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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家府世代忠勇通俗演义》·第二卷

杨家府世代忠勇通俗演义 佚名 著

六郎怒斩野龙

却说呼延赞等径往陈家谷救令公,忽路逢一番将。六郎问曰:“来者何将?”曰:“我野龙也。”六郎曰:“汝知吾父在何处?”野龙曰:“汝父迷失出路,杀进狼牙谷去,被我等围住,不能得出,遂撞李陵之碑而死。首级被土金秀枭了,送往幽州献娘娘去了。只有金刀,吾得在此。汝敢来夺耶?”六郎听罢大怒,纵马直取野龙。野龙亦奋勇交战,三合,被六郎斩于马下。六郎下马,取了金刀大恸,昏倒于地。呼延赞劝曰:“汝今哭死也是枉然,莫若入京辨冤。我等助汝救父,命令不自仁美老贼,亦难回寨,只得去落草,待汝的消息,方可来与汝作一证见。”言罢相别而去。

六郎一人一骑出谷,正遇辽将黑嗒,交战数合,忽山后一骑杀来,手持一斧,劈死黑嗒,杀散众兵。六郎视之,乃兄延德也。兄弟下马相抱而哭。延德曰:“此辽贼巢穴,不可久停,且随我入山相诉衷曲。”六郎跟五郎到五台山方丈坐定,六郎曰:“当时与哥哥战败。离散之后,杳无音信,却缘何到此出家?”延德曰:“当时鏖战辽兵,势甚危迪,料难脱身,遂削发为僧,直至五台山来。日前人道辽宋交兵,又望见陈家谷口杀气腾腾,心下十分惊跳,特下山来,只见吾弟受敌,但不知父亲安在?”六郎将父弟遭害诉说一遍。五郎大哭曰:“父弟之仇不共戴天,何得不报!”六郎曰:“小弟今回汴京奏帝报此冤仇。”五郎曰:“不必京去,今我起五百僧杀到仁美营中,将老贼碎尸万段,岂不胜于奏朝廷乎?”有诗为证:

觉海澄清已数年,风波一旦起滔夭。

只因奸仇戕根本,恨不颏臾雪却冤。

六郎曰:“不可。仁美圣上所敕命者,如此杀他,是反朝廷矣。不是伸冤,倒去结冤。”五郎曰:“这等说,我将父弟追荐,你快去京奏帝。代拜母亲:今生不得图家庆,承颜膝下以尽子道也。”六郎遂拜别回京。

行至黄河,入去与把守官索路引。及见那把守官,大惊。那官不是别人,乃仁美之侄潘容也。仁美恐六郎逃回,先着潘容在此把渡。六郎见之,竟往东北走了。潘容见是六郎,遂跳上马加鞭追之。至一湾内,六郎见无船支,乃沿河而走。忽见芦叶内有一支渔船,坐着两人,有诗为证:

一叶扁舟碧水湾,往来人事不相关。

网收烟渚微茫外,钓下寒潭远近间。

沽酒每同明月饮,忘机常伴白鸥闲。

泽粱况复官无奈,抚髀长歌任往还。

六郎正在慌间,见渔船叫曰:“渡我过去,送汝船钱。”那船上老者问曰:“你那里去?有甚公干?”六郎曰:“小生汴梁人氏,母病危笃,回家看觑。”那老人认是六郎,横舟接上。潘容在后叫曰:“那人是贼,你休渡他过去。”梢子不昕,潘容拈弓,正欲发矢,不防芦叶中走出一汉,将潘容一棍打落马下。连人带马,窜入河内丢了。那船又近岸,接着那汉子上船过了河。三人引六郎直至一庄,入于堂上。三人纳头便拜。六郎亦拜,乃曰:“蒙君救命,恩莫大焉,又何为礼拜?”那后生又曰:“郡马,你何忘了?小人原居太原,母死无钱安葬,夜入郡马府中,盗些财物,被令公拿住询问。遂怜悯小人,赐钱葬母。后因家贫,来此捕鱼过活。偶逢恩人遭难,时相报也。”六郎曰:“尊姓贵名?”那人曰:“小人唤做郎千,此老的,是吾父亲。此小的,是吾弟郎万也。”六郎听罢,相谢,即辞别欲行。郎千曰:“屈留一宵,少伸薄意。”六郎入宿其庄。

次日辞别,郎千言曰:“郡马别后,吾等亦他往矣。”六郎相别行至汴梁城外,腹中饥饿,下马入店,买饭充饥。只听得市中人三三两两京说杨家父子反了。潘元帅表奏朝廷,太宗闻奏大怒,将杨家府家属尽皆拿赴法曹。幸得八大王奏过,暂囚天牢。待遣人边廷体访,果真反了,斩犹未迟。六郎听得大惊,思忖父死狼牙,母囚牢狱,致使我有家难奔,冤屈如此。遂悄悄入城,不敢入无佞府去,只在酒馆安歇,不在话下。

却说萧挞懒屡奏萧后发兵取宋基业。萧后遂欲出旨遣将南下,忽贺驴儿曰:“大宋国中,武臣策士,车载斗量,岂一战得捷,便谓中国可图?臣窃料之,殆有不可。但臣有一计,能使娘娘驾坐汴梁,而宋人无术可救。”萧后曰:“卿是那条计策,若此之妙?”贺驴儿曰:“臣假扮南人,投入汴京,凭着一生学力,定要进身侍立宋君之侧。俟其国中略有衅隙可攻,即传信来报,然后娘娘兴兵南下,始保万全无失,而中原唾手可得。”萧后喜曰:“倘若功成,我定裂土分茅。但恐后难认汝。”于是心生一计,遂向左脚心刺贺驴儿三个珠砂红字为记。又问曰:“卿去改换甚名?”贺驴儿曰:“改名王钦,字招吉。”太后遂亲赐酒三杯。驴儿饮罢,拜辞,即日起行,望雄州而进。贺驴儿,乃左贤王贺鲁达嫡子也。

却说六郎闷闷无聊,从步闲行,啸口歌曰:

仰观夭苍苍,俯察地茫茫。天地亦何极,人命如朝霜。

灵椿狼牙殒,萱花缧线伤。夜夜吐哀音,涕泪沾我裳。

奸贼肆毒害,呈嗟痛惜惶。佞头饮上方,黄泉耿幽光。

慈鸟反哺心,悲思结衷肠。圆景淡无光,浮云惨不扬。

谁走告天子,为我作主张。

歌罢,见前面一人亦在吟诗云:

昂昂挟策向京畿,准拟高车耀乡间。

剥落文章空满腹,漂零何日是归期。

六郎见其人,生得十分俊雅,头戴儒巾,身穿罗衣,腰系丝绦。六郎揖而问目:“先生何处人氏?有甚愁思行歌于市?”其人答曰:“小生雄州人氏,姓王名钦,贱字招吉。因比不第,在此闲步散闷。”言罢遂问目:“足下大名?”六郎不隐,将父弟苦死情由,一一诉说。招吉听罢,不胜愤激。乃目:“将军何不奏知天子,却来背地怨恨,枉自悲伤?”六郎曰:“某欲去,奈心上恼闷得慌,几番提笔写疏,不觉泪下如注,湿透纸笺,故此迟留,尚未申奏。”招吉曰:“此事何难,小生不才,愿代将军写之。”六郎曰:“君肯垂念,诚三生有幸。”遂邀招吉於歇处,沽酒款待,尽诉生平劳苦。招吉动容叹息良久。又问曰:“疏上将何人为首?”六郎曰:“潘仁美为谋之首,护军王侁、部下刘均期、贺怀俱难恕饶。”招吉一笔写出,递与六郎。六郎看罢,乃曰:“先生才高班马,取青紫如拾芥然,有何难哉。特时未至耳。”遂复沽洒致谢。六郎曰:“容某进奏,到尊寓专谢。”招吉辞别而去。

六郎正进到午门,陡遇七王出朝,。暗忖圣上今被谗言昏惑,莫若启寿王代奏,犹易分辨。遂向前拦驾,大叫伸冤。寿王见是六郎,命带到府中勘问。七王回府坐定,问曰:“潘仁美奏汝父子反了,真伪何如?”六郎跪下对曰:“正为此事来辨。”即递上奏疏与七王看之:

迎州防御使臣杨景,为诉挟仇谋害,陷没奏军,虚捏反情冒奏,误国欺君事:臣太原降卒,荷陛下不杀,

复授以职,至德深恩昊天罔极。曩者,辽虏腥秽,天地神人共怒。皇威丕振,命潘为帅,臣父子为先锋,

同出征剿。臣父子思图报效,教将丑敌草雉而禽猕之。索何仁美与王侁等挟昔日之仇,肆莫大之祸,待臣

父子进至狼牙村,刃接兵交,招讨坐观成败,不发半骑相应。及败回陈家谷,矢尽力疲,番兵蚁聚蜂屯,

遂致全军皆没。臣父困乏行粮,撞李陵封碑之下而死。臣弟回取救兵,遭仁美万箭之伤而亡。陷没全军於

辽疆,伸冤无地;复捏反情而冒奏,情惨黑天。臣零丁逃命,孤苦无依,只得具疏申闻。恳乞宸衷明断,

父弟九原衔恩瞑目。臣甘诛戮,即万斧不辞。

某年某月某日。臣景诚惶诚恐,稽顿首具疏,不胜战栗死罪之至。

七王看罢问曰:“疏词绝佳,出自胞中,谁代为之?”六郎曰:“乃雄州一儒生,姓王名钦,字招吉,代臣写作。”七王曰:“郡马知在何处?”六郎曰:“寄居东阁门龙津驿。”七王遂命人召之。顷刻间召至府中。七王与语,对答如流,七王大悦。乃谓六郎曰:“郡马可去击登闻鼓,分理更易,且当急往,毋被奸党知觉。”六郎接疏拜别,竟往阙外击鼓。被守者捉见太宗。六郎将疏递呈御案,太宗展开览之云。

寇准勘问潘仁美

却说太宗看罢六郎之疏,大怒,骂曰:“欺君奸贼,反奏杨家父子反了!谁去拿此贼来同罪?”忽阶下一人进奏愿往,其人是谁,乃朔州马邑县党进,现居殿前太尉之职是也。八大王又奏曰:“党进拿回潘仁美来,元帅之任非小可关系,必须命人代之。”太宗曰:“谁人堪代此职?”八王目:“杨静称职。”太宗降旨宣至,拜毕,静奏曰:“臣恐仁美抗旨,不付帅印,将奈之何?”党进曰:“如此如此,便可得印。”太宗大喜。

二人辞帝出城,至雁门关。党进谓杨静曰:“下官先入寨去,明公少停片时而来。”党进匹马先入寨去,潘仁美正与刘贺等议事,忽左右报曰:“朝廷遣使臣到来。”仁美等迎接党进入帐,相见礼毕坐定。党进言曰:“太师前奏杨令公父子反情,圣上将杨府满门拿囚天牢,候太帅回日决处。不期有奸细来京,奏太师结好萧后,不发救兵,陷没杨家父子。又说太师之印,已献萧后,圣上大怒,即下诏来宣太师回京,与奸细对证。某向御前奏曰:‘边庭隔远,事难准信,待臣先往观看。如印在此,系诬陷,不必取太师回京。’太师可把印来某看。”仁美曰:“世宁有是理耶!”即拿出印来递与党进看之。党进接印在手,遂曰:“跪听圣旨宣读。”

诏曰:朕委杨静为帅御边,复遣党进竟拿潘仁美、刘贺王等监禁太原听旨。违命处斩。

党进读罢,潘仁美曰:“我得何罪,圣上拿问?”党进怒曰:“你自己所为的事情,还佯不知!奏汝者,杨郡马也。”仁美曰:“他父子反悖朝廷,如今倒来排陷我等。”党进曰:“汝往京去与他分辨,不必在此多说。”道罢.小卒报新元帅到。众军迎接入帐来拜毕,将印付与杨静。静接了印,乃问仁美曰:“呼延赞何在?”仁美曰:“自杨家父子反后,竟不知其去向。”党进曰:“元帅早将他们一干人锁解太原,不必究同。”杨静喝左右锁了仁美等,与党进押赴太原。

不日到了太原,太原府判黄进迎接党进入公馆。参拜毕,党进曰:“圣旨着落仁美等四人各另安置。”黄进得命,遂送仁美于皈依寺,送刘贺二人于太医院,送王侁于申明阁。党进乃回京复命去讫。潘仁美亦遣人入京,启请潘妃进奏太宗分辨。

当日在寺中闲游,偶见雪云长老领众僧出寺,去好半日方回。仁美问雪云长老曰:“适间领众僧往何处而来?”雪云曰:“迎接新任府尹爷爷。”仁美曰:“汝知其姓名否?”雪云曰:“左丞相寇准爷爷是也。”仁美惊问曰:“为着甚事贬到此间?”雪云曰:“闻朝廷恼他,贬到此间歇马。”仁美暗忖道:“这老儿是我旧日僚友,待我整酒请来相叙旧情,探问朝廷事情,岂不妙哉。”於是次日置酒,着雪云去请寇准。长老持书入府,当堂跪下,禀曰:“潘太师爷爷特遣贫僧来请爷爷饮酒。”寇准怒曰:“我此来,敬为勘问老贼事情。汝好大胆,敢来代他请我。”喝左右拿下,重责四十。长老告曰:“只因府判爷爷着令好生伏侍太师,贫僧实不知有此情。乞爷爷恕饶贫僧。”寇准曰:“汝既不知,权饶罪名。但我有一计悄悄代行。否则,将汝这个秃驴活活打死。”长老曰:“愿领爷爷之计而行。”寇准曰:“汝要如此如此。”分付毕,遂命先回,“禀上太师,说我就到。”

长老诺诺连声,竟回寺中,告知仁美说道:“寇爷拜上,随后就来。”言罢,报寇爷到。仁美出寺,接入法堂坐定。传杯数次,仁美问曰:“杨景那厮,击登闻鼓,说下官害他爷子,有此事否?”寇准曰:“那小畜生果是击来,后幸潘娘娘保奏太师,但八大王力助杨景进奏,主上着太师在此安置。下官不肯,亦保奏太师,八王遂劾下官党恶,帝乃允奏,贬此歇马。原天子意思,实听潘娘娘之言。日后太师无甚重罪。但下官有一事,甚怨太师办得不妥。”仁美曰:“老夫与丞相旧日同寅,未当得罪,何怨之有?”寇准曰:“不怨他事,怨不杀却杨景,致有今日之祸。当时一并除之,削尽根苗,尚有何人来复冤仇?”仁美曰:“丞相说得甚是。当日亦着人捕捉,不知缘何被他逃回京来。”寇准曰:“下官闻得令公被太师算计得好,此处却无闲人,试说与下官听之。”仁美不防寇准来套他口词,又饮酒将醉,仁美对曰:“丞相平日交情,言之亦无妨碍。当日令公被我把反情生逼得出兵,他叫我埋伏弓弩于陈家谷,老夫一卒不遣,及彼杀败回来,见无伏兵,遂走入狼牙谷撞死李陵碑下。七郎回取救兵,被老夫将酒灌醉,绑於树上,令众军乱箭射死。”寇准曰:“岂有是理,太师莫把假话来诳我也。”仁美曰:“丞相处才说此话,若在他人,老夫决不吐露矣。”寇准大怒,骂曰:“老贼陷害忠良,欺君误国,冒奏朝廷,说杨家父子反了,大伤天理。”喝左右:“拿下。”呼必显应声而入,当筵拿下仁美,喝令供状。仁美曰:“这老子发酒狂,叫我供状!”寇准唤:“雪云何在?”长老从窗外转入,递上口词曰:“领爷爷钧旨,太师说一句,贫僧写一句,并无差错。”寇准曰:“你不供招,复有何待?”潘仁美叹曰:“误被寇老赚我口词,怎生是好。”有诗为证:

城狐险恶立机深,旧好相逢尽吐词。

早识窗前誊口吻,樽前词话异惺惺。

却说雪云长老将口词递上,寇相看毕,复命长老读与仁美听之。读毕,仁美曰:“醉人口中之词何足为据。”寇准曰:“酒后道真言。”仁美曰:“你太原府尹,敢断我的事情?”寇准曰:“老匹夫敢如此抗拒!”遂唤黄进:“取过诏来,宣与老贼听者。”

诏曰:“朕委参政寇准知太原府,勘问潘仁美一干诈奏杨家父子反情,的实取招申闻。”

寇准曰:“你这老贼,我为府尹,实来勘问汝等奸伪之事。”仁美曰:“今无杨家亲人对理,缘何问得这场事情?”寇准遂唤一声:“杨郡马何在?”忽六郎自外入而言曰:“仁美老贼!你将吾父陷死狼牙谷,又射死吾弟,今日缘何不认?”仁美曰:“小匹夫,你潜回取家属,见囚系于狱,不能得去,遂向御前冒奏我等陷你。奸贼!当得何罪?”六郎曰:“这老赋,事情彰彰于人耳目,至此等田地,犹乱说话。”寇准曰:“此非勘问之所,带到府堂将刑具拷打一番,彼方肯供状。”遂命送到府中禁狱之内。

次日,寇准升堂,唤左右取出仁美,缚绑阶下。又唤黄进曰:“汝假去请得刘贺等来,只说酒席齐备,太师已去多时,速去速来,勿得走漏消息。”黄进领命,先到申明阁,会同王侁,至太医院见刘贺言曰:“府尹爷爷相召,太师已去,立候三位将军。”三人遂随黄进到府,直入堂上。只见仁美绑缚在地,吓得魂不附体。寇准喝令拿下。三人趋前言曰:“相公拿下某等,不知为着甚事?”寇准曰:“我亦不晓何事,试听读诏便知。”遂命黄进取诏读之。读诏既罢,三人默然垂首伏地。寇准曰:“害人适以自害,天道昭彰岂可昧乎?汝等早早供招,免受刑具。”仁美曰:“唤杨景来,我与对理。”六郎在庑下听得这话,号泣而出言曰:“你挟昔日射汝之仇,陷没吾父子全军,误国大事,怎生硬抵不认?”仁美曰:“你休胡说,我有证人在此。”六郎曰:“要甚证人!我自己在此,你还乱说。”仁美唤过数个军士,分咐曰:“你将杨家父子反情,告於寇爷知道。”那几个军人跪下言曰:“告爷爷得知,元帅委系不曾陷害杨家父子。他反朝廷是实,如太师虚情捏奏,小军愿受诛戮。”寇准曰:“谁问你来!这些囚奴都是老贼心腹,故来妄证。”喝左右:“将每人重打五十!”六郎曰:“老贼不说起证人,我亦忘之。当时仁美射死吾弟,着陈林、柴敢丢尸于河。得此二人来证.彼方缄口无词。”

寇准听罢,将仁美监禁于狱,遣人往鸦岭营中查访二人消息。去人回报,鸦岭营中并无二人。寇准遂张挂榜文于外,但有人知七郎之尸埋于何处者,赏金百两。张挂数目,众人看榜纷纷,私相论曰:“若有知者,一场好生意也。”忽后面三人来看,向前揭了榜文,恰遇六郎。三人便揖,三人乃呼延赞、陈林、柴敢也。闻知审问仁美,要七郎尸首为证消息,便径来揭榜。六郎引入府,见了寇准。寇准曰:“你二人将七郎尸埋于何处?”陈林曰:“埋在桑干河西南一株树下。”寇准即差数十人同陈林、柴敢去取七郎尸首。二人领众人到桑干河,掘尸不见,那众人道:“你二人干事好不误人!若无尸首怎去回话?”二人心下甚慌,乃泣曰:“不如寻个自尽。”言罢,正来撞树,忽东北树杪有一青脸人言曰:“仁美闻汝等来掘尸为证,先遣人将尸掘起埋于此株树下。”言讫其人忽不见。众人遂去那株树下掘之,果得七郎尸首,不数日,众人抬到太原,报与寇准知道。寇准押定一干人同去验尸,只见七郎满身是箭,七十二枝攒簇心窝。寇准大哭曰:“英雄良将,天胡不憗,遭此惨祸也。”后人看至此,有诗叹息:

世事炎凉几变更,历推无限泪交倾。

天荒地老形犹在,虎斗龙争血尚腥。

金谷有名烟漠漠,玉堂无主草青青。

英雄豪杰归何处,慨想何如一梦醒。

寇准验罢尸,遂唤仁美曰:“七郎何为而死?今复有何辞?”仁美曰:“非我也,乃王侁设谋以害之也。”寇准令刀斧手推出王侁斩之。寇准又曰:“设谋者王侁,行之在汝。且捏词诬奏杨家父子反了,此欺君也,当得何罪?”仁美低头不语。寇准喝令推出斩之。正欲来斩,忽使臣到。下马开诏宣读:

诏曰:勘问潘仁美既得其情实,监押赴阙拟罪,毋违。

使臣读诏既毕,寇准遂将仁美等解赴汴京。六郎曰:“此贼赴京.定行宽宥,冤仇难伸,怎生是好?”寇准曰:“欺君误国之罪却难恕饶。郡马放心。”既至于京,次日,寇准具仁美口词并七郎箭伤身死,一一申奏于帝前云。

八王设计斩仁美

太宗看罢口词怒曰:“老贼如此欺罔,罪该拟死。但看潘妃情分,姑免一死。”遂追还仁美等官,各杖一百,俱贬于雷州。封赠令公为卫国公,七郎为殿前指挥使、醴泉侯。呼延赞不合擅离军伍,降三级。扬景不合私离军伍,充徒郑州一年,陈林、柴敢不合领众落草,各杖八十,徒二年。断毕,文武皆散。

六郎出于午门外放声大哭,谓八大王曰:“臣父子见屈如此,何用命为!”遂欲撞死于午门。八王急止之,邀入府中坐定。忽报潘娘娘到。八王令六郎入后堂,亲出府接入。茶毕,潘妃曰:“老父年迈,路途磨灭,难保残喘。今日特来相告,望殿下垂念,安置于京。”八王曰:“娘娘请回,即入进奏圣上。”潘妃辞去,八王乃与六郎言如此如此,此冤即雪。六郎领计去了。

八王入奏帝曰:“臣夜梦景不祥,必主有横祸。乞陛下放独角赦与臣领去,吼防后患。”太宗即书赦赐之。八王谢恩而退。忽近臣奏曰:“杨景将潘仁美三人杀了,今提头在午门外伺候。”太宗听得大怒,停顿拿六郎押赴法曹枭首示众。八王曰:“陛下适行独角赦,赦除景之罪恶。”太宗曰:“斩仁美等,却原来八大王之计策也。”太宗遂宣六部入殿,言曰:“念卿保驾功大,此罪悉行赦除。”六郎谢恩毕,竟往郑州去讫。

时太宗未立储君,冯拯上疏,乞立皇储。太宗怒贬之于岭南。于后,廷臣无有敢进奏者。七王见不立己,乃与王钦议曰:“帝年已迈,齐王等又谢尘矣。日前冯拯谏立东宫,遂遭贬窜,莫非为立长之故?欲与天下传八王耶?”钦曰:“毕竟是这意思。不然,何以不立殿下?圣上以遗言为重,若不早图,后悔何及。”七王曰:“汝有何谋,可以得立?”钦曰:“以臣计之,若不谋死八王,皇位决不可得。”七王曰:“此谋不可。八王帝甚宠爱,其谋不密,祸反及身。”钦曰:“臣有一计甚密。”七王曰:“汝试陈于我听。”钦曰:“殿下可命人往街坊上寻一个极巧银匠,打造鸳鸯壶一支。一边盛药酒,一边放好酒。乘此春日,去请八王来赏花。即将其过来斟上一杯药酒于八殿下前,又斟上一杯好酒于我殿下前,一齐与杯饮之。八王饮了药酒,立地即死,虽跟从之人,只说中风,那晓是药死!”七王曰:“此计甚妙。”遂遣人往街坊上寻好银匠。寻至城西,有一胡银匠极其精巧,及唤入府中打造其壶。既打毕,献上七王。七王看罢,谓王钦曰:“何日去请八王?”王钦曰:“先将银匠结果,以灭其迹。”七王允之。王钦命人将好酒灌醉胡银匠,令左右埋于后花园中毕命。王钦谓七王曰:“殿下可遣人持书请八王,明日后园中赏花。”七王遂遣内竖赉书,竞往南府八王前呈递。八王拆开看云:

门外春光无限好,明媚花共柳。值此官里有余闲,不乐虚过了。敬邀哥王明日一教契阔情,共把金榫倒。

尚冀春风一惠临,宇第生荣耀。

八王看毕,着内使回话,明日准来。内使归见七王道:“八殿下允诺。”次日,八王车驾报到,七王亲出府门迎接进府。坐定,茶罢,七王邀人后苑花亭之上坐下。只见花开如锦,春光堪称。有诗为证:

阳和克塞海天涯,无处江山不物华。

绿偃午凤生麦浪,绯红晓日绚桃霞。

燕抛玉剪裁春色,莺掷金棱织柳斜。

满眼韶光偏得趣,抽黄对白竞争夺。

七王曰:“弟与哥王虽是兄弟,然情甚疏旷,此心歉歉。故当此春光明媚,特请一会,少尽衷曲。《诗》有云:戚戚兄弟,莫远具尔。小弟今日此与,亦欲效古人之所为也。”八王曰:“这几日贱躯颇欠调和,酒却难饮,少叙片时可也。苟非兄弟之情,愚兄必却而不来矣。”七王曰:“哥王身体不快,正要痛饮方才舒畅。”遂令侍从先酌一杯药酒于八王面前。八王病来甚愈,一闻药酒之气,慌忙将袖掩鼻。忽一阵狂风吹倒金杯,其药倾泼于地,红光迸起。左右皆惊惧战悚,八王即辞别回府。七王见谋未遂,又恐八王知觉,甚是懊悔。王钦曰:“殿下休忧,谅八殿下不知情由。必不见咎。以后再图未为不可。”不在话下。

却说太宗忽一日得疾,危笃之甚。寇准、八王等入内问安。太宗见群臣至,谓之曰:“先帝遵太后立长之言,传位与朕。不期朕忽疾作,恐难总理政事。今齐王等已殒,惟八王差长。朕乃遵太后之教,将位传与八王。”八王奏曰:“皇太子青春已富,人心归顺。满朝谁生异论?愿陛下保重龙体,万万千秋,他日纵欲归政,亦当与太子也。倘陛下欲效先帝,将位与臣,臣必披发入山林矣。”太宗曰:“卿不受,将奈之何?”思忖良久,乃问寇准曰:“八王坚意不受,卿言朕诸子孰可以居天位?”寇准对曰:“择君以主天下,不可以妇女谋,不可以中官近臣谋,惟陛下以行与事,见其可以愈报万姓者,以位传之,庶乎可矣。”太宗又宣赵普独近卧榻之前,屏左右问曰:“朕欲传位八王,八王不受。卿言何如?”赵普曰:“先帝已误,陛下岂容再误。”太宗之意遂决,复召寇准言曰:“朕本意欲与神器付八王,争奈八王不受。欲付元侃,卿言何如?”准拜贺曰:“万岁万岁,臣为天下得君庆矣。愿陛下不必再问外人,须早立之。”太宗又谓八王曰:“朕没之后,卿宜丹心启迪汝弟。今赐铁券、免死牌十二道,若遇乱臣贼子,卿即打死,毋得纵容。朕遍观诸将,杨景忠贞,可付兵权,后当重用,不可妄加驱逐。”八王拜受毕,须臾,帝崩。寿五十九岁。时改元至道三年三月日也。在位二十馀年。有诗为证:

太宗经世政惟勤,二十余年德及民。

可惜乾符私授子,至今人道悖君亲。

太宗既崩,众文武奉七王元侃即皇帝位,是为真宗。君臣朝贺毕,尊母李氏勾皇太后,封王钦为东厅枢密使。谢金吾为枢密副使。进八王爵为诚意王。其馀文武,各升有差。自是朝廷军政皆决于王钦之手矣。

却说八王出朝,忽一人拦驾告状,大叫伸冤。八王问曰:“有何冤枉?”其人哭曰:“小的是胡银匠之子,日前新君欲谋千岁,召小的父亲入府打造鸳鸯壶。其壶打毕,被王钦谋死于府中。有此冤屈,无处伸诉,只得告乞千岁爷爷作主。”八王听罢,怒曰:“那日我见其酒倾地火焰腾腾,心亦疑之。王钦果在筵中调度,这贼子好狠心肠!”遂接了状,命左右取银一锭,赏胡银匠之子,复回驾入到偏殿。只见王钦正与真宗议事,八王向前奏曰:“臣适出朝门,偶有胡银匠之子告王钦谋死他父。臣接得此状来与陛下看之。”真宗惊曰:“王钦未尝离朕左右,那有是事,兄王休听小人言也。”八王曰:“为谋臣故,而及于胡银匠,冤屈此人性命。但臣今事陛下,丹心耿耿,何听谗佞,谋害忠良?且臣要居帝位,尚在今日?”王钦奏曰:“八殿下恶臣与陛下议事,恃为皇兄,故妄捏虚情来奏,欺压小臣。臣既谋死了人,往日宣告先帝,何待陛下登位,始来相告?且世间那有这等胆大之人,敢向午门毁谤天子!”真宗未答,八王大怒抽出金简,望王钦脸上一打,打着鼻准,鲜血长流,绕柱而走。八王亦绕柱赶之。真宗急救,言曰:“看朕情分,兄王饶他这次。”八王止步,指王钦骂曰:“若再为奸宄,坏我国家,活活打死你这畜生。”言罢,愤怒奏曰:“陛下休罪微臣,臣荷先帝嘱付,今秉公除奸,实为陛下社稷计,非私情也。”真宗深宽慰之。

八王既出,王钦跪于帝前大哭。真宗曰:“八王顾命之臣,彼所言者,皆是实事。汝不应造言拆辨,朕尚不肯忤之,况於汝乎!今后当避之可也。”

王钦即谢归府,跌脚槌胸,恼恨八王,思报其仇。遂修书遣人,星夜送往幽州奏知萧后。说太宗已崩,新君幼弱,朝廷空虚,乘此动兵侵伐,则中原可得矣。萧后得书,与群臣商议。萧天右奏曰:“云川耶律休哥屡奏伐宋,今再乘其丧隙发兵,无有不克。”土金秀奏曰:“宋太宗知人善任,守御边庭之士必是智勇兼全者也。今若因王钦一书,即便伐宋,恐难取胜,虚费钱粮,臣思忖必先探其兵之强弱,才不误事。”后曰:“卿言将何以探之?”秀曰:“麻哩招吉之枪法,麻哩庆吉之刀法,与臣之箭法,极精无右。臣等愿举兵于河东界上,娘娘遣人赉书约宋与臣等观兵。宋人若能抵敌,则迟迟进兵。否则即动兵伐之矣。”萧后大喜,遂修书遣人赉往汴京。

辽使至汴,侍臣引奏。真宗展书看之:

大辽太后萧致书於大宋皇帝陛下:兹闻有丧,关河阻隔,赂赙未施,奈何奈何。近缔盟好,千载盛事,

今不观兵,徒为虚文。故遣驾下三臣,驻剑晋阳,期与会猎一番。庆乎两国之情相通,而四夷闻风慑服。

谨此订约照鉴。

兄妹晋阳比试

真宗览罢辽书,以示群臣。寇准奏曰:“北方刀箭是尚,彼来书期与观兵,臣料只是比试刀箭,乞陛下精选有能者与之一会,以消其窥觎之心。”真宗曰:“朕观朝中无甚良将,惟有杨郡马一人,今在郑州,亦未知其何如。”准曰:“陛下快遣使往郑州调回。”真宗允奏,即遣使往郑州徵之。

使者既到郑州访问,郑州太守言杨郡马徒限已满,发放回京多日矣。使臣回奏真宗,真宗即遣人往无佞府徵召。使臣到府,令婆接了旨,对使臣言曰:“吾儿自往郑州去后,并无音信回来。”使臣以令婆之言回奏,真宗闻奏,闷闷不悦,乃宣八王问曰:“杨郡马已回,隐匿不出,其奈彼何?”八王奏曰:“臣往无佞府中打探消息何如?”真宗曰:“事关紧要,卿宜用心访问。”八王辞出,竟往无佞府,见令婆与太郡主诘闻六郎事情。令婆曰:“吾儿在郑州,人无音信。今日殿下亲临,老妾敢相隐耶?”八王曰:“新天子即位,今有敕旨徵召,乘此与国家分忧,岂不妙哉!沉匿何为?”太郡主曰:“姑容数时,待遣人往郑州访之。”八王遂回奏不知下落。真宗忧形于面。

晋阳守臣表奏,辽兵掳掠财物,杀伤百姓,甚为荼毒,乞早发兵防御。真宗将表看罢。问曰:“谁人能退辽兵?”准曰:“贾能艺精,可以退之。”帝遂命寇准为正统军,贾能为副使,领兵三万,同往晋阳会猎。准等得旨,领兵望河东进发。

令婆闻寇贾倾兵会猎,乃与六郎言曰:“贾能何人,能退辽兵。吾儿当速往以救国难。”六郎曰:“儿意欲去,奈无一两人同行。”道罢,八娘、九妹言曰:“我姊妹与哥哥偕行若何?”六郎曰:“汝女流家怎么去得?”八娘曰:“假扮跟随士卒,人岂知觉。”六郎允之。辞别令婆,携二妹赴晋阳去讫。却说辽将土金秀兵屯河东界上,劫掠无厌。忽报宋兵到,即与麻里招吉等议曰:“今杨家之将尽皆凋谢,其馀谁敢与吾等比试!虽然,君辈亦宜竭力,不可使敌人得志,以丧我辽军威。”招吉曰:“谨领尊命。”金秀次日下令,立起红心把子,摆开阵势以候南兵。

忽南方旌旗蔽日而来。宋兵既到,即於南方列阵。北辽土金秀全身披挂,立于阵中间。麻里招吉居右,麻里庆吉居左,一字摆开於北。南阵上寇准、贾能两马齐出,寇准曰:“华夷之分,已非一日。屡次兵相侵犯,扰我边境,此果何故?”土金秀曰:“俺娘娘以宋君新立,欲与会猎,而订息兵盟好。今新天子何不自来?”寇准曰:“吾新皇帝即位,与诸宰执论道经邦,尚且不遑,何暇与汝会猎,亲习尔等之陋俗乎?”土金秀未答,麻里招吉大声言曰:“吾等不会论道,只会夺旗斩将,以定天下。汝阵有智勇之将,请出阵前与吾比试。徒事口角,浮谈何为。”道罢,贾能舞枪纵马向前,喝声曰:“臊奴!好欺人。吾今与汝比试。”两下金鼓齐鸣。麻里招吉与贾能交马十合,不分胜负。招吉佯败而走,贾能追之。招吉扭身回马一刺,贾能落马。招吉冲过阵来,宋军中忽一骑青骢骑来一女将,如风骤出,接战三合,被女将将红绵套索一抛,招吉遂被绊落马下,活拎而来。寇准大喜曰:“汝姓甚名谁?”八娘答曰:“妾乃杨令公长女八娘也。”准曰:“将门女子亦劲敌也。”遂命记其名,录其功。

土金秀见拿去招吉,大怒,欲出马交战。麻里庆吉拍马出阵骂曰:“南蛮,好好放出吾兄,饶汝残生。”遂轮刀直杀过宋阵上。赵彦见了,亦舞刀接战。两合赵彦不能抵挡,拨马走回本阵。庆吉赶来,宋阵中又走出一女将舞刀迎敌。数合被九妹斜挥一刀,砍庆吉于马下,提头来见寇准。寇准问曰:“汝是谁?”九妹曰:“妾亦杨令公次女九妹是也。”准曰:“汝等武勇出众,真乃皇上之福德所致也。”亦令录其名与功焉。

土金秀见砍了庆吉,大怒跃马出阵言曰:“宋人有能,快出阵来比箭!”宋牙将杨文虎出马言曰:“我与汝比之。”土金秀拈弓搭箭走马,连发三矢,皆中红心。众军一齐喝采。文虎亦走马射三矢,止中一箭。金秀曰:“汝箭输矣,当还我招吉。”文虎曰:“偶尔箭输,若比枪,则不输矣。汝敢来乎?”金秀怒曰:“匹夫,好夸口!”即绰枪出马,交战数合,文虎被枪刺伤,败走回阵。金秀冲突过来,六郎望见,出马迎敌。金秀抵搪不过,回马叫曰:“宋将且休比棺,请射红心。”六郎停枪笑曰:“汝射无甚妙处,敢向军前骄矜逞能。”言罢,遂向胯后取出硬弓,走马一连三箭,俱中红心。南北军士尽皆啧啧称羡。六郎曰:“汝自夸箭高,我将此弓与汝射之,着射得中否。”着军士递弓与土金秀开之,金秀接弓开之,半毫不动,心下大惊,暗忖道:“此乃神人降生。”正欲拨马回走,寇准出阵言曰:“吾今以所擒之将还汝,汝归告太后,自后毋得生事扰边。若再如此,决不恕饶。屠戮汝类殆尽。”遂将招吉剥去衣服,赤身裸体放回北营。土金秀羞惭满面,回军去讫。

杨六郎入军中见准,准曰:“设将军等今日不来,吾辈血染沙场早矣,郡马回朝见帝,老夫力保奏封重职。”郡马相谢。

准遂拔营回汴,入奏真宗。真宗闻奏,即宣郡马升殿,慰劳之曰:“卿日前匿而不出,朕寝食俱废。今一闻郡马退辽使,朕喜而不寐。”六郎叩头拜谢。真宗同准曰:“今当以何职授郡马?”准曰:“宜授节使之职。”真宗乃下命杨郡马为高州节度使。郡马闻命,入朝辞谢奏曰:“臣昔败兵,其罪至重。荷陛下再造之恩,尝欲报复无由,今略建微功,敢受节使之职!”真宗曰:“汝父子忠勤王事,先帝称念不巳,欲重封赠,不期升遐,未遂其意。且今又有退辽之功,此职宜授,何为固辞?”六郎奏曰:“荷陛下知遇之恩,欲授臣职,但为佳山寨巡检可也。他职臣不敢领。”真宗曰:“辞尊居卑,此何见也?”六郎曰:“臣为巡检,却有三事。一者臣本徒流,私到边廷,略立微功,遂授节使之职,是开幸进之端,而启人越分侵职也。二者佳山与幽州相近,臣欲伺便,直捣贼穴,收其地土,以绝万世边患。三者,闻彼地有几个草寇甚有勇力,臣欲擒之,使其弃邪归正,以除民之害也。”真宗曰:“卿忧国忧民,真社稷臣也。”遂可其奏,乃下命王钦拨军五千,与杨郡马领去,镇守佳山。

王钦领旨,到府查点军士,俱是老弱疲病,不堪征战者,俱拨跟随郡马。六郎一见军士,怒曰:“佳山何等地方,此等无用军士如何迎敌?”随行一军人姓岳名胜,因王钦尽拨老弱疲病之军跟随郡马,心下思忖此处难以立功,莫若跟杨郡马往佳山寨,以图进身更易。遂生一计,将姜黄水搽脸,待王枢密来查点,只说是个病军,必定拨我跟杨郡马也。岳胜济州人,生得面若凝脂,神清气朗,轮动大刀,万夫莫敌。人号为花刀岳胜。却说王钦一见岳胜脸黄,果然只道是个病军,乃拨跟随六郎。岳胜见六郎说军人无用,遂出军前叫曰:“汝生将门,自谓无伦。我今愿与汝比试一番何如?”六郎曰:“可。”遂绰枪上马,交战数十馀合。六郎惊曰:“刺击之法,此人尽通。必用计擒之,以服其心。”佯败而走,忽马陷前蹄,掀落于地。岳胜骤马近前砍之,只见六郎头上一个白额虎现出,张牙来噬岳胜。吓得岳胜慌忙下马,扶起六郎言曰:“小人得罪,有眼不识本官,望乞恕饶。”六郎曰:“汝当竭力助我镇守佳山。吾自保奏朝廷,授汝之职。”岳胜谢而言曰:“小人来意,本欲跟将军以立功绩。幸得提携,犬马相报。”

六郎又得岳胜为部下,无限欣慰,遂回无佞府中辞令婆。令婆曰:“汝为巡检,岂不贻羞于汝父乎?”六郎曰:“佳山与辽相近,此处敢好立功,他镇则不能矣。凡职只要立功绩,何论其崇卑哉。”令婆遂备酒伺行。饮罢领军望佳山寨进发。时值二月,路途好景。有诗为证:

迟迟丽日布韶光,春到人间景异常。

雨后江山增秀丽,风前花柳竞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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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物撩人无限好,不妨收拾人征囊。

六郎行不数日,到了佳山寨,原守军士迎接人厅。拜毕,六郎言曰:“辽人屡为边患,此地尤甚。故天子遣我镇守。汝等各宜恪遵号令,不然,军法施行。”众人诺诺而退。

次日岳胜出寨游耍,遥见前面高山树木茂密,乃问旧日军士曰:“那一座山叫做甚么山?”军士曰:“说起那里,惊破人胆。”岳胜曰:“敢有狼虎居其中乎?”军士曰:“过于狼虎。”乃以手指道:“转那山去,地名胡村涧。进一二里路去,傍着山麓,名为可乐洞。洞中有一草头王,姓孟名良,邓州人,力大如牛,无人敢敌。聚集强徒数百,劫掠为生,官兵不敢捕捉。如今谁敢正视其山。”岳胜听罢,竟进寨中,告知六郎。六郎曰:“我知其人久矣,若得他来归师,实壮军威。”岳胜曰:“小人轻骑往探,看是何如。”六郎曰:“此人勇猛,须谨防之。”岳胜遂到可乐洞,只见孟良部下刘超、张盖等与众喽罗俱在洞前斗宝。岳胜下马,抽出利刀,一径入洞,喝声:“贼徒休走!”刘张等只道是官军捕捉,各自逃生。岳胜赶向前去,砍死几个喽罗,血流满洞。岳胜思忖:“还要写字为记,使其来佳山寨厮杀,方好拿他。”即以血书四句于壁云:

喽罗剑下亡,寄语休悲伤。

若问人何是,佳山杨六郎。

岳胜写罢上马,竟望佳山而来,不在话下。

六郎三擒孟良

却说孟良回洞,只见杀死喽罗在地,乃大惊问曰:“是谁到此杀死众人?”喽罗对曰:“适一壮士甚是勇猛,众人只道官兵来捕,俱各逃走,被他走入洞中,杀死众人。又以血书字于壁,请大王看之便知端的。”孟良抬头看罢,言曰:“乃杨景那厮!杀吾部下,却好大胆。此仇不报,亦枉为人。”

却说岳胜归见六部,道知杀死喽罗一事。六郎曰:“孟良回来看见,必定来此报仇。汝等须准备厮杀。”道罢忽闻寨外呐喊。六郎与岳胜出寨视之,只见是孟良。其人生得浓眉环眼,面如噀血,状貌雄伟。六郎迎而谓曰:“观汝之貌,甚是奇异。何乃弃理灭义,甘心为贼?自我言之,莫若归顺朝廷,立功显姓,垂芳后世,胜于落草万万矣。”孟良曰:“自汝言之,汝以拜官受爵为荣矣。自我言之,我以居职享禄为辱矣。何言之?汝父子投降于宋,不得正命而死。手足异处,若禽兽然,有甚好处!我居此山,斩杀自由,何等尊贵!与汝较我,不啻霄壤隔也。此等闲事,且姑置之。我问汝来,素昔与汝无仇,杀我部下。何为?”言罢挥斧直取六郎。六郎挺枪迎敌,交战十合,不分胜负。六郎佯败而走,孟良拍马追之。岳胜从后喝声:“休赶!”孟良遂回马来战岳胜。六郎拈弓搭箭,射中其马,把孟良掀落於地。军士向前生擒孟良归寨,绑缚於阶下。

六郎曰:“汝自逞英雄无敌,今何被擒?汝服我否?”孟笑曰:“暗箭射马,诡计算我,非大丈夫所为,如何肯服!”六郎曰:“放你去如何?”良曰:“汝肯释放我回去,整兵再来与汝交战。不设暗计,明明白白,有手段平空拿我,余即拜降。”六郎曰:“汝要明白,平空拿你,此有何难!”遂放孟良而去。

岳胜曰:“孟良凶贼为民之害,今既擒之,可用则收留之。不可用则砍之,与民除害。何为放他?”六郎曰:“孟良一人杰也,心颇爱之。当今英雄有几?吾欲收此人为部下,必服其心,是以放之。汝等试看明日再战,吾又擒之。”岳胜曰:“将军用何计策擒之?”六郎曰:“孟良有勇无谋,离此山南五里之地,有一深谷。峭壁石崖,进去便无出路。汝引骑军一千,伏于谷口。吾与交战,引他从山左傍而进。吾复从山右傍而出。待我一出,汝即杀来截住,不放他出。吾自有计擒之。”岳胜领军去讫。六郎复唤健军六七人分付曰:“汝往那山绝顶高处,扮作砍柴樵夫,赓歌应和。孟良问路,汝等如此如此应之。”军人领计去讫。

六郎分遣已完,乃报孟良在寨外搦战。六郎出马言曰:“今番仔细交战,若再被擒,却难纵放。”孟良曰:“汝好大话!昨误成擒,今定报之。”言罢,纵斧直取六郎。六郎约与交战数合,佯败,径望山南而走。孟良赶上言曰:“汝又欲以暗箭来算计於我?”六郎不战,直走入谷。孟良亦赶入谷。六郎遂拨回也,从山右傍而出。盂良亦从右傍赶来,忽岳胜杀出,截住谷口。良惊曰:“又中奸贼之计。”遂回马直进谷去。只见无有去路,四面壁立。遥见崖上有几个樵夫歌唱。乃叫曰:“吾被畅景赚入谷来,汝等救吾出去,多将金银相谢。”樵夫遂将一条麻绳垂下言曰:“我等救大王,大王莫失信,要把金银与我。”孟良曰:“我生生平是个有信之人,但救的出,决不食言。”众樵夫曰:“大王可把此绳紧系腰问,待我众人扯拽上来。”孟良曰:“你等须仔细用心扯上去。”言罢,将绳紧紧缚於腰间,众人乃扯拽至半崖停止不扯。良曰:“何故又不扯上去?”众人曰:“大王身躯甚重,吾等力尽,等再叫几个人来同扯,才得上来。”须曳,六郎、岳胜俱到崖上。六郎曰:“今番明白平空拿你。孟良,你肯服否?”孟良曰:“不是这等说,汝与我交战,从地下平空拿我,方见手段。”六郎曰:“要从地下空平拿你亦不为难,今番又放汝去,方敢再来战?”孟良曰:“今番亦非我战之罪,但肯放还,再整兵出战。如拿得我,倾心投降。”六郎曰:“这个使得。但再放汝而去,若从地空平拿住,却毋得含羞,又乱说话。”言罢,令军士吊释之。

六郎回至寨中,言曰:“设计擒良二次,彼决不明出交战,惟夜来劫吾之寨,定须以计擒之。”岳胜曰:“孟良已遭二次之辱,今尚肯来自投罗网?”六郎曰:“今晚准来。”乃令众人於帐前掘一隐坑,将木浮搭于上,用土铺盖。又令军士远远埋伏,只留数十健军伏于帐前,伺良落坑,即出缚之。众人领计去讫。

是夕六郎独坐帐中剔烛观书。将近二更,孟良探逻之卒回报,佳山寨中军士俱各安寝,寂然无备。孟良喜曰:“这一次将前二次之辱尽伸雪矣。”乃乘轻骑,直至佳山寨。只见六郎一人在帐观书,昂昂然,傍若无人之状。盂良举斧拍马,趋入帐前,喝声:“匹夫休走!”喝声未罢,连人带马,跌落陷坑之中。帐外健军一齐而出,用索绕良之身,捆缚扯将上来。部下三千馀人被埋伏军士,四下围裹而来。众喽罗见孟良落于陷坑,料难走脱,尽皆投降。健军押孟良于帐下,六郎谓之曰:“我今放汝,再整军士来战何如?”孟良曰:“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某虽为盗,良心岂尽丧乎!将军天神也,蒙放之至,再已不胜羞惭矣,尚敢复求去耶?愿倾心以事将军。将军肯容,感恩无任。”六郎大喜日“君肯投降,是吾之大幸也。”

次日天明,孟良禀了六郎,回洞召集刘超、张盖、陈雄、谢勇、姚铁旗、董铁鼓、郎千、郎万、管伯、关均、王琪号王扁担、孟得号夜丫黑鬼、林铁枪、宋铁棒、丘珍、丘谦,共一十六员头目,俱引来拜见六郎。六郎大设筵宴。饮酒将阑,六郎曰:“方今北辽屡次犯边,我宋受害,不能除之。盖由将佐不得其人故耳。今此地犹为吃紧去所,吾自恨兵微将寡,常恐不能镇守,有尔朝廷顾托之意。若汝等耳闻目击,有好名士,吾不惜千金聘来,同镇此地。”孟良对曰:“此去六十里外,有山名芭蕉山。山势险恶,内聚强人数百,为首者,姓焦名光赞,生得面若丹朱,眼似铜钉,两颧突出,有万夫不当之勇。若要御辽,此等之人,不可不得。”六郎听罢,大悦,言曰:“我亲赍礼物去招他来。”孟良曰:“此人性好食人,极其凶恶,将军即领部众同去,犹不能招之而来。”六郎曰:“吾推诚置腹,何愁不宾服?”孟良曰:“虽是诚能动物,依小人说,将军且休去,小人素与相善,待我去招来。”是日酒散。

次日,孟良辞却六郎,竟往芭蕉山招焦赞。焦赞正在寨外闲耍,一见孟良,乃曰:“孟哥哥,何来?”孟良曰:“我今投降杨六郎处矣。吾观六郎,智勇兼全,尽堪为倚。且想落草,终无成就,故同他镇守佳山。倘后能立功,生享爵禄,死载筒书,大丈夫志愿酬矣。吾今持来邀哥哥同去助他。”焦赞不答,直进洞去披挂出寨言曰:“我认得你,手中铁槌却不能认汝。”孟良见他来得凶狠,跳上马径回佳山,入帐告六郎目:“此人顽梗,招之不来。明日将军领兵与之交战,众喽罗必定跟他出阵,巢穴空虚,又令岳将军领兵五百,悄地直到洞前埋伏,待他一出交战,馀即攻打其寨。小人领数十健军从芭蕉山后攀藤附葛而上,直入寨中放火.复从里面杀出,将军外面杀进。两下夹攻,定要拿他。”六郎依其言。

次日,六郎领军直到芭蕉山寨前喊叫。焦赞引众喽罗出马,迎敌数合,六郎佯败而走。焦赞拍马赶来,六郎复回马交战。数合,又诈败而走。直诱得焦赞离山十里外来了。岳胜见他去远。竟到洞前呐喊,四围把守喽罗恐被岳胜攻破,俱赴寨前防御。不期孟良引数十健军从山后攀附而上,直入寨中放火。火焰腾腾,吓得众喽罗俱各奔走逃生。

却说六郎遥见火焰冲天,又回马与焦赞交战数合。见焦赞只管奋力迎敌,六郎挥鞭指而笑曰:“克明全不知事,你的山寨已被孟良烧了,尚在此苦苦贪战?”焦赞回头一看,只见烟焰迷空,乃大惊,拨马走回寨。六郎复从后追赶杀来。岳胜、孟良从山寨杀出,焦赞料敌不过,遂弃了马,走上山坡。那半山是宗水石,又生苔藓,六郎步军,见焦赞走上山坡,一齐赶上山坡。焦赞赶得慌,爬到半坡,被苔藓滑跌下来,众军捉倒,捆缚回佳山寨中。六郎升帐,众推焦赞于阶下,六郎亲释其缚,谓焦赞曰:“有惊英雄,慎勿见罪。目今大辽侵犯边境,足下肯同征讨,即奏朝廷加封官职,尊意以为何如?”焦赞思忖,天下有这般好人,若我拿得人来,只一刀,肯相释放!”听罢六郎之言,遂纳头便拜。言曰:“愿居帐下,幸乞收录。”六郎大喜。乃置酒设宴。有诗为证:

英雄济济萃三关,万里霜威不可攀。

心熟豹韬知变合,折冲却敌笑谈间。

六郎三关宴诸将

却说杨六郎既得诸将,遣人赉表,进奏朝廷,请授诸将之职,同镇三关,以防大辽。真宗览奏,乃与群臣商议。寇准曰:“杨景收服群凶,甚有益于朝廷。陛下当从所请,以安其下。且张大威声,震恐辽人,不敢南侵。”帝允奏。遭使赉敕,加杨景为镇抚三关都指挥使,岳胜、孟良、焦赞三人为指挥副使,刘超等一十六人,并授都总部头。

敕命既下,使臣便赉往佳山寨宣读。六郎接旨,与众人望阙谢恩,乃款待使臣。使臣既回,六郎又遣人往胜山寨招取陈林、柴敢。不日到了。自是三关之上,扯起杨家金字旗号,威震幽州,辽人畏惧,边患少息。

时值八月中秋佳节,六郎与众将饮酒赏月。六郎谓岳胜等曰:“当此良宵,我欲吟诗消遣情怀。诸君幸匆见笑。”岳胜曰:“将军赐教,铭刻五内,奈何去笑。”六郎又曰:“诸君能吟,亦联数句陶情,无负此月华也。”岳胜等曰:“请将军佳制示下,小将当谨依命。”於是六郎口占一律:

月下敲砧响夜寒,征人不寐忆长安。

雾迷北塞游魂泣,草没中原战骨酸。

直望明河临象国,谁将零露捧金盘。

何年卸甲天河洗,酩酊征歌岁月宽。

岳胜等曰:“妙哉,将军之诗。须李杜更生,亦勿能过。”六郎曰:“是何言也!”乃请岳胜等联句。岳胜又请孟良、焦赞先道。焦赞曰:“岳哥哥先陈,次者孟良哥哥,次者赞,依序而来,勿得推逊。”岳胜曰:“三位僭道了。”遂口诵一阕:

去年今日始离家,久戍边关倍可嗟。

别话想来深似海,归心动处乱如麻。

时维八月征衫薄,节近中秋酒兴赊。

遥忆济州州上月,清光依旧照琵琶。

岳胜吟罢,孟良亦陈八句:

天上旌旗掷暮云,人间鼓角送悲酸。

瑶池落日回青鸟,月蓼浮云掩素鸾。

杨柳渐稀风瑟瑟,芙蓉已老露漫漫。

蛩声迭送佳山戍.寂寞愁怀强自欢。

孟良吟罢焦赞接声而吟五读:

绿烟散尽碧空明,涤海水轮渐渐升。

人事此时知好尚,天心今夜见分明。

风波摇碎山河影,兔臼舂残桂子声。

世界大千归玉烛,剑光相与并立精。

焦赞吟罢,六郎惊曰:“初意子特一卤夫耳,今观此作,仿佛曹杜。佳哉佳哉,今夜独夺其趣矣。然当刮目相看,不敢以武弁概论子也。”焦赞称谢不敢当。岳胜等又问曰:“将军二联,似有馀憾在焉。”六郎曰:“然。吾父子八人归宋,遭逢辽贼谋逆。吾父为先锋讨之,被仁美陷于狼牙谷,撞死李陵碑下。后打听萧后,将先父尸首埋于胡原谷。每欲取回,葬于先陵。奈无机密能干之人代为此事,心怀怅怅,不知何时遂也。故今晚吟咏之间,不觉真情暴露。”岳胜曰:“将军念念在亲,乃大孝也。苍天感格,毕竟默佑。后日必定取回,不必忧虑。但当徐徐为之。”六郎曰:“诚然。非目前可以取之也。”

是夕酒散,孟良因六郎言无人代取父骸,寻恩:“我不如今夜乘着月色,悄悄偷出营寨,密往胡原谷取得令公骸骨回来。少报三次不杀之恩。”于是收拾打扮停当,竟望胡原谷而去。次日天明,寨中军士来报六郎,不见了孟良。六郎大惊曰:“昨宵席上欢饮庆歌,因何今早不见?”岳胜曰:“彼乃贼流,在此受制,难以自由,遂逃去了。”六郎曰:“此人性气刚烈,决不逃走,效鼠辈所为也。”众人亦持疑不定。六郎闷闷不乐。

却说孟良迳到胡原谷,寻觅令公骸骨,全无人知。忽路逢一递送公文者,孟良思忖:“这样人或知消息。”遂番话问曰:“杨令公骸骨原埋此处,今何不见了?”那人曰:“向者太后不知因甚事,令人掘起埋于红羊洞中去了。”孟良听罢,思忖道:“我专为此事而来,若不得骸骨回去,徒尔劳苦。不如入幽州,看情图谋。”遂望幽州之路进行。将近城,偶逢一渔父,乃问曰:“汝今日入城去否?”渔父曰:“明早要去献鱼,如何不入城去!”孟良曰:“献鱼何为?”渔父曰:“明日是娘娘圣寿,递年要进贡鲜鱼庆贺,不敢违缺。”孟良暗喜道:“遂我之谋矣。”乃曰:“我养马者,亦要进城。与公同赶进城去。”渔父在前,孟良在后,转过城南幽僻去所,孟良抽出短刀,将渔父杀死。剥了衣服,穿着起来。戴着牙牌提鱼入城。守门者盘问,孟良曰:“我黄河渔父,进鱼上娘娘之寿,现有牙牌在此。”守门者见有牙牌,遂放孟良进城。

次早,太后设朝,文武贺毕,侍臣奏曰:“黄河渔父进鱼上寿,现在午门之外,不敢擅入。”太后召入。孟良献上其鱼,太后曰:“明日来受赏赐。”孟良拜谢而退。萧后令有司大排筵宴,文武尽欢而饮。有诗为证:

辉煌宫禁寿筵间,竹叶香浮琥珀杯。

深感主人情意渥,醉余不觉玉山颓。

文武饮至漏下二更乃散。次日,文武入趋谢宴毕,忽近臣奏曰:“西羌国进贡大宋一匹骕骦良骥,路过幽州,被守关军人夺来。”萧后命牵入来看。只见碧眼青鬃,红毛卷纹,高六七尺。太后看罢大喜,令有司看养。

孟良闻知此事,密往视之,果兄好匹良马。遂寻思先取骸骨,然后计较此马。抽身竟往红羊洞去。只见令公骸骨将一石匣盛着在内。孟良取包袱出来,将骸内裹了,走到洞口,被番人捉倒,喝曰:“汝何人也?想必是个奸细。”孟良曰:“小人是黄河渔父之子,目前献鱼上娘娘之寿,蒙赏父子酒食。吾父被酒醉死,欲带血尸回去,路途又遥,只得将尸来此焚化,包取骸骨归葬。”言罢大哭。番人见其哀恸情状,遂深信之,放出洞来。孟良既脱,及归下处,将骸骨藏了。

次日往药铺买两个天南星,回下处舂捣成末,带入厩去。只见番人正在煮豆。孟良乃近槽边撒下其药,竟回去了。那马去吮槽,被药麻倒。及待喂马军人将豆来喂,那马不食。军人慌报司官,司官急奏太后。太后曰:“马之不食,莫非汝等失调理也?”司官奏曰:“非臣等失调理,但异乡之马来此,不服水草,乞娘娘出下榜文,招取能医马者来看何如?”太后允奏,即出榜文,张挂于外。盂良竟往揭之。守军引见太后,太后见是渔父,乃问曰:“汝又能治马?”孟良曰:“臣祖专门治马,故小人亦粗知其一二。”太后曰:“此马我甚爱之,汝能治愈,平复如初,即封当职。”孟良拜谢毕,同司官至厩中,假意看马。良久之间乃曰:“马初到此,不服水土,食豆太多,肚腹嘭胀,故不食也。”因令军人将马捆倒拿净水洗其口,复把甘草末调水,灌了几碗,遂放起来,把草料与食。那马复食如故。

次早,司官进奏太后。太后闻奏大喜,即宣孟良升殿,言曰:“卿医好此马,今授汝燕州总管之职,以彰医马之功。”孟良叩头谢恩,自思:“我为此马,而为此计,非为官职。”遂复奏曰:“今蒙娘娘授职,感恩无地。但此马虽愈,病根还未尽除。若不调理,后恐再发,难以医治。臣愿带任所,驰骋几日,治愈断其n病根,方保无虞。”太后曰:“卿言有理。”遂令孟良带往燕州而去。孟良得旨叩头谢恩。退到下处,取了令公骸骨,辞了店主,跳上骕骦良骥,不去燕州,竟望佳山寨而走。有诗为证:

只身取却令公骸,慨想谁如彼壮哉。

稿木辽人机术巧,又将良骥带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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