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夫人用仗拨之,却一拨便开。漆黑两翅,齐向外翻,中间露出白玉也似的婴儿,“呱”的一声,一张小卵,朝着空里,雌出一泡尿来,直射有六、七尺高,如细珠乱撒而下。喜得皇后、贵妃、红豆、文骕及一院中人,俱眉花眼笑。水夫人急命收生妇包裹。细看黑翅,竟是极大一只燕子,但无头尾两足与肉耳。因向后妃说道:“昔宋朝杨亿生时,身裹鹤翎,亦将弃而复收。今此儿身裹燕羽,乃祥兆也。妾子文白生时,梦玉燕投怀;先臣梦空中现‘长发其祥’四大金字。此见祥兆,或有绳其祖武之意,未可知也!”后妃俱言:“有此奇征,必膺大福。”
贵妃、红豆俱从大惊变为大喜,看着包扎。听着屋上凤凰百鸟和鸣之声,与孩子哭声相间而发,满心快乐,难说难言。包扎毕,俱重至日升堂欢宴。天子与水夫人互相道喜。贵妃向水夫人谢了又谢道:“若非太君,岂不白送了一个好外孙的性命?太君子孙从无夭札之事,即满过怪胎,只说落盆不收,岂不苦坏了公主?”天子道:“太君子孙从无夭札,岂有怪胎?然非太君,亦断不能明见怪异,而力决其非怪也。太君既讲绳其祖武,可即命名长发,以符元鸟之祥。”素臣不敢上僭,求别赐名。天子笑道:“君臣鱼水至此,乃复有嫌耶?昔孟尝君田文生于此日,易长为尝,两取其意可也。”天子谓贵妃:“江华王新生郡主,与尝发同庚,可将他两个嫡亲姊妹,联了姻罢。”贵妃大喜说:“妾亦有此心。”天子遂令皇后、贵妃,与田氏、红豆各递一交杯,自己与素臣亦递一交杯,复令后妃奉水夫人一爵,把亲定下。天子后妃,俱因喜事,分外欢畅,谈笑饮西,直至起更方罢。
次日,纪恩及扈驾诸臣、南京各部院,俱来庆祝。天子颁下仪注,各官向北四拜三揖,水夫人东向侧坐,但敛枉不回拜。水夫人因纪恩系元舅,不受拜。纪恩打三躬退。其余亦立受其拜而不坐。古心、素臣、文鹤、文骕答拜,设宴补衮堂。吏部尚书廉介存道:“世兄犹忆济宁封舟之事耶?惜水、余二兄俱未随驾,不得共提前件也。闻那日非筵,减半以赐乞丐,其为有心之赏识耶?抑以为不义而姑云弃置耶?”素臣道:“世兄知乞丐为何人耶?即都督铁面也。如以世兄之召为不义,则后在东昌饱祆官厨者,何意耶?”介存惊讶道:“原来是铁都督微时之事,以两贵人、一大贵人邂逅一舟,奇矣;而游戏其间者,复一贵人,则尤奇也!弟久欲乞骸,因师母百岁已近,故留此为庆祝之计,明日圣驾启行,即当面陈也。”刘健道:“皇上因得了外孙,明日赴公相杨饼之会,已改期初八矣。”介存与众官复向素臣致贺。
皇甫留道:“小侄父母见背,不及与此盛典,生母是必来的,秋间当命小儿随同庆祝。”素臣道:“令堂年已望七,万乞阻止。”皇甫留道:“生母感老伯大恩,诚心叩祝,是断然要来的。”洪相道:“家父也是必来。”素臣道:“尊公年更望八,岂耐长途辛苦,贤侄断宜劝阻。”洪相道:“小侄也劝过。家父说,当年老伯伦闻家父有病,徒步入京。我岂可借此劳顿,不亲祝伯母百年大寿?”素臣道:“那时愚与尊公,俱在盛年。不特愚叔勇于行役,尊公为我一封书信,亦跋涉万里。今以及耄之年,而执昔时之见,非老者不以筋力为礼之道也。”在座俱称欢无已。
正席散后,即设小案于湖心亭。众公卿有未见四灵者,无不欣喜欢赏。纪恩道:“野人向乐云水,而薄轩裳。今观此气象,乃知勋华之盛,非巢、许所得梦想也!”是日,文寐、文长因欲扈驾回京,亦进内叩祝,水夫人令文鹏亲递三杯酒,张顺宴于西宅门厅。
次日,天子、后妃俱赴汤饼会,看洗三朝。天子、皇后仅出金珠入水添盆,惟贵妃伸出手向腰间,而色忽变。皇后间故,贵妃道:“妾有一对金元宝,藏于对包,今共存一包,那装元宝一个荷包,竟失去了!”因取那包中几个钱,放入盆中。洗过了三,上起席来,只觉不甚适意。天子道;“一对元宝,亦极微细,当此喜日,乃复介意耶?”贵妃道:“那荷包是妾当日亲手绣的,未便落于人手,非专为元宝也!”素臣道:“此时道不拾遗。如在行宫及此宅中所失,早晚自必寻着献上。若在路上所失,只消回鸾时,令人留心寻访,亦可必得也。”
初八日回鸾,从万松亭西水墙门下船。古心、素臣、文鹤、文骕在御舟扈送,水夫人率诸媳陪侍后妃舟中,皇后、贵妃俱不敢当,却因此别不知后会何期,而水夫人精神,更比自己矍铄,遂不阻止。送至镇江,方苦苦辞住。各人流泪,不能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