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干戈未定欲何之,一事无成两鬓丝。
踪迹大纲王粲传,情怀小燕杜陵诗。
鹊鸽音断云千里,乌鹊巢寒月一枝。
安得中山千日酒,酩然直到太平时。
却说洪秀全、杨秀清等,一日召集党羽,假以“兴汉灭胡”
为名,就在桂平县金田村中竖起一面大元帅“洪”的旗帜。一面分派党羽,召集附近州县前来附会,倘有抵抗者,立即派党羽攻陷之。于是,州县官有弃逃者,有被杀者。不料桂平县官闻报以为谣传;及至风声日紧,谅难卸责,只得申详道抚,派兵往剿。那抚台郑祖琛,庸懦无能,忽接此报,如天空霹雳,愁虑得了不得,遂急召将士会议出兵往剿,并具折飞奏清廷,迅派大员前来助剿。咸丰帝览奏,即派云贵总督林则徐为钦差大臣,向荣为广西提督,速赴广西剿办。并命郑祖琛出师督剿。
哪知郑巡抚虚心胆小,虽遵旨出师,只到半路就不进了。此时向荣已到桂林,心想道:“郑巡抚已率师南行,谅此路可以保安。”自己遂向柳州、庆远等处先剿土匪,后再乘胜向金田剪灭洪杨等乱党。遂一面饬知郑抚台,叫他便宜行事;一面出柳州,向南宁进发,沿途杀贼无数。谁知郑巡警扎平乐,无论外间如何紧急,也不防备。
洪、杨等见如此主将,已料其胆虚,手是厉兵秣马,蓄粮储械,以备大举。正在筹划,忽报咸丰帝派钦差大臣林则徐到来。秀全一闻,惊慌异常。石达开急进曰:“林公既来,不过抵御罢了,何故惊慌?”秀全既派人侦探林公行径,忽见洪大全迳入大笑道:“恭贺恭贺,林钦差死了。”秀全亦笑道:“是真么?”大全道:“现已派前两江总督李星沅前来继任,郑巡抚亦遽职遣戌了。”秀全闻言,遂集党羽,议论出发。石达开进曰:“若要出兵,必须先发一道檄文,宣明宗旨,使百姓阅之,皆引领前来响应。”遂命大全草檄,立刻而就。檄文一发,遂制造旗帜,皆用红色,并用红布包头,各执器械,分前、后、左、声、中五大队,由金田寨向大黄江出发,一路望风归顺,势如破竹,直抵象州。
清廷闻此警报,即授周天爵为广西巡抚,加总督衔,命两广总督徐广缙会同夹剿。广缙得旨后,派副都统乌兰泰赴广西,与向提督各统一军,进剿洪、杨。向荣兵进,洪军败走,向军步步紧道,夺得许多要隘。洪军乃弃紫荆山袭入永安州。原来永安州本没守兵,洪、杨窥他空虚,遂领兵攻入,竟夺永安城。
秀全遂与众会党拟定国号,叫作“太平天国”,自己称天王,封杨秀清为东王,萧朝贵为西王,冯云山为南主,韦昌辉为北王,石达开为翼王,洪大全为天德王,其余秦日纲等四十多人各有差,即分遣各王等率兵防堵要塞,以与清国争衡。但是清兵见洪杨等蓄着长发,都叫他长毛贼,洪、杨亦称清将为清妖,表过不提。
秀全既立国号,声势浩大。清将向荣、乌兰泰各率一军,进逼永安城下,连营数十座,日夜攻打,总不能下。一日,秀全见城北无兵,率杨秀清等出北门,令洪大全等出东门,萧朝贵等出南门,林风祥等出西门,乘着黑夜,一齐向四门扑出。
且说清朝乌兰泰正守东门,见洪大全出来,遂前进接战,未数合,将洪大全活捉过去。秦日纲见大全被捉,猛力来救,又被清兵四面围住。幸亏萧朝贵、韦昌辉两路杀人,将日纲救出,清总兵率众拦阻,皆被萧、韦两人杀死。此时,秀全从北门而走,正遇向荣,两下酣战多时,奈秀全部下皆是健将,又经林风祥前来助战,向军不能支,退人城中去了。秀全等遂北据大塘垆,乌兰泰仍率兵跟追。将进垆口,副将金玉贵阻止不听,催兵前进,行未数里,一声炮响,伏兵齐起,弹如雨发,身中数弹而死。部将田学韬亦中炮弹而死。乌军前队统行杀尽,幸后军未入,尚得保全,所有残兵,由副将金玉贵收拢,遂整束部众,缓缓而退,秀全等也不追赶。
秀全既获大胜,遂攻桂林。一到城下,见城上布置整齐,不敢进逼,退五里下寨。次日,派北王、翼王率众攻城,被守兵射住,只得退下。忽报鸬鹚洲又有清兵到来,秀全忙派冯云山前去迎敌。顷探说冯南王追妖兵至蓑衣渡,中弹身亡。又报天德王被捉解京惨刑。秀全一听,竟往后一仰,呜呼哀哉,众人扶救半日方苏。秀全问道:“害我云山,是哪个妖将?”答道:“江忠源。”秀全道:“众位兄弟兵发蓑衣渡,拿江妖报仇。”众人各称得令,统向蓑衣渡进发。将到渡口,见对岸有兵不多,命部下劫船过渡。将至中流,船竟不动。岸上一声炮响,四面纷纷小船飞来,一齐火炮火箭,向太平军船射去,一时皆着。秀全急弃大船,忙乘小船,好容易划到岸旁,遂上岸,率众东窜。江忠源一想,洪贼东走,必攻永昌,遂飞报钦差赛尚阿出兵堵剿,不使太平军入湖南。哪知这赛大臣是无用第一,他见太平军一来,不思防剿,只图规避,总以不见太平军为幸。
此次秀全东走掠地,攻城势如破竹,直至长沙。长沙巡抚骆秉章与秀全同乡,幼时又同学,智略在秀全上,秀全未免惧怕三分。今至长沙,秀全不敢进攻,只得暂驻。朝贵道:“大哥何不去攻长沙,留此何用?”秀全道:“你不知道骆秉章本事,若要性急,定吃大亏。”正议间,急报骆秉章已罢官了。
朝贵遂请令去取长沙,秀全应允。朝贵入内,辞别洪宜娇,迳率部下千人,一路破安仁,陷攸县、醴陵,直至长沙城下叫战。
哪知新任巡抚尚未到任,原来骆秉章因未交卸,还在城中,一闻太平军到来,忙率提督鲍起豹登城守御,一面飞檄各镇,率兵人援。朝贵连攻数日不克,下令猛攻。忽报清各镇总兵等领兵前来入援,朝贵又下令停攻。各总兵见他壁垒深固,队伍整齐,也不敢合围,只得暂扎城外相持。适清廷因长沙紧急,赛尚阿、程矞采畏贼如虎,观望不前,有旨革职,调徐广缙督两湖,并饬向荣进援湖南。向荣接旨后,急速起程。江忠源由蓑衣渡战败,秀全等亦率兵倍道驰至,遥望萧兵,已分据城外天心阁,营垒森严,欲扑不得。忠源心想道:“阁上地势高,今被贼占,凭高视下,势如破竹,长沙不保矣。”遂督兵争取天心阁。众兵猛力扑攻,才将朝贵攻退。朝贵又攻南门,被守城兵一弹射中头颅,坠城而死。此信传至秀全,秀全大痛,遂率众北行,来攻长沙,为朝贵报仇。朝贵之妻宣娇,亦整一班女兵,来与丈夫报仇,跟随军后。此时长沙城中援兵丛集,秀全屡攻无效,意欲退军,宣娇不允。秀全许她任意招致男妾,方领军西行,遂一路破州克府,直至岳州。岳州官兵已逃得一个没有,遂得岳州。悉查武库,所得器械不下数千,遂传令进攻汉阳。知府董振铎死守数日,因救兵不至,城遂陷,振铎巷战而死,知县刘宏庚亦自尽。
却说向荣自援救湖南,至洪山下寨,闻汉口已失,不欲妄动。方才扎住停当,不料秀清率众来攻几次,皆被向军击退。
秀清料向军初到不敢来袭,便安心安息。谁知时将半夜,外面声如鼎沸,大叫不要走了杨贼。秀清连忙率众迎敌,怎奈向军厉害,杀得秀清兵十去其八。正在危急,幸石达开来援。还不能够,又来陈、郜两支生军,方将向军杀退,计上贼兵死去数千,器械亦失去不少。此时武昌城被秀全用地雷轰破,城内官员统同殉难。清廷闻警,授向荣为钦差大臣,起故大学士琦善驻兵河南,令骆秉章署湖北巡抚。
此时秀全占据武昌,一日有浙江人钱江来见,秀全令入。
钱江进内,先谈明他的履历,后言他来的宗旨。秀全与谈,句句投机,恨相见之晚,遂封钱江为军师。于咸丰二年正月元旦,连舟万余,载资粮等物,弃武昌东下,沿江守卒,闻风奔避,遂破九江,陷安庆,安徽巡抚蒋文庆自缢。秀全遂入安庆,得藩库营三十余万两,米四十余万石。乘胜东下,又破太平芜湖,击死福山总兵陈胜元。
正月二十九日,已逼江宁城下,连营数十座,水陆兵号称百万,把南京城围得水泄不通。城内总督、将军、都统,率兵防守。总奈太平军众多,昼夜攻城,炮声隆隆,城内弹丸又尽,外援又无,勉力守了七八日,被太平军在仪风门外挖筑地道,埋藏地雷,一声响亮,把城角崩坍数丈。太平军遂纷纷入城,外城遂陷,陆制台自尽。秀全复攻内城,将军祥厚守城,亦力尽而死。内城亦破,城内官绅士民死难者不下数万。时咸丰二年四月十日也。秀全遂大出金帛,犒赏将士,部众皆呼万岁。
于是召集东王、北王、军师、丞相等会议。钱江复上条陈,第一注重北伐,其余如开科设捐、置官通商、种种诸大端,一一奏明。秀全道:“军师的奏议,朕无不次第施行,但金陵之地,朕欲在此建都定鼎,未知诸卿以为何如?”东王道:“金陵定都,以长江为天堑,必要先取镇江、扬州,梗塞南北交通,以固金陵根本。”秀全道:“取镇江、扬州,但不知何人敢去?”
林凤祥出班奏道:“臣愿往取。”东王道:“丞相愿去,定获大胜。”于是令罗大纲等为副,发兵数千,直向镇江进发。不数日,镇江、扬州捷音至,并言所有钱米财帛,赉送天京,祈赏收。天王大喜,遂留凤祥指挥官曾立昌防守镇江、扬州,以备北伐。
一日,秀全向诸王道:“朕既建都南京,难道还称南京么?”
秀清道:“我朝既称天朝,我主又称天王,何不就改南京为天京呢?”秀全称善,就把朝天宫改为皇宫,总督衙门改为东王府,又将故大家住宅改为诸王府,复令匠工大加修饰,以期华美为尽善。又定官制,起朝仪,订法律一切礼制。又设立女官,又立种种禁约,号为天条,犯者死刑。又造盖龙凤殿,匾额是“龙凤朝阳”四字,旁边又有对联两副。各制定就,于三月初一日升龙凤殿,即天王位,受百官朝贺。礼毕,就在殿中大宴文武诸臣。忽报清廷命向妖领大兵五万,已到城东下寨。又报清琦善与陈金绶亦统兵到,又胜保亦领兵数万,由河南来攻都城了。秀全大惊道:“朕国事初定,未能安枕,就有许多妖兵前来作耗,真是朕的国运不振呢。”钱江道:“妖兵虽多,不足为虑。不过,向妖一军尚称劲敌,琦善那妖是没有一点能为的,臣前在林公幕中是知道的。胜保这一军,未知如何?”秀全道:“虽然如此,如何抵御?”钱江道:“第一,我兵不要与他对敌,于各要隘添设重兵,旷日持久,他不得一战,自然退去。再派兵分取安徽、江西,断他饷道,他兵虽多,无能为也。”秀清道:“安徽一带,派翼王去取;江西一带,派北王去取;我与天王共守此城,静待捷音。他如李秀成、陈玉成等皆是人中佼佼者也,向、张二妖虽然强悍,何足惧哉?”秀全称善,即命北王、翼王各领贼兵,分取安徽、江西。两王领令,各带太平军数万,分道而去。秀清又遣天将防堵京城内外要隘,如雨花台、天保城、株陵关等处,皆布得铁桶相似,使敌兵无隙可伺。
却说林凤祥既取扬、镇,又与吉文元各领一军,一出滁州破凤阳,一出蒲口克亳州,两军会合,直趋河南。江岸清兵见贼势熏焰,急令胜保进剿。哪知胜保兵还未动,林、吉两人已下归德。河南巡抚陆应谷闻报,方欲领兵往剿,林、吉等又转入开封矣。陆抚台遂飞檄沈藩司。藩司接檄,正思守备,那林、吉已逼城下。城兵正在无法,幸新任江宁将军托明阿路经河南,与城兵夹击,方将林、吉杀退。林吉遂分兵向荥阳、怀庆,意图牵制清兵。哪知清廷迭次闻警,派直督讷尔经额为钦差,与尚书恩华率兵至河南援救,将至怀庆,与林、吉相遇。城内闻有救兵,亦出城助剿。林、吉等奋力接战。又兼胜保兵亦到,三面夹攻,并令兵放炮纵火,吉文元中弹身亡。林见损伤太多,遂弃寨北走,竟入山西,连陷曲沃,直至洪洞县。又得天京派太平军二万,由曾立昌率领。凤祥得此一支生军,遂令兵士改充清兵,潜行至临氵名关。讷钦差因才旋师,不辨真伪,被凤祥冲入,将关袭破。清兵除死伤外,悉逃深州。林兵追至,遂陷深州。清廷闻警,咸丰帝即命惠亲王曼愉为大将军,科尔沁僧王等督京旗精兵,兼程驰剿。且说这僧王格林沁,是清廷第一个有谋有勇的人,他今奉旨出师,自比汉人格外出力。一到深州,即督手下亲兵奋勇杀敌,不过半日工夫,将风祥大营连破十数座,杀死太平军千余。凤祥支持不住,遂弃深州东走,又被胜保迎面一击,只得退入静海去了。
却说安徽省城被石达开攻破,江西省城又被韦昌辉攻破。
杨秀清又遣胡以晃、赖汉英占据两省要隘,以便往来接应。幸清廷授江忠源江南按察使,闻江西急紧,间道往援,打一个胜仗,才将南昌的围解了。江忠源入南昌城协力助守,一面将小胜捷音飞奏清廷,一面飞书至湖南告急。湖南巡抚骆秉章集众会议。言湘省有一个大绅士,抱经天之才、济世之略,因咸丰元年诏求真言,他详陈圣德三端,语甚切直,致干天怒,亏大学士祁隽藻并会试时房师季芝昌两人极力解救,方才免罪。咸丰二年,因丁母忧在家。当洪、杨起时,有旨令他帮前任张巡抚办团练剿匪,他因守制,不欲闻军事。后经友人郭嵩焘劝他效汉姚期故事,墨绖从戎,可以生显死荣。他遂奋袂而起,募乡民为义勇,用官长皆书生。但是他的官长,皆是怀揣经略,不是同学的,就是至亲契友,真可谓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现已创成数营。但恐此人不出。若得此人出来,何愁洪、杨不灭,太平军不平哉?列位,你道此人是谁,就是清朝大忠臣,姓曾名国藩,字伯涵,号涤生,湖南湘乡县人,道光十八年中进士,道光末年升至礼部右侍郎,与骆巡抚最莫逆,时相往来。今见江忠源乞救书,遂向骆抚道:“江岷樵有拨乱才,不可使其坐困,请救之。”岷樵是忠源字,国藩曾与有识,并深知箕才。
骆曰:“请兄助之。”国藩应允。遂与骆抚议定,即遣湘勇千二百,楚勇二千,营兵六百,属编修郭嵩焘、道员夏廷樾、知县朱孙诒三人带领。又忠源弟忠济暨诸生罗泽南二人,亦各率乡人前往江西赴援。
将到南昌,正遇太平军攻城,郭等即督义勇上前抵敌。哪知义勇皆操练未久,又未经过大敌,被太平军杀死数百。幸亏江忠源出兵接应,方得入城。遂与忠源商议破敌之策。忠源道:“兵不练不精,剑不磨不利,湘楚义勇皆未经训练,不能与这些悍贼争衡,不如先用他去剿匪,若能把土匪平,也就可以少可应援,未知众位如何?”众人称善。于是,夏、罗、江、刘四人分领义勇出攻樟树、安福、泰和等各县土匪,未到一月,次第皆平,义勇亦先后回城。忠源遂会同众将出城,与太平军一战,竟将太平军杀退,追至数十里方回。郭嵩焘向江忠源道:“南方地势非比北方,但南方数省,大半皆是水多,沿江一带尽是贼舟,贼用舟,我步陆,彼逸我劳,何日能平?欲要平贼,非办水师沿江防堵,不能有效。”忠源称善,遂遣郭嵩焘回湖南请国藩代奏。国藩具疏陈请,造船购炮,募兵习操,为补充水师应用。朝旨准奏,即命国藩照奏施行。国藩奉旨后,即由长沙至衡州,赶造战船,创办水师。经多少阅历,选多少机心船,作才造成三种船:一叫快蟹,船最大;一叫长龙,略小些;一叫舢板,船最小。快蟹是营官坐船,长龙是哨官的船,舢板是副哨船。由衡州、湘潭募水师五千人,共编十营,令褚必航等四人为营官,日夜操练,选谙练水师的,任为总统。又募陆军五千,分十三营,派周风山等分营统带。又保举游击塔齐布为副将充先锋。水陆共得万余人,由国藩自己管辖,一俟船炮齐备,粮械充足,即拟沿江顺流,与太平军决一胜负。忽报太平军率大队已攻陷九江,分窜湖北。一日,忽接湖广总督乞援公文一角,拆开一看,乃是新任座师吴文熔求救公函。国藩正苦炮械未齐,一时不能赴援,因有朝旨催促,又兼座师,不得不酌派数营前往赴援。要知国藩初次出兵胜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