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癞头和尚去后,年赓尧时已十八岁了,便于这年应考,他这学问自然一考就进了。到了明年去应乡试,八月初八进了头场,安了号舍,将近三更,尚未出题目。赓尧忽然肚子疼,便走到号底茅厕内出恭。出完了跑到自己号舍内,只见有一团东西睡在里面,看时,却是一只班烂大虫,赓尧不胜惊愕。再定睛时,原来是一个考生睡着,连这号舍也不是他的,是他的邻号。赓尧便不惊动他,走回自己号中。一想,闻说龙为天子,虎为大将,这书生定是一位英雄,待他醒时与他见见,也是一位有用的朋友。到了明日,赓尧便与这人请教起来,方知他是个监生,父亲也是武弁,他叫岳钟琪,方年十六岁,因在京读书,故捐监来观观场。赓尧见他一貌堂堂,又说得入港,便订场后相见。完了三场,赓尧找着了钟琪,议论起来。知他也是文武全才,自然投契,彼此遂拜为生死之交,赓尧为兄,钟琪为弟。赓尧道:“贤弟,当此边陲多事,正是英雄建功立业之秋,愚兄因父母钟爱,难于出门。吾弟何不到处游历,结识几位英雄,也是将来的手足。”钟琪道:“弟亦深有此意,兄既见教,就此告辞。”赓尧道:“何不等放了榜,再作道理。”钟琪道:“弟于时文一道,本不考究,况此原是观场,那里有希冀望中之心。况弟有个亲戚在宁夏,须望他一望。”说完便起身拜别。赓尧知不可留,使由他去了。到了放榜,钟琪果然落第,赓尧高高中了第十名的举人,到了明年,又中丁进士,点了翰林,他就在京供职,一直做到兵部尚书。
再说岳钟琪那日出了京,并不雇车,只是乘了一匹马向宁夏出发。来到山西地方,见前面一座高山,钟琪一想不好,此处山形险恶,必有强人,因按住了宝剑,缓缓前进。忽听一声锣响,前面走出一班喽罗,为头一个大王骑着一匹马,高叫:“蛮子,留下东西马匹,方许前去。”钟琪笑道:“你要我的东西,我无有不肯;但有一位不肯,你去问过他肯给,我便给你了。”那大王道,“那个不肯?待我问问。”钟琪指着手中的剑道:“就是他不肯。”那大王大怒,夹开马,将枪向钟琪搠来。钟琪将宝剑相迎,一来一往,足足斗了百余个回合,那大王忽按住了枪,跳出圈外问道:“来者何人,快通姓名。”
钟琪道:“俺便是岳钟琪。”那大王滚了下马,倒身下拜道:“原来是自家人,岳爷快请上山一谈。”钟琪道:“我与汝素昧平生,何以说是自家人?”那大王道:“俺有个师父,名唤云谷子,他有个师兄,名唤癞头和尚,在京中教过年赓尧的。俺师父能知过去未来,昨日对俺说,今日有个岳某过此,是个英雄,嘱俺留心观看。俺刚才见你的刀法不凡,故敢动问。岳爷既然到此,还请上山一坐。”钟琪一想,我此行原想结识一班英雄,既然遇着,那有当面错过的理,便跟他上山。
到了山上,只见城郭整齐,枪炮森严。钟琪道:“此处是何地名,何人布置,这样完善。”那大王道:“都是我师父布置的,此地唤做皤龙岭,人迹罕到,俺们所以在此驻扎。”钟琪问道:“阁下尊姓大名,山中共有几位好汉?”那大王道:“小弟姓余名元庆,绰号金毛狮子。山中除师父外,还有兄弟两个,一名何必正,绰号步虚子,他能呼风唤雨,指使神鬼。一名南国泰,是从前钦天监监正南怀仁的儿子,怀仁被参,他就逃到此处避难。他能造西洋机器及枪炮等类,人都叫他小鲁班。”一面讲说,已来到聚义厅上。余元庆请出各人来相见。只见那云谷子是一个白发的道人,南国泰是西洋人。英雄相聚,自然欣喜。云谷子道:“我看天文,知西方不日便有战务,诸位皆是将来平乱的功臣,只可惜吾师兄的徒弟。”钟琪问是谁人?云谷子默默不答。钟琪也不便问了。云谷子道:“岳公子武艺虽高,尚有许多剑术,曾学过否?”钟琪道:“未曾。”云谷子道:“如不相怪,待老夫教你一场,以待将来之用。”钟琪大喜。即日拜云谷子为师,学了一年光景,剑术精通。云谷子道:“此地不可久留,你还须往西方,有些机会,将来有用我们时,便来相邀可也。”钟琪道:“俺现往宁夏探望亲戚。”云谷子道:“宁夏是在西方,此去正合。”到了明日,钟琪辞别各人,向宁夏进发。原来钟琪的亲戚是宁夏的总镇,见钟琪来到,一貌堂堂,甚是欢喜。刚刚有一班回子作乱,为头的唤做混世魔王,这总镇便使钟琪带了五千兵讨平了,因此保举他做了个都司。不上三年,就升了陕西的提督。
——这都是从前的说话,因年、岳两位是书中要紧的人,所以将他出身细叙。
言归本传。且说年、岳二公,奉了圣旨,带了官兵十万,岳公又招聚了蟠龙岭的好汉,便叫余元庆做先锋,云谷子做军师,何必正、南国泰做参谋,一同出了嘉峪关,涪浩荡荡杀奔前来。忽有两位道士,两个和尚,站在道旁,手内拿一封信,说要见大将军。年公吩咐先取信来一看,原来是师父癞头和尚的荐信,略谓:“闻得你奉命征金川,但西方能人甚多,今特荐徒弟四人,以备驱使。将来有难,愚师还要亲自到来。”年大将军大喜,即刻请见两个道士,一个叫明月子,手拿一把雨伞;一个叫清风子,背负一个胡芦。两个和尚,一个叫赛癞残,襟上挂著一块手帕;一个叫赛佛印,腰间系着一条草绳。都是道貌清奇,大有法术的。大将军便叫见了各人,再行前进。不日,探子报道:“前面哈密地方已有金川兵在彼驻扎了。”大将军即令扎营安寨,一面与岳公商议。岳公道:“我师父常说,西方多能人,待明日看了他阵势,再作道理。”年大将军称是。
到了明日,岳公请了云谷子、明月子、清风子、癞残、佛印,来到金川寨边,只见人马强壮,刀枪鲜明。岳公道:“金川竟有如此能人。”云谷子道:“这算什么,将来利害的事情多哩!”话未说完,一声炮响,寨门大开,里面鸟枪、大炮都打将来。岳公大惊,连忙退回。即有金川使人来下战书。大将军批明日交战。
到了这日,先锋余元庆出阵,那边是策妄阿拉布坦出战。元庆喝道:“来将何名?”策妄道:“俺是金川王驾下、葛尔丹大元帅挥下先锋黑面金刚策妄阿拉布坦。你是何人?”元庆道:“唎唎哪哪,那里有这样长的名头,黑鬼看枪罢!”策妄大怒,把刀来迎。那个使刀的,正如生龙活虎,这个使枪的,又如乱舞天花。一来一往,战有百余回合,策妄忽拨马便走,元庆追来,只听见策妄道:“着!”元庆臂上已中了飞标,翻身下马。岳公看见大惊,连忙率领官兵,救了元庆回来。金川兵乘胜追杀,中国兵大败。追了十里,方才退去。大将军便请各人商议。云谷子道:“我有一计,可以退敌。”众人问是何计?云谷子道:“我探得金川兵的元帅,名唤葛尔丹,足智多谋。那先锋黑面金刚有万夫不当之勇,更加飞标利害。后阵的唤做宰桑,也是有本领的人。但他只得三人,我想明天分为三队,明月子当他先锋,清风子当他元帅,将他们分做三截,余元庆当他后队,等他首尾不能相应,就可以破他了,叫做调虎离山之计。”大将军大喜。安排已定,等待相杀。正是:
定计捉拿釜中鳖,合谋收拾笼里禽。
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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