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梁山兵马败回,行至汶河,忽听得秦封山喊杀连天,宋江大惊失色,急差人往探。那知这枝人马,与宋江毫无干害,乃是一带疏林败叶,与金风鏖战。宋江听了,神志渐渐安定,却满面堆下惭愧,道:“我梁山兵马无向不利,今日这场败衄,乃至风声鹤唳,尽作追兵,岂非贻笑天下。”众人相劝,无非说些胜败兵家常事等话而已。宋江泣下道:“悔不听军师之言,又伤了三位兄弟,折了无数人马。”悲叹一回,忽恨道:“这番出师,不料此地两受惊恐,我怎肯与蒙阴干休!我回寨将息数月,必来和他厮并。”吴用道:“兄长宽心,回寨再议。”群舟稳棹前行,露华高洁,月明如昼。宋江浩然又叹道:“不料这番徒伤人马,清真山仍救不得。”吴用道:“这也是无可如何。”宋江道:“此刻云天彪那厮,想已攻我清真山矣。”吴用道:“这怕未必,此时天彪那厮兵马也乏了,即使此刻攻清真,清真山总支持得。”宋江道:“不知还有方法救得清真山。”吴用猛然心生一计,对宋江笑道:“兄长要救清真山,小弟却有一法。”宋江惊喜,忙问何法。吴用道:“兄长方说要攻蒙阴,我想梁山离清真远,蒙阴离清真近,若得了蒙阴,遣上将镇守,以此策应清真,清真可保矣。”宋江大喜,道:“既如此说,事不宜迟,我等就此住扎,着山寨里调生力军来攻这蒙阴。”
这里受伤头领杨志、李逵、徐宁、史进、张魁,并受伤兵丁二千三百余名,均着发回山寨将息,使教卢俊义派选上等头领,星夜前来。宋江、吴用、吕方、郭盛、陈达、龚旺、张顺、阮小七八位头领,统领未受伤人马二千八百名,就在汉河南岸安营下寨。吴用道:“且慢,此中还有一层斟酌。东京虽有信去,而高俅因儿子如此,报仇心切,必然阻挡不住。我们在蒙阴,他去扰曹州,怎好?”宋江只是点头。吴用默想了一回,道:“有了,高俅之来,非为朝廷也,为儿子耳;非为梁山也,为林冲耳。我们只须调林兄弟同来攻蒙阴,高俅探知,必假救蒙阴以为名,来向林冲打话,曹州可以无害了。”宋江连声称妙。吴用又道:“此次调人马,须在五万以外,方可济事。”宋江依了,便又差人去告知卢俊义。按下慢提。
且说高俅自从放了儿子出京,每日除早朝外,闲暇无事,无非与几个门客,在书房赌博闲谈消遣。一日,正与孙静叙谈,忽报到山东曹州府失陷,都监阵亡,知府不知去向。高俅大惊,忙问来人道:“衙内到底怎样了?”来人道:“不晓得。”孙静心中暗想道:“此人休矣。”却劝高俅道:“太尉且是宽心,衙内是个文官,决不交锋打仗,城破之后,或者相机脱身,也未可定。且消停数日,定有确信。”高俅心如悬旌,摇摇不定,因叹道:“咳,这畜生自己寻死!我一向教他不要出去做官,他偏早一句晚一句的在面前絮聒,定要出京去顽顽。后来曹州出缺,他便钉住了闹个不休,说什么金曹州、银济南,是个上上缺,必定要去。我一则被他烦不过,二则孩子们功名心重,也是少年上进之心,因而托了吏部,将铨选名次掉了个头,让他去了。那知弄出这样事来,如今要想他生还,谅来不能得了。”说罢,泪随声落,众人互相慰劝。
高俅饮不沾唇,日日愁叹。过了几日,忽有两个家人自曹州逃回。原来他二人被难之际,混在百姓中偷逃出城,在附近耽搁了几天,探了些信息,身边一无盘费,剥衣典当而回,特地来高府报信。高俅叫二人进来,便问道:“衙内怎样了?”那二人中有一个年纪大点的,上前禀道:“衙内是尽忠的了。”高俅一听,蓦的立起来,阿呀一声,仰面便倒。众人哗然聚集,扶起了高俅,足有半个时辰,方才苏醒。孙静劝解了一回,高俅又开言道:“衙内怎样死的?”那家人原知林冲烹食之事,但此时不便直说,因伪答道:“衙内被贼赚去,逼勒投降。衙内抵死不从,厉声骂贼,自刎而亡。”高俅放声大哭道:“我的儿,你只知有君,不知有父了!”孙静心中暗想道:“这个家人狠会说话,此人之死必不如斯。”便对高俅道:“衙内如此忠荩,虽死有光。恩相据实奏闻,此仇可报。”高俅道:“杀尽了梁山那班草寇,方泄吾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