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南随笔》云:“冯定远班嗜酒,适学使者岁试,扶醉以往,学使以后至诘之,盖犹在酒所,不知所云也。学使大书一‘醉’字于卷面以授之。隶人扶入号中,据几酣睡,至放牌,闻炮声,然后惊醒。《四书》题为‘今夫奕之为数,小数也。’定远因作《奕赋》一篇,经文五篇,伸纸疾书而出。案发,名列六等。定远大书一联榜于中堂云:‘五经博士,六等生员。’”
纽玉樵曰:“康熙中,颜方伯敏裁缺家居,久不得调。尝语人曰:吾向在西秦,元旦假寐,梦乘官舫,舫中白榜青书,有‘月临波作案;云倚树为屏’之联。出观两岸,绅士稠杂,皆云迎方伯公者,行已至广西界矣。十年前曾有此兆,异时当补粤藩,他非所望也。未几果然。”
苏州府属之昆山、新阳,两县同城,而新阳本由昆山分出者。适有苏邑侯于城隍庙内构舒啸堂新成,曹地山先生为题楹帖云:“县析昆山,此地可名瑶圃;人来子美,有亭重问沧浪。”人皆称其工切。
黄右原曰:“《楹联丛话?前编》载吴山尊题友人别业楹帖云:‘禄水漾丁帘,增我辈闲中风致;名园依丙舍,祝君家看到云仍。’按:别业即巴园,本茔地相近,故对语有‘丙舍’云云。园中牡丹最盛,原作‘花节过丁香,喜我至刚逢谷雨;名园依丙舍,愿君家看到仍云。’盖语语关照牡丹,而‘丙丁’、‘云雨’,属对尤为工致也。”
郑仁圃曰:“吴绪五邑侯久权九江府参军,与余寅好最笃。复两权德化令,遂实授。余赠以联云:‘十年庾亮楼头,曾许登床同玩月;两度陶潜径畔,未能爱菊且栽花。’绪五得之,甚喜其雅切。”
宋悦研侍郎镕观察皖中时,尝书一联赠某上人,云:“看梅子熟时,个中人酸甜自得;闻木穉香否,门外汉坐卧由他。”侍郎素奉佛,精通梵策,用彼法语绝工。
黄右原曰:“从来联语,纸书居多,或刻以竹木,或用漆加云母石,且有嵌牙玉者。至吴山尊学士,始出意制玻璃联子,一片光明,雅可赏玩。惟字画不能无反正之嫌。学士又运其巧思,使之表里如一。其句云:‘金简玉册自上古;青山白云同素心。’上制一横额,题‘幽兰小室’四篆字,又请孙渊如观察以双款篆书‘山尊先生孙星衍’七字,正面反面,并是一样,其巧不可阶如此。”
罗茗香精于算学,粤东黎见山应南赠以楹联云:“绍仁卿汉卿绝诣;兼晓庵勿庵苦心。”盖中法之胜于西法,以天元四元为最,其术始于宋、元时李仁卿冶《测圆海镜》,朱汉卿世杰《四元玉鉴》。自明季算事浸失,国初吴江王晓庵锡闱、宣城梅勿庵文鼎,研几探赜,绝学复昌。今惟茗香能治其书,故黎见山据实称之。见山乃李四香高弟,皆数学名家也。阮仪征师相亦赠茗香楹句云:“推步大圜,立元以四;理董小篆,建一为端。”茗香近有《春秋朔闰异同考》,余曾读而叙之。
彭春农学士邦畴六十寿联,少当其意者,学士意欲切彭姓,并欲切江西。黄右原比部适在其门,因考彭姓之非其先族者,惟前明彭先生公望最著,非但如本朝苏州彭氏,仅以科名起家也。乃献一联云:“诗集擅千秋,宰相祖风开八百;易堂宗九子,翰林乡望迈寻常。”学士以杜诗“寻常”对“七十”,此联寓望七之兆,得之甚喜。
谢椒石曰:“‘金瓶芍药三千朵;玉轴琵琶四百弦。’此宋教坊大使袁裪句,见于《浩然斋雅谈》。乾隆间,扬州游客有书作柱联以谒某商者,商喜,遂厚赠之。想见彼时商家穷泰极侈,故于此等语独有当也。若今时,则不然矣。”
有为关帝庙戏台联云:“顾曲小聪明,当日可怜公瑾;挝鼓大豪杰,至今犹骂曹瞒。”此的是关庙戏台,若移向他庙戏台,则不知所指矣。
杨蓉裳芳灿为随园老人弟子,最工倚声。钱梅溪赠之联云:“百首新词填白石;一枝妙笔补仓山。”
两淮都转署中戏台联云:“新声谱出扬州慢;明月听来水调歌。”最为雅切。移向他处,便无谓矣。
郑板桥有赠焦山长老联云:“花开花落僧贫富;云去云来客往还。”今此联墨迹犹存山中。
陶文毅公赠钱次轩先生栻联云:“人言此老古开士;我生之初新翰林。”盖钱为戊戌翰林,而公适生于戊戌也。
蔡佛田当四十九岁时,集宋句为联云:“四十九年穷不死;三百六日醉如泥。”语意旷达。其实佛田家不甚贫,饮酒亦未尝及乱也。
英煦斋师集苏句,赠廖仪卿钰夫昆弟,联云:“高才何必论勋阀;寿骨遥知是弟兄。”殊工切。
吴门沧浪亭畔有大云庵,六舟上人主之。六舟名达受,海宁人,精于金石篆刻之学,收藏甚富。云台相国以“金石僧”呼之。兼工书画。陈芝楣中丞延主斯席,齐梅麓太守赠以联云:“中丞教作沧浪主;相国呼为金石僧。”严问樵邑侯亦为撰一联云:“商彝周鼎,汉印唐碑,上下三千年,公自有情天得度;酒胆诗肠,文心画手,纵横一万里,我于无佛处称尊。”
长洲沈玉生基庶上舍斋中悬一联云:“愿与不解周旋客饮酒;难为不识姓名人作书。”乃寿光李隺生所书。钱唐江秬香跋云:“此桂未谷集史书中语也。”
元和黄穀原贰尹均工书画,嘉庆间供奉内廷有年。后出官湖北,淡于进取,引疾归里。小有园林,日以笔墨自给,有“辞官卖画”小印。严问樵尝制一联为赠云:“关心夜雨疏帘,费半盏寒灯,为来日谋朝齑夕韭;回首春风上苑,剩一枝秃管,与诸君写近水遥山。”穀原大喜曰:“此即余卖画招牌也。”
泾县包顺伯邑侯世臣擅美才而有狂名。余在江南数年,独阙延揽,仅读其所撰《中衢一勺》,皆治河之崇论宏议也。近闻其斋中自题一联云:“喜有两眼明,多交益友;恨无十年暇,尽读奇书。”其胸次可想。
朱朵山殿撰昌颐未第时,见其叔父虹舫阁学侍儿名多多者,心悦之,未敢请也。适此婢索书楹帖,因信笔制一联云:“一心只念波罗蜜;三祝难忘福寿男。”为阁学所见,欲以婢赐之,婢谓:“九郎若中状元,吾当归焉。”明年朵山果大魁,阁学为成其事。当时传为佳话云。
贵阳谭太守光祜有诗名,又善吹铁箫。程春海学使赠联云:“赤手拔鲸牙,卅载诗名领海内;深心托凤口,九天箫响落人间。”又郑梦白祖琛由两淮都转擢江西廉使,春海赠联云:“玉敦主诗盟,正东阁梅开,墨花全湿;筿骖迎使节,适西山云起,甘雨重来。”盖梦白方辑录乾嘉诗,又曾任江西守令也。
石晓田煦官楚北,有循声,适丧其兄,悲戚形于色。皖江卓振清赠联云:“至性至情,得天者厚;实心实政,感人也深。”后俞陶泉德渊在苏奉讳归,军民攀恋不忍舍,平樾峰翰录此联以赠。贺耦耕中丞曰:“此两人皆不愧斯语也。”
张伯冶曰:“记得从前移居,得一楹联云:‘到门莫问姓名,花草一庭欣有主;入室自分雅俗,图书四壁可留人。’”又曰:“陈曼生尝书一联见赠,云:‘冷澹古梅如老衲;护持新笋似婴儿。’莲因绝爱之,即仿其意拟得一联云:‘古梅盖屋多盘错;新笋出林自展舒。’余和之云:‘佳卉移栽如选色;异书借录抵徵歌。’又云:‘奇书贪录如增产;佳卉分培当树人。’意皆相类。”
严问樵曰:“尝习见书春联者云:‘槐为奕世承恩树;杏是春风及第花。’”不知此乃王梦楼先生自署门联也。原句作“槐为王氏传家树;杏是唐人及第花。”先生又构一楼,题曰“梦楼”,为演家乐之所,集句联云:“人世难逢开口笑;老夫聊发少年狂。”前辈风流,发人遐想。
花晓亭方伯有赠人一联云:“骑驴寻梅,一天风雪;对竹思鹤,万古云霄。”俊语可喜。
蔡鸿遵选官桂林,挈妻赴任,道出湘江。其伯岳严丽生邑侯手书一联赠之云:“我所思兮双引凤;君之出矣小骖鸾。”自然雅合,不愧才人之笔。
蔡鸿遵本莆阳人,宋忠惠公后裔,明未迁吴中。自署门联云:“家藏东汉传经字;世守西山讲学编。”又云:“字体琴声,中郎世业;茶笺荔谱,学士家风。”
齐梅麓有女弟子张云裳襄,张丽坡参戎之女也。归汤价人观察之子,才貌双优。事梅麓如父,梅麓赠以联云:“几生修到梅花骨;一代争传柳絮才。”又一联云:“前身来自众香国;佳句朗如群玉山。”云裳屡为余题画册、画卷,余亦为云裳题其邓尉探梅玉照,并报以联云:“清才足敌黄崇嘏;生世都疑萼绿华。”
徽商以木植生意为最盛,故各省皆别建木商会馆,大抵皆傍长江大河为之,以便于发运也。馆中有一联,颇雅切,句云:“桑梓同敬恭,伐木歌诗求我友;波涛仗忠信,涉川占卦利同人。”
季时庵广文恩沛文笔潇洒,教授苏州时,自撰大堂一联云:“扫雪呼僮,莫认今朝点卯;轰雷请客,都知昨日逢丁。”凡司铎者,皆当为发一笑粲。
孙柳君言:其乡有一县令,王姓,其名寅,性极贪鄙。有夜题其门一联者,句云:“王好货,不论金银铜铁;寅属虎,全需鸡犬牛羊。”见者无不囅然。
董文恪公未第时,游京师,甚困,偶于剃发店中书一联云:“相逢尽是弹冠客;此去应无搔首人。”一日,某亲王过而见之,大加叹赏,延之入邸,遂以书画闻京师。又相传有一剃发店,乞联于狂士者,大书云:“磨厉以须,问天下头颅几许;及锋而试,看老夫手段如何。”数日间,客皆裹足不前,其店顿闭。
余里居,闻人述王苹华都转耀辰客座中自题一联云:“君子之交淡如水;大夫无故不杀羊。”初不之信。时余方引疾,不入州府,亦无由与都转周旋。嗣因奉召复出,都转饯余于官廨,则此联实在楹间。诘其命意,笑而不答。
严问樵曰:“道光初元,江南有嘲举孝廉方正者,大书于其门云:“曾是以为孝,恶能廉;可欺以其方,奚其正。’”虽涉轻薄,实工切也。
广陵有郑医者云:“居杭州时,尝由瓶窑入山,三十里许,至一观,榜云‘清真殿’,供老氏像,门楔有一联云:“□□①云内神仙府;□□②山中道者家。”不识上四字,见一羽士,年近百龄,询之,云:“出句上二字,音‘沽’、‘都’,云厚貌;下句上二字,音‘吃’、‘塔’,山多貌。”按字典:“□③,徒罪切,音憝。□④,所急切,音接,又音都。塔,音异。”余下二字亦无考,姑录之,以俟博雅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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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人谷注:
①第一字为上下各二“雲”相叠;第二字为上一下二“雲”相叠。
②第一字为二“出”相并;第二字为上一下二“山”相叠。
③上一下二“雲”相叠。
④上一下二“山”相叠。
道光辛卯,历下城中新建江南会馆落成,乡人公觞于此,乞戏台对语于严问樵,援笔立书云:“东土征歌,问表海雄风,今乐何如古乐;南宫奏曲,听遏云高响,雅音原是乡音。”大为刘眉生方伯所赏。
王楷堂老于曹郎,家计甚窘。宅边马棚,门临大道,自撰二联悬于门柱云:“马骨崚嶒,吃豆吃麸兼吃草;车声历碌,拉人拉马不拉钱。”过而见者,无不囅然。
吴江仲子湘秀才为寿板铺春联云:“梦且得官原瑞物;呼之为寿亦佳名。”温雅可诵。
严樵憔曰:“道光癸未、甲申间,余以会试留都,暇日辄制新曲,付梨园歌之,倾动一时,彼中人多有以师事者。余尝有句云:‘偶缘我作逢场戏;竟累人为举国狂。’纪实也。一日逢余初度,群优皆集,同人戏以‘桃李门墙’四字书扁为祝。余笑白:‘既有扁,可无对乎?’因大书一长联云:‘儒为戏,生旦净丑外副末,呼十门脚色,同拜一堂,重道尊师大排场,看破世情都是戏;学而优,五六工尺上四合,添两字凡乙,平共成七调,唱余和汝小伎俩,即论文行已兼优。’同人争赏之,欢宴竟日。后为长懋亭协揆所纠,何戡虽在,不敢复唱渭城矣。”又曰:“余所制《红楼杂剧》中有《巾缘》一折,叙花袭人嫁蒋玉函事。诘旦,将登场矣,曲师来请云:‘场上铺设新房,尚少一扁对。’乞书之。余即书‘玉软花娇’四字为额。对语屡思不属,正踌躇间,忽见雏伶二人翩然而至者,则其徒也。一名天寿,字眉生;一名仙寿,字月生。即同习此剧者。意有所触,即成一联云:‘好儿女天仙双寿;小团栾眉月三生。’”
昔岁余初编《联话》时,吾乡某生有录寄其师某明经联句者,余嫌其词太俚,未之录也。兹复有《续话》之辑,某生知之,复丐人来探,似以前联为必应采入者。盖某明经本一村学究,乾隆末,颇有文名,授徒甚众。某生尤笃信其说,其表章师门之意亦甚勤。兹不忍重违其意,姑附于《谐语》中,俾览者如见其人,且资谈助也。其自题斋室两联,一云:“架一把茅,不过些些风月;辟半弓地,也成小小轩窗。”一云:“不成农,不成工,不成商,并不成士;未能琴,未能棋,未能画,亦未能书。“忆余为诸生时,曾与明经同肆业鳌峰书院,日接其言论风采。又尝同应经古之试,明经居然冠军,遂饩于庠。是秋复报举优行,佹得而复失。一日忽扬言于众曰:“我近于斋室新制二联云:‘何以廪,何以优,自问不知所谓;也无愆,也无孽,还须再看将来。’诸君以为何如?”旁有为之击节称工者。然匿笑者,亦不知凡几辈矣。此则某生所未及录寄者。因并存其语,而特隐其名云。
京师有某主事,家中失窃,鸣官控追。后经讯出,乃其家丁从内作弊。有其同乡好事者,特制一联赠之云:“主事何堪为事主;人家切莫信家人。”
纪文达师府中屡为庸医所误,恨之次骨。适有为医家求题扁者,公立书“明远堂”三字与之。或私诘其说,公曰:“不行焉,可谓明也已矣;不行焉,可谓远也已矣。此医只当祝其不行,便是无量功德耳。”或曰:“万一彼复来求题联,又将何以应之?”公曰:“我有撰成五七言两联。一系乙转孟襄阳诗字云:‘不明才借作财字主弃;多故病人疏。’一系集唐人诗句云:‘新鬼烦冤旧鬼哭;他生末卜此生休。’”
郑仁圃曰:“闽县义屿乡,正月灯联最盛,每以谚语相嘲戏。有户族某,调停某事,众疑其受私,某力辨其无。适赛神作灯联,某即以吾乡谚语解嘲焉。其联曰:‘烛问灯云,靠汝遮光作门面;鼓对锣曰,亏侬空腹受拳头。’”
严问樵曰:“金德辉工度曲。向曾供奉景山,以老病乞退。粗通翰墨,喜从文人游。一日,请于余曰:‘某老矣,业又贱,他无所愿,愿从公乞一言,继柳敬亭、苏昆生后。’余感其意,为书一联云:‘我亦戏场人,世味直同鸡弃肋;卿将狎客老,名心还想豹留皮。’”又曰:“邗上徽商某,荒于色。尝制一床,备极华丽。床柱上悬一小联,摘‘卿须怜我我怜卿’之句。榜诸其门,曰:‘有能属对者予千金。’或以‘色即是空空是色’对之,立攫其余以去。”按:此语不但工切,兼寓箴规之义,千金非倖获也。又曰:“尝过扬州一妓馆,见小室中悬一联云:‘雪月梅花三白夜;酒灯人面一红时。”叹其天然隽妙,亟询姓名不得,至今耿耿。又于某处见一集句云:‘盼月自来还自去;暂时相赏莫相违。’并亦致为雅切。”
吴青士白:“秦淮河房中有一才士,集句为联云:‘千种相思向谁说;一生爱好是天然。’上句用《西厢记》,下句用《牡丹亭》,铢两恰称,侧艳无比。”
《涂说》云:“有项某自署其门联云:‘一门三学士;四代五尚书。”过客见之,疑近代显宦中无此姓,意其先世或居是官,因造门而问焉。项对曰:‘吾家父子三人,并弟子员,各占杭州、仁和、钱唐一学,且祖若父生前曾举明经,合四代皆习《尚书》,故曰一门三学之士,四代有五人习《尚上声书》耳。君无读破句别字也。’问者大笑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