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子科乡试第一名解元东方旭,系丰城县学廪膳生,习礼记。
鸾吹心中暗喜。不提防洪儒直跑进房,口里乱嚷:“姐姐,姐夫恭喜!”吓得鸾吹放手不迭,三两步的走入幔中,声也不回,嗽也不敢咳一个儿。洪儒道:“兄弟去道喜了,可有甚说话吩咐?”鸾吹那敢做声,素娥忙出来答应道:“你到厅上去,怕报子就来,打发过了,再去道喜罢。”洪儒道:“二姐姐又来难我了,我那里在行呢!”素娥道:“自有未能料理,花红犒赏我自发出来,你只陪待就是了。”洪儒欢喜出去。报人已挤满一厅,高高贴起大红全幅红缎报条,写着:贵府贤坦老爷东方旭中式戊子科第一名解元字样。未能听着素娥指示,料理得井井有条。打发报人出去后,即跟着洪儒去道喜,并附信西庄。
次日,族亲俱来叫喜,水夫人吩咐古心亦来称贺。阮氏、田氏叫文虚领着冰弦,任夫人又差晴霞,都来道鸾吹之喜。鸾吹竟闭上床前纱窗,整整的睡了一日。冰弦、晴霞只向床边叫喜,不得见面。都是素娥主持,留待酒饭,赏赉物件,作谢过去。次日,备了酒筵,在未公灵前告喜,要鸾吹去一拜。鸾吹不肯出去,想着未公若在,不知如何欢喜?一阵心酸,不觉涕泪交下,竟要哭出声来。素娥着急,再三劝住,自与洪儒去祭告。祭毕,请享祭余,鸾吹抵死不肯起来,素娥只得携了酒菜,上床相劝。鸾吹无奈,揩干了眼泪,勉强吃了两小杯酒,半碗饭。素娥道:“姐姐昨日竟没吃饭,须要多吃一碗。”又苦苦的劝了半碗。生素道:“姑爷中了,小姐心里该喜欢,酒饭要多吃些,怎这样害怕?去年四房大小姐,不是胡姑爷入了学,小姐叫生素去道喜来?大小姐对着生素,嗤嗤的只管笑,嘴都合不拢来。后来到厅上去看报条,还念与二小姐们听,说说笑笑,好不快活哩!”素娥正含着一口饭,几乎直喷出来,笑道:“不许说!快去拿茶来,大小姐吃罢。”
闲话休提。自此忙忙碌碌。过了两日,那知素娥发寒发热,生起病来。县中来请,鸾吹料理医药,未得空闲。等得素娥病好,鸾吹又害劳发,到得十月尽边,才得起床。急急的同着素娥先到西庄,去见水夫人,谢了阮氏、田氏。田氏正在腹中疼痛,恐要分娩,请素娥诊脉。素娥说是转胎,须理一理气,和一和血,便无难产之病。水夫人留住两人,用了四帖药,才放回家。
即日进县,任夫人与素文小姐,接至湘灵房中,揭帐看时,两人猛吃一惊,眼中珠泪,不繇不直挂下来。湘灵勉强把身子挪动,向两人流泪道:“二位姐姐,盼得妹子好苦也!”鸾吹、素娥十分难过,把连次患病之事说知。湘灵点点头,叹一口气道:我们这样好姊妹,便多聚几年也好,天哟,怎教人分手如此之速!”任夫人道:“自那一日错闻凶信,病势陡重,淹缠至今,竟把一身大肉都落完了!”因揭开被来,露出一只枯木般的纤臂道:“两位小姐,你看,瘦得可怜不可怜?”鸾吹、素娥看着,心疼不已。任夫人请素娥诊脉,素娥静坐调息,细将六脉诊视。素文挨着鸾吹香肩,悄悄的说:’姐夫中了解元了。姐姐前日的酒令,好不准也?”鸾吹脸上泛起一片红霞,低着头,只做没有听见。任夫人瞅了素文一眼,才不敢再说了。素娥诊完,说道:“大妹,你只吃亏这心头气不舒展,心病还将心药医,只须放下愁肠,这病就渐渐轻可;草药内岂没开郁顺气之品,都是隔靴搔痒!你只依我说话,宽怀才好!”湘灵流泪道:“我也知病已犯实,无药可治的了!只是掉不下父亲、母亲,死在九泉,息得瞑目?母亲,你是明理之人,死者不可复生,再不要苦坏了身子,叫父亲更靠何人!”说到那里,心里如刀绞一般一阵辣痛,便晕去了。慌得众人喊叫不迭。湘灵醒来,看着任夫人,只是干哭。夫人不忍,把头别开,泪如泉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