,言说是萧银龙办的此事。昨日坏我大事,今日还敢来下帖!”老寨主向萧银龙问道:“你就是萧银龙吗?”萧银龙答道:“然也。”老寨主又问道:“你们十三省总镖局有几个萧银龙?”小侠客杏眼一转,说道:“大清国南七北六十三省,就是一个十三省总镖局,镖行之中只有一个萧银龙,并无二个。”老寨主大怒:“昨日彩棚之事,都是小娃娃你所做的吗?”银龙微然笑道:“不错,正是。”老寨主说道:“你莫非吃了熊心豹胆?昨天我恨不得将你当时拿获,给我们被害之人报仇雪恨!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今日你来下帖,不畏死乎?”萧银龙微然一笑道:“老寨主,人讲礼义为先,树讲根本为源,你们下帖是聘请我们赴会,在山口外先有药酒一计,酒内藏毒药,杀人不用刀,我们若中了诡计,喝了药酒,岂不八十余人全都丧命?幸被我们识破计策。不错,是我将赵仁用刀扎死的。我们要是吃了药酒,就是八十多条人命,虽然没被害,犹如被害一样,你们的毒心,绝对是想不到我们识破的。一命抵一命,还得八十四条命呢,我们只灌死一个老喽卒,剁了一个赵仁,没将众喽卒俱都杀害,那是我们有好生之德,杀了赵仁是分所当然。”闵老寨主闻听大怒,说道:“小娃娃敢当着天下英雄饶舌,我一句话将你剁成肉泥!你认母投胎!”小豪杰闻听哈哈一笑,说道:“我前来下书,不是胜三大爷叫我来的,是我讨着来的。来者不惧,惧者不来,现在来到你们山里,浑身上下属你们管,千刀万剐随你们便,要有半点惧怕,不是侠客的后人。”老寨主一声吩咐:“大众亮家伙,将小娃娃乱刃分尸!”兵随将令草随风,众寨主一听吩咐,百十余位,齐甩大氅亮家伙,要将银龙乱刃分尸。银龙冷笑两声,遂说道:“老寨主你看,我变颜色没有?怕死我不来。但是老寨主你白活七十多岁,可惜老寨主这大年岁,不晓得兵书战策,古圣轶事。”此时石朗哈哈一笑。石朗这一笑,老寨主面上有点挂不住,口中叫道:“娃娃,我怎不晓得兵书战策,古圣轶事?你且道来。”银龙答道:“你的寨主下书,我们镖局款待来使,恭恭敬敬。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没有将送殡的埋坟里的,龙争虎斗,没有斩来使的,你没看过兵书战策吗?在下下名帖,递回书,你要将我乱刃分尸。老寨主你聘请天下英雄,就为的是萧银龙吗?明天我三大爷来了,你跟他较量啊,跟我一个萧银龙何苦来呢?一刀一刀的就宰萧银龙,萧银龙若哼一声,不是侠义的后代。”老寨主心中说道:“此子好伶俐的口才!”闵士琼遂一声冷笑,计上眉梢,口中说道:“老夫焉能杀你?不过试试你胆子如何耳。”银龙心中说道:“我身在萧金台,性命在你掌握之中,咱们是谁也别愚弄谁。”此时老寨主问道:“明日赴会你来否?”银龙答道:“若不赴会,不是萧门之后。”银龙话虽如此对答,心中思索:明天我若来了,护庇我的有八十多位,他再想害我,是办不到的,三位侠客与我诸葛伯父、欧阳伯父及孟金龙大哥、黄三哥等,全都能为高强,我来了你们不过看看我。老寨主说道:“德俊带几个人,将银龙送出山去。”萧银龙说道:“老寨主别派人相送,我不走。”老寨主问道:“你为何不走呢?”银龙说道:“你要杀我,必须系在明处。当着天下英雄,我虽被害,我亦瞑目于地下;你若暗中加害,我死得不明不白,我还不如正大光明死在天下英雄之面前,也可以给众英雄留作茶余酒后的美谈。况且为皇家的珍珠万寿百宝灯,为我三大爷的官司,总算正大光明,我愿死明处,不死暗处。”老寨主说道:“你藐视老夫了,我派人将你送出山寨,若有动你一点油皮的,我当时将他号令斩首。”银龙闻听,控背躬身说道:“如此,谢谢老寨主。老寨主是人物,不能失信。”那石朗心中说道:“这孩子他是怕外面山环里有人暗算于他,他用话挤兑老寨主一下子。此子太精明了。”
正在此时,银龙忽听背后钢风的声音,搂头盖顶而来,银龙急忙用双手一扶桌面,横着向西一纵,就听“咯噔”一刀,剁入桌面内三四寸去。你道,为何剁进去三四寸深呢?皆因此贼是跃起身形向下剁的。少爷一笑,口中叫道:“老寨主,真是令出如山!”闵士琼一看大怒,说道:“冤家赵义好生大胆!老夫刚吩咐,谁要暗算银龙,号令斩首。你敢当着老夫面前无礼。来呀,将赵义推出去,人头拿来见我!”过来一对刀斧手,手忙脚乱,将赵义绳缚二背,就要向聚义厅下推去。有莲花湖的老寨主韩殿魁,澎湖、巢湖的寨主等,上前劝道:“老寨主息怒,虽然令徒违背号令,乃是要给兄长报仇。父兄之仇不共戴天,老寨主看在我等面上,念师生之情,恕过赵寨主吧。”列位,萧银龙是纸糊的灯笼心里亮:他们大家给赵义划的计策剁我,老寨主要怪下来,他们大家再求情,人情面子重,一定杀不了赵义。少侠客思索至此,遂抱拳说道:“这位是赵仁的弟兄?”老寨主说道:“他与赵仁是同胞兄弟,他叫赵义。”银龙笑道:“那就奇怪了,与兄报仇,有何不可?看在我的面上,老寨主恕过赵义吧。”众寨主求情,此时还未将赵义推下聚义厅呢,老寨主闻听银龙之言,遂说道:“将赵义推回来,撤去绑绳。”恶贼赵义遂谢过寨主不杀之恩。闵士琼说道:“非是老夫不杀你,众位寨主与你求情,萧银龙不究,他若究问,老夫非杀你不可。”恶贼赵义站在一旁,咬牙切齿,看着小侠客直喘大气。萧银龙又抱腕说道:“老寨主,你令徒赵义有不服之色。当着天下英雄,我与赵义比赛比赛,他要将我一刀剁死,我死而无怨。在下也带着兵刃呢,倘若伤了令徒呢?”语至此,复又说道:“我想起来啦,不比赛啦。”老寨主说道: “你这是怎么说话呢?为何又不比赛啦?”银龙说道:“并不是我反复,我有点不上算,你的徒弟若将我剁了,那算完事;我若伤了你的徒弟,你若是一怒,就许将我剁了,给赵义抵命。”闵士琼闻听此盲,不由得怒道:“你这就多说了,老夫绝不能无情无理,谁要杀了谁都认命。”银龙又说道:“我还有话要对老寨主说明,我的艺业不精,倘若令徒将我结果了性命,我拜求老寨主,我用的兵刃是判官双笔、亮银叉,老寨主存一分阴德,派人将我双笔、亮银叉送到镖局子。吾之家严与胜三伯父,看见兵刃暗器,如见人一般,我死后也感老寨主之恩德非浅。”闵士琼听罢,遂说道:“你如果受伤,老夫必将你的兵刃暗,一定给你送回,绝不失信。”石朗闻听,暗暗一笑:老头儿上了小孩的当啦,送兵刃的人还能活得了?”银龙遂将大衣脱下,背后的小包裹打开,亮出双笔,绣花囊带好了三只毒药叉、六只亮银镖,又将小包裹包好,背后一背。此时三个喽卒按住桌子,赵义将刀用力拔出来,二人在聚义厅向前一块儿一凑,赵义的鬼头刀用十足的力量奔银龙剁去,少爷双笔一晃躲开,赵义拦腰又是一刀,少爷向旁一闪,又躲过去了,第三刀又向胸前刺去,银龙只是招架,闪展腾挪,笑笑嘻嘻并不用力。天下英雄观看,内中有人道:“小孩胆小不敢动手。”你道,少爷会大闹莲花湖,韩秀是知道的,韩秀遂对那人说道:“这孩子的胆子比人都大。他哪是胆小?他为的是将赵寨主累乏了,他好上招。我若让小冤家逃出萧金台去,他必说萧金台没有高人,藐视绿林道。要出聚义厅,非东西角门走不可,别处走插翅难飞,我绝不叫小冤家逃出萧金台聚义厅。一会儿他看赵义累了,他该紧上招啦。他在我莲花湖大闹好几天,我是知道的。”韩秀遂暗暗吩咐水八寨、旱八寨的寨主,水八寨寨主把住东角门,旱八寨寨主把住西角门。十六家寨主遂将东、西角门把住。果然不出韩秀所料,萧银龙等到赵义剁了二十多刀,赵义的热汗可就流下来啦,判官双笔摘解撕掳,一招跟着一招,可就不放松了。众人一看,好笔法,好身法,恶贼赵义衣襟湿透。此时少爷又且战且退,老寨主心中纳闷:“这孩子怎么又且战且退?”银龙此时可是向东南退,杏子眼乱转,一看东角门有人把守,小侠客认识,都是莲花湖的人,心中说道:“韩秀你太恶啦,东西角门乃是出入的道路,被你全都把住啦。可惜你叫韩小帅,走马观碑,目视群羊,你绝人的道路啦。累代相传,打仗没有不给人家留走路的,若是兵临城下,围城的时候都闪出一门来,好叫守城的战将与兵卒百姓逃命,如将四门俱都围住,守城的战将与兵卒等,必然拚命。”银龙心中暗道:“韩秀,就因你,我非将姓赵的扎死不可,我逃不了还落个够本,得便我还许走。”此时贼人赵义力尽声嘶,挟肩带背给了少爷一刀,少爷用左手的判官笔倒须钩,将鬼头刀拿住,向外一推,右手的笔向赵义肚脐下一挑,赵义肠肚皆出。少爷又向外一纵,抬腿擦笔,冷笑道:“这就是令徒哇,这不是现世吗?还要与我胜三大爷比赛。”闵士琼大怒,眼看赵义肠肚皆冒,老寨主说道:“你扎死我徒弟,我并未说别的,你为何夸口,藐视我手下无人?来呀,大众亮兵器拿他!”银龙笑道:“下海必有擒龙力,我必有走法。”遂用八步赶着童子功,一拧身上了东敞厅。天棚离着敞厅五六尺高,天棚是竹杆子搭的,少爷两只手捋住两根竹杆,两只脚登住两根竹杆子,天棚上的网都是黄豆粗的铜铁丝。少爷一声呐喊:“我打铜铁网内钻出去了!”六月间天气暑热,天棚的席可拉开啦,只露着铜铁网。群贼听少爷喊要钻出去,莫不心中纳闷,东角门的贼人遂舍了东角门,奔东敞厅天棚上观看。小英雄一看,八个贼人离了东角门,小英雄两条腿一踹杆子,两手一松,使了一个燕子掠水式,离地四五尺高,一叠腰站起身形。群雄一怔,小少爷已出了东角门,回头说道:“众位,明天再见!”韩秀嗔道:“你们八位是干什么的?”众人说道:“他说他能打网窟窿钻出去,我们在东角门看不见,所以绕到西面观看。”韩秀说道:“此子若不剪除,绿林道无类矣。”韩秀语毕,遂亮刀追赶。为什么韩秀要追赶呢?皆因为银龙大闹莲花湖,记恨在心。韩秀这一追,飞天鼠秦尤、柳玉春等,随后也就赶下来了。但是银龙明知道由山口走不了,银龙出了东角门,不向南去奔山口,转向东方蹿房越脊而逃,纵过大墙,乃是陡壁山崖,树木丛杂,少爷腿虽然快,无奈四寇后面紧紧追赶。韩秀叫道:“秦大哥,小冤家路逢绝地,萧金台山口里向东去是死路。”韩秀又追出二里余地,美英雄抬头向东一看,吃惊非小。山道坡有一山涧,有一二百丈深,宽有八九丈,掉在山涧里,必得摔成肉泥。纵远谁也远不过两三丈,就是剑客也就是纵一丈七八远,小英雄无奈何,顺着山坡又往南去,南面横山阻路,直上直下,学业高的也就是上去三五丈,少爷无可如何,又顺南山坡向西去。韩秀心中说道:“向西去就是二道山口,有弓箭手,到在那里乱箭齐发,向南去有横山阻路,东去有深涧一条,北面有我韩秀追赶,看他向哪里逃走?”张德寿大喊道:“拿住小冤家不杀他,先挖他眼睛,后剁他十指,看他含糊不含糊!”少爷闻听,心中说道:“群贼真狠哪,父母的遗体,为什么叫群贼玩笑?”思索至此,一提腰围子,亮出匕首刀,自己说道:“路逢绝地,不得自由,不如自刎一死。”少爷匕首刀方横于项上,就见陡壁山崖五六丈高处,一声骂道:“王八羔子不要自刎,有吾在此!真不愧侠客儿子。”韩秀一看,心中暗想:“我若被欧阳氏戏耍,我栽不起筋斗。”韩秀回头就跑,秦尤抱头鼠窜,柳玉春雅赛丧家之犬,恶贼张德寿吓得尿流满裤。欧阳大义士吓退群贼,搭救塞北观音萧银龙。银龙说道:“你早干什么来着?”欧阳大义士道:“我看热闹来着。”银龙又问道:“你打哪过来的?此处山涧三四丈宽。”欧阳大义士说道:“我就打这旮旯里过来的,我会飞。皆因你下帖来的时候,胜三爷愁眉不展,因此吾随下你来,探探吉凶祸福。”说着话,遂向南走了有三五丈远,西山坡上有几棵龙爪树,东山坡上也有龙爪树,有一细绳,上拴一物,比镖长点,山涧东面龙爪树上,拴着绒绳,西面用铁镖钉在树上。大义士说道:“你揪着绒绳,一把一把拉着就过去了。”银龙说道:“不行,那铁镖似要从树上落下来,就将我摔死啦。”欧阳爷说道:“我给你钉在树里,就落不下来啦。”萧银龙遂双手拉绒绳而过,来到东坡,撒手绒绳,欧阳大义士一笑,说道:“小王八羔子,你还得学二十年。你看我。”踩绒绳而过,离东涧坡有五尺远,脚一着劲,纵下绒绳,说道:“银龙,你明白我怎么能踩绳吗?”银龙说道:“你皮马褂兜风,故此能行。”欧阳爷说道:“对啦,要没有皮马褂可不行,手里得拿着杆子,或者是伞。”又叫道:“银龙,你打这旮旯里往东去,是南北大路,可以奔镖局子而去。”小侠客说道:“谢你活命之恩,叔父受我一拜。”欧阳大义士说道:“王八羔子,不拜倒也罢了。”小侠客问道:“你绒绳上那宗物件叫作何物?”欧阳大义士说道:“这是古人所传,叫博浪锥,昔日张良曾用过这种兵刃。”银龙说道:“咱回镖局子吧。”欧阳大义士说道:“我还得过去,将博浪锥钉浅点,然后我再踩过来,抖绒绳取回博浪锥。吾有个外号,人称瓷公鸡。你欧阳二叔,外号叫翡翠猫。我二人一毛不拔,不能丢东西。我过山涧还要办点事,你回去你三大爷要问你,就提我掌灯时必回镖局子。你回去吧,恐怕你胜三大爷放心不下。”萧银龙下了山坡,回镖局子去了,欧阳爷踩绳过山涧而去,暂且不表。
单言萧银龙,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想起此事,又惊又喜,喜的是大闹群英会,判官笔扎死赵义;惊的是四寇追赶,几乎身逢绝地,欧阳叔父吓退群贼,使我长了不少见识,才知道博浪锥。又思想道:“我怎么没听说过博浪锥呢?我欧阳叔父真是高明之人。”心中思思想想,已经来到镖局子切近。镖局子外那片松林中,走出三五少年,原来是黄三太、张茂龙、李煜等。三太说道:“兄弟你可回来了,我这一天就喝了点闷酒。”银龙将萧金台之事,对大众说了一遍。三太道:“你刚走工夫不大,欧阳叔父就出了镖局子啦,也不知上哪去了。”小英雄众人一同进了镖局子,方走到大门道,杨香五、金头虎二人在大门道正谈论银龙下书之事呢,金头虎一看银龙,遂喊道:“打鬼!打鬼!冤魂不散,死去的银龙回来啦。”银龙说道:“你才是鬼呢。”银龙又将萧金台之事,又对杨香五与贾明细说一回。金头虎说道:“你别吹牛腿啦,我方打萧金台回来,我拿杵杵死六个,闵士琼直哀求我,我才回来。”银龙说道:“你别是作梦吧?”傻英雄说道:“你真猜着啦。”银龙说道:“你别挨骂啦。”银龙到了大客厅,一见大众,俱都一怔,胜爷说道:“银龙你可回来了。”萧银龙将群英会之事,对众老者说了一遍,并将怎样打东角门逃出,韩秀怎样追赶,未敢走山口,路逢绝地,小侄男方要自刎,幸有欧阳叔父前去搭救,吓退群贼,用博浪锥扎在树内,我攀绒绳而过。英雄将栽筋斗露脸之事,—句不留,全都说将出来。胜爷问道:“你欧阳叔父呢?”银龙说道:“我欧阳叔父掌灯就回来。”聋哑仙师打了一个稽首,说道:“善哉,善哉,我给银龙袖占一卦,银龙逢凶化吉,必有人解救。银龙走后,欧阳爷出镖局子,我就知道是暗中保护银龙去了。”掌灯之后,欧阳爷果然回来。
吃完晚饭,大家早早安歇,已然分派大众,四更天叫起。第二日叫起之后,酒席摆好,四更半天吃完了早饭,仍然八十四位,大众起身。八老并肩头前引路,傻小子贾明带着两包点心,并带着水口袋,皆因为傻小子出门饿怕啦。天至巳分时,走近萧金台山口一片树林,就听大树林中有人喊道:“唔呀,久候多时!”众人抬头观看,就见欧阳二义士出了树林,说道:“胜三爷暂停贵步,我点一点人数够不够。唔呀,小弟我第一拨请的华四爸这老王八羔怎么没有来呢?”胜爷说道:“我当面谢过,兄弟多有受累,聘请南七省宾朋。华清泉头一拨就到了,五探飞蛇阵盗了一个假灯,华清泉进阵,始终没露面,在他临探阵时,大家拦阻他,他不听,道兄所料,他盗不出灯来,无脸见众朋友,他许回家去啦。”二义士又问道:“贾矬子怎么不见?”胜爷说道:“贾七爷在后边呢。”蛮子点数目说道:“屠粲老王八羔子来啦。”后面贾明骂街:“汉奸老小子,给他个大嘴巴子!”金头虎正在骂得高兴,由后面一个大嘴巴子打来,贾明一看是欧阳德。说道:“咱是亲师兄弟,你怎么打我?”欧阳德说道:“你骂我父亲,为什么不打你呢?”贾明说道:“老少豆腐皮聚会,谁还惹得起呢?”欧阳德说道:“你再要骂,必要管教你。”二义士又说道:“咱弟兄东面四位,西面四位,这样才威武,别都站在一处。”二义士一到,共合九老八十五位,奔山口走去。
离山口不远,就听山口内锣鼓齐鸣,只见山口里面喽卒寨主,一字长蛇的阵式,出了山口,来到山外,分为二龙出水的阵地,一排排,一行行,站立东西,每人一口双手带,精神百倍。胜爷大众停住脚步观看,忽听山口内马踏銮铃响,三匹座骥撞出:头一匹艾叶青鬃豹,马上老寨主闵士琼,后面两匹座骥,左边红沙兽闵德润,右边白龙驹玉面小如来闵德俊。马后四十余名,高高矮矮,胖胖瘦瘦。但并没有外人,都是闵老寨主的高徒。师徒父子五十来位,要拚命没有退后的。闵士琼的马离胜爷九老切近,在马上欠身拱手,闵老寨主师徒父子一看东西两边这二位汉奸,一怔:“夏天穿皮袄拿雕翎扇。”闵老寨主一扶马鞍下了座骥,二位少爷见他父亲下马,他二人也赶紧下了座骥。就见闵士琼对胜爷说道:“在下对老明公惭愧之甚,五方飞蛇楼挂的确是真灯,吾之道友妙手真人许道成,自逞奇才,掉换假灯,我实在不知,故此道友死于楼上,滚于楼下,自取灭亡,我细心访察,才将真珠灯找回。又二十六日请明公赴会,在下预备好酒好菜,我小徒赵仁酒内藏毒药,杀人不用刀,伤你我二人之和气。今朝见明公实在惭愧,但愿老达官恕过。”胜爷说道:“老寨主,先前的事莫要重提,人非圣贤,谁能无过?但愿老寨主莫与胜英结仇。”闵士琼说道:“哪里话来,但求老明公勿要记恨在心。”胜爷与闵士琼说说笑笑,够奔山里而来,胜爷背后八十余人,鱼贯而行。进了头道山口,二百名削刀手站立两旁,一点响声没有,真是肃静之甚。大众这一进头道山口,胜爷八十五位老少英雄,好比大鹏金翅鸟打落在天罗网,内有毒计千条,不知胜三爷大众生死存亡?列位,闵士琼与胜三爷完全是假好假厚。大家来到二道山口,二百名弓箭手纫扣搭弦,排立两边,三道栅栏门,挠钩手每人提着一根钩镰枪。进了三道栅栏门,闵士琼叫道:“胜老明公!你镖行的朋友来齐否?”胜爷回头一看,遂说道:“业已来齐了。”闵士琼回头向徒弟说道:“查点胜老达官来了多少人?”一家寨主答道:“共来八十五位。”闵士琼叫道:“胜老明公,进萧金台易,出萧金台难。”胜爷哈哈一笑,说道:“既来之则安之。”进了聚义厅,胜爷一看,果然与萧银龙说的一点不差,天棚杆子上铜铁网罩住,除去东西角门,插翅也难飞腾。聚义厅正北面,廊下当中摆着佛龛,这个佛龛就是五方飞蛇阵的佛龛,前文表过样式,兹不再赘,里边有古佛,茶青绸子帘罩着。佛龛前摆着香池子,长六尺余,宽三尺余,是青石作的,重有千余斤。西廊下俱都是绿林道八大名山的英雄,有一百六七十位,萧金台的英雄俱在西北。向南再有莲花湖的万丈翻波浪韩秀并那韩家四猛,宝刀将韩殿魁,及水八寨旱八寨的群雄。再向南一看,黑水湖的曹荣、曹子山,澎湖的寨主汪忠,巢湖的寨主李豹,林士佩在黑水湖、莲花湖的人当中。再向南,萧凤台的袁龙、袁虎,再向南,萧玉台的夏金辉、夏金标,再向后看,俱都是三山五岳之绿林道。闵士琼背后尚有四十余人。再看东北角西敞厅外,有五六张桌,是台湾省的大帅石朗,三千岁曹士彪,台湾省的英雄俱都是武艺超群,内有差官数名,共合三四十位。闵士琼道:“胜老明公的人,请在东廊下休息。”胜爷唯唯称是。胜爷一看台湾省这众英雄,心中实为感念捉秦尤之德,胜爷紧行几步,够奔西敞厅外,来到大帅石朗面前,控背躬身,方要行礼,石朗一看暗道:“胜老达官这一行礼,叫我难以为情。我本是闵士琼寨主约来的,闵士琼与王子张奇善最厚,我又奉张奇善王驾千岁之命前来的,但是我也并不帮打,我不过看看大清国的龙虎风云会耳。”石朗思索至此,遂用大氅一遮脸,对着胜爷一摇头,胜爷心中明白,遂躬着腰走到南廊下,抱腕当胸说道:“众位多辛苦了。”大众俱都还礼,齐声说道:“老明公辛苦了。”闵士琼遂又催促道:“胜老明公请东廊下落座吧。”东廊下靠北面有一张大桌子,预备的是首座,三面绣花围桌;西敞厅内西北角也是一张大桌子,也是三面围桌,上绣龙出水,凤离窝,团花朵朵。胜爷等方才落座,闵士琼站起身来,遂叫道:“胜老明公!你镖行的人物,可以给我介绍介绍?”胜爷左右坐的是八老,再向东南是黄三太大众等,胜爷遂答道:“多承抬爱,朋友没多了的,我给你介绍几位。”胜爷叫道:“孟二侠。”胜爷用手指着闵老寨主说道:“这是南七省的总瓢把子,姓闵名士琼。”又指着孟铠对闵士琼说道:“此人姓孟名铠,人称九头狮子孟铠孟二侠。”又指萧杰对闵士琼也介绍了,闵士琼说道:“久仰二位侠客大名,今日得会,实为三生之幸。”萧杰、孟铠也客气了几句,遂归了座位。然后与诸葛道爷及弼昆长老又介绍了,闵士琼说道:“二位当家的可称得起世外高人。”彼此各施一礼。道爷说道:“出家人按理说不能出山问世,兹因胜施主所邀,实出于不得已耳。”语毕,僧、道二人归了座位。胜爷又叫道:“屠大哥、李四弟请过来!”又与闵士琼也引见一回,屠粲与李四爷也有几句谦恭话。又与欧阳氏弟兄引见,闵士琼一看,真透着新鲜,夏天穿皮袄。胜爷与欧阳弟兄介绍完毕,陆续给众人俱都介绍了。闵士琼说道:“小山真是有幸,得蒙众位义士下顾。”欧阳二爷说道:“不敢不敢,鄙人号叫贼魔。”胜爷一听不像话,对着欧阳二爷哼了一声道:“二弟请一旁落座。”胜爷又对闵老寨主说道:“请老寨主落座吧。”二位又谦恭了一回,遂都落了座。有几十名喽卒在左右两廊下伺候茶水,东西两廊下俱有茶桶,如同水缸相似,早将酽茶沏好,喽卒挨位都给满了茶。茶罢搁盏,端上千鲜果品,俱都是上品佳果,每桌上一把广锡酒壶。此时镖行八十五位英雄前,俱都满上一杯,欧阳天佐、天佑站起身形,说道:“老寨主,我胜三哥分派吾二人招待亲友。”说着话,一提皮袄底襟,取出象牙小勺,随上的酒菜,蛮子必要用象牙勺搅合搅合,试试有毒物没有,欧阳二位义士皆因为先有药酒一计,故此小心留神。胜爷在东廊下打量闵士琼,年过古稀,言谈话语不俗,闵士琼在西面观看胜爷,虽然是武夫,文雅之甚,二位彼此俱都羡慕。二位喝着酒阔谈一番,净谈的是历朝古圣先贤,哪朝代龙虎相争;哪朝代奸臣悬枰卖官,非亲不用,非财不取。二位老者俱都是口似悬河。又谈论些三坟五典、五帝三皇以及五霸七雄、楚汉相争之事,由盘古氏直谈到唐宋元明,直谈到大清国更年改月一统华夷。闵士琼问,胜爷答;胜爷问,闵士琼答,二位一问一答,对答如流。闵士琼赞胜爷博古通今,胜爷赞闵老寨主广览多读。
时候谈的甚大,杯盘早已狼藉,胜爷说道:“替古人饶舌,好比纸上谈兵;酒过千杯,不过一醉。请问寨主珍珠灯之事,怎样办理?老寨主可能成全胜英,献了珍珠灯,救小弟一条性命,再生不忘大德。”闵士琼叫道:“胜老达官!珍珠灯是皇上家的,在下实不敢损坏。珍珠灯之事好办,我与明公且盘桓几时。”胜爷又问道:“老寨主果能将珍珠灯献出吗?”闵士琼道:“好办好办。我再请问明公一言,五霸之时,哪位艺业精奇?”胜爷即答道:“古圣先贤,各有奇才异能。”二人谈话的工夫甚大,天已黑暗,喽卒掌起几对纱灯,两廊下照如白日一般。胜爷又说道:“老寨主,在其位,谋其政;干何事,思何理。也不必替古人饶舌,珍珠灯之事,老寨主怎样办理?”闵士琼道:“头次盗灯,吾之道友掉换假灯,教我言而无信;二十六日明公赴会,在下预备的是上等酒席,皆因赵仁误事,品行不端,酒内暗藏毒药,大背天理良心,我闵士琼惭愧之甚。今日十数省高亲贵友在场,咱都是好武的朋友,我闵士琼欲与明公十阵赌输赢,短打长拳,水旱两面,或用兵刃,较量十阵。如果输赢皆五阵,那算不输不赢,再续十阵;若胜老达官赢六阵,则算你赢啦;若胜老达官赢四阵,那算你输啦。你要赢了我们,我将珍珠灯双手奉献,将正犯帮犯全都献出,我父子自背其缚,打窝主的官司。胜老达官若是输了呢,老明公怎样的办理?请当面见教。”胜爷道:“闵老寨主,我要输了,我自己到北京。自认我一人盗灯,我就说我是疯魔,将灯盗出,已经摔毁,此时我明白啦,恐怕累及好人,故此我来投案。”闵老寨主道:“第一次我失信用,第二次我之徒弟误事,此次你我当面言讲,量双方决不能失了信用。现有佛龛在此,内供古佛,咱俩各发洪誓,对佛烧香,如要失了信用,天诛地灭,必遭雷击之报,双方对古佛起誓。”胜爷说道:“老寨主真英雄也。好好好,就此起誓。”这一烧香起誓不要紧,八十余位老少英雄,要中五路薰香计。闵士琼叫喽卒取一封黄封香,打开黄封将香捻开,用火燃着,香火一尺余高,递给老寨主,闵士琼接香炷在手,口中说道:“胜老明公,我要烧香起誓。”说着话够奔香池而来,双手捧香,向东廊下观看,心中暗道:“胜英你八十五人,就是铁打铜铸的英雄,大概也难逃五路薰香之计。我必将你等刀刀斩尽,刃刃诛绝,有会金钟罩的,搪不住宝刀。”诸公,这个薰香要是燃着了,难道他们八大名山的人就薰不倒吗?列位,八大名山之人早闻上解药了,台湾省的人,茶中白水中已经给下好解药了。何为五路薰香计呢?乃是下五门的五路薰香,将薰香埋在香池底上,单等插黄封香时,故意将香火碰倒,以燃薰香。单提闵士琼来至香池切近,方要向香炉内插香,就听天棚上铜铁网一响,一声呐喊:“胜三弟留神五路薰香计!”胜三爷闻听,赶紧取出宝马平安散,大众有带着宝马平安散的,也都向外掏瓶子,闻宝马平安散。金头虎喊道:“闻不着药的可堵鼻子!”一句话说破了五路薰香计,闵士琼气哼哼将黄封香插于就地。大众仰面向天棚上观看,就见天棚当中一道闪光,立刻铜铁网掉下一块,人也跟着破网落于就地。众英雄观看:大脑袋犹如麦斗,短头发二寸多长,长头发挽着髻,身穿蓝布棉袍,又肥又大,本色是蓝的,上头补着各色的补丁,油腻多厚,腰间系定一条腰带,是破布条草绳拧在一块的,足下是麻草鞋,没穿袜子,脚面与地皮一般,麻梗线串绷着草鞋,皮挺带系腿腕,背后草绳绷着一个紫鲨鱼皮刀鞘,真金饰件,真金吞口,手中执定宝刀。台湾省的石朗站起身形问道:“三千岁,此人所带的宝刀,不是王爷的金背劈水电光宝刀吗?”台湾大众观看宝刀,剑客道:“众位莫疑,这是我暂借一用。皆因为赴会我没有家伙,完了事我还回宝刀,如众位不嫌麻烦,完了事众位给带回去,我借刀时可没有言语,我偷着摘下来的。”又说道:“姓闵的,光天化日之下,不必烧香,要以烧香做暗昧之事,报应得更快。我胜三弟挨肩的九老,是我九个小兄弟,你们说十阵赌输赢,那倒很好。”列位,剑客是怎么来的呢?乃是跟台湾的人一块儿来的,已经来到萧金台两天啦。剑客在萧金台夜间窃听,这是第二条绝户计,如果胜英来时,先叫寨主与他谈古论今,延到掌灯的时候,点五路薰香,将镖行之人一网打尽,一个不留。剑客听了个真而且真,故此隐在铜铁网上,将铜铁网的窟窿用手一分,又将天棚撕破一个四寸大的窟窿,附耳而听。听完了闵士琼与胜三爷谈古论今,方要向香池中插香,剑客大喊一声:“留神五路薰香计!”将铜铁网用宝刀削断一块,跃下天棚。
剑客与台湾省的人方说完话,对闵士琼道:“十阵比输赢,我先领教第一阵。咱就拿着这个伤天害理的香池先来一来,我将它举起来,我舞一个花,别人能举起来舞一个花,我舞两个花,谁舞的花多,算谁赢。”闵士琼说道:“夏侯老义士,咱一言为定,请老义士不要多想。”闵士琼遂问道:“西廊下哪位举香池?”就听西廊下有人答应一声:“有!”随着声音纵出西廊子。韩秀刚要说兄长不可,韩忠早纵出来啦,拦也来不及啦。只见韩忠甩了大氅,来到石香池切近,那石香池四五尺高,下边的石腿三尺来高,囫囵石头凿的,韩忠下腰一向下蹲,伸出两只手,要举石香池。东廊下萧三侠、孟二侠、神刀将李刚向聋哑仙师问道:“此人举得起来吗?”道爷摇头道:“他举不起来。这宗东西有千余斤,他身体高,总得蹲下,使不上劲。他伸出手去是端劲,那更端不起来,他是浑人。”韩忠此时托定香池底,用十足的力量较三次劲,石香池一歪,外面两条腿抬起二尺多高,举之不起。韩忠道:“我不得使劲,举之不起。”两廊下英雄哄堂大笑。闵士琼又问道:“哪位还能举石香池?”大少寨主闵德润答道:“孩儿愿往。”勒了勒皮挺带,赶奔石香池前。大少寨主身高八尺,身比韩忠还高一尺,那香池四条腿三尺多高,他是更不得用力,一下腰手心朝上,奔香池底托去。李刚说道:“道兄,他可举起来吧?”道爷说道:“他也外行,不会使劲,也举不起来。”只见他用了两三次力量,四条腿方然离地,他可站不起来,一退步将手撤出说道:“不得用力。”两廊下群雄一阵大笑,大少寨主羞惭惭归于西廊下。这二位没举起来,西廊下的群雄可就都不敢出头了,精明的人,虽然有力也不敢出头。剑客说道:“胜老三,你问问东廊下的人谁举香池?”没等胜爷问,就听有人答道:“三大爷我举。”剑客一看,乃是孟金龙,剑客狠狠瞪了金龙两眼,心中说道:“师傅摆道,徒弟走,真浑蛋。”孟金龙将杵递与金头虎,金鼎龙头搠递与香五,走到石香池前,孟金龙到了此时就不傻啦,心中说道:“我师傅这是玩花招,他小个得力,我们大个不得力。”遂说道:“师傅,咱们挎起来行不行?”剑客说道:“你别跟着搅,你要不举退回去。”金龙说道:“我身高八尺半,不得用力,我退下去吧。”口中叨叨念念:“有劲使不上。”遂退归东廊下。此时两廊下三百多位英雄,无人敢举,剑客说道:“没人举啦,看我的。”由背后撤去刀鞘,宝刀还匣,叫道:“金龙,与我拿着宝刀!”金龙说道:“师傅将宝刀送给我吧。我抢大山贼一个金鼎龙头搠,我自己的降魔宝杵,胁下衬宝刀,我将贼们都宰了。”剑客说道:“胡说!宝刀是人家的。”剑客解开腰带,脱去棉袍,两廊下众人一看,腰间挎着一个破皮兜囊,下边的裤子破得一条一条的,肋骨条单摆浮搁,肉皮搭拉下多长来,骨瘦如柴,皮包着骨头,要叫大风一吹,就许倒下起不来。走在石香池前,剑客身高三尺有余,一下腰钻在石香池底下去了。聋哑仙师说道:“你们看看人家怎样伸手。”众人一看,剑客是扬胳臂托掌朝天去托底,正托香池当中。大脑袋三晃,石香池过于顶梁,举起石香池,先向西敞厅走去,走到西敞厅前,将石香池向上一扔,扔起一尺多高;复又托住向北走去,走到北面众英雄前,又将石香池扔起一尺来高;再托住翻身奔南走来,走了一个十字花,又绕一个圈,后又来到佛龛前,将石香池向地上横着一摔,将香灰摔出,香池底下露出青黄赤白黑五色薰香。剑客道:“山大王没有好良心,香灰都变五色。”语毕,向闵士琼身前走来道:“闵士琼,你七十多岁啦,下此毒手,要将镖行一网打尽,你看看镖行十三四岁的小孩有多少?你真忍心哪?老猴崽子。我将你劈了!”说着话,伸手要用鹰爪力抓闵士琼,眼看着就是一场群殴,血溅厅台。聋哑仙师说道:“胜施主赶紧拦阻。”胜爷一看剑客的手奔闵士琼去啦,胜爷赶紧将剑客的手捋住,说道:“大师兄且慢,还是十阵赌输赢。”道爷也过来相劝,将剑客劝回东廊下。
胜爷遂与闵士琼商议比赛二阵,第二阵有莲花湖的韩忠、韩勇、韩猛、韩孝,由西廊下出来,叫道:“总辖寨主,咱们跟他镖行摔跤赌输赢如何?”韩秀点头,遂向闵士琼问道:“我四位兄长要与镖行摔跤赌输赢,老寨主以为如何?”闵老寨主说道:“好好好。”遂向胜爷道:“第二阵摔跤赌输赢如何?”胜爷闻听,双眉紧皱,镖行里哪有摔跤之人?这一干老英雄俱都没摔过跤,这便如何是好?虽然没有会摔跤的,也不好说出不算来,问道:“你们众位哪位能摔跤?”话言未了,就见后面答道:“我会摔跤,在台湾没人跟我摔,我净跟柏树摔。”语毕,金龙由众人中走出来,将兵刃仍交与金头虎贾明与杨香五,来到韩家弟兄四位面前。韩忠道:“咱是走着摔,还是摔递招呢?”金龙将双腿一叉,站在韩忠面前说道:“你摔吧,随便。”韩忠一看傻英雄摔跤是外行,叉着腿不能护裆,摔跤第一讲究护裆。韩猛向前一进身,将孟金龙皮挺带捋住,孟金龙并不动劲,韩忠捋着这皮带向怀中一拉,纹丝不动,韩忠将右腿伸入金龙裆中,缠住金龙左腿,用肩头一扛,这一招叫倒灌口袋,又叫老牛挺背,扛了三扛,背了三背,还是纹丝不动。大英雄当胸一掌,将韩忠一把抓住,用大腿一夹韩忠的腿,用平生的力气向外一扔,说道:“小子,你出去吧!”这一扔不要紧,底下夹着的腿并没松开,就听咔哧一声,韩忠右腿带伤。西廊下众英雄俱都一怔。道爷说道:“胜三弟,你拦着金龙别动手,韩忠的腿响的声音,不是折啦,是摘了环啦。”此时金龙方要动手,胜爷喊道:“金龙不许动手!”胜爷过来说道:“西廊下的宾朋过来两位,将大寨主搀起,在下给他将骨环挂上。”过来两人将韩忠扶起,胜爷伸手给韩忠将骨环捏好挂上。列位,这宗伤虽然不要紧,用手术捏的时候,比什么都疼。韩忠热汗直流,二人搀着韩忠向西跨院去活动去了。金龙喊道:“谁还摔跤,快过来!”列位,谁还敢摔?金龙喊了几声没人过来,金龙说道:“告诉你们,有其师,必有其徒。那大脑袋就是我师傅,谁不服,过来摔摔。”胜爷道:“金龙不要夸口。”又对闵老寨主道:“二阵也承让了。”
闵老寨主心中难过,说不出话来,此时林士佩过来,对闵士琼说道:“老寨主不要为难,有林士佩在此。我若赢不了镖行之人,不算英雄。举石香池那不叫比武,比武还有讲笨力的吗?”语毕,甩大氅,勒英雄带,撤去背后镖枪,掏出点穴镢,叫道:“伯父,咱与胜老达官比武讲拳脚,第三阵跟他递拳脚,我奉陪。”闵士琼向胜爷道:“你镖行哪位可与林寨主递拳脚比赛输赢?”胜爷点头,向东廊下问道:“镖行宾朋,哪位可以与林寨主比赛拳脚?”众人无有答言者,都知道林士佩横推八匹马,倒拽九头牛,其勇无比,胜爷连问两次,无人答言。林士佩微微冷笑道:“不论侠客剑客、回汉两教,有能抬爱我林士佩的,我就能奉陪。”胜爷已经问了两次无人答话,胜爷不得已,自己甩大氅,胜爷方将大衣脱去,只听欧阳二爷喊道:“唔呀,三哥,杀鸡不用宰牛的刀!我与林士佩闹着玩吧。唔呀,吾儿何在?”欧阳德叫道:“父亲,孩儿在此。”欧阳二爷脱了马褂皮袄,交给了欧阳德,又摘了头上的帽子。棉鞋可没脱,露出里边的衣服,鹿皮袄,鹿皮裤,紧了紧英雄带,跃众当先道:“林寨主,咱俩闹着玩。”林士佩问道:“来者可是大义士吗?”二爷答道:“我不是义士,我是鸡屎。人家待我有救命之恩,我不知报之以德,我还要坏心害人家,哪有这样的义士?我的名字叫天佑,我行二。”林士佩说道:“二义士不要取笑。”此时金头虎问道:“杨香五,二爷有本事吗?别净会玩笑吧。”杨香五说道:“有点本事不大,小子你开开眼吧。”此时二爷天佑已与林士佩插拳动手,二人远长拳,近短打,挨帮挤靠,闪展腾挪,蹿高纵远,腰似弯弓,走似蛇行,俨然电光一般,高处一纵一丈多高,矮处一坐,好似落叶,二位的武学平平,二人俱都是大花拳。动着手,欧阳二义士改了八卦行门拳,林士佩心中明白,立刻就换了招数,又按行门八卦拳敌挡;十余回合,二义士又改为少林拳;然后又改弹腿门的拳,二人又战了十余合,不分胜败;欧阳爷又改为猴拳,小架式。共合战了一百余合,二义士改了十二门拳脚。动着手喊道:“我不行啦!栽了筋斗,现了眼!我不行啦!”列位,武学的规矩,动手时应当提着气,一语不发,欧阳二爷则不然,动着手直喊。喽卒们已将香池搭走,二爷败到古佛东边,有一棵明柱,二爷靠住明柱,挤的欧阳二爷脚底下都踩柱脚石啦。林士佩暗中皱眉说道:“这是胜英的左右臂,我若将他踢死,也可灭胜英之势力。”就听澎的一声,一脚奔二爷下部踢去。欧阳二爷使的是旱地拔葱功夫,纵起六尺余高,明柱是圆的,铮光明亮,欧阳二爷不但纵起六七尺高来,还将身形贴在明柱上啦,说了一句:“这旮旯里凉爽。”两廊下众英雄俱各咋舌。金头虎说道:“这是背后有胶吧?”道爷说道:“这是欧阳门的绝艺,不传外姓。全凭两胳膊的力量,这叫靠山招。”金头虎说道:“能贴一天吗?”道爷说道:“这就是一口气的时间。”闲言少叙,此时林士佩这一脚正踢在明柱上,要是细柱子,这一下子就可以踢倒啦。林士佩靴子也绽啦,袜子也破了,林士佩右脚疼痛,当时右脚不能着地,左腿向后倒退。欧阳二爷向前一探身,双手一拍明柱跃下,跃下明柱够上林士佩说道:“唔呀,我抽你两个大嘴巴子。”林士佩野马分鬃式,双手一分二爷的胳膊。你道,打嘴巴子是假的,林士佩这一分二爷的手,胸脯子可就交给二爷啦,纵起一脚,正踢在林士佩胸上,林士佩一条腿使劲,焉能站立得住?一退两退,闹了一个仰面朝天。林士佩手一按地,站起身形说道:“你这叫什么招?武学里还有抽嘴巴子吗?”欧阳二爷说道:“这是外国招,倒下了没有?”林士佩长叹了一声,回归西廊下,叫道:“韩贤弟,你看我输的多冤哪!玩玩笑笑,就输给蛮子啦。唉,天要绝绿林道吗?”韩秀说道:“兄长不必愁烦。”遂附耳低言,说了几句话,林士佩闻听,立刻精神百倍,变愁容,换笑脸。你道,韩秀说的也是一条绝户计,萧金台后山,有一个毒水寒泉,非童子不能下泉。韩秀低声告诉林士佩说的是:“后山寒泉其水甚寒,刺人肌骨,人要下去,若毒气入了毛孔必死,我与胜英较量,激他下泉,胜英必不含糊,他若中了此计,其死必矣。”林士佩故此精神百倍说道:“贤弟快用此计。若将胜英置之死地,那真是拔了我眼中之钉,目中之棘。我曾跟贤弟说过,大清国有胜英没有林士佩,贤弟速用此计吧。”等到欧阳二爷归东廊下,韩秀遂跃众当先叫道:“闵老伯父,十阵咱们连败三阵,吾请比赛第四阵。不用马上步下,胜老达官曾头探莲花湖,二打莲花湖,水性甚高,萧金台后山有凉亭,亭子下面有寒泉,我与胜老明公,也不动手,也不打仗,我陪胜老明公探探寒泉,这也算一阵,胜老达官可能赏脸同在下探寒泉吗?”你道,胜爷一世是能折不弯,连忙说道:“韩寨主别说是寒泉,就是那龙潭虎穴,只要有敢下去的,胜某就要奉陪。”这叫刚强志气,是惹祸招灾的根苗,这要是贾明,一句话就完啦:“我不去。”韩秀以言语又激胜爷,对西廊众人说道:“胜老达官真叫人佩服,咱西廊下的宾朋,请二位到那里观看。”林士佩明知是计,站起身形说道:“愚兄愿往。”本山的二少寨主闵德俊长叹一口气,心中暗道:“胜老者休矣。可惜风烛残年,丧于寒泉之下。”闵德俊思索至此,叫道:“韩兄长,小弟愿往一观。”林士佩、韩秀、玉面小如来,绿林道三位美英雄,要够奔寒泉。胜爷在东廊下说道:“那位与老夫观敌?”话言未毕,站起二人:聋哑仙师诸葛山真、红莲罗汉弼昆长老。老二位站起身形,一个说:“贫道愿往。”一个说:“贫僧愿往。”闵士琼明知胜爷必死,赶紧叫两名喽卒提灯引路,六位后面跟随。胜爷在东廊下抱腕当胸,说道:“夏侯兄长、孟二侠贤弟、萧三侠贤弟、屠大哥、李四弟、七爷贾贤弟、众位仁兄贤弟,千万压住了,别叫他们年轻的出首比赛,有什么事,等我回来”闵士琼此时捻髯窃笑,心中暗道:“今生今世,胜英你回不来了。你探寒泉好比长江水,一去不回头。”二人打灯笼引路,六位后面跟随,出离聚义厅,向西北而去。来到后寨门,开开寨子门,只见有些弓箭手,二少寨主报明喽卒头目,大众出了寨子门,向正北而去。上了北山坡,踏陡壁山崖,走了些羊肠鸟道,出去里许,前面有一山峰,山峰下当中有一凉亭,三面敞着,北面有石头作成的隔扇,东西两面有汉白玉的栏杆,亭子是座北向南,进亭子有汉白玉的阶脚石,两旁有两棵汉白玉石头柱子,俱都犹如麦斗粗细。两个打灯笼的喽卒将灯笼挂在汉白玉石柱子上,韩秀叫道:“胜老明公,换水靠吧!”韩秀打开包裹,将大衣裳脱去,打开水靠。道爷一看,就是一怔:别位的水靠都是鱼皮挂里,油绸子为面,惟独韩秀的水靠则不然,油绸子挂里,鱼皮在外,上身下身相连,就好似连腿裤一般。道爷遂叫道:“胜三爷请亭后换水靠去。”二位到了亭子后,胜爷将包裹放在就地,撤去鸭尾巾,脱去大氅,里面靠身的衣服不脱,穿上三叉口的水靠,上身油绸子绢帕绷头,头戴月牙分水莲子箍,卡好了脖领、袖口,勒上分水套,系上分水裙,水珠不能入内。水靠水衣穿戴齐整,道爷提蓝布道服,由囊中掏出一物,好似一条腰带子,一身的鱼鳞,一丈余长。老道拿着中间一抖,“扑楞”一声,递给胜爷,遂叫道:“三爷,你将此物系在腰间。”胜爷问道:“此物何名?”道爷答道:“这是我自己造的,并不是古人所传,贫道杜撰的名字,叫‘双龙斗杆棒’。一头有子午钉,专扛金钟罩,能破铁布衫;一头龙口咬着一颗避水珠,成色虽不十分高,也能避得了水,将此珠放在水内,水不能浸入。”胜爷系在腰间,分水裙一盖,并不显露,聋哑仙师将胜爷的衣服包好,二人够奔凉亭前。此时韩秀早已换好水衣水靠,韩秀说道:“明公,你先下泉,我先下泉?探一探深浅,绝不动手较量短长。”胜爷说道:“刀山油锅在前,我也不能落他人之后。”胜爷由柱子上摘下一个灯笼,登台阶石。借灯光观看,汉白玉石头铺地,寒泉如同今日乡间的大水井一样,用汉白玉石镶着口,胜爷在东面上向下看,冷气袭人,如同三九天的寒风相似,水距井口一丈三四尺深,水色红混,直向上冒水花。列位,活鱼往里一放,一个时辰,就漂上来而死。胜爷看毕,仍将灯挂在汉白玉柱子上,胜爷此时觉着两腿发木,抬头一看亭子里外,全都油漆彩画,顶上有一根架海,是大红油漆的,此亭子有三间房子大小,那架海上挂一尺多厚的冰霜,乃是寒泉冷气凝结。胜爷心中暗想:此水必然凉能入骨。胜爷平生真没见过这样的泉水,诸公如其不信,上大西洋国去有道河,其水红而混,多大水性的人,下去不能上来。闲言少叙,胜爷看罢,倒吸了口凉气,呆呆发怔。韩秀在亭子外用言语激胜爷,说道:“胜老明公,如惧此水,可另换别位前来探寒泉。”胜爷说道:“我惧怕此水,难道镖行别位就不害怕吗?虎穴龙潭,我胜某自己闯,还能叫别位冒险吗?”老英雄说罢此话,下腰就要下泉,林士佩心中说道:“老匹夫可要完啦。”韩秀心中思索:可惜胜英一世威名,丧于寒泉之内。本山的二少寨主心中难过:胜英可惜,替天行道之人,落得这样下场。道爷口念无量佛。
正在此时,就听山峰西北面一声呐喊,童子声音:“胜三哥别下泉,小弟来也!”胜爷抬头一看,山峰上一人,一下腰跳下。胜爷看此人,一身蓝布衣服,来至胜爷切近,遂叫道:“三哥,快下亭子!”大众观看此人,一身小衣服,蓝布裤褂,白袜青鞋,手中提着蓝布包裹,年方十五六岁,眉清目秀,白脸面,有句俗语:眉清目秀,性儿柔,柔而不刚。胜三爷与道爷俱都纳闷,此人十五六岁,为何口称胜三哥?胜爷问道:“壮士何如人也?”少年人笑答道:“这道长必是二师兄诸葛兄长,这位和尚必是弼昆师兄。”胜爷闻听,心中更不明白,少年又说道:“三位师兄大概不认识小弟,我有一信,三位兄长一看便知。”说着话遂由贴身衣服内,取出一个白纸包,打开白纸包儿,里面又有一层油纸包儿,打开了油纸包,取出书信,双手捧着,口中说道:“胜三哥观看。”此时已有三更天,纱灯不甚亮,胜爷看不甚真,胜爷遂走至东边柱子底下,借灯光观看,只见上书“胜英贤契收拆”。在一旁有行小字:“寄书之人系汝之师弟叶伯纭。”胜爷看毕,叫道:“道兄!你看看。”道爷一手拿着书信,一手打稽首,说道:“无量佛,老师的亲笔。弼昆贤弟你看看。”和尚一看,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老师的亲笔。”道爷心中暗想:“三太他们都要收徒弟啦,您还给他们收小师叔呢。老师你当闭门啦。”叶六爷遂说道:“我五哥早来了半月,我五哥叫飞天玉虎蒋伯芳,惯使一条亮银盘龙棍,乃是万人不敌之勇。”胜爷说道:“为何没见呢?”叶伯纭又说道:“老师兄您先别着急,您给我介绍介绍绿林道的朋友。”胜爷说道:“我倒疏忽了。”遂对韩秀说道:“这是我师傅的道童,跟我恩师学了二年技艺,也算是我的师弟。二位见见,要多多亲近。”又给林士佩与本山的少寨主介绍,胜爷说道:“此位是本山的二少寨主,玉面小如来闵德俊。”二人彼此一见,各施一礼,暗中都有相爱之心。叶六爷说道:“韩寨主,探泉乃是小孩的事,我老哥这大年纪,焉有工夫儿戏呢?我替我老哥探泉,有大事再叫我老哥出首。”林士佩心中说道:“这是胜英的替死鬼。”叶伯纭又说道:“三位老哥哥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您下去怎么上来?这不像乡间的井,两足可以踏井砖而上,这寒泉四外都是泥土,方圆一丈有余;不挂上挽手,怎么上来?我先挂上挽手,然后换水衣水靠。”语毕,由兜囊中取出五钩如意抓,三尺六寸钢链子,有大拇指粗,一丈二的棉花线绳,水深够不着,又接上一根麻绳,五钩如意抓一抖,先将架海上冰霜抓落,然后又一抖抓,五钩深入架海内,将绳往下一放,离水皮一尺有余。韩秀一看,此人太精明啦,还没下去,先打算上来。叶六爷将绳放下去,叫道:“三位兄长,此绳是我之命,若给割断,我命休矣!”嘱咐已毕,又说道:“胜三哥,你探泉先别向井口里看,一向井口低头,寒气先将你的脏腑侵了。”语毕,一纵身来到井口,就要到寒泉。列位,叶伯纭与蒋伯芳是怎个来历呢?大明末帝,有一位范老大人,官居文华殿大学士,至明朝十三帝崇祯时,有功不赏,有过不罚,只闹得天下汹汹,刀兵四起,范老大人屡次上本,崇祯爷不纳,范大人告疾还乡,回到原籍江夏县。老大人乐守田园,施舍济众,冬舍棉衣,夏舍暑汤,买鸟放生,修桥补路,穷不能娶者助资,贫不能葬者助衣裳棺柩,舍义地三顷六十亩。范老大人一日正在书斋看书,忽听铙钹的声音,遂问下人道:“是何处来的声音?”下人答道:“有一位老道,现在外面化缘,不吃不喝,坐了三昼夜啦。”范老员外命家人送钱送食,俱都不要,只求见老员外一面。下人将此话一说,范老员外说道:“欲见一面,有何不可?”老员外遂出离府门,一看老道在门前打坐,蓝布道服,杨木道冠,杨木簪子别顶,鹤发童颜,道骨仙风,真有逸世离尘之仪容;半尺长的黑髯,娃娃脸,范老员外未看明白,他乃是返老还童。老道遂对员外说道:“唔呀,贵人已至。”范老员外问道:“你要化什么物件?”道者答道:“我要化老员外四口寿木。”员外问道:“出家人化寿木何用?”老道答道:“江夏县南门外有一座庙宇,内寓难民二十余家,一家男的死了,一家女的死了,活着的还全都染病,贫道给他们诊脉,已经病入膏肓,不能挽救了,故此化您四口寿木。”范老员外答道:“果然是真,我必舍四口寿木。”遂叫老院公同道人前去察看,真是有两家,不但死了一男一女,活着的还病在稻草之中,一家有一个小孩,一个四五岁的,一个五六岁的。老管家遂问那有病的贵姓,那病了的妇人答道:“姓叶,小孩已经四岁了。”又问那家男的病人贵姓,那男人答道:“姓蒋,小孩已经六岁了。”再问家乡住处,可就说不出话来了,两眼一闭,咽了气啦。老管家悲伤之甚,回到府中,多加了些美言,范老员外遂叫老管家买了四口棺材,四身寿衣,给他两对夫妻俱全合了葬,并立了石碑,一叶氏之墓,一蒋氏之墓,两坟相隔一丈余远。安葬之后,就剩下蒋家的孩童六岁,叶家孩童四岁。江夏县有一家中等的财主,是绝户,就有人给财主家送去,那财主家听说,小孩的大人是瘟症死的,恐怕传染,俱都不要。老道将两个小孩携至松竹观万笏山,老道给两个小孩一诊脉,并没有瘟病。道者就是老剑客艾莲迟,平生传了四个徒弟:大徒弟镇三山夏侯商元,二徒弟铁牌道人诸葛山真,三徒弟带艺投师,就是胜三爷,四徒弟红莲罗汉弼昆长老。且说道人将小孩带到庙中,不到两个月,两个小孩身体已经强壮了,闲暇无事,教授武术,给四岁的小孩起名叶伯纭,六岁的起名蒋伯芳。伯芳爱棍,伯纭爱水,两个小孩这一练功夫,又肥又胖,老剑客一欢喜,给叶伯纭起号承龙,伯芳起号飞天玉虎。
光阴如箭,日月如梭,蒋伯芳已十五岁,梳着两个小抓髻,六七岁时使木棍,及至十四五岁换了铁棍,在十五岁时,有一日五更天天降大雪,伯芳用竹扫帚打扫山门外的大雪,风刮得雪堆积有七八尺高,伯芳打扫那堆雪,见雪中埋着一个死人,伯芳遂报告了老道,老道来到跟前,一摸此人尚有气息,艾道爷说道:“此人有病,与你两人前世有缘,你可以救他,将他搭在空室内,给他灌点姜汤。”伯芳说道:“不用搭,我一个人就将他提到屋中去了。”提到屋中,姜糖水一灌,又用棉被一盖,工夫不大,此人苏醒过来,遂说道:“我是杭州府人氏,在东门外开杂货铺,我由三四岁时得了心口疼之病,都说是心疼。”列位,没有真心疼的,那全都是胃气疼。三国时有一位心疼的,他乃是真心疼,一句话未说完,就心疼而死。真心疼没有法治。闲言少叙,此人姓董,双名世兴。艾道爷诊脉,给开了方子,打发人照方抓了三付药,董世兴虽然苏醒过来,仍然卧床不起,蒋五爷遂给他煎药,侍奉两月有余,病体痊愈,董世兴遂说道:“我的姐丈做外官,给我打来信,叫我到任上另谋生意,我这是前去投亲,杭州的买卖已经关闭。我到了任上,我姐夫又荣升到云南贵州去了,我起早多赶路程,正适天降大雪,来到庙前,天气寒凉,我打算叫开庙门暂避风雪,当时犯了老病,我将小包裹一抛,倒于尘埃。我已经人事不知,道爷救了我的命,我再生不忘。”艾道爷说道:“不是我救的你,乃是我的小徒蒋伯芳救的你。”此人遂说道:“如此我与令徒结为异姓兄弟,请道爷给主盟。”道爷也甚愿意,遂给二人主盟,结为生死之交,董世兴十六岁,长伯芳一岁为兄。世兴遂欲仍返杭州,重整买卖,临别之时说道:“兄弟救我一命,我若有寸进时,必报贤弟之恩。”又说道:“并且我回杭州,川资尚且短少。”伯芳说道:“我有三年的体己钱,现在未花,是我每天十二支点心钱。盟兄你用此钱作盘费吧。”世兴也不客气,将钱接过去,说道:“愚兄将住址给兄弟留下,乃是杭州东门外,座南同义合杂货铺。倘若愚兄发达之日,定不忘贤弟。”董世兴拜参了神像,又谢过道爷,二人才洒泪而别。此段文字并非闲谈,后来必有用场。
光阴似箭,转瞬三年,伯芳力气已足,艾道爷给打了一条亮银盘龙棍,叫道:“伯芳,你已长大成人,可去江苏十三省总镖局找你胜三哥,你师兄弟六人,就是你胜三哥忠实,现为侠客,你在那里跟他学行侠作义。”蒋伯芳闻听,不忍下山。老道说道:“人过留名,雁过留声。”伯芳无法,遂叫老师开了住址,够奔江苏而来。叶伯纭见师兄走去,在庙内无精打采,艾道爷遂说道:“你也该出世啦,你也去十三省总镖局吧,你胜三哥他们都受了戒啦,下山不准回庙,每年我游方,与他们见面。你下山后仍许回庙,为你无家无业。我给你写一封书信,到在那里,你师兄如见我面一般。”伯纭含泪拜别恩师下山,沿路上听说胜三爷萧金台盗万寿灯,英雄心中暗想:我何不到萧金台盗出万寿灯?我这一出世,岂不是压倒群雄?英雄遂够奔萧金台,不走山口,到萧金台的客厅,闻听闵老寨主与四湖之人(莲花湖、黑水湖、澎湖、巢湖)韩秀、曹荣等密议:“药酒、薰香若失败,叫韩秀请胜英探毒水寒泉,乃是第三条绝户计。胜英若死,鸟无头不行,他的手下人就乱了。”叶六爷闻听,打丁一个冷战,遂先来到后山,自己暗中探明寒泉,单等胜三爷来探寒泉时,我再露面。是夜三更来天,胜爷方要下泉,要紧关节之时,叶六爷出首,替胜爷探泉,镇住万丈翻波浪韩秀。
且说叶六爷一纵身来到泉口,向下一跃,丹田一较劲,下泉用手一托水,一丈有余;三托水到水底,四丈余深,来到水底,开目视物,看一丈四五远。叶六爷在泉一打转,在西北角有斗大一穴,里边有一水蟒,粗一尺有余,红颜色,吐出信子有尺余长,穴口外,透亮白,叶六爷用手一把抓下一块,掀开分水裙,装入油布口袋。列位,叶六爷抓的乃是冰片。抓下之后,叶六爷用手一按水,向上而起,水蟒昂首奔叶六爷而来,叶六爷已经出水,倒绳而上,乃至上面,回头向下一看,恶蟒脑袋出水二尺余,蟒方打水里出来,气力不足,若是缓过气来,恶蟒就可以将人吸回去。叶六爷上了泉口,一纵身形,上了亭子。三老一看叶六爷,美玉脸像似紫茄子,胜爷问道:“六弟,觉着怎么样?”美英雄摇头不语。胜爷搀着六爷转了两个大弯,六爷缓过这口气来,说道:“好凉的水呀!”韩秀木雕泥塑,暗中大吃一惊。叶六爷叫道:“韩寨主,此水四丈余深,水底雪花白。”说着话,由口袋内取出冰片说道:“此物为凭。”递给韩秀,韩秀接过来,就觉着胳膊上冒凉气,韩秀又递与叶六爷,叶六爷带在兜囊中。韩秀问道:“叶镖头,里边有何物件呢?”叶六爷说道:“任何皆无。”韩秀问道:“那块白的从何而来呢?”叶六爷答道:“大概此泉出宝。”原来,韩秀最怕蛇,韩秀若看见尺余长的蛇,就惊惶失措。列位,人生在世,天然的性情,各有所长,叶六爷若告诉韩秀水底有水蟒,韩秀绝不敢下泉。韩秀问叶六爷水底有何物,叶六爷说水底并无他物。韩秀将水衣水靠紧好,叫道:“胜老明公,我就借令师弟这条挽手吧,他若拿下来,我还得再挂挽手。”胜爷说道:“很好很好,何必问呢?”韩秀叫道:“林大哥、闵二弟,这个挽手一断,我命休矣。”胜爷说道:“韩寨主你放心下泉,绝没有动这条绳的。”韩秀来到泉口,丹田闭着气,跃下寒泉。韩秀跳下寒泉,用手一托水,坠下一丈多去,那水蟒正在水中寻人呢,韩秀向下走的时候,就见大蟒昂首吐信子。韩秀一看,真魂皆冒,赶紧向上起,大蟒随着也跟上来了,韩秀方出泉水,一捋挽手,大蟒也出水了,一张口,将韩秀左脚腿子咬住,韩秀顾不得别的,仍然向上攀绳,将水蟒带出水五尺余,韩秀左脚一蹬,复又一抖,水蟒落于水内,韩秀的水靠及贴身的裤子俱都被蟒咬断。韩秀上了亭子,桃花脸变成青色,不能动转。林士佩上亭搀韩秀,搀到亭子外,林士佩搀着韩秀转了十几个大弯,韩秀缓过这口气来,长叹一声:“吓死人也。”韩秀遂向胜爷说道:“明公令师弟可不对,水内有一尺余粗的一条水蟒,长有数丈。”没等胜爷答话,叶六爷说道:“水蟒怎么不伤我呢?”韩秀说道:“你能避五毒。”胜爷叫道:“韩秀寨主!有什么事大厅里面谈吧。”此时,胜爷的水衣水靠也脱了,叶六爷的水衣水靠也脱下去了,惟有韩秀穿着水衣水靠而走,连打灯笼的喽卒,又加上叶六爷,共合九位,奔大厅而来。韩秀跛着一条腿,跟随众人,进了后寨门,来到聚义厅,闵土琼老寨主捻着花白胡须,得意洋洋,净等喽卒前来报老胜英死于寒泉呢,然后再看东廊下八十余人怎么办法。老寨主正然暗中思索,就见两个喽卒打灯笼回来,老寨主察颜观色,不问可知,镖行人未受害,只见胜爷面带喜色,又见胜爷身背后有一个小孩,一身蓝布的衣服,俊美异常,再看后面韩秀,通身水靠未脱,跛着一条腿,剑眉直皱,不问可知,三条绝户计,第四阵又输。
胜爷说道:“老寨主,我给你介绍一个朋友,此人随我恩师学了几天技艺,也算是我师弟。”遂指叶六爷对闵士琼道:“此人姓叶名伯纭,号叫承龙,人称海底捞月。”叶六爷向前打躬,闵士琼抱腕当胸,胜爷又说道:“方才我师弟代我探了寒泉。”叶六爷遂对闵士琼说道:“探泉乃是小事,我替我师兄办了。”语毕,从衣袋中取出冰片,递给老寨主道:“此物为证。”闵士琼接过冰片,就觉着半身发冷。老寨主又问道:“韩寨主探泉如何?”韩秀气得说话都打了哆嗦啦,说道:“老寨主请看。”将腿一伸,就见脚腿子被蛇咬得都脱了皮啦。老寨主问道:“这是怎么的?”韩秀就将探泉的情形报告一回,西廊下群雄闻听,俱都愕然。胜爷说道:“第四阵探泉,可承让了?”闵老寨主说道:“那是当然镖行赢。”语毕,将冰片递给叶六爷。闵老寨主又说道:“天已不早,请诸位用过酒饭,有什么再说。”胜爷并不客气,归座吃茶。闵老寨主遂暗与八大名山的群雄商议:“如今输了四阵,若十阵赌输赢,必然俱都输与镖行无疑。”闵士琼又说道:“咱们想法子愚弄胜英,不与他十阵赌输赢才好。”此时,众人俱用过了饭,休息的休息,出恭的出恭,东西两廊外面就是厕所,可不能出萧金台。次日天明二十九日,漱口、净面、吃茶,不必细表。
及至摆好酒席,大众入座,酒过三杯,闵士琼问道:“镖行众英雄因何至此?”胜英答道:“为万寿灯而来,如不得回万寿灯,胜英不出萧金台。”闵士琼说道:“明公约的高人甚多,我们打皇宫内院窃来万寿灯,胜老明公,你能在敝山也盗万寿灯吗?定一个日期。”胜爷平生不会窃取偷盗之事,胜爷未答—言。大义士天佐答道:“但不知放灯之处,有消息埋伏没有?”闵士琼说道:“并无消息。但是放灯之处非常坚固,不好出入。”大义士说道:“没有消息,我就能偷。你我大家吃完饭,同去看放灯处所。”吃完了饭,胜爷率领镖行三十余位,闵士琼也率领八大名山的出色人物三十余位,胜爷与闵士琼并肩出离了西角门,向西走过三道寨子,再向北有两层院落,再向北去,有翠竹林一道,竹林中有甬路,穿过翠竹林有北房三间,东西南北围着房有八棵天棚竿子,上边有横竖竿,天棚架子相似,天棚竿上挂铜铁网,铜铁丝有绿豆粗细,能工巧匠拧成核桃大的窟窿,四周围刨下坑去,铜铁网入地二尺多深,方砖铺地。闵寨主用手一推天棚竿子,就听四外铃铛响,网之四周有个响铃,网一颤铃铛便响。这八个铃铛在网里面,有鸭卵大小,二少寨主手拿一细白蜡竿。此时巳分时候,大众观看真切之甚,这三间北屋门窗户壁都是铁的,窗棂上不糊纸,乃是青石护窗板,都是妙手石匠所造,那青石板四周都有卡口,空气都不通。老寨主叫德俊用白蜡竿子敲护窗板,护窗板一响,里面有人将护窗板打开。屋中人乃是闵士琼的徒弟,闻听白蜡竿敲开板的声音,遂将青石板向上一托,用钢钩一挂,打开了四五块石窗板。正当中设立一座柏木台,南东西三面红油漆栏杆,打东北角上台,台上有一个八仙桌大的铁箱子,箱子口向外,箱子上有铜饰件,锁头锁着,黏着三寸宽一尺长的封条。闵士琼叫道:“王强将锁开了,与众位观看珍珠灯!”这守灯的是老寨主第三十七名徒弟,名叫双锤将王强。那王强闻听老寨主吩咐,不敢怠慢,急忙由兜囊中取出钥匙,铁箱旁边有一个水瓶儿,是早预备浸封条的,将封条用水浸湿了,揭下封条,用钥匙将锁开了,一手掀开箱子盖,一手提珍珠灯的金链,大众隔着网向内观看,王强将珍珠灯四面俱都朝外,给大家观看,真是霞光万道,瑞气千条。大义士叫道:“三哥,这回珍珠灯不假。”白子玉的藕芽,璧玺的荷叶,宝珠用真金线穿着,花篮底下,一根金线穿着一颗珍珠的灯笼穗。老寨主对镖行人问道:“众位可曾将灯看明?”大众说道:“已经看明。”闵士琼叫道:“王强,将灯收起来!”王强将灯放在箱内,锁好铁锁,复又黏上封条,然后王强向箱子上一坐。闵士琼对胜爷道:“盗灯时不许用薰香蒙汗药,不准叫网上铃铛响,不准叫屋内的人知道,不许挖窟窿,胜老达官能盗灯吗?”胜爷不谙偷盗之事,未敢答言。大义士说道:“三哥,我能偷,我叫贼魔,专讲究偷盗。但不知多少日期?可得限长才能行呢。”闵士琼说道:“一个月两个月均可。”大义士说道“日期太长啦,我等不了,我怕受了急。”闵士琼说道:“十天八天。”大义士说道:“十天八天我也怕受了急。”闵士琼说道:“一个时辰。”大义士说道:“一个时辰,你看我进去偷去行啦?”闵士琼说道:“大义士自便吧。”大义士说道:“今天是二十七日,七月初一日为限,鸡鸣时偷出来。我若至期盗出,你当如何?”闵士琼答道:“你如盗出,我父子自备其缚,打正犯帮犯的官司,绝不食言。如果你要至时不能盗灯呢?”大义士答道:“至期盗不出灯来,官司我胜三哥打,就说我三哥自己盗的灯,已经损坏啦。到那时我在聚义厅自刎一死;如若不死,你叫我闵天佐,我就不姓欧阳啦。”闵士琼说道:“咱二人击掌吧。”大义士说道:“击掌吧。”闵士琼背后林士佩说道:“老寨主别跟欧阳天佐击掌,跟胜英击掌。”大义士举着手,闵士琼又不击掌啦,惹得众人大笑。闵士琼对胜爷道:“我与胜老达官击掌。”胜爷过来击完掌,大义士说道:“你们可得管我吃喝。”闵士琼说道:“萧金台厨房,随便吃喝。”闵士琼叫道:“德俊,今日传知东北角更夫,定更锣响,人不准下更楼。西北角两点打更,西南角三点打更,东北角四点打更。梆锣一响,俱都不准下更楼,五更止住。蛮子若是装神闹鬼,不必惊恐,由今天夜间起,打到七月初一五更为止。”两造的英雄俱归聚义厅,只留下蛮子,这一来胜爷又被贼人愚弄了,白赢了四阵,作为无效。贾七爷叫道:“三哥!十阵赌输赢,白赢四阵。”胜三爷说道:“我但得容人且容人。”
两方英雄三百来位,等到掌灯之后,欧阳爷没露面,夜间两廊下英雄换拨打盹。及至三十日,闵士琼又出了计策,谋害金龙。是日吃完早饭,孟金龙在东廊下举着金鼎龙头搠,大声对闵德润喊道:“看这个是什么?”闵德润在老寨主身后,唉声叹气,老寨主问闵德润道:“孺子为何唉声叹气?”大少寨主说道:“父亲,孩儿二十八岁,没打过败仗,前次五方飞蛇楼盗灯,孩儿与金龙动手,孟金龙将孩儿愚弄,几乎将孩儿撞得吐血。您当着天下英雄与胜爷说明,叫金龙将兵刃还回,孩儿与他战上几百个回合。”闵士琼遂站起身躯说道:“胜老明公,可能叫少镖头把兵刃还回吗?叫他二人当着天下英雄再分胜负。”胜爷答道:“老寨主,这有何不可呢?当着天下英雄,我绝不驳朋友面子。”胜爷遂叫道:“金龙,将兵刃还给人家!”傻英雄一听要搠,将搠向地下一横,答道:“没拿来呀,在镖局子呢。”胜爷说道:“方才你还拿着呢,赶快还人家。”九头狮子孟二侠道:“小冤家,你三大爷说话,你都不听啦?给人家。”孟金龙说道:“管我的太多,没法子,给人家吧。这几天我在镖局子睡觉都抱着搠,九尺多长,真好使。”金龙万不得已,将搠向当中一扔道:“再抢过来可就不给啦。”这一扔搠,将铺地的方砖砸碎好几块。大少寨主勒了勒皮挺带,赶奔近前,拾起龙头搠,说道:“金龙敢与大少寨主比赛二百回合吗?”金龙说道:“只要你们山贼管吃,战五百回合,小子。”闵士琼叫道:“孺子且慢。”又叫道:“胜老达官,他们家伙都重,倘若兵刃走了手,就许伤了众宾朋。让他们二人到山坡空旷之地比赛去。”胜爷捻髯思索:“作贼的没好心,会用毒计。金龙本是愚人,怕他们山坡下有埋伏。”胜爷捻银髯不语。胜爷未及答言,银龙走到胜爷跟前说道:“您怎么不叫我孟大哥与大少寨主去山坡比赛呢?”胜爷仍不敢放金龙出去,怕被人家谋害。银龙又转到东廊下叫道:“孟二爷,如此如此,万无一失。你老人家发一句话吧。”孟二侠遂站起身躯说道:“我的孩子,跟您的孩子不是一样吗?你老人家叫他去吧。”胜爷仍然不语,孟二侠说道:“闵老寨主,金龙是我的犬子,就叫他们去西山坡下比赛吧。”闵士琼说道:“可有一件您得担保,二人比赛,兵刃出手,躺下算输,不准伤害性命。”孟二侠说道:“这有何难?”遂叫道:“金龙,你与大少寨主比赛,兵刃出手,躺下,就算输啦,不准伤害性命;如若伤害性命,我将你架火烧死!”金龙说道:“我明白,他要将我打倒下,也不许伤我性命。许我扒他衣服不许?”孟二侠说道:“那不在话下。”孟二侠不知金龙爱山贼的衣服。二人遂站起身形,大山贼说道:“走!”金龙说道:“不用横,有你的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