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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牡丹》·李通验识假金牌

白牡丹 翁山柱砥 著

上文书言道文贵把周殷打出,即令退堂。那周殷被逐,心挟愤恨,赶紧回京直投。一日来到太监府候令,恰遇刘瑾与焦、穆议事。闻报,即唤进。周殷来至后堂拜见,禀告文贵毁书逐使,并撺掇许多不逊之言。刘瑾道:“知道了。”令退出,越想越恨道:“可恨文贵欺吾太甚,待奏旨擒捉来京处治,方消我恨。”穆宏道:“文贵势力颇大,掌朝国老三世老臣是他的父亲,世袭英国公、天下兵马大元帅张茂是他岳父。文贵年四旬余,汗马出身,在昔先帝手内,屡立战功。升山东全省提督军门。公公虽奏旨宣召,文贵必不进京。”刘瑾道:“他怎敢不遵圣旨?”焦彩道:“山东大同关乃水陆重镇,听召不听宣。虽有参奏,事乃涉及公公,圣旨若往宣召,彼必托辞重镇,不肯遵旨进京,虽奏无益。”刘瑾道:“若是,此恨怎报了?”穆宏道:“若不结果这狗官,别省文武倘不望山东武将银两乎?若害他不得,岂不是一马不行,百马尤?”刘瑾道:“正是。但怎能结果这狗官之命?”穆宏道:“昔明太祖洪武皇帝定鼎后,讨金牌十三道。此牌除非国家大故,方可给发。无事藏于内库。今当假造金牌,诏称朝内急事,现无能臣,特召文贵进京重用。彼见金牌,必星夜进京,拘而杀之。但是假造金牌,朝庭知道,其罪不小,恐公公不敢行耳。”刘瑾笑道:“咱家谋反尚敢,何在于假造金牌。”

即发出足色赤金召匠,令穆宏监造。穆宏领命,不一日金牌造成,又令绣匠制牌囊。过了月余,俱各完备,送与刘瑾观看。那金牌果然黄灿灿毫光耀目,牌囊是黄绫做的,上面用金线绣就二龙斗珠,好不齐整。刘瑾大喜。并假一道诏书,令金牌官带去,又着心腹家将方德携假圣旨及差官所用衣物等,带家丁二十三名前往。并叮嘱道:“文贵若是起程,算计何日得到京,务须预差人来报,好再假诏书半道开读,就城下擒杀之,方不有误。”

方德领命收拾起程,来至山东地界,即扮起差官服式,驿站军士问明,忙来到提督衙禀报。

且说提督文贵,闻知诏到,即令通知满城文武伺候接诏。三日过了,诏到,文贵率领文武百官,出城迎接,拜伏道左。带诏官欠身道:“奉朝廷圣旨,请帅府开读。”文贵即起立,让带诏官及金牌官过后,方同百官进城。来至帅府,备过香案,文贵跪听诏书,差官读曰: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贤臣乃帮之根本,实国之栋梁,能制治于未乱,足保邦于未危。朕今朝鲜忠良,国多稗政。兹尔山东提督文贵,文能安邦,武足定国,以置远方,朕甚惋惜。特差金牌宣召面见,委以重任。诏到随使星夜进京。忽负朕意钦哉!”

文贵接诏已毕,望北谢恩。只见十三面金牌官,各负一面金牌。原来文贵身虽居提督,从未曾见金牌,但见黄灿灿毫光耀目,连声喝采。令家将把诏书及金牌在东花厅上,用香案供奉,俟进京缴旨。一面与差官相见,分宾主礼坐下,既而摆设筵席。文贵问道:“朝中许多大臣,何故宣召本帅?”方德道:“此乃大人禄位高升,故圣上念念。望大人作速进京,以慰圣怀。”文贵道:“本帅准于十日内起程。

筵罢,即令人送差官到馆驿安歇。文贵回衙,令差人准备行囊、笼杠,收衣装,又着该房书事赶造钱粮军马册籍,以便交代,不提。

却说大同关有一中军官,名唤李通,今年亦不过三旬,生得白净。武艺高强,作事精细。先亦在京充当一任金牌官,后发到大同关任用,被文贵视为心腹。近日奉差出外,数日后方得回来。文贵欲候其回来,将提督事务交他代理。到了是日绝早,先把笼杠发出府庭。俟候至夜牌时候,李通才回,见桌上俱插黄旗,写着奉旨升见。即向辕门官问道:“大人何故进京?”辕门官就说金牌宣召,侯将军前来交代。李通闻言,心中十分疑惑。辕门官入内禀道:“中军官李通候令。”文贵令进。

李通来到后堂,参见缴令毕。文贵慰劳道:“难得将军勤劳,本帅奉旨进京,专候将军到此,收掌提督事务,即要起程。”李通禀道:“末将甚有疑心,这金牌除了军国大变,从无给发。今无故发出金牌,事属可疑。况朝中有无数大臣,何故来召大人?我想大人平日正直不阿,现今刘瑾当权,大人不肯趋媚,莫非刘瑾挟私恨诈发此金牌,此未可量。”文贵笑道:“若论刘瑾,本帅实有触犯,只是他怎敢诈发金牌耳。”李通道:“未知大人何事触犯刘瑾?”文贵便把毁书之事言明,并说:“谅他吃了老虎胆、豹子心,亦未敢如此作为。”李通道:“这谓之‘一马休’,山东全省武将银两不交,别省必难收取。目今他奸党极多,既已痛恨,怎不诈发金牌!况老爷乃听召不听宣的职任,故用此计。但不知大人把金牌放在何处?可令末将观看。”说罢,文贵既引了李通来至花厅。

方到厅中,早见厅上香案正供着金牌。李通住步细看,回顾文贵道:“不出末将所料,不但诈发,连金牌多是假造的。”文贵吃惊道:“将军何以知其真假?须要细看。倘是真的,欺君之罪便不小了。”李通道:“怎不细看!大人是未曾见过,故不知真假,末将乃曾见过的,如何瞒得?你道那真的金牌,因正统天子年间,于路上第七面缺了一角,差官即用银镶补至回朝。正统天子恐再补金,不能取信于天下,故此第七面镶银。但金每一寸四方重一十六两,银每寸四方重一十三两。此牌故减重二两有余。今一十三面,尽皆周全,其假可知。自太祖至今百余年,金色已老,这新的金色灿烂,非假造而何?此不待智者而后知。”文贵省悟道:“非你明言,吾几乎被骗了。”李通上前把各金牌提起,放下笑道:“莫说大人难识真假,连这造金牌的,亦不知委曲。当时太祖制铸金牌,因天下两京十三省,金牌每面重二斤一十三两,此乃天秤较准。今每牌轻重不一,看来连这造假金牌的人,委实不知其详。大人不信,可秤看便知。”

文贵即令家将,取天秤前来,把金牌逐面称过,极重者每面只得二斤八两,其余或二斤七两,极轻者二斤零五两。文贵大怒曰:“若非将军指点,吾进京去,性命必定断送奸佞之手。但这伙狗才敢来捋虎髯,待吾立差官速擒来根究,自然招出真情。”李通说:“不可,那假钦差,必有差人打听。若闻大人调兵,彼定逃走。今行李已出,可令人请来,诈说一同起程。彼必深信前来,岂不是更妥当。”文贵道:“说得是。”立差家将往请钦差前来,“说本帅候一同起程。”家将领命而去。文贵即时升堂,只听得聚将鼓响,三声大炮,一片鼓乐。文贵坐在堂上,九营四哨,众将上前打恭,分列两旁。军民俱在门外观望,刽子手立在甬道上。

且说方德在驿中,亦恐文贵认破假金牌,时时打听,已知行李发出,心中暗喜中计。忽把门人进报道:“文提督下帖,请老爷到衙,好得起程。”方德便同金牌官并武士上马。来到提督府前,见文贵升坐大堂。方德暗想:狗官死已临头,还这等做作。只得下马候令。辕门官报上堂道:“启上大人,差官方德在辕门外候令。”文贵令传进辕门,高叫道:“大人传差官进见。”方德疑惑:“只叫传进,何无‘请’字?莫不是有走漏风声哩!”却又见笼杠俱在。方德才得安心。便对金牌官道:“尔等随后候见。”便从东角门丹墀来到大堂。打拱道:“大人在上,下官参见。”文贵道:“免礼,请问这金牌何人所发?”方德吃惊道:“大人差矣,金牌自是朝廷御物,岂有别人代发之理?”文贵变色道:“我岂不知真金牌是朝廷发的?至若假金牌亦岂是朝廷所发么?”方德道:“此乃内库发出,如何有假?”文贵大怒,拍案喝道:“呸,狗官!汝死在眼前,还敢争辨!”喝令家将,取出金牌来看,又着取出天秤伺候。家将领命进去。

且说那些金牌官,在辕门外等候,闻知势头不好,一齐上马逃遁不表。

不一时,取到金牌,文贵对方德道:“狗官,这金牌真假,怎瞒得本帅?那真的金色已老,且每面原重二斤一十三两,其第七面损失一角,用银攘补,减重二两余。你这十三道焕然新式,且又重轻不等。极重的只得二斤八两,轻者只得二斤零五两。你自行秤看,便晓得我没冤屈于人。”方德只得上前逐面秤过,惊得魂飞天外。暗想为何轻重不一?这分明是害我性命。战栗跪下叩头道:“轻重虽是不一,实是天子颁发,大人不信,俟面君时,奏闻便知是真。”文贵喝道:“我若进京,性命难保。实是奸监差使你来,骗我进京,你可据实招认,免你死罪。不然就要得罪了。”命武士取各样刑具前来伺候。武士一声吆喝,带上各样刑具,分列两旁。

文贵道:“方德着实招认来。”方德叩头道:“实是冤枉,教卑职怎样招认?”文贵道:“匹夫还不招认!常言马不吊不肥,人不拶不招。”喝令将狗官拿上夹棍,武士答应一声,吆喝把方德按翻在地,脱去靴袜,双脚扯八夹棍。执刑人将绳子一收,才收得五分,方德大叫一声,晕绝于地。执刑人上禀道:“启大人,犯官晕绝了。”文贵令取冷水喷面。不一刻,悠悠醒来。大叫:“痛杀我也。”文贵道:“狗官,招也不招?”方德道:“实是冤枉,教我怎招?”文贵喝左右,与我将刑收足。方德道:“待招罢。”文贵道:“快招来。”方德道:“此乃大人毁书逐使,刘公公憎恨。奈大人听召不听宣的职任,故造假金牌宣召。此乃上命差遣,卑职身不由己,非关小人之事。”文贵道:“你乃何人,焉敢助奸行险?”方德道:“小人系刘公公家丁。”文贵道:“本帅若同尔进京,要怎谋害?”方德道:“刘公公主意,大人到京之日,即假诏旨下,毋容大人面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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