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余润之以为此等亲事一定成功,所以居之不疑,自请做媒。当下一直来到裕周营盘里,兵丁通报,裕周连忙请进相见。余润之道:“现有一件天大的喜事,特来报知将军。大将军有一位公子,名唤年德灿,年方二十,满腹文章锦绣,有班马之才,大将军甚喜欢他,所以带他随营,所有奏章都是他一人拟稿。今日在萨菩喇地方,几被贼人所害,幸得女公子相救,回来诉知他父亲,大将军也久仰女公子的威名,所以十分欢喜,说他们两人不期而遇,正是天缘凑合,况且男女文武恰配,当世美谈,故特委兄弟前来求亲。如荷允诺,即日便可成亲,想将军处自必允从的。”裕周道:“承大将军如此钟爱,先生又如此照顾,卑职万分感激。但小女性情古怪,况自幼失教,嫁出去一定惹人笑话,所以卑职意思,只愿他嫁一个村夫俗子,若大将军的门第,实实不敢仰攀。”原来裕周并无子息,只有一个女儿,所以格外钟爱。他的意思要想赘婿在家,靠其承奉香烟。今见大将军来求亲,他也不敢说谎,老老实实的说了。
他若说谎,说小女早已定与某旗的旗人,到也无事,不料他真实说了,反弄出事来。余润之道:“将军说那里话来,大将军的门第如此赫耀,反不愿意,岂有将女儿倒嫁村夫俗子的,将军还要三思。”裕周道:“既如此说,待与女儿商量过,再行奉禀。”说完,向帐内进去,细细的向十三妹说了一遍。十三妹道:“父亲,若把我许了年小杂种,女儿情愿当堂服剑而死。”裕周道:“你何必性急,我知这年赓尧怙恶残忍,久后必定败灭。因为在他手下,由他调遣,所以不得不来与你商议。你既决意不肯,不若你先进关,免致他们时来算计。”十三妹道:“父亲说得有理,但我若回去,他必来谋害父亲的。不若我假意回去,仍旧暗中跟随父亲前进,方为妥当。”裕周道:“求亲不遂,那有谋害之理,但你既想如此做法,为父的也觉放心。”主意已定,便出对余润之道:“卑职刚才去与女儿商议,奈他的性情十分古怪,见我说要嫁他,他已赌气即刻回转北京去了。先生你想,这样的孩子,可恶不可恶?”余润之见他如此说,少不得发话道:“将军,你的前程都在元帅手里,他好意来求亲,你反推却,岂不自取其祸?如能相从,富贵功名真有不可限量,你还须三思。”裕周道:“先生原是金玉之言,争奈小女性情固执,做父母的也难挽回。大将军如能原谅,则卑职感恩不浅,若不能原谅,也只好付之无可如何了。”余润之知难成事,便冷笑而回。这里裕周来到后营,十三妹已经出营,不知那里去了。
余润之回来,把这件事情诉与年德灿,德灿道:“争耐裕周如此可恶,先生有何计较。”润之道:“待我回禀大将军,再作道理。”便来告诉了大将军。大将军大怒道:“这裕周屡次得罪我,我还没有罪他,今我好意去求亲,他反推宕,可恶已极。”传令将他斩了,再作道理。润之道:“大将军且息雷霆之怒,晚生有一计较在此。裕周才破了金川兵,今无辜将他斩首,不但他死不甘心,旁人看见也不舒服。现在正当军务紧急之时,朝晚寻些事务斩他,岂不大妙。”大将军依允再作商议,不表。
话说策妄阿拉布坦逃到土鲁番,与军师胡用商量道:“不料清兵如此利害,坏了我的大将,又夺了我的土尔扈特的要隘,我在大王前说下大话,如今将何处置?况我金川的地方已失去一半,言之令人寒心。”胡用道:“元帅何必如此灭自己威风?古人匹夫起义,尚能成王成霸,何况我金川虽曰失去一半地土,尚有数千里险要之地,大可奋发有为。依我愚见,莫若往土耳其求救,他那边兵精粮足,况且他的洋枪兵名闻邻国,元帅若去求救,说以利害,他一定肯来。”策妄道:“此计甚妙,但何人可去?”胡用道:“我颇通土耳其的言语,元帅修起书来,待我带去,保不辱命。”策妄从言,即行修好了请兵的文书,加了印交与胡用,胡用星夜起程前行,不日到了土耳其,通报了国王,国王便传胡用进见,问了详细,便道:“官兵如此利害,恐我们去也是无用。”胡用道:“素仰贵国洋枪兵最为利害,且敝国与贵邦壤地相连,真所谓唇齿之邦,俗话说得好,唇亡则齿寒,若敝国亡了,恐贵邦未必可以逍遥自在,况年赓尧黩武无厌,得了敝国,一定来打贵邦,莫若暂行往救,一来为敝国解厄,二来贵邦也布些威名。”土耳其王见说得有理,便道:“既如此说,我委大将一员,稗将十员,带领精兵二万,即日同你前去罢了。”胡用大喜,拜谢而回。
原来这员大将名叫萨得麻,头大如斗,身长只得四尺,两只手反大如蒲扇,面孔黑如浓墨,形容古怪,相貌稀希,生得力大无穷,曾在深山之中一拳打死三只老虎——看官,这一拳如何打死三只老虎?内中有一个缘故:因为这萨得麻赶三只老虎,进一个洞内,一拳向最后这一只老虎打去,这一只老虎一跌,撞在第二只老虎身上,第二只又撞在第三只老虎身上,萨得麻气力不比寻常,莫说打着要死,即撞着也不能生,所以人人都说他一拳打死三只老虎。用一把开山大斧,斧头极大,斧柄却短,是纯钢打成的,约重三百余斤。他的英名威振土耳其各国。那十员裨将名字甚奇,叫皮大红,光大赖、苏菩呵、谋皮山、阿拉巴、都天玉河、黑其关、拖巴龙山、周牛公、爬强法,皆是力敌万人,名闻邻国的。二万精兵都是洋枪纯熟,刀法精良,身穿头发衣,枪炮都打不进去的。当日胡用偕同萨得麻等,不消十日,已经来到土鲁番。策妄阿拉布坦大喜,亲自出来迎接,看见萨得麻如此英雄,自然喜悦非常,当晚接风宴待,自不必言了。到了来日,策妄带同萨得麻,升高来看清营,只见旌旗布满,甲仗鲜明,好不威武。萨得麻道:“我看此等兵卒,如穴中之蚁。不是夸口,小将只消一阵,包可退此清兵。”说罢,自己拿着家伙,叫十员裨将带同二万精兵,一直冲入清营去了。
却说清营内探知策妄去土耳其求救,张仁谋道:“素闻土耳其兵甚骁勇,专好蛮战,毫无阵法,但来势极猛,须十分戒严,以免冲突。”说犹未了,只听得一声炮响,人报金川兵杀来了,大将军忙分付紧关寨门,竖起鹿角、铁蒺藜等类。不料土耳其兵都着皮靴,手带皮套,是不怕这些东西的。来到寨前,拔起鹿角,丢开铁蒺藜,官兵看见,连忙施放枪炮。不料土耳其兵是身穿头发衣,头戴铁盔,枪炮打上去,都弹向别处去了。说时迟,那时真快,土耳其兵已冲开寨门,萨得麻轮起大斧,直擞进来,总兵胡天勇,游击方国梁慌忙接战,只一斧,胡天勇倒地,又一斧,方国梁归天。官兵大乱,丢了营寨,向后退去,大将军也弹压不住。官兵一退,土耳其兵随后追来。岳将军见势不佳,忙绰枪战住萨得麻,提督陈国亮、陆景云,总兵瞿得明,都司何长庆、裕周等,力战敌住土耳其的十个将官,官兵方能按队退去,不至十分狼狈。那时岳公与萨得麻,一面斧,一枝枪,真是棋逢敌手,杀得天昏地黑,足足战了二百多回台。金川兵见已得了胜仗,又得了许多辎重、军械、枪炮,也不想穷追,先行鸣金收军,两边方才罢战。
清兵足退了百二十里,方敢下寨。大将军恐他再来冲突,便在营前掘了一个大堑,约阔二十丈,深四十丈,以备不虞。张仁谋道:“土耳其果然利害,今日幸得岳将军及诸位将军死战,方不至十分吃亏,不然恐全军都要覆没矣。但这萨得麻有勇无谋,只可以智取,不可以力战。”于是与大将军、岳将军,暗说如此如此,大将军与岳将军大喜,即令裕周带领五千精兵,前往与金川兵挑战,不要赢,只要输,每日须退一百里,日日如此,退到土尔扈特西南哈拖山,看有白灯竖着的地方为止,如有违误,军法从事。裕周得令而去。又令提督陈国亮,总兵瞿德明,各带精兵五千,伏在吐鲁番左边,等金川兵拔营追官兵时,暗暗把他险要夺了来,又令千总徐元栻带三千兵,押五百辆油车,装地雷火炮,伏在山口。此山自山口进去,约有十里多路,两面俱是深林,须将琉璜樟脑粘在树上,一俟听见信炮,这三千兵须在树林周围放火,不得有误。又令南国泰预备下地雷、火药、火车等类,要连夜赶好。又差提督陆景云,带五千兵先在哈拖山口等候,金川兵到了,就引他进这东边的山谷,你转西边的山谷出来,那处已有五十辆火药车在彼,你一出谷口,须把这火药车横塞谷口,一面将火药车点着,一面放起连环信炮,不得有误。各人得令去讫,便传令明日等裕周出阵,大营先退一百里等他。各营官亦得令去讫。正是:
安排地网天罗计,为捉生龙活虎来。
胜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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