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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侠义传》·卷五

清朝 康熙侠义传 贪梦道人 著

第五十二回

圣主封功赐宝刀二马访友逛苏州

词曰:

独对青天举一觞,醒时歌舞醉时狂。

黄金不是千年乐,红日难消两鬓霜。

身后碑铭空自好,眼前傀儡为谁忙。

得些生计随时过,光景无多易散场。

话说伊钦差正在看书之际,从外面进来一个贼人:身高约有八尺,黑紫面目,环眉大眼,迎面头上有一个大疙瘩,年约二十以外;身穿蓝绸汗褂,青洋绉中衣,青缎薄底快靴,手拿鬼头刀,说:“伊哩布,你可认得我?”大人一瞧,是上水工的头儿、单角兽马夺。大人说:“你来此何干?”马夺说:“赃官,你不认得我,我乃是天地会八卦教的小会总。今天奉镇北侯卢会总之命,特意前来杀你。”说罢,举刀就剁。大人一闭眼,只听“扑咚”一响,贼人栽倒就地。大人一瞧,从桌底下钻出一人,将贼人捆上,说:“大人不必害怕。我名张义,乃陕西咸阳人氏。知道二马与倭侯爷上百花山办案,我怕有贼人前来害大人,所以暗中保护。吾要去也。”说罢,出离上房,竟自去了。大人说:“壮士慢走!”连叫两三声,张二虎并未回来。大人这才叫:“来人哪!”东西配房众人起来,看守贼人。

候至天色方亮,倭侯爷等回来,何喜正在门首站着,见三个人回来,将昨夜晚上之事细说一遍。三个人到里边,给大人道惊,把拿获贼人之事禀明。大人一一讯问口供,果然皆是天地会八卦教,与侯爷共同递折子,奏明圣上。康熙老佛爷钦派吏部尚书田文忠至黄河岸审问卢定河与王千层,果然确实。

这一天,有人禀报:“龙门合上!”天在正午,把六个贼人绑到河岸,枭首祭神。众位大火焚香祷告,将贼之首级扔在河内,候了三天,并无动静,口子也没开,从此清平。大人递折子,请匾额一块。康熙老佛爷钦派南书房书写“神灵感应”四字,发往黄河岸,交伊哩布办理。

众人诸事已毕,回京请安。倭克金布面圣请假回籍,康熙佛爷是有道明君,赏了一年假,赏白银二千两。侯爷谢恩请训,拜别王爷、至近的亲友,回江苏去了。伊哩布升授工部尚书,兼管顺天府事务。马成龙召见,圣主龙心大悦,想起当初兴顺镖店之事,此时马成龙也发了福啦,又穿着官服,圣主一问他这几年所立的劳绩,马成龙福至心灵,一一奏明圣主。天子钦赐博奇巴图鲁,赏穿黄马褂,赏戴花翎,升任京营协镇,衙门在京西海甸;又赏赐大环金丝宝刀。圣主开恩,知道他们在外多年,赏了半年假,赏银二千两。马梦太升任京营南城抽分厂的参将,也赏假半年,赏银一千两。

二人谢恩,回大人住宅,在东交民巷路北。二人住大人外书房。大人把两个人叫进去,问他二人是回家,还是在京当差?

二人齐说:“圣上赏半年假,我等家中俱皆没人,暂在都住半年就是了。”马梦太说:“我到安定门外头上上坟。我家的房子,是我一个亲戚在那里住居,我也用不着,我和马大哥在此居住就是了。”大人说:“也很好。你两个人明日递谢恩的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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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部银库把银子领来,该当作几件当差使的衣服。”马梦太二人回到书房,过了几天,诸事办理完毕。他把所领的银子买了绸缎,叫裁缝在本宅就做起衣服来了。马成龙拿了四百两银子,给彰仪门里井泉馆孙大哥送了二百两去;又给白德之妻洪氏嫂嫂送去二百两银子,叫他度日。除此这二处故旧之交,并无别处。马成龙回到宅内,与梦太居住,毫无一事。

这一天,马梦太邀他出前门听戏,马成龙说:“没个听头。

假打假闹,假杀假砍,没有看头。”梦太说:“菜市口瞧杀人的,那是真的,若不然,咱们哥俩到京西游游三山五园,西直门外头瞧瞧高亮桥、万寿山,游游昆明湖,游游绣寿桥,到香山游游碧云寺、卧佛寺、天台山、宝珠洲。”马成龙说:“我不去,除却了山水、房屋、树木,并没有别的可瞧的。”马梦太说:“那么你就在家坐着么?”马成龙说:“我有一个地方可去,怕你不去。”梦大说:“是哪里?”成龙说:“苏州。

一则到那里开了眼,二则还尽其朋友之情。大哥顾焕章他家本在苏州住,咱们到那里,他必带着咱们游姑苏虎丘山。还有三弟张广太,他现任江苏水师的统领,你我在他衙门里住几天,大概无有不可。”梦太说:“你得做两件衣裳,咱们好去游去。”

成龙说:“我交给管家何喜,叫他到绸缎店里给我拣时样的缎匹买来,叫裁缝给我做上几件衣服。”梦太说:“也好,你拿银子来,我给你买去就是了。”成龙遂把银子交给梦太,置办衣服。又叫大人宅内家人前去写车,雇到五家营。

家人去不多时,就带了一个赶车的来,给成龙、梦太请安。

成龙说:“你姓什么?”赶车的说:“我姓曹,行六,久走五家营。”成龙说:“送到五家营,要多少钱?”赶车的说:“你是管牲口吃?是管人吃?”成龙说:“我们全不管。”赶车的说:“你给三十两银子。”山东马说:“就是。我先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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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两银子,本月十五日把车放来,一早起身。”赶车的点头答应,拿了银子竟自去了。

这一日晚半天,同马梦太进去见大人,禀明要游苏州之事。

大人说:“你二人道路之上,须要小心。我给你二人二百两银子,作为路费。不知你们多早起身?”梦太与成龙说:“本月十五日。我二人扮作保镖的模样就是了,如要是到了苏州,再露本来的面目。我二人在路上就说是保镖的。”大人说:“很好。你二人要早早回来。”

两个英雄到了十五日那一天,拜辞了大人。外面来给梦太送行之人不少。也有给山东马来送礼的,是彰仪门里路北井泉馆来的,送来了茶叶、腊大八件饽饽。又有赶车的到了,也就大家收拾行囊物件,二人告辞。只见里边省家何喜笑嘻嘻的说:“马大人,我来送你几件衣服,你来瞧瞧好不好?”说罢,拉着成龙到他那屋里去,然后拿出来一个包袱说:“大哥,你瞧瞧这几件时样的衣服,都是送给你的。”山东马一瞧,是玫瑰紫摹本缎汗褂,紫摹本缎中衣,五色绸子袜子,大红缎子山东皂鞍上绣三蓝套皮球,油绿洋绉大衫,共合这几件衣服。山东马一瞧,说:“好,穿上叫他们去看看。”原来是管家何喜与山东马玩笑,故意的把他戏耍一番。今天马成龙把衣服穿好了,在穿衣镜一照,说:“好家伙,我出去到外边叫他们瞧瞧就是了。”说罢,走到外边一看,大家都笑了。马梦太一瞧,说:“好哇,真像一个海里蟒。”山东马说:“你别玩笑啦,我要上车了,一到苏州也叫他们瞧瞧我是个外场的朋友。”跳上车去,瘦马说:“好哇,我亦换好了衣服。”穿上蓝绸裤褂,漂白袜子,蓝宁绸四镶双脸儿鞋,跨着外辕。赶车的一摇鞭,直出前门,顺大路出了南西门。

头一站住在半路招商店,方才下车进上房,店中柜房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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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伙计,你瞧瞧,许是拐带吧?”跑堂的到了屋内,送过净面水,然后一瞧,原来是个男子,问:“要什么菜!”山东马说:“要四样冷荤、四样热炒、两壶酒。”跑堂的去到外边要着菜,告诉众位掌柜说:“是一个男子,穿着衣服像个女子似的。我先去给他们拿菜去,然后再说话吧。”山东马与梦太二人喝了一个酩酊大醉。次日起身,梦太给了店饭钱。晚半天住店也是如是。一连三天,都是梦太给的钱。到了第四天住店,马成龙说:“我今天请客。老弟,你要可吃的菜买。”梦太要了好些个菜,喝了好些个酒。次日天明,山东马也就望褥套的里边一摸,说:“坏了,我忘了带着银子了,兄弟你给他吧。”梦太说:“好,都是小弟我的事,你不必挂念,那算什么。”

二人自此在路上非止一日,到了邢台县北关,天色尚早,赶车的曹六说:“二位,今天咱们住在此处?还是住在下站,多赶三十里路?”马梦太说:“我们又无有要紧的事,何必如此?咱们就住在西关外。”见前边大街路东有一座客店,门首站着一个掌柜的说:“曹六爷来了么?里边来吧!”赶车的一摇鞭子,那骡子刚要入店,马成龙说:“我下车去。”手拿大环金丝宝刀,方一入店,只听得“克嚓”的宝刀在鞘内一响。

焉想到二马今天来到此处,要惹下一场大祸。山东马知道这宝刀有喜报喜,有凶报凶。马成龙听鞘内一响,马成龙说:“了不得了!”打了一个寒战。不知二马到此该当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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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回

虬首龙大闹邢台县猛英雄宝刀吓群贼

诗曰:

堪叹人为岁月荒,何时得能出尘江?

从容作事撇烦恼,忍耐长调远怨防。

人因贪财身家丧,鸟为得食命早亡。

诸公携手回头望,缘怨三教礼何常。

话说二马到了邢台县东升店门首,二人下了事,赶车的一摇鞭进店,二马在后面跟随。山东马方一进店,旁边那些个人都瞧山东马的这个穿着打扮:玫瑰紫的汗褂,紫摹本缎的中衣,玉色绸子袜子,大红缎子山东皂鞋,夹着油绿洋绉大褂与大环金丝宝刀,大家看着他好像一个半疯。成龙一入店,那宝刀在鞘内蹿出了有三寸多长,只听“咯啦啦”直响,吓得山东马小辫一发楞,说:“好家伙!马兄弟,咱们不住这个店,走吧。”

店中伙计过来说:“二位客人,既来到此处,都不是外人,愿意住北上房,就住北上房,东厢房、西厢房,任凭二位随便。”

原来这座店座东向西,一进大门往北一拐,北上房五间,东西厢房九十间。二马在院中站着发愣,听见店中伙计直嚷。

梦太说:“你把上房给我腾出来吧。”伙计说:“上房可不成。

当时屋中可没人住,由从头几天来了一个老头儿,带着一个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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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他白日就走,晚上必来。临走之时留话,不准租赁别人。

二位住东配房吧。”山东马说:“不成,我非位上房不可!”

伙计说:“既然如此,我把上房门给你开开,你们住在那里就是。”伙计开了上房门,二马过去落座,要酒要莱,二马喝酒。

天正黄昏以后,只听外面进来一辆二套车。伙计在院内说:“老爷子,你来了吗?我打算你今天不回来了。只因有一个赶车的曹爷常住我们这个店,由都中拉了两个客人,到了我们这店里,叫他住别的屋他不住,一定要住上房。我言上房有了客人住了,他说:‘任凭他是谁,总得让我住上房。’你老人家住东配房吧。”那个老头儿一闻此言,勃然大怒,说:“那里来的小辈,好大胆量!莫非项长三头,脊生六背!”山东马在上房一听,拉大环金丝宝刀出来,站在台阶之上,说:“我就是一个脑袋、两只膊膀,我就要住上房!”

只见柜房里出来一个掌柜的,站在院中间,对着那后来的老头儿说话,说:“老客人,不可听我们那伙计的话,我们是人缘饭缘尽了,他说这话全不是买卖话。只因为上房住的这二位客人,到了咱们这店,人家问有上房才住哪,没有上房就住别的店去。赶车的与咱们有交情,我知道你老人家常不回来,要知道今天你老人家回来,我等天胆也不敢把上房给人住。”

那个老头儿说:“好哇,我要是一个人也不拘,住在哪里都行啦。我带着我的女儿,我不能住一间房。既然如此,把东配房给我腾出来,我们住东配房就是。”山东马在那边上房台阶上站着,一听这话也没有气啦。细瞧那个老头儿:年约六十以外,蓝哇哇的面貌,黄焦焦的透红一部虬髯,身高九尺;穿二蓝洋绉大衫,薄底快靴。自车内又下来一个年青的女子,约有十八九岁,同着那个老头儿进了东配房中去了。山东马一瞧这个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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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儿,口内不觉失声说“龙”。他心中想着像个龙王的样子,故此他才说“龙”。

那老头儿到了东配房,说:“女儿,把我的刀给我吧,今天遇见怕是对头冤家。伙计,你倒说与那二位客人知,就说是我来拜他。”那个小伙计到了上房,只见二马用完了酒饭,在那里漱口哪。他说:“二位老爷,先前在这屋里住的那个老头儿前来拜访二位。”二马说:“好,请进来吧。”

外边那个老头儿随来到屋内,一瞧二马都是便服的打扮,身材、面貌俱皆端方。二马一见他进来,二马在北边床上坐着,南边有个八仙桌,一边有一个板凳儿。二马说:“尊驾请坐。”

那个老头在西边板凳上坐下,问:“二位贵姓?”马成龙本是喝醉了,说:“家住山东登州府文登县马家庄,你倒知道有一个临敌无惧、勇冠三军的山东马成龙啊?那就是我。”方才说到“我”字,这里梦太用眼一瞧马成龙,山东马改口说道:“那是我们的街坊。”老头几点头,然后又听梦太说:“我家住北京城安定门里国子监,你可知道有一个瘦马马梦太?他也是我们街坊。”那老头儿鼓掌大笑,说:“好,好,好!我倒听传言,人说有一个胖马,名叫成龙;有个瘦马,名叫梦太。

说他们两个人是拜兄弟,原来他两个人明着是拜兄弟,暗中是夫妻。”马成龙说:“他两个人是夫妻?谁是公儿?谁是母儿?”

老头说:“马梦太是第一的好朋友。”山东马说:“胖马呢?”

那老头儿说:“是个母。”山东马把眼一瞪,说:“什么?”

老头站起来,往外就走。山东马急了,说:“你先等一等走!”

老头儿出离上房,直奔东配房。山东马追到东配房门儿以外,说:“你那个老鸡子进的!竟望我玩笑。”老头说:“不可!我屋中可有女客。”山东马无奈转回上房屋中,坐在那里越怒越气。梦太在旁边直乐,说:“这个老头儿是高眼,瞧你就像个母。”山东马说:“你别装呆傻啦!”天色已晚,二人安歇睡觉。

次日天明,起来开开门,叫小伙计说:“昨天来拜望我那老头儿,他姓什么?”小伙计说:“我们不知道。”成龙说:“你别让他走,我跟他有话说。”小伙计说:“早就走了。我们还未起来的时候,有五更多天,交给我们打更的一个字儿,叫他给我交给你。”成龙说:“你拿来我看。”小伙计从怀里掏出一个字儿来,递给成龙。上写:马成龙、马梦太知悉:昨晚在店中初遇,我不肯与你二人动手,闻你二人英名素著。要若是英雄,我今日正午,在高家洼等候。去者是英雄,不去者是鼠辈也!

山东马说:“好一个小辈!我今天要不去找他,把我的马字儿倒过来!”梦太说:“大哥,别胡闹啦,何必与他惹这闲气,他也是逗你玩呢。”山东马说:“我今天非去不可!”又问小伙计说:“高家洼在哪里?”小伙计说:“在邢台县西门外头,离城有八里之遥,旷野荒郊,四野无人,惟有一个雹神庙,座南向北。如今此时可有了人啦。每年我们这里六月间有雹神会,唱四天戏。今年四天戏完了。还有祁家庄的一个皇粮庄头,别号人称小淫人祁文龙,他又续了四天戏,今日是第二天。二位要游庙,今天去吧。”山东马与马梦太说:“老兄弟,我今天去游庙,你跟着我去。”二人告诉赶车的曹六:“今天不走啦,明日早晨起身。”

二马吃完了早饭,出离店,一直出西门,顺大路望前行走。

约有七八里路,只见前面人山人海,正北有一座戏台,尚未开戏。上边有两条对子,是:天下事无非是戏,世间人何必认真。

南边有无数的席棚子,都是各样的买卖。西南上有一个座西向东的饭馆,是用席搭的棚子,四外都是花障,里边放着有七八个座儿,都是金漆八仙桌椅、条凳。里头挂着有两大块猪肉,作出来的各样菜,都在案子上搁着。二马瞧了瞧,梦太说:“大哥,回头咱们找不着他之时,咱们在这个小饭铺,喝两盅酒倒不错。”山东马说:“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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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又望南走,方一进庙门,则见里边烧香之人不少。二人又出了山门,望前走。只见那边有一个卖艺的,身高九尺,穿着一件旧小夹祆,蓝布中衣,旧抓地虎靴子,手拿着一根房椽子;面如乌金纸,两道环眉,一双大眼,约有二十多岁,站在那里说:“列位,我可不是卖艺的,我是没有钱啦,练两趟。”

说罢,耍了半天房椽子,招了好些个人。

二马回到西南上那个小饭铺喝酒,方一进去,那里边有人,一瞧山东马身穿紫绸子汗褂,玫瑰紫摹本的中衣,夹着绸绿洋绉的大褂,五色绸子袜子,大红缎子山东皂鞋,上绣三蓝皮球儿;身高八尺,面如紫玉,顶心卧鱼。一瞧马梦太:身穿青洋绉大衫,薄底抓地虎快靴。二人落座,要两壶酒,要一个拌肚丝、一个拌鸡丝、一个炒肉片、一个溜丸子。那跑堂的有二十多岁,脸洗得又白又亮,身穿半截蓝布褂,漂白袜子,青布双脸靴,说:“二位还要什么?”山东马说:“不要什么啦。”少时摆上菜来,拌鸡丝、拌肚丝俱都少,只有几根肚丝、几根鸡丝,丸子如同核桃大,炒肉片微有几片肉。山东马说:“这菜卖多少钱一个?”跑堂的说:“你们吃吧,别问价钱。昨天有一个人在我们这里吃饭,他一问价钱,把我们掌柜的问烦了,叫人来打了一个腿伤胳膊烂,托出了好些个朋友来了事,给了三百吊钱才算完了,然后又给我们掌柜磕了一个头。”

山东马一听,怒从心上起,气向胆边生,说:“好哇,我非得问个价钱多少才吃哪!”马梦太一听,说:“不必如此。堂倌,你去把那边的那两块肉,你拿到灶上,叫他给我们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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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那边的菜都给我们拿来,吃完了我给钱。”少时,把所做出来的菜,又摆了几张桌儿上,说:“你们二位吃完了再说吧。”

二马又说:“吃完了算帐。”跑堂的又叫小伙计:“去叫打手来,等着吃完了不给钱,好打他们二人。”说着,少时只见外面来了好些个人,都在二十多岁,好武的打扮,抱着一捆把打棍,在里边一站。不知二位英雄应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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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回

佟起亮误遇山东马祁文龙大闹高家洼

诗曰:

才见英雄定家邦,回头半途在郊荒。

任君盖下千间舍,一身难卧两张床。

一世功名千世孽,半生荣贵半生障。

那如早隐高山上,红尘白浪两茫茫。

话说马成龙与梦太在那高家洼赌气吃酒,要了好些个菜,把饭馆里所有的菜都给要完了。跑堂的叫了一群打手,在旁边站着,一个个成风凛凛,相貌堂堂,约有二十几个人。山东马瞧见那边有一盆鲤鱼,约有四五尾,山东马叫他给拿到灶上,做得了拿过来,放在桌上。自己吃了一口,就把那一尾整鱼扔在外头去,又一连照样扔了两尾。

只见外面有一个黑大汉,就是方才卖艺的那个,把那三尾鱼都拣起来。方要拿着走,只听得山东马说:“且慢走,我来也!”成龙出去到了外边,截着那大汉说:“你姓什么?叫什么?是哪里的人?”那大汉说:“尊驾要问,我乃涿州人氏,姓高,名杰,别号人称赛铁盖。我家中父母双亡,自幼儿无人照管,我习学枪棒。我家中有些产业,都被我家中手下人骗去,剩我一人,家中无依靠,流落江湖,卖艺为生。今天是从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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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未吃饭,我方才练了半天,也没有一个人给钱。我无奈来此处,正遇尊驾在这里吃饭,我拣了几尾鱼,打算着拿到那边去用水洗洗,我好吃,不想被尊驾看见动问。”山东马说:“我请你今天吃一顿饭。来,你跟我进里边去。”高杰跟随在后,来到里边一瞧,菜蔬摆满桌上。高杰落座吃酒。

山东马说:“你有胆子没有?”高杰说:“胆子倒有,干什么吧?”山东马说:“你把咱们桌上边家伙,你都打摔了,把他炉灶也给拆了,把他桌子也给毁了。咱们吃完了饭,点着火,把他的天棚花障都给烧了。办完事,我给钱,没你的事。”

高杰多吃了几杯酒,说:“不要紧,都交给我了。”先端起酒坛望地下就是一摔,只摔得粉碎;然后拿起房椽子,往桌上一拍,砸碎了好些个盘碗。山东马把大环金丝宝刀望桌上一插,明晃晃的甚是惊人。马梦太脚蹬着板凳,拉出短把刀来,望桌上一拍,说:“马大哥,咱们老弟兄们从北京城来到此处,不能栽跟头。无塌了有地接着哪,脑袋掉下来碗大的疤拉。今天咱们杀一个够本,杀俩嫌一个!”跑堂的一听,与众人暗暗的说道:“今天了不得了,快禀报庄主得知。叫我一瞧,咱们这二十多人也不是他们三个的对手。”

原来这座饭馆,是祁家庄的小淫人祁文龙开的。他本来是一个酒色之徒,倚仗着他是一个五府的皇粮庄头,此地无人敢惹。结交官长,走跳衙门,包揽词讼;常抢人家的少妇长女,其性最淫,一夜无妇人陪他睡觉,他如度一年。他家中有逍遥自在床,无论什么样的贞节烈女,要叫他抢了去,他搁在逍遥自在床上,任凭他自己追欢取乐。今年他续这四天戏,这里开了一个饭馆,所为自己作乐。他预备些个打手,所为抢人,都是些个无知匪徒。今天一见马成龙等三人在此吃饭,俱是外乡人,打算要敲山震虎,要把三个人给唬住,借着主人的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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讹几百银子,大家分肥。今天遇见钉子了,把几个打手吓得俱都溜之乎也。

三个人吃完了饭,叫跑堂的前来算帐,吓得跑堂的战战兢兢,不敢向前。高杰说:“小子过来!给咱们算算帐。”跑堂的战战兢兢来至面前,说:“二位老爷别生气,我慢慢的算就是了。”把家伙拣起来,说:“三百六、二百四、六百、八百.”方说到八百这里,高杰说:“小子,到底是多少钱了?

你说明白了。如若不然,把脑袋给你旋下来!”跑堂的说:“共共共合二百四十钱。”马梦太说:“给三百钱吧,连小菜俱都在内。”三个人站起身来,说:“开了台了,咱们一同听戏去吧。”梦太、成龙把刀带好,高杰扛着房椽子,出离饭铺。

只见正东有三间看台,上面收拾得干干净净。只见又从西面来了一乘凉轿,是一把太师椅子,穿着两根桥杠,上头过风凉帐。头前有引马,后有跟骡,前呼后拥,约有十数名跟人。

椅子上坐着那个人,年在二十以外,面如白纸,细眉圆眼,光着头,戴着墨;身穿雪青官纱大衫,芙蓉纱中衣,漂白袜子,青缎子镶银灰摹本缎心双脸鞋,当中是长圆金寿字,二纽上带着十八子香串;手拿团扇一柄,上画杏林春燕。二马看罢,只听旁边有人说:“祁任主来了!”只见那一乘凉轿,到了正东那三间看台的底下,有两个小童搀扶。那祁文龙上看台落座,口中说道:“你们到庙里把祖师爷请出来,就说我到了,请他点戏。”少时,见有两个家人直奔雹神庙去了。

不多一时,只听南边一声“无量寿佛”。成龙回头一看,见那道人好生面善:头戴缎子如意道巾,身穿玉色绸子道袍,青缎子护领,白袜,厚底云履;背后背着一口宝剑,绿鲨鱼皮鞘,黄绒穗头,真金饰链;长眉大眼,半边脸发紫,半边脸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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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成龙一细瞧,认得是由兴顺镖店漏网的贼人鬼脸太岁佟起亮,心中甚喜,说:“梦太,咱们哥俩运气来了。今天误遇奉旨严拿的要犯佟起亮,咱们哥俩去到那边,把他拿住,交本地面官解进京去,必是一件奇功。”马梦太说:“大哥,你好想不开!咱们俩人是奉旨回家去祭祖,来到邢台县,却是为何?

一则你我有违旨之罪,二则劳而无功。有两句俗话:‘得放手时须放手,得饶人处且饶人。’你我听戏去吧。”拉着成龙、高杰,说:“咱们听戏去就是了。”

三人站在台口,大众听戏的都瞧他们三个人:一个胖的真胖,一个瘦的真瘦,一个黑大个挺高。大家正瞧之际,只听那边有家人喊嚷说:“祖师爷点了戏啦!头一出是《荡花船》,二出是《卖胭脂》。”说罢,只听家伙一响,开场演戏。那花旦方一出来,山东马说:“好家伙!”声音洪亮。从那边来了几个弹压庙场之人,说:“是哪位叫好?哪位叫好?不知道我们这里的规矩么?把他锁上带了走!”成龙说:“你不必诈,叫好的就是我,你知道不知道?”这几个官人一瞧马成龙那个打扮,说:“把他带着走,见庄主去。”梦太赶紧拦住,说:“且慢!众位老哥们,不必如此。我姓马,在北京顺天府当内大班,我也是出来办案。那是我一个伙计,说话粗鲁,不知这里的规矩。众位看我的面上,遮盖遮盖吧!”那几个官人说:“我们是那庄主叫来弹压庙场,有我们老爷交派:如有不法之人在此扰闹,我们必要过来将他拿住。今天你也是咱们六扇门里的人,我们回去,庄主不问便罢,庄主如问时,我替你们遮盖遮盖就是了。”

正说之间,只见从那边过来一个家人,说:“众位,是谁叫好?庄主叫你们几位过去哪。”这几个官人来到东边看台之上,佟起亮与祁文龙二人问道:“适才什么人嚷‘好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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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这几天是我续的戏吗?成心扰我,把他锁来!拿我的片子,把他送县。”官人说:“没人叫好儿,是有一个摆酒摊的,他自家中抱着一个酒坛子,正赶《落花船》上来,他一瞧台上的戏,地下有个砖头把他绊了一个跟头,坛子也砸了,酒也洒了,他心疼他的坛子,他一哭说:‘好家伙呀,好家伙!”’佟起亮说:“你们下去吧!”

众官人方才下了看台,只听台口那边又有人嚷说:“儿他妈妈,实在好!实在好家伙啦!”这几位官人说:“又是那个山东儿。”众人到了马成龙面前,说:“又是你嚷‘好家伙’?”

山东马说:“不错,是我说的。”“方才在庄主跟前,替你说半天话。”山东马说:“我去见他去!我也不是杀人的凶犯、滚马强盗。你头前带路!”说着话,把高杰叫过来,附耳说:“你如此如此。你二人跟我来!”成龙等同官人来到看台以下,成龙跟他等上去。

此时祁庄主已回家去了,就剩了鬼脸太岁佟起亮,他在那里坐着。官人说:“祖师爷,我把这个叫‘好家伙’的带了来啦。”佟起亮说:“把他带上来!”话言未了,只听成龙骂道:“好一个鬼脸太岁佟起亮!你这号东西,往哪个厂蹦!”佟起亮一听,吓得真魂出外,说“无量寿佛”,用手一扶桌子,跳下了看台。高杰与马梦太二人过去拦住。原来山东马未曾来到此处,早已吩咐明白,说:“如若看台上下来一个老道,务必把他拿住,不准放他逃走!”高杰举着房椽子,瞪着眼睛,竟等老道。马梦太拉短把刀在旁边站起。佟起亮一蹿,正蹿在高杰的面前。高杰抡起房椽子,照老道头顶之上就是一下。老道望旁边一闪,抽出宝剑,要与高杰动手。马梦太拉短把刀,说:“佟起亮,你是奉旨严拿的要犯,你今天往哪里逃走!”成龙从看台上下来,三个人把他围住。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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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回

众贼人行凶抢玉姐二豪杰夜探祁家庄

词曰:

舍死当年笑五候,合花撮锦逞风流。如今声势归何处?

孤冢斜阳漫对愁。觉我辈,且休休,世事如同水上沤。应虚迷歌归原路,打破了机关一笔勾。

话说马成龙等三个人把佟起亮围在当中,要拿他。佟起亮跳出圈外一瞧,不是他三个人的对手,奔入人群之中,竟自逃走去了。

方才三个人要追,只听西边喊嚷说:“救人哪!救人!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真没有王法!众位乡亲,你们都不管,就瞧着他把我的女儿抢了走吗?”成龙等三个人来到那边一看,只见众人当中围着一辆大车,搭着席棚儿,上面坐着一个五十来岁的妇人,拍手打掌的直哭。车下站着有六十来岁一个老头儿,口中说:“众位,你们也不管管,就瞧着他把我的女儿抢了走啦?”成龙挤进去问道:“老头儿,你姓什么?所因何故这么直嚷?”那个老头儿说:“大爷要问,我就在那西边王新庄住。我姓李,名成,在我们村中开了一个小小的豆腐坊。我今年五十八岁,也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今年十九岁,小名叫玉姐儿,许配人家,尚未过门。今天我们夫妻带他进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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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些个零碎东西。方才到此,过来十数个人,愣说我车碰了他啦,两个人过来与我打架,那几个人把我的女儿抢了走啦,望西北边去了。”成龙说:“内中这些个人,你认得不认得?”

李成说:“我不认得。瞧着抢人的里头,有一个像是祁家庄的人。”山东马说:“你把这里弹压地面的官人找来,跟着他去到县衙门去禀官,给你找人。我姓马,我去给你找去,三更至五更,我必要给你找一个下落。明天一早,咱们在县衙门那里见。你自管放心吧!”成龙正与李成说话,忽听背后有人一阵冷笑,说:“好一个三更至五更,怕不能做脸吧,别说大话!”

山东马回头一瞧,人多,瞧不出是谁说话来。自已告诉明白李成,带着梦太望回走。

在路上,马成龙说:“老兄弟,咱们到了店里,换好了衣服,去奔祁家庄,连拿佟起亮,带找李成的女儿李玉姐。”梦太也是好打路见不平。这二人把高杰搁在店内,为是怕他粗鲁惹事,打算着把这一件事办好了,带着高杰上苏州,给他在张副将营内找一个事。梦太等到了东升店,又买些个酒菜,说:“高杰,你在我们这屋内住着吧,我们哥俩去找一个人去。”

高杰说:“带着我去到祁家庄,非得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两个,不必你二人动手。”成龙说:“你先在店内等着,我们访真了,那时再来叫你。”山东马把大衫放在店内。

天有黄昏之时,二马出离了店,问明了祁家庄,离此处还有八里之遥,在西北上。二马望前走,梦太是真快,成龙如何跟得上他。山东马说:“老兄弟别走,等等我吧,我是跟不上你。你两头见太阳,能走七八百里路;我要两头见太阳,还不走七八里路吗?人家飞檐走壁,一蹿就是好几丈高;我要望上一蹿,二尺来高。我是不能跟着你跑,慢慢的走吧。”梦太说:“你又不能走,还要多管闲事。”正说着,眼前到了祁家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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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北的大庄门,东西一带白墙,墙外有护庄河,宽有一丈,深约八尺,里面水声淙淙。二人到了墙根以下,成龙说:“兄弟你蹲下,我蹬着你肩头上墙,到了那里边,你再接我进去。咱们到院内在各处暗中探访,大概他们是与佟起亮一党,白天在一处听戏么。我今天是一举两得。”

梦太蹲在墙根底下,他蹬着上去。墙约有七八尺高,上得上面去,又自己往下趴,到了就地。只见梦太早就往前走了,成龙自己走过去。二门也没关着,听得里面有人说话,说:“今天祖师爷面带惊慌之色,不知所因何故?”内中又有别人说:“连咱们庄主都不喜欢,今天在上房喝酒哪。抢的那个美人,在东院折桂轩,派人先劝解她,她如要不成,先把她放在逍遇自在床上。”旁边又有一人说:“别多管闲事啦,咱们喝了酒,咱们斗牌吧。”大家嘻嘻哈哈的划起拳来了。又有几个人唱小曲儿。

山东马又往后走,只见上房内明灯蜡烛,东边有四扇绿屏门。山东马蹑足潜院进了东院,只见有北房三间,东里间自内灯烛辉煌。外间屋内也有灯光,似亮不亮。山东马登台阶一瞧,上面挂着一块匾,借屋内灯光瞧见“折桂轩”三字,听见屋中有几个妇人说话。山东马来至东窗棂以外,用舌尖舔破了窗棂纸,睁开一只眼望里细瞧,北边是一张大床,两边挂着幔帐,上面坐着一个十八九岁的妇女,两边有两个老妇儿:一个年约四十多岁,一个年约三十有余,俱是身穿蓝布衫,青布中衣,面皮俊俏,伶牙俐齿。那三十多岁的老妈儿笑着说:“姑娘,你在王新庄住哇?你家开豆腐访为生,你家给你找个人家,无非是庄稼人家。你跟着我们庄主,在这里可以成箱子穿衣裳,使奴唤哪,一呼百诺,有何不可?”那女子并不答言,只是啼哭。那四十多岁的王妈说:“张嫂,你不必劝她啦。庄主叫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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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来劝她,是为好。”又说:“即便你不从,那时把你搁在逍遥自在床上,那都是我们瞧得都不爱瞧了。”张妈又说:“王嫂,你真是一张利嘴。他年岁小不知道,咱们把他劝解过来,他也知咱们的好处。”

山东马听明白了,故学妇人之声说:“张妈、王妈,你两个人这个厂儿来。”里头王妈一听,说:“是。张嫂,这口音是谁呀?”张妈说:“这许是大奶奶那屋里新上工山东老妈。”

张妈到了外头,说:“谁呀?”山东马一论大环金丝宝刀,“克嚓”一声,将那妇人结果性命。里边王妈说:“哟,怎么啦?

我瞧瞧去。摔了一个筋斗吗?”方出来一瞧,山东马成龙抡刀就是一刀,“克嚓”一声,登时身死。

山东马进了外间屋,说:“李玉姐,不必害怕,我是救你来啦。你父亲名叫李成,我来瞧你在这里没在这里。”方要进里去,只听“噗”的一声,把那东房里蜡灯吹灭了。成龙拿疗外边一个蜡灯,进了里间屋内一瞧,并不见有一个人,心中说:“怪道!哪里去了?真是怪道!”正在各处寻找,并不知下落。

只听外边来了一个人,说:“王妈,庄主爷问劝好了没有?如没劝好,把她搁在逍遥自在床上去。庄主爷吃醉酒,少时还要与她追欢取乐。”那山东马出来,抡手中宝刀就剁。那个人回头就跑,直嚷了半天说:“有了贼啦!把张妈与王妈都给杀啦,快鸣锣聚众吧!”

少时,只听得人声呐喊,来了有二百多名打手,一个个手中拿着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大家齐嚷,杀声一片,少时把马成龙给围上。山东马一瞧,是真急啦,手抡宝刀,只听一片声喧,碰着就死,挨着就亡,着招一下,筋断骨头碎。直杀得高坡之处人头滚滚,底洼之地血水直流。小淫人祁文龙来到,用手中那把单刀一指,说:“好一个小辈,庄主爷来拿你!”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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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那边过来了一个佟起亮,说:“山东马,你这个混帐东西,认得我鬼脸太岁来也!”说罢,抡剑就砍。山东马用宝刀相迎,二人在院中动手。马梦太从房上跳下来,抡手中刀就剁,与群贼杀在一处。佟起亮不知来了多少英雄,自己上房逃走去了。

余贼俱皆藏起来。成龙一伸手将那祁文龙抓住,说:“小辈,你带我去瞧瞧那逍遥自在床去!今天也是没人,咱们逍遥逍遥自在自在就是了。我也把你搁在床上,叫你也知道那个滋味。

你告诉我,在哪里?如要不然,我就把你结果性命!”祁文龙说:“在东院中,你走,我带你去吧。”他手下余党也没一个来管他,都跑了。

往东又走了两个小院子,见有北房三间,里边也点着灯光。

成龙挟着祁文龙,到了东里间屋内一瞧,靠着北边墙有一张八仙桌儿,上面放着一个蜡灯,桌上摆着酒壶、酒盅、一双筷子、两碟菜,可没有一个人。靠着南窗户那里,有一张大床,东西放着,西边有一个枕头。山东马就把小淫人祁文龙搁在床上面,朝下方一落平,只听“咯嘣”一声,从两边横着搭上三根皮条,早把他绊住,不能动转。东边那床望南北一分,把贼人的腿分为左右;西边把那小淫人祁文龙的两只胳膊,有两个消息一拿;又自床上出来一个铁蛤蟆,在祁文龙的里连那里,只望上拱,“咯吱咯吱”的直响。要是妇人,面朝上躺着,自房上垂下来有两个套儿,男子上去不用费力气,就可以行那云雨之事。山东马一瞧,说:“好家伙!好家伙!”

原来那边桌儿底下藏着一个人,是祁文龙的内兄,也是绿林中的英雄,姓杜,名芳,别号人称“通背金刚”,很有些能耐,正在屋中饮酒。听见前面喊声大震,大声呐喊,自己懒得出去。忽听得外边有一个山东人说话,到了屋内,他在那暗中藏躲桌儿底下。只见成龙他把那小淫人祁文龙搁在逍遥自在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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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上,杜芳心中不悦,心中说:“马成龙,你要是真正英雄,何必凌辱于他?”越想越气,拉出手中刀,钻出桌子来。山东马是在南边站着,背向北。杜芳自北边桌底下出来,举手中刀照定马成龙脖颈就剁。只听“克嚓”一响,红光崩富,鲜血直流,人头落于就地。不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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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回

邢台县英雄自投首惠芳楼侠客戏成龙

歌曰:

人生百岁古来少,先出少年后出老。中间光景不多时,又有闲愁与烦恼。月过中秋月不明,花到三春花不好。花前月下能见时?不如且把金樽倒。世上财多用不尽,朝内官多作不了。官大财多能见时,惹得自己白头早。荒郊高低多少坟,一年一度埋青草。

话说马成龙正在那边站定,瞧着祁文龙,用手中的宝刀方要剁他,只见那边灯光一照,仿佛一个人影儿,自己头一低,一转身就是一宝刀。杜芳的刀方举起来,未防备成龙的宝刀到了自己的脖颈,要躲也来不及了,刀到处人头直滚。一回手又剁了祁文龙几刀,登时把贼人结果性命。

只见马梦太进来,说:“大哥,你不可在此久停,咱们走吧,杀死有一百多人哪。”山东马说:“什么?好哇!走,向哪里走?老兄弟,你走你的吧,不必管我。我自己打官司去就是了。杀人的偿命,欠债的还钱。不必贤弟你跟我去饶上了,我自己到县内去投案就是。”梦太说:“你胡闹!咱们两个人一同来的,活着在一处为人,死了在一处作鬼。”

正说之际,听得外边人声一片。二马出去一瞧,只见十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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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灯笼火把,约有百十多名官兵。当中一骑马,马上有一位大人,戴着纬帽,说:“把两个人拿住!”原来本宅的家人去到了邢台县武营之内,报说:“有大盗夜晚抢夺祁家庄,请众位老爷们去急速拿贼!”王大人调了有二百名官兵,来到了祁家庄外,正遇二马出来。山东马把手中的刀望地下一扔,说:“众位不必动手,我跟了你们去,到了衙门再说吧。”众官兵把那两口刀拣起来,到了大人马前禀明。原来这位大人是本城的都司,派了两个千总、两个把总,带四十个官兵在祁家庄察验,然后派人带着二马到邢台县。天已大亮,进城到县衙,都司自己先进里边去了,把二马交给县衙头役。

少时,只听得人声一片,老爷升了大堂,把二人带上大堂。

众衙役齐声作威说:“跪下!跪下!”二马站在那里,也不言语。知县问说:“你两个人为何见了本县不跪,所因何故?你叫什么名字?”山东马说:“我姓马,是山东人,作小本经营。

那是我的兄弟马二。杀人都是我一个人,没有他的事。”马梦太说:“在祁家庄杀人是我,并没有他的事。”知县说:“你二人为什么去祁家庄杀人?细说明白。”马成龙说:“祁文龙纠聚匪棍,白天抢良家妇女,我等是路见不平。”知县说:“抢的是何人之女?有何为凭?”成龙说:“是王新庄开豆腐访的李成的女儿李玉姐。”知县说:“可有这一案,昨天在我这里喊冤,不知李玉姐果是祁文龙抢去吗?”成龙说:“一点不错,吾昨夜晚上亲眼瞧见的,一点不假。”又把昨夜晚上之事说了一遍。知县早派四老爷到祁家庄前去验明,回来暗中禀明了知县。李大老爷说:“马大,我今天派你出去寻找李玉姐,若要找着,带至公堂,那时我就饶你杀人的事情,与你无干。留下马二,作为押帐。你自己出去。”山东马说:“我就是找不着李玉姐,也会回来的。你派人跟我去吧,我倒要明明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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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县派了八个人,都是本衙门中的头役:赵大、王二、张三、李四、孙五、刘六、耿七、马八,跟着成龙出离了邢台县西门,到了店里。赶车的说:“马爷,你昨夜晚上往哪里去了?”

成龙说:“我有事。高杰还睡觉哪?”成龙到了屋内,自梦太褥套内取出了五十两银子,带着八个官人,到了西街路北,有一座慧芳楼,是邢台县第一个酒饭馆。山东马说:“咱们过去,到里边先吃完了饭,然后再去找人吧。”公差说:“很好。”

一同进了饭馆,是一个拐棒楼,座北向南,里边有好些个客座。

众人一同落座,问堂倌说:“你们有什么新鲜菜蔬!”跑堂的说:“应时的小卖,南北的碗菜,整桌酒席。”山东马说:“给我们来应时可吃的菜,先给我们配几样来。”跑堂的擦抹桌案,少时摆上各样的酒菜。

大家正在喝酒之际,只听得北边望西一拐那间屋内,有一人在那里“咳”了一声,又长叹了一口气,说:“罢了,今天我是真烦哪!唱两盅酒吧,一醉解千愁。这找李玉姐的,我也瞧不见一个了;如要遇见,我告诉他,省得着急。”山东马一听,站起来走到后边,往西拐弯有四张八仙桌,上边摆着些菜,并没有一个人。山东马回来说:“好哇,闹鬼呀!我听见有人说话,我一瞧没有一个人,真乃怪道!”那几个公差说:“我们也是听见了,像有人说话似的。管他呢,咱们喝酒吧。”众人又喝了几杯,又听见那边有人说:“好哇,再未想到今天我算定在此等候找李玉姐的,不想今天在此等候多时,还不见来,真乃是怪道!这李玉姐在我那里,应该怎样哪?”山东马一听,到了里边又一瞧,还是没人,一连三次。

只见自里边出来了一个老头儿,说:“姓马的,你是找李玉姐吗?跟我去,准有下落。”成龙从得是前日晚上在店内见的那个老头儿,不由得着急说:“好一个匹夫!你这不要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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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你在我店内留下车儿,叫我去高家洼等你,那天我在那里因为你多管闲事,我杀了有一百多人。你这个老鸡子进的,往哪里走!”那老头一阵冷笑,说:“你自己惹出来的祸,哪是小可?这李玉姐我是知道的。你先别玩笑,跟我走,先替你把事情办完了,就结啦。”成龙说:“你贵姓啊?”那个人说:“你跟随到了对过店内,我细与你说说吧。”成龙带着公差,会完了饭钱,跟着那个老头儿,一直出离了饭馆。

一瞧对过有一座客店,字号是福升客栈。那位老英雄说:“众位公差兄,在店中柜房内等着我们哥两个就是了。”成龙跟着那位老英雄,一直的到了北上房外间房内落座。山东马又问:“老英雄贵姓?”那位老头儿说:“我原是江宁府人氏,后来在四川三岔山占山落草。我姓杨,名永安,别号人称虬首龙。当年在两淮、两浙水旱两路驰名,后来占三岔山。我膝下无儿,惟有一个女儿,针线女工倒平常,惟好习学武艺。我不愿意许配绿林,我情愿给她找一个英雄豪杰,我才把女孩给他。

那一天,我住在东升店。我不知二人是何如人也,我故此到上房一问,才知足下是临敌无惧的马成龙。我故同你二人诙谐了两句,我给你留一个字儿,所为叫你知道这邢台县有一个小淫人恶少年祁文龙。我倒听传言,你爱管路见不平之事,我故瞧瞧你有胆子没有。你与梦太进祁家庄之时,劣兄在后边跟随,我还带着你侄女。就即便你瞧见李玉姐,你也救不了她。我带着你侄女,打暗中把她救回来了。我知道你这场官司不要紧,慢说杀一百多人,就杀一千多人,这场官司哥哥替你打啦!”

说罢,向着屋内叫道:“女儿出来,见见你马大叔。”

只听里面莺声燕语,出来二个多姣,俱十八九岁,俱都是举止端方,温柔典雅。头前那个女子,头梳盘龙髻,雪青芙蓉纱女褂,上面俱是素镶蓝春绸的中衣,足下窄窄蓝缎子弓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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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如梨花,朱唇皓齿,杏脸桃腮。后面有一女子,五官倒也俊秀,眉如柳叶,眼似秋水,品如金玉,气若芝兰,身穿品月夏布女褂,蓝串绸中衣,足上红缎弓鞋。虬首龙说:“马贤弟,头前那是我的女儿,后边就是玉姐姑娘,也算是我的义女。”

说罢,叫两个女儿见过,说:“这是你马大叔。”两个姑娘遂道了个万福,随后转身进东屋中去了。杨永安说:“贤弟,把李玉姐用车送衙门,你这场官司就算完了。”马成龙说:“不能,我杀了一百多人,也得给人家偿命。”虬首龙说:“你不知道,这其中自有缘故,你到了衙门就知道啦。”吩咐外头伙计:“把车给套上,送到县衙门首再回来。”外面将车套好,玉姐上车。成龙辞别杨永安,同八个公差出离福升店,直扑县衙而来。

到了衙门首,只见李老头儿泪汪汪的说:“大爷,为小老儿的事情,连累尊驾,遭此人命官司,小老儿实是不忍。”成龙说:“不要紧,你女儿也没落在贼人之手,被我的朋友救出来了,我今天带他来结案,你跟你女儿在这外边等着过堂。”

少时,李玉姐下车,与他父亲说话。成龙叫车回去,自己带着八名公差,方一进衙门,只见马梦太笑嘻嘻的同着知县与本地面都司说:“马成龙,我们故与你戏耍,你杀人倒杀有了理啦!”

那位都司说:“马大人,还认识我不认识?”成龙仔细一瞧,认得是王庆,跟常大人带过威远队,与成龙头次打过剪子峪,是故旧的朋友。知县王文超过来,一见成龙,说道:“马大人,你杀这一百多人,不但无罪,而且还有功。”不知所因何故,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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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回

二英雄江苏访故友倭侯爷修府会亲朋

诗曰:

戈盾戈矛已有年,闲非闲是苦相缠。

一家饱暖千家怨,毕世功名百世牵。

相戟金鱼泽已矣,芒鞋竹杖与悠然。

有人参透修行事,云在青空月在天。

话说成龙一见知县、都司迎接出来,马梦太在后面跟随,四人携手,同进后面书房落座。家人倒茶。山东马问知县说:“老兄,我杀这一百多人,你说我无罪,所因何故?”知县王文超说:“你杀的祁家庄小淫人恶少年祁文龙,共一百零三口,我已派人验过,头上俱有顶记,都是天地会八卦教中人。康熙老佛爷有旨意:无论军民人等,头上有顶记,杀死无罪。老兄喝酒吧!”吩咐摆酒。少时,杯盘连络,排满桌上,俱皆是时样菜蔬。与王庆说了会子先前之事,又问成龙来此何干。成龙

就把从剪子峪分手、画石岭醉破飞刀、黄河岸捉拿六贼、引见

升迁得宝刀说了一遍;又提向苏州访友,从此路过,遇见虬首龙杨永安,才引起祁家庄之事。“这件功劳,我也不要。求兄台把李玉姐放了,叫他具结完案。”知县点头说:“兄台去后,弟必奉命办理。”王庆留二马在邢台县盘桓几日,马梦太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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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不敢从命,我等还有要事。”少时席散,告辞归店。

只见高杰手拿一把铡草刀,磨了一个锃光瓦亮,在院中正耍得高兴,自己说:“你们谁要扰我,我先拿你们开刀。”正说着哪,只见二马回来说:“高杰,你干什么哪?”高杰说:“我正要到邢县去,把知县杀了。你们二位谁愿意做谁做。”

二马也笑了,说:“你不要胡说,皇上家的命官,岂肯白叫人杀哪!”说罢,三人进上房落座。问高杰说:“没吃饭哪吧?

没吃饭,要点饭吃吧。明天你跟我们上苏州去。”高杰说:“我不去。”梦太说:“往哪里去哪?”高杰说:“我先回家去看一看。”梦太拿出五十两银子,说:“这给你作为路费。”三个人喝了半天酒,天色已晚,三人安歇睡觉。次日天明,高杰告辞去了。二马算还店帐,坐车出店,竟自弃王家营去了。

那一日,到了王家营住店,叫赶车的曹六雇船。梦太说:“你把车、骡子暂存在店内,跟我们走吧。”曹六说:“也好,我正想要到苏州逛逛虎丘山,开开眼,见见世面。”说罢,到船行里写了一个江南划子船。第二日上船,正遇顺风,荡桨摇橹拽风篷。山东马晕船,不能吃东西,口中吐酸水。后来船上又给他买药调治。

那一日,到了苏州码头,下船给了船价,雇了一辆江南车儿,把所有的行李都放在江南车上。成龙换一件蓝布大褂,高腰袜子,山东皂鞋。梦太穿一件青洋绉大褂,薄底三镶抓地虎靴子,跟着江南车,带着曹六,奔双旗杆巷丁家堡。走至东门以外,贝东西有一条大街,路南有一个饭馆,字号是“对河居”。成龙叫曹六去上饭馆打听打听双旗杆巷丁家堡在哪里。

曹六进了饭馆,见有一个跑堂的,说:“借问,双旗杆巷丁家堡在哪里?”跑堂的说:“就是这条街。”曹六出来说:“二位马爷,这就是双旗杆巷。”山东马说:“你再问有一个陕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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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称赛报应,恩赐倭克金布靖远侯顾焕章在哪里住?”曹六进去照样说了一遍,跑堂的说:“你倒是问谁呀?是问赛报应啊,还是倭克金布啊?是靖远侯,还是顾焕章啊?”曹六说:“我问就是顾焕章,别的都是他的外号。”那跑堂的说:“就在正东路北,新盖的府就是。”曹六回来说与成龙,一同往正东,走不大甚远,见路北有一座新大门。门前有上马石,里边挂着官衔:“靖远倭侯”。

原来侯爷自奉旨回家,来到苏州,先给他舅舅、舅母请安,然后翻盖侯府,大会乡里。众人齐给焕章贺喜,酬客谢客,忙乱了好几天,这几日才得清闲。门首的家人二十余名。今天成龙来到此处,见大门以内,东边放着大板凳,西边放着一条大板凳,上面坐着一人,头戴纬帽,身穿蓝夏布大衫,青布簿底靴子,年有四十来岁。成龙过去说:“借问,有个倭侯爷在这里住吗?”那人站起来说:“你是干什么的?”成龙说:“我来找他要帐。我在北京城前门外开冷酒铺,字号是‘福海居造化馆’。侯爷送礼,赊了我们些酒钱,我想要与他借几个钱。”

那人说:“我家侯爷欠你多少钱哪?”山东马故意诙谐说:“欠我二百四十钱。”那个人复又坐在板凳上,把眼一翻,说:“二百四十钱,也值得自北京城来到苏州,前来讨要?”成龙说:“这是零儿,还有整儿呢,是一千八百八十八吊二百四十文。”那门上的人一伸手说:“拿来。”山东马说:“拿什么?”

那人说:“门包十两。我们侯爷如要不还你钱,我给你说一句好话,还你一半。我们侯爷要是还你一半的,我说一句好话,就许都还你。”成龙说:“不劳驾,我自有道理。不用你给我回话,我自己会嚷。”道罢,他自己嚷说:“回事啦!回事啦!”

只听见里边说话:“呀!我听见好像吾马大兄弟声音。”

方到大门以内,见是成龙,说:“兄弟,你为何不叫门上人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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禀我知道?”二马过来行礼,齐说:“大哥,你好哇?”倭侯爷说:“为何不叫门上人回禀?”山东马说:“大哥我们倒见得起,就是你这个门上的好大脾气。我来到这里,我说劳驾,你给回禀一声,就是说马成龙与马梦太给侯爷请安。我还告诉他说,我们是侯爷的拜兄弟。他与我要门包,我说多少门包?

他说:‘我们这里的规矩你不知道吗?要回事,先给十两银子,才给回哪。’我就给了他十两银子。他又说:‘两个人须要二十两,才给回哪。’我一赌气就嚷起来啦,大哥出来了。从此以后,大哥多嘱咐他点,别叫他见人就要门包。”

侯爷一听,对门上人说:“我把这该死的奴才,你在我这门房内不知作了多少的弊病,还不把银子给我拿出来吗?”那个门上人也不敢抗违,说:“奴才实没有要他的银子,求爷格外施恩吧!”焕章大怒,说:“你这奴才,我的拜弟能够讹你不成?你是满嘴里胡说,还不快拿出来吗?如要不然,我要送你的!”唬得那家人无可奈何,进了门房,把别人寄存的银子,给拿了十两来,自己双手递给成龙。马爷接过来,说:“梦太给你吧。”瘦马马梦太说:“我不要,你自己拿了去吧。我不那么没有道理讹人!”山东马一笑,说:“来吧,给你吧。我与你闹着玩呢,你没有要我的银子。”侯爷说:“成龙,你真是没帐!不管是什么人,你就玩笑。”叫家人先把车子上的行李搬下来,让二马先到里边,见了母舅丁佩然,请了安。三人到了外边书房里落座。曹六进来说:“行囊都搬下来了,车钱也给了。”二马说:“你去外边歇着去吧。”少时,摆上酒,三人入座,谈心畅饮,直吃到月上三竿方才安歇。

次日天明,顾爷的家人早起来给二马取净面水。侯爷也出来了,大家一同落座,然后用茶,又摆上酒来。侯爷喝了几盅,自己一拉梦太,出来说:“老兄弟,你不可今天与成龙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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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他印堂之上发了暗透青,有一道赤线在印堂,把眉毛那穿过了。三天之内,主于杀人,过了才能解,这是一道杀气。你须要解劝解劝他,不准他出去,以免在外边惹事。我要到后边去了。”

梦太回到书房之中,见成龙自己抡手中刀,照着那古钢花瓶就是一下,只听“克嚓”一响,咕噜噜摔在就地。山东马说:“好哇,掉下来了,我非把它给接上不成。”梦太说:“你别闹了,我瞧见是你用刀砍下来的,焉能接得上啊?咱们哥俩喝酒吧。”成龙说:“不成,我要去逛逛虎丘山,你跟我去吧。”

梦太说:“不成,我肚腹疼痛,不能行走,我要睡觉啦。”山东马说:“你不去,我自己去,何必费事。”自己又换上那玫瑰紫绸子汗褂,紫摹本缎中衣,玉色调子袜子,大红缎子山东皂鞋,上绣三蓝套皮球儿,夹着油绿洋绸大褂,裹着大环金丝宝刀,出离侯府,一直往正西。

方走到对河居门首,自己有心上虎丘山、姑苏台,又不认得,无奈自己进了对河居饭馆。院内有天棚,天棚底下有四张桌儿,俱都是八仙桌。成龙落座,要酒要菜。方要喝酒,只见自外边进来了一个人,年约二十多岁,身高九尺,面如白纸,五长身材,丧门眉,吊客眼,身穿白棉绸短汗衫,青洋绉中衣,披着青洋绉大衫,青缎薄底抓地虎靴子,手中拿着一口金背刀,一个小小的包袱手中拿着进来。睁开那一双吊客眼,是白眼珠多,黑眼球少,双睛努于眶外,一瞧山东马,先把那眼睛一瞪,说:“跑堂,你在哪里?给爷爷找一个座儿!”跑堂的说:“大爷,这边有一个座儿。”就在成龙的对过。那个人把刀往桌上一插,脚蹬着板凳,心里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今天非得白刀子过去,红刀子出来,才算完事!万不能与他善罢甘休!”

眼睛瞪着山东马,说:“你吃吧,临死叫你落个饱死鬼。我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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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遇见你,绝不能饶恕你!想逃走,是比登天费事!”

山东马成龙也不认得他,见他嘴里嘟嘟囔囊,不知所因何故。“真乃是一个半疯儿。我也不必管他,我自己要我的菜就是。”先要了一个拌肚丝,那个人也要了一个肚丝儿拌。山东马说:“来一个烩腰片。”那个人也要了一个烩腰片儿。山东马要了一个五柳鱼、四喜丸子、葵花丸子,共合要了十数个菜;他也照样要了十数样菜。成龙不要了,那个人也不要了。山东马也是有气,说:“吃饭还跟着人学哪?也不怕人家笑话!”

只见那人说:“你不用瞧不起我,我少时就结果了你的性命!”

山东马一听,不由气往上冲,要在对河居惹出一场大祸。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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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回

张忠虎丘山战众贼姜玉福建馆斗群寇

词曰:

堪叹人生天地中,使尽了心机为利名。富贵荣华花间露,好勇争强火化冰。三寸气在千般用,一旦无常万事空。

任君使尽了千条计,难免荒郊身被土蒙。

话说马成龙正在对河居吃酒之际,遇见了一个人,把手中刀望桌上一拍,说了好些个恶话,吓得众吃酒之人都不敢言语了。成龙把手中的刀,也照着桌上一插,说:“我也不是无名,白欺负我,你先等等!若不服,过来咱们比并比并,我可不怕这些个事!”那边那个人一听此言,说:“好哇!来,来,来!

咱们去到了无人之处再说吧。”手拿金背刀,一直的望门外去了。成龙后面跟随。吓得跑堂的也不敢追,自己在铺内尽害怕。

成龙跟着那个人到了无人之处,成龙说:“我瞧你像一个‘合字儿”’。那人一听,说:“不错,你‘好俊招路’啊。我知道你像个‘线上的’.”成龙不懂,本来他头一句是与马梦太学的,一听人说“好俊招路儿”,他说:“你才是‘抄路儿’。

别玩笑。”那个人也笑了,说:“原来你是一个外行,我也不必多问,你姓什么?哪里人氏?”马成龙自通名姓。那人说:“原来是马大哥。我久仰大名,轰雷贯耳。小弟是陕西咸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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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张,名忠,字大虎。我别号人称笑面无常。奉我义兄之命,前来这侯府下书。来到对河居,一瞧尊驾这个穿着打扮,我疑你是一个绿林中的英雄。今天一问,才知是一位大人。”成龙说:“张大哥不可这样称呼。你我自己兄弟,何必如是。”二人复又回来了,到对河居,二人在一个桌儿上落座,又把那边的菜都给移过来。

二人越说越高兴,成龙说:“贤弟,你今天跟我去把这虎丘山逛逛。”张忠说:“小弟与兄长可以前去。”又派人雇了两乘爬山虎。成龙要到柜上给钱,张大虎说:“大哥,你不必让,我早已留在柜上两锭纹银。若要不然,你我方才耍笑,他为何不与咱们要饭帐呢?我一进来之时,你正低着头儿在那里喝酒,我给他们柜上留下的。咱们逛完了庙,再回此处吃酒算帐。”

二人到了外边,方要上爬山虎,成龙一瞧大虎坐的那爬山虎,两个人倒雄壮;惟有这一乘爬山虎儿,是哥儿两个,都是瘦弱的身体,一场寒病方才好。山东马身躯又大,二人不能抬成龙.说:“老爷,我们哥儿两个是不能抬你老人家,再雇别人的吧!”成龙说:“你二人再找一个人,二人在头里横上一条杠子两个人抬着,一个人在后边抬着,也就成了。”二人点头,照样找了一个人来,抬起两个人,一直的奔虎丘山而来。

走了有五六里之遥,后边过来了两乘轿子,头前一匹引马。

后边还有四五个跟人。头前那个引马直嚷说:“闲人退后,轿子来了!”成龙与张忠二人的爬山虎儿望旁边一闪,轿子由东边望西而去。方一过去,只听轿内有人说:“站住!”轿里边是一个妇人说话,说:“马大哥,你多咋来的?”山东马成龙说:“你是望谁说话哪?”轿内那少妇人说:“成龙马大哥,你不认识我吗?我哥哥是胡忠孝,难道忘了不成?”山东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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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原来是贤妹。我是昨天晚晌才到,打算要去到副将衙门去瞧瞧张三兄弟,我还没去哪。”原来这两乘轿子,头前是张广太的大夫人胡氏赛花。后边是他二夫人韩氏红玉。二人因广太到任不服水土得病,许下愿上虎丘山烧香,广太好了,不叫他们去。今天是张三大人演操去,二位夫人私自带领几名跟人,去上虎丘山还愿去。方走到此处,遇见了他等两乘爬山虎儿,说了几句话。胡氏夫人说:“回头马大哥上我衙门里去吧。”吩咐起轿。

张大虎问马成龙说:“马大哥,这是谁的夫人?”成龙说:“这是本处水师营协镇大人张广太的夫人。”张忠一听,说:“真乃是怪事!我也认得一个张广太,在上海道台衙门。那个人可是个跟官的,与你方才说的这个张广太是同名。我认的那个,是武清县河西务的人。”马成龙一听,说:“你认的那一个武清县河西务的张广太,与这一个张广太,他是一个人。”

张忠说:“他如何能作官?”成龙就把张三大人先前的那些个事说了一遍。张忠说:“罢了!人生在世上,真有这样奇遇!

我张忠自幼年在江湖之上闯荡,也没有遇见一点好事。”

二人才要走,只听得那边一片声喧。抬头望正西一看,只见那北边山岔内出来了一伙人,约有三十余名,把两乘轿子围住。又见自那边跑过来了几匹跟马,马上之人直嚷说:“二位快去吧,来了四十多个贼人,把我们轿子给围上了。一个为首的贼人手执大棍,要抢我们夫人。二位快去吧,救人要紧!”

张大虎拉金背刀,一直的望那边跑去,口中大骂说:“好小辈!

你等不要无礼,我来也!”到了轿子那边。胡氏夫人、韩氏夫人二位虽然有能耐,无奈有一件事,都穿着一身衣服,又是厚底鞋,所以不成,不敢下轿子,心中着急。只见那边为首的一人说:“你等好好的回去,把轿子放下!”吓得抬轿的战战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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兢放下轿子就跑,众跟人也跑了。贼党方要抬轿子走,只见张大虎一抡金背刀,大嚷一声,说:“好胆大的贼人!白昼拦路抢人,我来结果你的性命!”抡刀照着贼人就是一刀。

众贼人往两旁一闪,只见过来一个为首之贼人,身高九尺,面如生羊肝,两道剑眉,一双圆眼,身穿有洋绉裤褂,薄底快靴,两只眼睛滴溜溜的乱转,一条青绉绸手绢包着头,手使一条铁棍,迎着张忠而来,口中说:“你是何人?敢这样大胆!

你可认得鸳鸯太岁曹太吗?”张忠一闻此言,说:这小辈,我要说出名姓,把你唬死!来!来!咱们先比并较量,如你能赢了我,万事皆休;如你赢不了我,休想逃走!”那鸳鸯太岁曹太举棍就打。张忠望旁边一闪,抡刀就剁。二人动手多时。成龙自那边过来,怀中抱着大环金丝宝刀,赶到说:“你们是哪里来的贼人?”那些个贼人说:“我们是此处人,你问作什么?”

原来这些人都是福建会馆的看馆之人,为首的曹太是天地会八卦教的会总,这些个人也是他们教中之人。只因听说张广太的夫人今天去虎丘山降香,曹太要替侯起龙报仇雪恨,带众贼在山中半路等候,方要抢了走,不想成龙与张忠赶到。曹太一瞧马成龙穿的衣服个别另样,又见他那面貌好像有人常说的山东马成龙。此时天地会的贼人,自卢定河、王千层被马成龙拿获,他等闻名丧胆,俱拿成龙起誓。他们的人要遇有事,都这样说:“谁要屈心,叫他遇见了大清国的山东马!”有见过成龙的,有没见过成龙的,大家传说。曹太今天一见山东马这样的打扮,心就有几分疑惑他是马成龙。

曹太正与张大虎动手之际,山东马赶到说:“张大贤弟,我来也!”自通了名姓,唬得众贼人胆战心惊。曹太举棍就往下打,马成龙宝刀相迎。只听得“克嚓”一声,将曹太的铁棍削为两段,把贼唬了一跳,转身就要逃走。山东马一刀,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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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脖颈上,只见红光一片,把贼人头皮削下来一块。曹太一俯身,带群贼竟自逃走去了。众轿夫复又回来,把这两乘轿子又抬回去了。众跟人都跑了。山东马与张大虎二人回来,坐着爬山虎儿歇着。

只见张广太带着姜玉,还有四小跟班的而来。原来是三大人办完了公事,自己要上虎丘山,走到半路上遇见自己家人,是跟二位夫人的,被贼追下来,一瞧见大人,回禀明白。张广太着急,带着众人,正遇见马成龙与张大虎,赶忙过去说:“二位大哥,小弟有礼。多咋来的?为什么不到我衙门里去?”张忠说:“我今天方才到。也不知贤弟在此居官,我遇见了马大哥,在对河居喝了半天酒,要逛虎丘山,正走在这里,遇见了尊眷的轿子被贼人围住,我与马大哥将贼人杀散,正遇见你到此处来。”成龙说:“我是昨天到的,天就晚了,今天早晨起来,同侯爷大哥喝了会子酒,我也醉了,梦太也就睡着了。我自己溜达出来,到对河居遇见张大兄弟,喝了会子酒,我们两个就来到此处,遇见你的家眷叫贼围上了,那一伙贼子俱都叫我们给打跑了,这才遇见三兄弟。走吧,咱们喝酒去吧。”广太说:“上我衙门去。”成龙说:“不去。咱们上对河居雅座儿谈会子心,明天我同老兄弟,我二人到你衙门去。”广太说:“走。”

三个人同姜玉,一直到了对河居雅座落座。跑堂的笑嘻嘻的说:“三位老爷来啦!”遂给泡过一壶茶来,端上两碟瓜子,问:“三位要什么菜?”广太说:“姜玉过来见见你马伯父。”

姜玉过来行礼,说:“马伯父好啊!”过来又问:“张伯父好!”

说:“适才二位伯父与我三叔说话,我不得亲近。”张忠与马成龙说:“你坐下再说话吧!”随便要了几样菜蔬,要了四壶莲花白,又要两壶福贞陈绍酒,大家开怀畅饮。喝至半酣,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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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说:“马大哥与张大哥,再也想不到今天异地相逢,真乃是人生乐事!无奈有一件,就短师兄马梦太。”

姜玉在一旁拉了成龙出去,到了外边,成龙说:“你叫我何事?”姜玉说:“今天你得劝解劝解我三叔父,别让我三叔回去与我两个婶母闹。今天我婶母上虎丘山烧香,瞒着我三叔父去的。恰巧在半路之上,又遇见贼人。我三叔回去必不能善罢甘休。你老人家要说个人情,准成!”成龙说:“你交给我啦,我必要劝解他。”说罢,二人复反入座,重新吃酒。

吃喝完毕,成龙说:“三兄弟,今天你回去,见了两个弟妹,应该怎样?”广太说:“我万饶不那了两个贱辈!”成龙说:“三兄弟,不是那么样办法。论理,可是两位夫人的大不是。要真叫贼给抢去,那时你是死是活?这件事若是我,不这么办,须得把他们杀了!”成龙这诙谐的话,广太本就有气,再听他这么一说,不由怒从心上起,站起身来说:“二位兄台,我不让到我衙门里坐着啦,明天再见!”写了饭帐,方才要走,成龙说:“我与你玩笑哪,别认真杀了。”广太也不言语。姜玉说:“好哇!这是你给讲人情哪?”说着话,出离对河居,一直回衙门。

姜玉在头前,直跑到了衙门,先奔后面,说:“二位婶母,了不得了!我三叔父因为你们上虎丘山几乎被贼人抢去,我三叔甚是有气,拿刀来杀你们俩人来了!”吓得两位夫人颜色更变,说:“姜玉,你快请你李伯父、邹伯父来劝住你三叔!”

姜玉出去,有片刻之工,张广太手持钢刀,闯进上房,要杀两个夫人。不知此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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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回

张广太单人斗群贼顾焕章三杰珠盗寇

诗曰:

堪叹人生不悟空,迷花乱酒逞英雄。

追穷到底还无错,漏尽之时始现功。

弄巧常如猫捕鼠,光阴恰似箭流弓。

倘然使得情神尽,愿把尸身葬土中。

话说张广太举刀过得屋来,照定两个夫人就剁。后边李贵、邹忠把他拉住,将刀夺过去,拉广太至书房,说:“张三兄弟,不可这样粗鲁!咱们这是外住衙门里,比不得在家,传到上边耳中,就许参你家教不严。你把跟着去的家人叫过来问一问,白天在虎丘山这一伙贼人,像干什么的?”三爷叫姜玉把内跟班的叫来,说:“沈福,方才是你跟了夫人去上虎丘山来?”

沈福说:“奴才跟去了。”广太说:“你在半路之上瞧见截轿子的是什么人?哪里的口音?”沈福说:“他自通名曹太,是福建会馆看会馆之人。”三大人说:“你下去吧。”自己拿过纸笔,写了一封书子,交给李贵说:“大哥,这里有一封字儿,明天越早越好,我要是不回来,你就给倭侯爷送去。如要是侯爷收下此信,你即速回归衙门;等三两天没信,将我家眷保送到河西务去。”李贵说:“三弟,你这话从何而起呀?”广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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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你不必多问,拿信外边歇着去吧。”李贵也不好深问,自己回外边厅房安歇去了。

广太收拾利便,带上自己短把刀、避血劂,说:“姜玉,你看守衙门,我要去了。”姜玉说:“三叔又往哪里去?”广太说:“你不必问。”姜玉说:“我也跟着你去。”广太说:“也好,那么你就跟我走。”姜玉暗带披刀,候至天有初鼓时候,广太两个人出书房,到院内上房,竟自奔福建会馆。从房上走,不从地下走,施展飞檐走壁之能。

这个福建会馆在苏州正南,离副将衙门八里之遥,在寿峰山口里边。那座山是东西大路,是从苏州南关扑奔那里去。一进山口,望西走不多远路,南大门就是福建会馆。里边有七八百间房,很有势力,都是本省的大商人修盖的。看馆之人姓曹,名太,别号人称鸳鸯太岁。里面俱是天地会八卦教的会匪。

广太同姜玉来至会馆,跃身上房,直望里面蹿纵。来至东厢房后房坡,望下面一瞧,正大厅房七间,东西厢房各五间,院中有天棚,底下灯烛辉煌。北上房台阶以下,有两张八仙桌,东边那张八仙桌后边,有一把太师椅子,上面坐定一人:年约六十以外,头戴三角白绫巾,金抹额,鬓边双插白鹅翎;面如紫蟹,两道扫帚眉,一双大环眼,准头丰满,海下一部黄焦焦的连鬓落腮胡须;身穿粉绫缎色锦征袍,上绣圆花朵,足下粉底官靴。西边台阶之下那张八仙桌儿后,也坐着一个人:年约五十以外,也是三角白绫巾,双插白鹅翎儿;面如紫玉,环眉大眼,一部花白胡须。西房台阶下有四张八仙桌儿,后边坐着四个人,面向坐着:北边第一个,面如黑漆,衣服是随身的打扮;第二个,年约二十以外,面如白纸,身穿蓝洋绉大衫,有桌案挡着,看不见底下;第三个座位上那人,面如瓜皮,二十有余的年岁,蛋青串绸长衫;第四个座位上那一人,年有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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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岁,面如茄皮,身穿青洋绉大衫。东边有四个座位,上面亦有四人,瞧不很真。正南坐着是鸳鸯太岁曹太,北边座位上是二龙神马凤山,西边座位上是二会总任山。正西那座位上:头一个是活阎王马刚,第二个白面判官马强,第三个座儿上是逍遥会总张宝任,第四个座儿上是太平会总任凤蚊。东边那四个人是:侯得山、侯宝山,还有金枪太保侯胜英。金刀太保候胜杰。共合是九家会总,议论天地会的大事。马凤山说:“曹太,你白天就不应该抢张广太的家眷,倘若一走漏风声,岂不坏了你我的大事!”曹太说:“我打算把他那两个夫人抢来,咱们大家追欢取乐,再未想到遇见马成龙,将我铁棍削为两段。早晚我非去将他两个夫人抢来不可!”

广太听罢,自然大怒,说:“好一个匹夫!待我前去结果他的性命!”翻身跳下房去,大嚷一声说:“好一个大胆的匹夫!我张广太来拿你这一干叛国贼!”抡手中刀,直奔老会总任山刺去。众贼人一见,说:“不好!快快鸣锣聚众!”只听锣声一响,少时大众贼人齐到内院。众会总举兵刃,大家齐声说:“好一个张广太!当初侯会总待你思重如山,你不该叛天地会归大清管。你今天既然来到此处,想要逃走,是不能!我等早要刺死你,不想你今天自入牢笼!”群贼大众齐来动手,把一个张副将围在当中。

小爷姜玉在房上一阵大怒,说:“你这一干叛反国家的贼人,休要逞能,我今天要与你等分个高低!”翻身跳入在院中,手内抡刀就望下剁。活阎王马刚举棍就打,白面判官抡刀也过来与姜玉动手。大家正在动手之际,侯家四杰也赶到,各举兵刃,与曹太把姜玉与广太围在当中。二人遮前挡后,闪展腾挪。

外面早把馆门上好,不放人出入。内中贼党一个个摆兵刃,围了好几层,齐声呐喊说:“张广太小辈,不可这样无礼!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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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呀!”张三大人一见人多,心中害怕,料想今晚不能逃生,慌忙叫:“姜玉,你快走,不可小小的年岁死在贼中!”姜爷一听,说:“三叔,你不必多牵挂!我今天万不能舍去了三叔,我自己回衙。人活百岁终须死,何必贪生落骂名!我不过是一条性命,能值多少?跟三叔不能杀贼,齐死在福建会馆之中。”

说罢,抡刀就望下剁,与贼人难分高低与输赢。姜小爷累得浑身是汗,张三大人也不成。老龙神喝令:“众人齐动手,务要生擒活捉他二人!今天夜晚,在福建会馆杀了张广太,也算替侯会总报仇雪恨,我的气才平和。”群贼答应说:“我等遵命!”

活阎王马刚用棍照张三大人就是一棍,广太望旁边一闪,那边的飞抓赶到,就把张广太给抓住啦,栽倒就地。张三大人说:“姜玉,急速回去吧”姜玉见张三大人被人拿住,他又听说叫他逃走,他想:“三叔被人家拿住,为何叫我走哪?”姜玉年青,自己想错了。张三大人叫他逃走,是叫他回去调了兵来,给他报仇雪恨。他不肯定,与贼人动手。他如何是众人的对手?工夫一大,姜玉也被人家用飞抓住了,栽倒就地,被贼人捆上。

马凤山说:“先把他二人捆在天棚柱上,用凉水淋头,开膛摘心,祭奠飞刀大会总侯起龙就是了。”群贼说:“遵令!”

把广太二人捆在东边天棚柱子上,面向西。又去了一个人,到后边取出一张图影,上画的是飞刀会总侯起龙的真像。又取出来一个大木盆,里边放着一盆水,过来了一个人:有四十多岁,花毛儿秃子,身穿深蓝布小褂,青洋绉中衣,薄底抓地虎快靴;手持明晃晃的一把牛耳尖刀,来到广太面前,把刀嘴里一横,把张广太的衣服分开。姜玉在那边捆着,直骂说:“奴贼呀!

你这些个邪教匪贼,先把我开膛,我不瞧着我三叔死,我先在鬼门关上挂号,魂簿帐上除名!”又叫三大人说:“三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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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不要紧,惟有三叔你死不得,白发的高堂,绿鬓妻子,你老人家一死,真可惨!唉!我也不说了。”张广太一听此言,不由心中一阵难受,说:“姜玉,你不必如此说了,死生有命,富贵在天。”自己虽然自已虽然口中这样说,心内想起生身的老母,说:“你老人家只知孩儿在外边居官,不想今天死在此处。若要母子相逢,等待鼓打三更,在梦寐之间,大概我未必准有这样灵验。”想到此处,不由心内如同刀剜肺腑、到刺了心肝一样,强忍英雄之泪,自己把眼一闭等死。姜小爷破口大骂。

只见群贼吩咐:“凉水淋头!急速把张广大的人心取出来,祭奠侯会总!”过来了一个,手拿着一桶水,照着广太就是一泼。那个花毛秃子手持着牛耳尖刀,把广太中衣服往左右一分,照定前心,刀尖儿对准了心口,后手一按劲,只听“噗哧”一声,红光崩冒,鲜血直流。张广太倒没死,杀人的那个花毛秃子死了,把众会总唬了一跳。

原来自暗中飞来了一瓦,把花毛秃子王熊给打坏了,正中后脑海,没杀成人,自己死了,把刀也扔了。众贼人望房上一看,并不见有一人,齐说:“怪道啊怪道!是哪里来的?”众人正嚷之际,又过来了一个贼说:“你们不必瞎嚷,待我先把他刺死再说。”说罢,用刀照着广太前胸又是一刀。又从北上房飞下来一瓦,只听北房上一声喊嚷说:“你等这一干贼人休要杀人,吾来也!”西房上也是一声喊骂:“八卦教匪休得无礼,我来结果你等的性命!”东房一声喊骂:“叛贼休要害人!”

这三边齐望下跳,先用刀将张三爷绳子剁开,又把美玉救下来。

群贼一个冷不防,齐拿兵刃来把他们三个人围住。不知救张广太的三位英雄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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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回

山东马夜入福建馆活阎罗巧遇旧冤家

词曰:

吾生有志,喜乐林泉。栽松种竹,随份随缘。一不望声名振地,一不望富贵擎天;一不望一言定国,一不望七步成篇。愿只愿草枯林漫,钓鱼河湾;樽无乏酒,厨不断烟。一生无荣无辱,不敢妄贪。香焚宝鼎,答谢龙天。

话说救张广太与姜玉那三个人,是倭侯爷、张大虎、马梦太。他三个人是从何处而来?只因张广太把那封书信交与了李贵,他回到外边厅房之内,倒下了要睡,睡不着,越来喝酒。

到了定更以后,想着怕明天起来的晚,心想:“我何不先把这一封信送到倭侯爷那里去?”自己叫外面的鞴马,自己带着书信,到外边上马,到了倭侯爷那里下马,把书投进去,自己回衙门。

侯爷正与马成龙、张大虎说着闲话。原来是张大虎同马成龙到了侯府,进里边去,到了书房之中,见梦太在那里与侯爷说闲话呢。一见成龙进来,侯爷说:“我方才要派人找你去,不想你回来了。那是何人?”山东马说:“张大贤弟过来,这就是倭侯爷,那是我拜弟马梦太,你们哥儿三个多亲多近。他叫张忠。”倭侯爷等四个人施礼落座,问说:“张忠自何处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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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你二人在哪里见的?”张大虎把在对河居之事说了一遍,又从怀内取出了一封信,交与侯爷。侯爷一看,上写:“恩兄顾老书文启。”顾爷方要拆看,门上的又拿了一封信,是协台张三大人的。侯爷方才听张忠所说之事,就要细问;又见来了一封信,就先把先前那封信儿收在书阁内,把这封信拆开一看,上写:“倭侯爷台览。”拆开一看,大吃一惊,说:“晤呀,不好哉!弗好哉!”念给成龙等听:焕章仁兄足下:久未畅叙,实深怅甚。兹启者,近闻福建会馆看馆之人乃是邪教匪徒,弟个轻身前往,探访真实确情。弟前去两三日之内不回,必有杀身之惨,望见台念在金兰至契,前来与弟报仇雪恨,则弟为国捐躯,亦含笑九泉矣!其余家舍间诸事,大丈夫视死如生,勿须琐叙。

种种各情,均祈心照为感。此留。即请升安!

如弟张广太顿首

侯爷看罢,说:“了不得了!张大兄弟与马老兄弟,你二人跟我去到福建会馆走走!”成龙说:“我也去!”侯爷说:“你不成,你又不会飞檐走壁,如何能去?吾带着他二人,去去就来。到那里见机而作,瞧事作事。”说罢,收拾齐整,三人出离了上房,跃身蹿上房去,直奔福建会馆而来。

到了会馆房上,只见张广太与姜小爷在那里,叫贼人捆在东边天棚柱子上,方要开膛。西房上是张大虎,拿了一片瓦,正打在那王熊的后脑海,登时身死。只见那边又过来了一个贼,又被北房上的倭侯爷给打坏了。东房上的梦太也跳下来,三人把张三大人与姜玉救下来。张广太二人拣起刀来动手。众贼人一见,说:“众位英雄,大家动手,拿获他们这几个人,不准放他等逃走,务必把他们拿住!”一声喊嚷,齐摆兵刃,与五位英雄动手,直杀得三更时分。张广太累得人因腿乏,只有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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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又不能走,心中说:“众位朋友为我张广太前来,我焉有逃走之理,我死在这里也不走!”姜玉也是累乏了的人,心内说:“众位在此与贼人拚命,我一个年幼的人,焉能逃走?我死在这里也不能逃走!”侯爷一瞧众人都累乏了,心想:“大概难以取胜,自己又不能先走,怕叫众朋友瞧着不是。再者说,张忠是一个生朋友,他还能与贼人拚命,我万不能走,死在此处也不走!”马梦太也想:“别人为我师弟尚且拚命,与群贼动手,我万也不能走了。”张大虎也想:“我当年与张广太在上海道衙之内结为生死之交,至今我虽死在这里,也不能先走!”众位谁也不张罗先走,为想与贼人动手。

那为首的贼人马凤山与任山、张宝任、任凤蛟、活阎罗马

刚、白面判官马强、鸳鸯太岁曹太、金枪太保侯胜英、金刀太

保侯胜杰、侯得山、侯宝山九位会总,带着一千多天地会八卦教的贼人,围了好几层院子。书中交代,这一座福建会馆,能有这么些个贼吗?他等是在此处卧底,定在今年八月中秋起首造反。有他们的八路督会总派人三路进兵苏州聚齐。今天一动手,故此他们都有胆量,就把五位英雄困在当中,不能动转。

各个累得浑身是汗,遍体生津。天有三更三点之时,五位英雄心中说:“吾等是不行了,大概今死在贼人之手。”贼人越杀越勇,灯笼火把,照耀如同白昼。

正在酣斗之际,听得外面声音一片,说:“舍总爷呀,了不得了!那个山东马来了!快出去人,把他拦住,不准放他进来!”众贼一听,大吃一惊。书中交代,成龙见侯爷三个人上房,口中说:“上福建会馆,去救张广太。”他又把那书信瞧了一瞧,自带上大环金丝宝刀,来到外面说,叫门上的给他开门。众人问:“大人上哪里去?”成龙说:“我上福建会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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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跟了我去。”众人说:“我们不敢去,你老人家自己去吧。”

成龙说:“不去就罢,我自己去。”说罢,出离大门,一直望西走,到对河居门首,心中想道:“这福建会馆在哪里?我把跑堂的何不叫来问他一问,就知道了。”站在门口叫说话。跑堂的里面正串柜哪,听见有人叫,出来一瞧,是白天同张大人在这里的马爷。跑堂的说:“你老人家从哪里来呀?里边坐。”

成龙说:“我不坐,我与你打听打听,有个福建会馆在哪里?”

跑堂的说:“从这里奔南关,出南门,走二里之遥,有一座三官庙,前头往西有一条大道,望西去有一个山口。进了山口一直往西,路南有一座福建会馆,上面有匾。我今天铺子有事,要没事,我就带着你前去啦。”成龙说:“我自己去吧。”一直扑奔南关,走了有一里之遥,天色皆黑,不辨东西南北。只见从对面来了一头驴,上面骑着一个老头儿,自乡下要帐回来,天晚了骑在驴上,唱山西梆子腔。成龙说:“借光!上福建会馆往哪里走?”那人说:“自这往西,进了山口不远就是。”

山东马听罢,一直进山口,只听前面杀声一片。

走到福建会馆门首,又见馆门已上闩锁,听得里面杀声震耳。自己又进不去,又不会上房,心中甚是着急,顺着福建会馆的墙,绕了一个大弯。天有二更以后,自己实在无法,低头一想,计上心头,说:“我自己改变声音叫门。”心中说:“我学一个妇人说话,那贼人一贪便宜,他们把门一开,我拿大环金丝宝刀,把贼人杀个干干净净。大概侯爷大哥等都在里面哪。”

想罢,来到会馆门首,捏着鼻子学妇人的声音,说:“开门来,开门来!”里面看守门的贼人一听,说:“众位二哥们,你听听,外面是谁叫门?”山东马故作妇人之声说:“是我。今天晚上走迷路径了,鞋弓袜小,我实在是累了,求众位方便方便吧!”里面有一位色大爷说:“你是个妇人哪,多大岁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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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龙说:“奴家二十二岁。我们当家的死啦,我去上坟去了,因此迷失路径。求众位开门,我到里面暂住一宿,明日早行。”

这几个看门的一听,说:“平常也没这个便宜事。今天里面有大事,又有个小寡妇叫门。咱们给她开开门,叫她进来,到门房里等着,完了事,咱们大家追欢取乐。”说罢,就要开门。

旁边有一个上年岁的说:“不可这样,我上房去瞧瞧,若果是个小寡妇,你就把她叫进来;若不是,恐怕奸细前来诈门,那时还了得!”说罢,登着梯子上房。到了房上望外边下面一看,他认识是山东马成龙,赶紧嚷道:“别开门!别开门!是马成龙在外头!”那众贼人又上了一道门闩,说:“好一个山东马!你装那妇人说话,冤我们来了。你不用打算进来,我也知道你是不会飞檐走壁。”山东马在外边一听,急得乱嚷怪叫,心里说道:“我何不用我这口宝刀,把他这门给开个小门?”

说罢,把宝刀望门上一插,只听“咯嘣”一声响,山东马用手一按劲,望下一按,又把宝刀拉出来,一连几刀,开了一个小门,一脚踢开。吓得贼人直嚷说:“了不得了!山东马把门给旋了一个小门!”贼人胆子大的都跑了,胆子小的吓了个骨软筋酥,不能动转。

马成龙进了大门,抡手中宝刀,照定贼人就剁,直杀得死尸东倒西歪。山东马望里面走,方到二门,只见从里面跑出鸳鸯太岁曹太,带着活阎王马刚、白面判官马强,二个人带着一百多名贼人,手拿长枪、大刀、短剑、阔斧,齐在二门以里,分两旁站定。只见鸳鸯太岁曹太说:“马成龙,今天你是飞蛾扑火,自来送死!顾焕章与张广太等五个人,都叫我们各会总给杀了,正要派人前去拿你,不想你自来送死!”马成龙一听,就急了,抡手中宝刀,照定曹太就是一刀,说:“好一个曹太!

我拿住你,与张广太、顾大哥报仇!”曹太举棍相迎,只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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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嘣”一响,把曹太这条棍削为两段。曹太正转身要望二门里头跑,山东马至背后一刀,“呵哧”一声,曹太腰断两截,当时身死。

那边恼怒了活阎王,吩咐手下一百多人:“不准出走,俱都在二门里头等候,等我前去拿他!”举手中四棱镔铁冲,蹿到二门以外,说:“马成龙,你还认得我吗?你我当年在宁夏府黄酒糟坊变目动手,我回马家寨调齐了人前去拿你,不想被我家会总用白牌将我调到孽龙沟。我今天在此遇见你,咱们两个人真是冤家对头!今天将你拿获,以报当年之仇!”说罢,二人动手,不分高低上下。马强在那边一瞧,怕是哥哥受伤,大嚷一声说:“儿等跟我出去,我要将这姓马的生擒活捉。”

群贼答言,把马成龙围住。不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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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回

巡抚怒斩张广太会匪闻惊反苏州

诗曰:

匣中宝剑休要磨,厨下干柴莫堆多。

僧道尼姑休来往,堂前少叫卖花婆。

炉中有火须添炭,后门谨锁莫通河。

诸公且记六桩事,家门清泰福寿多。

话说群贼把马成龙围住,山东马真急啦,一摆大环金丝宝刀,指东杀西,也有把刀给削折了的,也有把人头砍掉了的。

活阎罗马刚一抡镔铁冲,照着成龙打去。成龙刀往外一推,把铁冲削为两段,趁势一刀,将马刚杀死。马强赶过来,要替哥哥报仇,亦被成龙杀死。群贼大乱。成龙宝刀一摆,碰着就死,挨着就亡,招着一下,筋断骨头伤。直杀得高处人头滚滚,低地血水横流。成龙杀进第二重门,但只见众位朋友都在那里,心中这才放心,才知道曹太所说的是诈语。众会总见成龙一到,甚是勇猛,大家望后倒退。马凤山等六家会总由上房屋中地道逃走去了。余贼被六位英雄杀散,直至天色大亮。

侯爷说:“广太,这件事应该如何办理?”张广太说:“我去回禀巡抚,奏明圣上,不过是剿灭教匪,还许得点功劳。天奈此事关系重大,非得亲身见巡抚不成。众位走,到我衙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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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爷说:“我们要回家歇着去了。三弟,你自己办公事吧。”

众人离了福建会馆,方到山口,只见李贵、邹忠带五十马队前来,寻找张广太。广太一瞧,说:“福建会馆正没人看守,你二人带官兵前去看守,等地面官验看。”说罢,众人分手。

广太回自己衙门,换好了衣服,吩咐鞴马,带着姜玉直奔巡抚衙门。在道路之上,与姜玉说:“昨夜晚之事,好险哪,好险!若非侯爷等赶到,你我此时早为泉下人了。”说着话,来到巡抚衙门号房挂号,投进手本进去。少时,戈什哈传张广太过去。

巡抚大人姓吴,名德,福建人,一榜举人,倒是幼年发科,在广西作幕。因福建、台湾康熙三十六年有叛逆朱一贵作乱,这是有名的贼人,手下有二三十万贼。两广总督满保带兵征剿,吴德随行营粮台,运筹帷幄,不到二年,保升了川东道,平贼之后,又屡得保举,这几年他升到江苏巡抚任上。到任之后,他少年游学,所到地方,他那些个旧日的亲朋与同乡就全来了,在他衙门内一住。自此,外面有点什么事,他就知道。今天张广太来到里面,他正坐着大堂呢,与此处陆路镇台胡德胡大人在那里说公事哪。两旁刀斧手、众亲军、护卫差官戈什哈,都在两边站定。

张广太过来行礼,说:“副将张广太请大人安!”巡抚说:“你来此何事!”张三大人说:“卑职昨晚带兵丁查拿盗贼,至福建会馆,有天地会八卦教的贼人夜聚明散。卑职进去剿拿,贼人拒捕,都是天地会人卦教的贼匪,擅敢与卑职动手,杀死贼人有三百余名,特意前来禀报大人知道。”巡抚说:“怎样得知是天地会八卦教贼人?”广太说:“是卑职等与他动手,杀死贼人,才知道他等头上俱有顶记,内中还有穿着邪教匪贼的衣服,戴三角白绫巾的,带白鹅翎的。”巡抚说:“你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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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水师营的武官,为何管我们地面上之事?我知道你们是素有挟嫌,因此怀仇,故以官长杀伤人命三百之众。倘若你逼反了本地商贾,那时间谁能担待?分明你是倚官欺压平民,妄杀无辜。论王法,也该凌迟处死!”吩咐左右武军官:“把张广大的帽子给我摘下来!给我绑赴杀场,枭首示众!以压本地商贾之心,那时再作道理。”左右把张三大人绑好。镇台胡大人给广太求情,巡抚大人甚是嗔怒,定要杀张广太不可。吓得姜玉慌忙望外就走,直奔侯府。来到府门,未叫人通禀,自己往里就走,到了外边厅房。

侯爷与成龙等四人正在净面吃茶,提说昨夜晚在会馆之事,问马成龙如何能自己找到那里。成龙说:“有对河居的跑堂告诉我找了去的。不知广太今天该当怎样办理呢?”正说之际,只见小姜玉跑进书房来,说:“侯爷,不好了!江苏巡抚要杀我三叔张广太,你老人家快去给讲个人情吧!”众人一听,说:“因什么杀张广太?”姜玉说:“我不知道。就见我三叔进去,就把我三叔绑出来了。我一瞧就来了。侯爷,你赶快跟我走吧!”

侯爷吩咐鞴马。成龙说:“我同你去,当跟班的去吧,到那里见机而作。”倭侯爷说:“甚好。”外边鞴好了三骑马,一直飞奔巡抚衙门。

到了抚衙,通禀进去,此时,藩、臬两司与江苏兵备道、本处知府,都来给张广太求情。巡抚大人怒气未息,外边侯爷已到,说要求见。吴巡抚退至花厅之内,吩咐家人出去:“你就说本院衣冠不整,书房恭候。”少时,家人出去,到了外边说:“请侯爷进里边书房。”吴巡抚降阶相迎。成龙在后跟着,也是借侯府的跟班的衣服。他身材又高,自己戴着一个纬帽,脑袋大,帽子小,戴着像个耍狗熊的,身穿一件葛巾袍儿,直露出肚脐眼儿来,又小又瘦,高腰袜子,山东皂鞋,手内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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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爷的烟袋荷包。他是真高,侯爷是真矮。山东马把倭侯爷的那根烟袋杆,他给换了一根秤杆,为是拿着方便。

方一进书房门,巡抚说:“侯爷,今天如何这样清闲?里边请坐。”侯爷说:“大人公事不忙?我一来拜访,二则要问问大人,是为何要杀张广太?此人乃是圣上钦放来至此处水师营。他又不曾造反,这是为何?”巡抚说:“侯爷不必多问。

他是倚官欺压平民,妄杀无辜,我才要按王法处治于他。”侯爷说:“他虽然杀了三百多人,都是些天地会,头上俱有顶记可证。也是武官分内之事,理应清净地面才是。再者说,康熙圣主有旨意:无论官民人等,头上有顶记者,就可以杀死不论。

此事张副将不但无罪,而且有功。再者说,他也是国家三品大员,也不能说杀就杀。此事也得会议,奏明圣上,再作道理。”

说罢,叫人:“来!给我装一袋烟。”

成龙在侯爷身背后站着,瞧吴德身高九尺,而如姜黄;头戴纬帽,身穿天青纱袍子,腰系丝带,薄底官靴,全分活计;年约五十以内,黄焦焦的胡子,瞪着眼睛与侯爷分辩。成龙听说侯爷要烟,他把烟倒装好了,无奈他把烟袋杆木换了,递给侯爷,他在一旁站着给点着了。侯爷一抽,抽不着;细一瞧,是一个秤杆,自己也不抽了。成龙还在吴巡抚的身背后,心中说:“这个东西,大概是天地会八卦教的头目。我今天给他一巴掌,叫他知道知道。再把他的脑袋我夹过来,分开头发我一瞧,就知道他有顶记没有。”自己想罢,他从身背后就往前挪,挪到吴德的跟前,一伸手,说:“好一个八卦教匪,你往哪里走!我今天非得结果你的性命!无缘无故的你要杀张广太,明明你是贼党!”成龙他方一伸手,吴巡抚的跟人给拦住,说:“好一个刺客,你往哪里走!来人,拿贼!”

吴德他本是一个八卦教八路督会总的一家的兄弟,封他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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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字并肩王。他未得巡抚之时,就归了天地会啦。这福建会馆,是他一个人的大头目。定于康熙四十八年八月中秋大家起叛,由四川、湖北、福建三处起兵。不想我朝圣主洪福齐天,今天马成龙一说破了,他是贼人胆虚,早就站起来逃走,出离了上房,直奔东配房。侯爷一瞧,说:“唔呀!别叫他走!我把你这一个混帐东西拿住,看你往哪里走!我必要拿获于你!”随同成龙一直的追到了东房,并不见有一人。

但见当中迎面有一张八仙桌儿,底下直动。二人把桌儿挪开一瞧,原来是一个地道。倭侯爷说:“马大贤弟,你在这儿站定,我下去一看,便知这个东西哪里去了。”说罢,把地板一掀,钻身下去,追了不远,瞧见那边有一件衣服,自己又往北追,越走越黑,直退到往上有一条道,方才把石板一托,上边有人说:“会总爷来了?甚好!”只见侯爷上来,是一间屋子,里边有四个人在那坐定,被侯爷用点穴法,全把他们拿住。

问说:“巡抚吴德往哪里去了?你等急速快说实话!如要不然,我定然结果你等性命!只听那几个人说:“侯爷饶命!我等都认得你老人家是倭侯爷。巡抚吴德方才逃走,嘱咐我们不可离了此处。”侯爷说:“他往哪里去了?”那四个人说:“不知他往哪里去了。”侯爷说:“这是哪里?”那个人说:“此处前院是土地庙,离巡抚衙门不过二里之遥。我叫王忠,是巡抚雇的,叫我入天地会八卦教。我说家中有父母在堂,不敢自专。

后来他屡次催我,我口中许了他,心中未能愿意。求侯爷饶命。”

侯爷说:“我把你们放开,你们跟我走吧,到了巡抚衙门再作道理。”随即用手一推,把四个人推起来,都能行动,带着奔巡抚衙门。那四个人求侯爷饶命,说:“我等跟你去。”侯爷把他们给治过来带着走。

方一到巡抚衙门里面,只见成龙说:“大哥,先把张广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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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来,然后请藩、臬两司众文武官员。”大家齐集大堂。侯爷把追跑了巡抚大人吴德之事说了一遍。大家说:“他必是一个天地会八卦教了。”张广太自己穿好了衣服,说:“此事该当如何办理?”众人默默无言,一个个也没有主意。正在为难之际,只听外边一阵大乱。少时,有人来报说:“了不得!城内街市之上已乱,都说巡抚反了!”唬得众人一阵发怔。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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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回

马成龙苏州挂帅倭侯爷北京请兵

诗曰:

心花开处笔花生,落纸须臾幻影成。

三尺荒坟听鬼唱,千年华表识狐烹。

蜃楼海市能寻迹,牛鬼蛇神浪托名。

姑妄言之姑妄听,信非于理信于情。

话说倭侯爷与众大人在那巡抚衙门大堂议论大事,人报:“本处市面买卖俱都上门,也有逃走的,都说是巡抚反了。”

藩司慧安、臬司骆承文,大家俱没有主意。先派人去到县衙,叫弹压本地面,不准逃走。少时,外边有人禀说:“有瘦马马梦太与张大虎来找侯爷。”侯爷说:“叫他们进来。”少时,二人来到里边,见了众位大人,又与侯爷说:“这一封书字,是我给送来的。”侯爷一瞧,是昨夜晚未瞧的那封字儿。

原来是侯爷同成龙去后,梦太甚不放心,派了一个家人去打听打听。不多一时,家人来报说:“巡抚被倭侯爷追跑了,城内街市上大乱,都说反了,不知所因何故。”张大虎说:“了不得啦!因昨夜晚上我也没与侯爷说话,在福建会馆闹了一夜,我送来那一封字儿,侯爷也没瞧。马老哥,你我出来,咱们哥两个给送了去,叫侯爷一瞧,就知道里边有些个关系重大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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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太拿出信来,二人出了侯府,一直到巡抚衙门,进里边把那封字递给倭侯爷。拆开一看,上写:久违芝范,时切驰思。指山川其何远,天教先颁;愧笔墨之久疏,寸柬少寄。兹际荷香送暑,蝉韵鸣秋,遐想焕章师兄仁大人,升祉集吉,福履绥和,所以为颂。前次接到华函,祷悉种种。弟久处海岛,建树毫无,惟顽躯托庇“平安”两字,差堪慰运耳。敬后者,弟民闻会匪贼党于八月中秋在江苏有起兵之议,既为金兰至交,弟安敢袖手?是以特具寸柬,奉知阁下。或择迁善地,抑或远避他乡,统计钧裁,是所深盼。专此,即请升安!余维鉴照不宣。

同门愚弟王勇顿首

侯爷看罢,与众位大人们议论:“先递折子,奏明了康熙圣主。”又说:“今天是七月初旬,离中秋不远,倘若会匪造反,该当如何防守此城?”内中文武地面官默默无言。马成龙在旁边微然含笑,说:“你等都是些个无能之辈。这点小事,你等都办不了!.”众文武官一听,内中有本江苏陆营协台、白面瘟神神枪王绪祖,此人当年是行伍出身,跟着神力王征过大金川、小金川,征过云南,智勇双全,他带着有五百白马队,是七星旗,贼人闻名丧胆,望影心惊,因此人称神枪无敌。其性如烈火,升任此处协台。先年此处有马贼,他一到打败了有几次,因此人地面相熟,此处百姓都信服他。今天一听马成龙之言,他就有些个不服,把眼睛一瞪,说:“你一个跟班的,我们与众位大人在此议论军机大事,你也敢这样无礼!”张广太说:“不可,王大人过来,我给你们引见引见,这是在兴顺镖店救驾的临敌无惧、勇冠三军的马成龙,现任京营协镇马大人。”

又对成龙说:“这是本处协镇、白面瘟神王绪祖王大人。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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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位多亲多近。”王绪祖说:“原来是马兄台,小弟不知,多有冒犯!”成龙说:“王大人担待我嘴冷!”二人说些个闲话。

众人都说:“马大人有什么高明主意,你说说我听。”马成龙说:“咱们这里有多少官兵?”藩司说:“有六千官军。”

成龙说:“我有一个主意,此事如奏明圣上,必须耽延日子。

倭侯爷大哥,你带着我们的那个赶车的曹六,坐船到了王家营,那里有车,坐着人都见神力王,奏请大兵,急速前来救护。这里派几位守城的,派一个带兵在城外防堵,那时如有贼来,也可支延几日。”

大众一听,说:“此事非你不可。暂把巡抚的印请出来,作为帅印,就请尊兄暂握帅印,以防会匪。城内有我等众人办筹款,招募勇丁,设计守城。事不宜迟,就请拜印。”大家齐说有理。给成龙换了官服,请出巡抚印来。成龙拜印,在当中落座,说:“既蒙众位台爱,我暂且不能推托,一则为国出力,二则以救此急。我只有一句话说:自今日为始,我在此处防城一百天,无论贼势浩大,一百天之内绝失不了江苏城;一百天之外,我可不能保守。”侯爷说:“那是自然。我此一去入都,大概等不了百日,我就请兵来了。众位大人要紧守城。”大家说:“不劳侯爷嘱咐,我等俱是职司防守,请马大人分派,该当如何办理,我等大家遵命!”

成龙说:“先派人把吴德的余党拿获。”张广太带着手下人,前后一搜,并无一人。他家口俱皆逃走,就把倭候爷拿获的那四个交县枭首示众。又派本地城守营,按四门设立巡防处,以备捉拿奸细。又把水陆两营的兵,俱皆调齐,务于明日辰刻在巡抚衙门点名,如不到者枭首示众。又派人到福建会馆,将所有贼人等物件俱皆抄来寄库,以备军务之用。将所杀的死尸俱皆掩埋。唤李贵、邹忠,带水队兵归伍。诸事办理完毕,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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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调下江总兵吕庆。侯爷一瞧,办得甚好,说:“我今天就要起身,众位大人多多分心。我要去也。”站起身来,回归侯府,带曹六雇船起身。这且不提。

且说马成龙与张大虎、马梦太,就在巡抚衙门中用晚饭安歇。次日天明,司道首府、首县俱皆来到,请成龙升大堂,把武营的花名册交给成龙,众人议论公事。少时,外面大队俱齐:有总兵胡德、副将王绪祖,带着本营游击张合,参将吕杰,都司张化,守备李成、王善,千总景德胜、戴德彪,把总戚文远、贺景龙;下江总兵飞天豹吕庆亦到,齐至大堂。马成龙按册点名,拨一千兵交胡总兵,与藩、臬两司守城,四门已闭;自带五千兵,在苏州正南二十里路的泥金岗,在那里安营。此处三面是水,正南是旱路,直通白龙滩,安下粮台。分三个大寨:左营是王绪祖,带一千马步队,立一个大寨;右营张广太,带一千马步队,立一个大寨;自己中营,带三千人,亦立一个大寨。派吕庆管理粮台事务。马成龙出离大寨,又往各处瞧瞧,回帐把张广太叫过来,附耳如此如此。在中军帐前安了十二个小帐房,广太带人看管,不准放一个人进去,如有人偷视,按军法示众。

自己又出了一张告示:

钦加二品衔、斐凌阿巴图普京营协镇、办理江苏军务、统

领马步队军马,为晓谕事,照得本营官军人等一体知悉。

如有:

其一,闻鼓不进,闻金不退,旗举不起,旗按不伏,此之谓悖军,犯者斩之;其二,呼名不应,点视不到,违期不至,动乖帅律,此之谓慢军,犯者斩之;其三,夜传刁斗,怠而不报,更筹违误,号声不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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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之谓情军,犯者斩之;其四,多出怨言,怒欺主将,不听约束,跋扈难治,此之谓横军,犯者斩之;其五,扬声号语,蔑视禁约,驰笑军门,此之谓轻军,犯者斩之;其六,弓弩绝弦,箭无羽镞,剑戟不利,旗帜凋弊,此之谓欺军,犯者斩之;其七,谣言诡语,造捏鬼神,假托梦寐,大肆邪说,蛊惑军心,此之谓妖军,犯者斩之;其八,好舌利口,妄论是非,挑拨军士,令其不和,此之谓谤军,犯者斩之;其九,所到之地,欺压百姓,逼淫妇女,此之谓奸军,犯者斩之;其十,窃人财物,以为己利,夺人首级,以为己功,此之谓盗军,犯者斩之;其十一,军中议事,私自进帐,探听军机,此之谓探军,犯者斩之;其十二,或问所谋,及闻号令,漏泄于外,使敌知之,此之谓背军,犯者斩之;其十三,调用之际,结舌不应,低眉俯首,面有难色,此之谓怕军,犯者斩之;其十四,出起行伍,蹿前越后,言语喧哗,不遵禁训,此之谓乱军,犯者斩之;其十五,托伤诈病,以避征伐,带伤假死,惧而逃避,此之谓诈军,犯者斩之;其十六,主掌钱粮,给赏之时,阿私所亲,士卒结怨,此之谓干军,犯者斩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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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十七,观寇不审,探贼不详,到不言到,多则言少,少则言多,此之谓误军,犯者斩之。

以上禁令,一体遵行毋违,特示。

众文武官军一瞧,心中佩服。马成龙果然智勇兼全,文武精通,都有畏惧之心。先前他等大家都不信服他,都知道他是一个泥瓦匠出身,今天见他条条有法。大家又想:“古来的英雄豪杰出于微末之中:韩信曾受胯下之辱,后来官拜齐王。”

马成龙又升坐大帐,派守备王善买棺材五百口,不拘大小,三天交齐。又派人各处哨探。王善在苏州城内,在棺材铺定了棺材,是日齐运至大营之内,见成龙交令。马成龙又派人买漆,都用漆漆好了棺材,头前画了一个红月光儿,摆在大营的前头,一个个都齐摆开。在营内众兵丁说道:“咱们大帅买这五百口棺材,所为作什么用的?”内中有人说:“我知道。这是大帅给咱们一个盼望:咱们死了,一个人一口棺材,大家都有一个安身之处。”内中又有一个兵丁说道:“你别胡闹啦!死了还指望棺材里装。咱们在军营里打军需的人,有命的可以高升,无命的死在乱军之中,并无葬身之地。”大家说了会子闲话。

只听中军帐鼓响,大帅升帐,查点军装器械,众人齐聚大帐。成龙方才点名,只见流星探马前来禀报说:“报!由白龙滩下船,有二百多辆小车,俱扮作难民的模样,有八百多人直奔苏州而来。请大帅定夺!”成龙说:“再探!”又派副将王绪祖:“带五百步队,奔白龙滩大路,把那逃难之人拿来,听候本帅发落。”王绪祖说:“得令!”随带本队兵去了。成龙这里将军装点完。少时,只见探马来报说:“王副将在望江岗与这些逃难之人交兵,那些逃难之人俱是贼人改扮的。”成龙又派吕杰带五百马队,前去接应。直至次日天明,王绪祖、吕杰回营交令:“拿获十七名为首之贼人,听候大帅发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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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吩咐军政司将他二人功劳记上,又叫将贼人带上来。

两旁武军官下去,绑上十七名贼人,听口音俱是福建人。

成龙问说:“你们都是大清国百姓,自定鼎以来,省刑罚,薄税敛,并无亏负你等之处,你等为何造反?为首之人叫作何名?”

内中有一个人答言说:“我叫郭明,本是江苏人,别号人称霹雳鬼。奉我家会总爷之命,由湖北洞庭湖扮作逃难之人,来到江苏取城。后边大兵随后就到,量你这江苏省城不过弹丸之地,你所统不过是乌合之众,急速把会总爷放开,那时还可以饶你性命,保全你等一干的生灵。如若不然,那时我家太平公安会总兵到,必要替我报仇雪很。”要是胆小之人听郭明这些话,就给吓傻了。成龙一听,气望上一撞,吩咐左右武军官:“把这几个贼人带至营门,袅首号令!”武军官将十七名贼人绑下去,枭首号令。只见流星探马前来禀报:“有数万贼人从大江中杀奔苏州而来!”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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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回

安天寿进兵苏州城马成龙大战泥金岗

诗曰:

花影衣香纪胜游,章江九月不知秋。

千行罗绮围银烛,几曲笙歌拥画楼。

词客醉吟金盏落,佳人笑坠玉搔头。

今宵得预豪华饮,散尽尘襟万斛愁。

话说马成龙正在发放军情之际,探马来报说:“有数万贼人顺大江而来,杀奔截江渡口。”成龙吩咐:“再探!”少时,又有二次探马来报说:“群贼啸聚在截江渡口,安下粮台,立下行营,水路船只都在长江。”马成龙又吩咐:“再探!”这一次探马下去,少时,又有三次探马前来禀报说:“为首之贼,姓安,名天寿,带数万贼众,由湖北洞庭湖起首,直奔江苏而来,俱从水路至此。调马步军队前来,离此有三十里之遥。”

马成龙吩咐:左营调五百马队,派王绪祖带领,在左边扎定;右营派张广太带五百马队,在右边扎定;自领中军二千步队,旗幡招展,出离了泥金岗,山口以外扎住。

只见正南上杀气腾腾,遮满了半边天。又见那贼人前边的流星探马,也往这边来探。只见正南上,遍地都是贼人,俱是八卦旗、蜈蚣幡儿,雕幡当中,按“乾、坎、艮、震、巽、离、

康熙侠义传

坤、兑”的八卦旗,真是无边无岸。成龙一瞧,心中说:“真乃怪道!未见外省的惊报,这些贼人是从何处而起呀?”

书中交代,原来是四川峨嵋山通天宝灵观八路督会总、赛请葛吴代光屡次得报:他们教中人也有被官兵剿灭,也有被杀的。四川总督派四川提督兵伐峨嵋山。他一想:一不作,二不休,就传下一道令去,天下各省凡他教中之人,都调齐,北五省的是;山东、山西、河南、直隶、奉天,都在河南汝宁府会兵;广西、福建、浙江、湖南、湖北,都定在江苏八月中秋会兵,取苏州;他自家杀败了四川提督,知会广东、云南,带兵也往北杀来。

此时取苏州北路大兵,是金眼魔王安天寿,在湖广洞庭湖啸聚,有四五万贼,先进取苏州。第二路,是急先锋萧可龙,由福建南台湾会齐,进取苏州。第三路,是神棍将军李天一,由广西进兵,定于八月中秋,江苏省城会齐。妖道吴恩自带群贼,从四川峨嵋山通天宝灵观起兵,先取湖北、襄阳、汉阳、武陵、黄州、贵阳、长沙、武昌、荆州、江夏,随后接应前三路大兵。北五省另有头目,以待来年才起兵,为是作为接应。

这安天寿是由水路进发,他想别处自有他等攻取,江苏乃名胜之地,山川秀丽,财帛、美女必多于别处,故此他兼路进兵。七月初旬,他就到白龙滩了,安下老营。探马回禀说:“江苏咱们本会中人俱皆逃走,大事已泄。一字并肩王吴德逃奔四川去了。”原来江苏巡抚吴德,他与吴恩两个人认作一家弟兄,在会匪中是一字并肩王。他拟待会匪一到,就献城。他一逃走,福建会馆之内的人也走了。安天寿就愣了。又探得江苏省城四门已闭,马成龙带着人马扎在泥金岗。安天寿传令:“派铁锤将卜龙,带五千飞骑马队,前去取泥金岗;郝大龙、郝大彪、郝大豹、郝大虎四个人,各带三千步队,前去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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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营留下巡风会总蒋仲元、管粮会总陶进、后军会总谢春、五

军都会总鲍天庆四位大帅守营。”他带着华家八彪,自带三万大军,浩浩荡荡的直杀奔泥金岗而来。

头队邪教贼人是卜龙马队,离泥金岗不远,见正北有三千人马:左边是五百白旗,马队当中是江苏协镇王绪祖。右边有红旗,马队五百,是水师营的协镇张广太。当中有一匹黑马,马上驮着一人,头戴青泥得胜盔,二品顶戴,大花翎,灰色贵州绸的单箭袖袍,外罩红青跨马服,腰中佩着大环金丝宝刀;面如紫玉,环眉大眼,身后有一杆大旗,当中一个“马”字,上面两旁是“临敌无惧”、“勇冠三军”,那杆旗被风一次,背后露出一个“帅”字来。身背后两旁,高高矮矮的英雄不少。卜龙一瞧,把队扎住,催马直奔当场,口中说:“对面的马成龙出来,会总爷要拿获于你!”清营众英雄一瞧,见这贼人头戴三角白绫巾,金抹额,迎门茨菇叶,鬓边双插白鹅翎儿,身穿蓝绫子箭缎袍儿,腰系英雄带,足登薄底快靴,面如瓦兽,就仿佛是砖瓦之色,怀中抱着一对镔铁轧油锤;两道环眉,一双大眼,黑眼珠滴溜溜乱转,白眼珠真白,瞪着双睛,口中大嚷说:“马成龙,你过来!我今天必要与你较量三合两趟!”马大人派王绪祖出去捉拿此贼。

王副将自己一带马,直奔战场而来。后跟着一杆大旗。是白旗,上绣着黑七星。王绪祖头戴着青泥得胜盔,三品项戴花翎,蓝箭袖袍,黄马褂,座下骑白马,鞍鞒鲜明;面如白纸,细眉阔目,手捻长枪,威风凛凛,相貌堂堂,口中大骂说:“贼人好大胆!我来也!拿获你这叛贼!”铁锤将卜龙大怒,说:“你这个匹夫,好大胆!焉敢破口伤人,我来拿你!”王绪祖拧枪就刺,卜龙用锤相迎。二人在战场之上,杀了一个棋逢对手,不分上下。王绪祖是江苏有名的豪杰,自己一想,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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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要赢不了这个贼人,我万不能善罢甘休!”想罢,用枪照着贼人面门一刺,贼人用锤相迎,王绪祖望后一撤,卜龙的锤就迎空了。王绪祖趁势一枪,正刺在贼人前胸,只听“哎哟”

一声,红光崩冒,鲜血直流,登时贼人死尸栽于马下。

贼队中一声喊说:“好一个小辈!休要伤我家会总,我来也!”两员步将齐声呐喊,直奔王绪祖而来。头前的那个也是三角白绫巾,鬓边双插白鹅翎儿,蓝绸子箭袖袍,大红绸子底灰,薄底快靴,手中举棍,就往下打。后边那个人也是这样的打扮,手中使一口双手岱的大刀,齐声说:“王绪祖休得逞能,何荣来也!”后边那个自通名说:“我乃管队会总何祥是也!”

这两个是跟着卜龙带队大头领,今天要给卜龙报仇雪恨。王副将未走三合,一枪一个,俱皆刺死于马下,登时身死。后队有郝大龙与郝大虎,二人带兵赶到,听说卜龙阵亡身死;二人催马前来,把队伍扎住,自出了本队,说:“哪个前来?敢与会总爷较量!”

王绪祖一瞧,见又有六千大队,为首的两个贼头目:头一个坐骑一匹青马,身高八尺,面如晚霞;头戴三角白绫巾,银抹额,迎门茨菇叶,鬓边双插白鹅翎儿,身穿紫缎箭袖袍,品蓝绸子底衣,薄底快靴。第二个坐骑黄骠驹,鞍鞒鲜明,也是头戴白绫巾,鬓插白鹅翎儿,粉红缎箭袖袍,薄底快靴;面如姜黄,长眉大眼,手使三尖两刃刀。头一个手使月牙开山斧。

二人催马,扑奔王绪祖而来。王大人杀得性起,挥枪杀奔过去,口中大骂说:“你这一干叛国贼,往哪里走?我结果你的性命!”

座下马横冲坚撞,手中枪上下翻飞。郝大龙难以招架,郝大虎刀法迟慢。两边是战鼓齐鸣,杀声一片。贼的后队安天寿已到此处,带着无数贼将,齐声喊杀,日色无光。王绪祖又战败了两个贼将。成龙吩咐鸣金收军。王大人回归本队说:“大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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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鸣金?我正要拿获贼人。”马成龙说:“这就是大人你的奇功。我叫张广太出去,到那里把贼人拿获就是。你先歇歇就是。”遂派张广太前去,务要把贼人拿住。

张三大人一催马,直奔两军阵,破口大骂:“贼人哪个过来动手?”郝大彪是步将,手持铁棍,一声喊说:“好一个张广太!你望会总爷,休逞英雄!”抡棍就打,广太用手中枪急架相还,二人在战场之上动手。贼队中又出来一员贼将,年约二十多岁,头戴三角白绫巾,双插白鹅翎儿,身穿青缎蟒箭袖袍,薄底快靴,腰系英雄带;面似茄皮,黄眉圆眼,抡手中大砍刀,照广太砍来。张三大人一见,急用枪架开。三人大战多时,不分胜败。本来张三大人不是马上的战将,焉能敌得了这两员贼将?

自己方要败回去,只见张忠抡手中的金背刀过来,说:“贼将休要以多为胜,我来也!”飞也似直扑使大砍刀的来,叫:“贼将通名!”那个贼人说:“我乃前军统领会总杨文治是也。

你是何人?”张忠自通名姓,二人动手。郝大龙在那里与广太动手。贼帅金眼魔王安天寿一催座下的花斑豹,即抡手中五鸣月牙方便铲,至阵前说:“清营你等为首的马成龙,急速前来!

会总爷常常听说你是有名的英雄,今天出来与我较量,便是英雄。”

山东马在马上一瞧,心中想道:“贼人的势大,江苏的兵少,我须得见机而作。我马成龙今天死在这里,我也不能叫贼人藐视我无能。”想罢,自己下马,换好了衣服,摘了帽子,还是身穿山东茧绸裤褂,高腰袜子,山东皂鞋,小辫挽个鬏儿,手持大环金丝宝刀。大众一瞧,像个挑水的山东人,又像个老米碓坊的掌柜的。自己吩咐擂鼓,只听一片声喧。山东马今天是想开了,死在阵前,不死阵后。来到安天寿的马前,成龙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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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说:“今天数万贼众来抢江苏,我受侯爷重托,必须要与贼人拚命!我要死去,就全不管了。”又想:“贼人众多,几千官兵如何能敌得住?”他想罢,只听安天寿说:“来者可是马成龙?会总爷正要拿你!”山东马说:“不错!”你是何人?”

安天寿说:“会总爷姓安,名天寿,乃是平北大帅、太平公的便是。看你趁早投降,免得受死,不失封侯之位。”成龙说:“你这个东西,真乃大胆!待我结果于你。”抡刀就砍。此时从贼队中杀出无数贼将,口中大喊,齐要拿成龙。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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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回

安会总兵退白龙滩张协镇出探清风堡

诗曰:

当花对酒屡横陈,光润平分紫玉英。

方正似郎诚可敬,却嫌端重欠柔情。

话说马成龙正与那安天寿动手,贼队中出来华家八彪:头一名华文锦,别号人称赛灵官金叉大将;二名华文秀,别号人称白面金刚单鞭会总;三名华文章,别号人称黄面太岁双锏将;四名华文英;五名华文瑞;六名华文奉;七名华文珍;八名华文玉。均在云南楚雄府住家:人称“八彪”。一见安会总与马成龙动手,这几个人各摆兵刃,前来帮助。方一出队,只见那安天寿的铲早被山东马一刀削为两段,吓得安天寿拨马回归本队,传令:“调齐大兵,务要踏平泥金岗!”郝大彪亦被张广太战败,杨文治被张忠杀死,清营大获全胜。

贼人安天寿与郝家五虎、华家八彪说:“调齐马步军队,观清营人马不多,何妨冲杀过去,生擒王绪祖,活捉马成龙,走马取苏州就在今日。”说罢,吩咐进兵。此时马成龙等三人回归本队,见贼人大队杀奔泥金岗而来,山东马吩咐往两旁一闪,他在当中一站,等候贼人。安天寿带大队正往前走,猛望对面一看,只见清兵大队分开,泥金岗里面露出几百尊独龙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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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赶紧传令:“撤兵!不可前进!”后队作为前队,前队作为后队,回兵白龙滩。马成龙一见,传令进兵。左右中马步军队齐往前进,追了有三四里路,不敢深追,撤兵回归泥金岗,派探马探贼败至何处。成龙带大军回归大营,犒赏三军。派人守营门、巡墙子、护粮台。自己在中军帐与张大虎、马梦太、张广太吃酒,议论军情,直到二鼓以后。

马成龙拉着梦太出离大帐,说:“老兄弟,今天可不是我喝醉了,我观一观星,看看贼势如何。”马梦太一笑,说:“大哥,你的底别人不知道,瞒不了兄弟我,你还懂星斗?你把五斗、三星、十三元辰、二十八宿、九曜的星宿,你说说,我听听。”山东马说:“我跟你说着玩呢,你跟我去,哨探三军之心。贼势特大,不知三军之心如何?”二人望前走,所过帐房,也有睡觉的,也有说话的。内中有人说:“老哥们,我在营里今年整十年,没打过什么仗。今天再未想到有会匪前来,夺抢苏州。你我的父母妻子都在此处居住,倘若城池一破,你我全家尽丧。你我明天再与贼人打仗,安心要舍命杀贼,以图保守城池。”

成龙又望东走,直到左营,只见路东有三间帐房,里面露出灯光。成龙来至临近,隔帐房门缝望里一瞧,当中有一个马扎,上面坐着一人:年约四十以外,光头未戴帽,身穿灰布单箭袖袍,腰系凉带,青缎快靴;赤红脸,酒糟鼻子,手内拿着一把酒壶,坐在那里喝酒。旁边地下还坐着有十数个人,都是官兵,在那里与他说话儿,说:“该睡了,天不早啦。”那个人说:“我今天一瞧。就知道咱们马大帅用兵如神,你们大家全会不懂的。我好比做一颗明珠土内埋,不知何时显放开?有朝一日时运至,也登国家九龙台。”那几个兵丁只笑,说:“你别造谣言,听我问你:你说马大人用兵如神,他买这五百口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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材作什么用啊?”那个坐马扎的说:“咱们大帅大有武候之风,要问买这五百口棺材,这乃是一条绝妙的计策。我知道就是不能说,此乃机密大事,恐泄漏于外,那还了得!”众人说:“你又喝醉了。”马成龙在外面一听,说:“好哇!马老兄弟,你过去问问,他姓什么?叫什么?当什么差事?我回大帐等你。”

马梦太进去,说:“辛苦众位哥们!”那些个兵丁一见梦太过去,全望下拉;那喝酒的坐在那里,佯作不理。梦太说:“朋友贵姓?”那人说:“我姓卫,名鹿,我是这左营的百总。你在哪营当差?黑夜来此何干?”梦太也没穿着官衣,素常打扮。梦太说:“我在中营当差,我当什长,我来这里找人。听见你喝酒,念念叨叨的,我进来瞧瞧。”说罢,道少陪了,回归中军大帐,将此事说与成龙知道。成龙点头说:“你我咱们四个人,两个人睡,两个人值夜。”说罢,大家安歇。

次日天明,升坐大帐,聚齐诸战将,正在议论军机大事。

又见流星探马禀报:“天寿兵败白龙滩。又有急先锋萧可龙由福建鹿耳门带有数万贼人,顺大路杀奔江苏而来。所经州县,势如破竹。西海岸独龙关的总兵为国身死,阵亡文武官四十三员。请主帅定夺。”成龙与众人一听,面面相觑,惊慌失色。

成龙说:“再探!”

又见守营门的来报说:“外面有两个人,一位姓邹的,一位姓李的,前来找张三大人。”成龙一听,心中早已明白,知道是李贵、邹忠不放心张广太,前来打听打听。知道昨天与贼人开了兵啦,二人奉夫人之命,前来探问张广太的下落。成龙传令,叫张广太带二十马队,前去探贼人虚实。张广太说:“得令!”转身出离大帐。马梦太赶紧跟出去了,见张广太把马队点好,方才要走,梦太过来说:“山东马这是同你我有交情?还是同你我有仇?派你这一去上白龙滩,一则贼人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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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来你的兵少,这不是成心害你吗?依我说,我见见他,把令箭追回去,那时间你也就不必去了。”张广太一笑,说:“好哥哥,你我兄弟身为武职,理应该临难,为国尽忠。大丈夫处事,若遇兵荒马乱之际,将死付于度外,当以马革裹尸!”说罢,转身往外就走。梦太甚是叹息。

马梦太与张广太俱不知马成龙的心事。原来山东马一听外边有人来找张广太,他自己一想,才传这一支令箭,这是:“又叫别人瞧着军令无亲,连我的朋友,我还派他去探贼哪!

这样的险差事,不能派人去。”再者说,军营里要是正行营,不准找人,怕有奸细勾串。他给广太这一支令,叫他带着马队去探贼去,他不去也不妨事,外边有八方的流星探马哨探,这是叫张广太回自己帐中安置,尽朋友之情。

张三大人乃是一位烈性的英雄,他总是想这个:“我一个人做国家的三品官,理应如是。”不但他不怨成龙,还感他做事周到:“倘若是派别人去,那时间叫众人瞧着就不好了。”

自己到了外边,瞧二位拜兄在那里拉着马站定。广太说:“二位哥哥,不在衙门中照料,来此何干?”李贵、邹忠一齐说道:“我二人在衙门里,听见昨天有天地会贼人与官兵打仗,我等甚不放心。里面两位夫人也说,衙门内有姜玉在,料也无妨,他也成啦,叫我二人前来瞧瞧你们怎么样。你这是有什么差事?”

广太说:“前去探贼去。”李贵说:“我二人同你一同去。”

随即上马,带着官兵,奔正南大路上去。走了有七八里路,只见云生西北,雷声响亮,少时大雨如注。李贵说:“我先往前边找个避雨的所在吧。”说罢催马,一直催马望正南而去。走了约有数里之遥,只见前面有一座大庄村,烟雨之中细看,是南北的大街,路西有一座大店,店门关着,街上并无一人。

李贵来到门外叫门,里边说:“是谁呀?”李贵说:“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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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吧,我们来住店来啦。”里边出来了一个小二,把门开开,年约二十多,身穿月白布裤褂,白袜青布鞋,戴着一个草帽儿,黄脸膛,说:“你是做什么的?”李贵说:“我们住店。”那小二一瞧,见李贵身上的灰布大褂也湿了,拉着一骑花马,说:“我们这里人都逃走了,店内就是我看店。你还不快逃命,我们这正南三十多里就是贼营,你还有心住店!”李贵说:“我们是江苏水师营的,协镇张大人有紧急的差事,你不能不叫我们住。我今天要占你一个公馆。”小二笑了,说:“你在协台的衙门当什么差事?伺候哪位?”二爷李贵说:“你瞧着我像个跟人么?我实告诉你说吧,连协台大人,我说什么,他都听什么,好好的伺候我。”小二说:“你先别吹着玩,跟我进来,西上房内也干净;把马交给我,拴在马棚之内。”

二人进了店,李贵一瞧,西上房五间,前出廊,后出厦,南房六间,东边马棚,北上房五间,东边大门,里头是厨房、柜房。院中甚宽大。小二把马拴在棚内,到了上房说:“你这个好大话!今天要是水师营协台大人来到,你敢说他的名字,那时间我请你喝酒。”李贵说:“我要是不敢叫他,那时间算我吹着玩;我要是叫他的时节,你请我五斤酒吧。”二人正说着,只听外面雨也住了,乱马奔腾。李贵站在西上房台阶上,瞧着是张广太带众人前来。李贵就嚷叫说:“张广太,我在这里叫你哪!快快的前来吧。”张三大人说:“我大哥又喝醉了,在那里直嚷我。”带人进去,到店内下马,唬得小二目瞪口呆。

大人进了上房,在北里间屋内落座。二十个兵丁在外间屋内,先叫跑堂的给要酒,问有什么菜蔬。小二说:“有鸡。”“杀几只,白煮着也好。”小二说:“我们店中没人,叫一个人帮着我就是。”三大人派了两个兵,去到外边帮着小二作莱。

少时,酒菜已熟,立时广太三人在屋内喝酒,二十个兵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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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面喝。李贵到外边去出恭,方一到后边,顺墙根蹲下出恭。

雨也不下了,他望天上一看,见墙上露着一个蓝大脑袋,瞪着两只眼望下瞧。吓了李贵一跳,想要起来,地下一滑,已然拉出半截;他望下一坐,又坐进去了,站起来手提着裤子,望西屋内跑,说:“吓死我也!”广太说:“嚷什么,大哥?”李贵定了定神,自己又把中衣擦干净了,到屋内说:“是我自己肝火旺,抬头望上一看,仿佛像有一个人在墙上趴着,吓了我一跳。快要几壶酒喝吧,咱们大家喝完了好走,探贼去。”又叫小二要二十多壶酒,给外边拿出去;屋内三人又喝了几壶酒,头上觉着发晕,一个个翻身栽倒就地。从外边进来了一人,举刀照着张广太就剁。不知张三大人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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