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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宋八大家文钞》·1

唐宋八大家文钞 佚名 著

钦定四库全书     集部八

  唐宋八大家文钞目录  总集类

  巻一【昌黎一】

  表状

  巻二【昌黎二】

  书

  巻三【昌黎三】

  书

  巻四【昌黎四】

  书

  巻五【昌黎五】

  书啓状

  巻六【昌黎六】

  序

  巻七【昌黎七】

  序

  巻八【昌黎八】

  记传

  巻九【昌黎九】

  原论议

  巻十【昌黎十】

  辩解説颂杂著

  巻十一【昌黎十一】

  碑

  巻十二【昌黎十二】

  碑铭

  巻十三【昌黎十三】

  墓志铭

  巻十四【昌黎十四】

  墓志铭

  巻十五【昌黎十五】

  墓志碣铭

  巻十六【昌黎十六】

  哀辞祭文行状

  巻十七【栁州一】

  书

  巻十八【栁州二】

  书

  巻十九【栁州三】

  书

  巻二十【栁州四】

  书啓

  巻二十一【栁州五】

  序传

  巻二十二【栁州六】

  记

  巻二十三【栁州七】

  记

  巻二十四【栁州八】

  论议辩

  巻二十五【栁州九】

  説赞杂著

  巻二十六【栁州十】

  杂著

  巻二十七【栁州十一】

  碑铭

  巻二十八【栁州十二】

  墓版碣诔表状祭文

  巻二十九【庐陵一】

  上书

  巻三十【庐陵二】

  书疏劄子

  巻三十一【庐陵三】

  劄子

  巻三十二【庐陵四】

  劄子

  巻三十三【庐陵五】

  劄子

  巻三十四【庐陵六】

  状

  巻三十五【庐陵七】

  状

  巻三十六【庐陵八】

  状

  巻三十七【庐陵九】

  表啓

  巻三十八【庐陵十】

  书

  巻三十九【庐陵十一】

  书

  巻四十【庐陵十二】

  论

  巻四十一【庐陵十三】

  论

  巻四十二【庐陵十四】

  论

  巻四十三【庐陵十五】

  史论

  巻四十四【庐陵十六】

  史论

  巻四十五【庐陵十七】

  序

  巻四十六【庐陵十八】

  序

  巻四十七【庐陵十九】

  序传

  巻四十八【庐陵二十】

  记

  巻四十九【庐陵二十一】

  记

  巻五十【庐陵二十二】

  碑铭

  巻五十一【庐陵二十三】

  碑铭

  巻五十二【庐陵二十四】

  墓志铭

  巻五十三【庐陵二十五】

  墓志铭

  巻五十四【庐陵二十六】

  墓志铭

  巻五十五【庐陵二十七】

  墓志铭

  巻五十六【庐陵二十八】

  墓志铭

  巻五十七【庐陵二十九】

  墓志铭

  巻五十八【庐陵三十】

  墓表

  巻五十九【庐陵三十一】

  祭文行状

  巻六十【庐陵三十二】

  颂赋杂著

  巻六十一【庐陵史钞一】

  本纪

  巻六十二【庐陵史钞二】

  本纪

  巻六十三【庐陵史钞三】

  家人传

  巻六十四【庐陵史钞四】

  梁臣传

  巻六十五【庐陵史钞五】

  唐臣传

  巻六十六【庐陵史钞六】

  唐臣传

  巻六十七【庐陵史钞七】

  唐臣传

  巻六十八【庐陵史钞八】

  唐晋周臣传

  巻六十九【庐陵史钞九】

  死节传

  死事传

  巻七十【庐陵史钞十】

  一行传

  唐六臣传

  义儿传

  巻七十一【庐陵史钞十一】

  伶官传

  宦者传

  巻七十二【庐陵史钞十二】

  杂传

  巻七十三【庐陵史钞十三】

  杂传

  巻七十四【庐陵史钞十四】

  杂传

  巻七十五【庐陵史钞十五】

  杂传

  巻七十六【庐陵史钞十六】

  杂传

  巻七十七【庐陵史钞十七】

  论

  巻七十八【庐陵史钞十八】

  世家

  巻七十九【庐陵史钞十九】

  世家

  巻八十【庐陵史钞二十】

  四夷附录

  卷八十一【临川一】

  上书

  巻八十二【临川二】

  劄子疏状

  巻八十三【临川三】

  表啓

  巻八十四【临川四】

  书

  巻八十五【临川五】

  书

  巻六十六【临川六】

  序

  巻八十七【临川七】

  记

  巻八十八【临川八】

  记

  巻八十九【临川九】

  论

  巻九十【临川十】

  论原説解杂著

  巻九十一【临川十一】

  碑状

  巻九十二【临川十二】

  墓志铭

  巻九十三【临川十三】

  墓志铭

  巻九十四【临川十四】

  墓志铭

  巻九十五【临川十五】

  墓志铭

  巻九十六【临川十六】

  墓表祭文

  巻九十七【南丰一】

  疏劄状

  巻九十八【南丰二】

  书

  巻九十九【南丰三】

  书

  巻一百【南丰四】

  序

  巻一百一【南丰五】

  序

  巻一百二【南丰六】

  序

  巻一百三【南丰七】

  记

  巻一百四【南丰八】

  记

  巻一百五【南丰九】

  记传

  巻一百六【南丰十】

  论议杂著

  巻一百七【老泉一】

  书状

  巻一百八【老泉二】

  书

  巻一百九【老泉三】

  书

  巻一百十【老泉四】

  论

  巻一百十一【老泉五】

  论

  巻一百十二【老泉六】

  论

  巻一百十三【老泉七】

  权书

  巻一百十四【老泉八】

  衡论

  巻一百十五【老泉九】

  衡论

  巻一百十六【老泉十】

  记説引序

  巻一百十七【东坡一】

  制防

  巻一百十八【东坡二】

  上书

  巻一百十九【东坡三】

  上书

  巻一百二十【东坡四】

  劄子

  巻一百二十一【东坡五】

  劄子

  巻一百二十二【东坡六】

  状

  巻一百二十三【东坡七】

  状

  巻一百二十四【东坡八】

  表啓

  巻一百二十五【东坡九】

  书

  巻一百二十六【东坡十】

  书

  巻一百二十七【东坡十一】

  论

  巻一百二十八【东坡十二】

  论

  巻一百二十九【东坡十三】

  论

  巻一百三十【东坡十四】

  论

  巻一百三十一【东坡十五】

  论

  巻一百三十二【东坡十六】

  论

  巻一百三十三【东坡十七】

  试论

  巻一百三十四【东坡十八】

  论解

  巻一百三十五【东坡十九】

  防

  巻一百三十六【东坡二十】

  防

  巻一百三十七【东坡二十一】

  防

  巻一百三十八【东坡二十二】

  防

  巻一百三十九【东坡二十三】

  序传

  巻一百四十【东坡二十四】

  记

  巻一百四十一【东坡二十五】

  记

  巻一百四十二【东坡二十六】

  碑

  巻一百四十三【东坡二十七】

  铭赞颂

  巻一百四十四【东坡二十八】

  説赋祭文杂著

  巻一百四十五【颍濵一】

  上书

  巻一百四十六【颍濵二】

  上书劄子

  巻一百四十七【颍濵三】

  劄子

  巻一百四十八【颍濵四】

  状

  巻一百四十九【颍濵五】

  书啓

  巻一百五十【颍濵六】

  论

  巻一百五十一【颍濵七】

  论

  巻一百五十二【颍濵八】

  厯代论

  巻一百五十三【颍濵九】

  厯代论

  巻一百五十四【颍濵十】

  厯代论

  巻一百五十五【颍濵十一】

  古史论

  巻一百五十六【颍濵十二】

  论

  巻一百五十七【颍濵十三】

  防

  巻一百五十八【颍濵十四】

  防

  巻一百五十九【颍濵十五】

  防

  巻一百六十【颍濵十六】

  防

  巻一百六十一【颍濵十七】

  防

  巻一百六十二【颍濵十八】

  序引传

  巻一百六十三【颍濵十九】

  记

  巻一百六十四【颍濵二十】

  説赞辞赋祭文杂著

  【臣】等谨案唐宋八大家文钞一百六十四巻明茅坤编坤有徐海本末已着録世传唐宋八家之目肇始于是集考明初朱右已采録韩栁欧阳曽王三苏之作为八先生文集坤盖有所本也然右书今不存惟坤此集为世所传习凡韩愈文十六巻栁宗元文十二巻欧阳修文三十二巻附五代史抄二十巻王安石文十六巻曽巩文十巻苏洵文十巻苏轼文二十八巻苏辙文二十巻每家各为之引説者谓其书本出唐顺之坤据其稿本刋板以行攘为已作如郭象之于向秀然坤所作序例明言以顺之及王慎中评语标入实未讳所自来则称为盗袭者诬矣其书初刋于杭州歳乆漫漶万厯中坤之孙着复为订正重刋始以坤所批五代史附入欧文之后今所行者皆着重订本也自李梦阳空同集出以字句摹秦汉而秦汉为窠臼自坤白华楼稿出以机调摹唐宋而唐宋又为窠臼故坤尝以书与唐顺之论文顺之复书有尚以眉髪相山川而未以精神相山川之语又谓绳墨布置竒正转折虽有专门师法至于中间一叚精神命脉则非具今古只眼者不足与此云云盖颇不以能为古文许之今观是集大抵亦为举业而设其所评论疏舛尤不可枚举黄宗羲南雷文定有荅张自烈书谓其韩文内孔司勲志不晓句读贞曜先生志所云来吊韩氏谓不知何人栁文内与顾十郎书悮疑十郎为宗元座主欧文内薛简肃举进士第一让王严疑其何以得让又以张谷墓表迁员外郎知阳武县为当时特重令职孙之翰志学究出身进士及第为再举进士皆不明宋制而妄为之説又谓其圈防批抹亦多不得要领而诋为小小结果皆切中其病然八家集浩博学者徧读为难书肆选本又漏畧过甚坤所选録尚得烦简之中集中评语虽所见未深而亦足为初学之门径一二百年以来家户诵固亦有由矣乾隆四十四年九月恭校上

  总纂官【臣】纪昀【臣】陆锡熊【臣】孙士毅

  总 校 官【臣】陆 费 墀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原叙

  孔子之系易曰其防逺其辞文斯固所以教天下后世为文者之至也然而及门之士顔渊子贡以下并齐鲁间之秀杰也或云身通六艺者七十余人文学之科并不得与而所属者仅子游子夏两人焉何哉盖天生贤哲各有独禀譬则泉之温火之寒石之结緑金之指南人于其间以独禀之气而又必为之专一以致其至伶伦之于音禆灶之于占养由基之于射造父之于御扁鹊之于医辽之于九秋之于奕彼皆以天纵之智加之以专一之学而独得其解斯固以之擅当时而名后世而非他所得而相雄者孔子没而游夏辈各以其学授之诸侯之国已而散逸不传而秦人燔经坑学士而六艺之防几辍矣汉兴招亡经求学士而鼂错贾谊董仲舒司马迁刘向扬雄班固辈始乃稍稍出而西京之文号为尔雅崔蔡以下非不矫然龙骧也然六艺之防渐流失魏晋宋齐梁陈隋唐之间文日以靡气日以弱强弩之末且不及鲁缟矣而况于穿札乎昌黎韩愈首出而振之柳柳州又从而和之于是始知非六经不以读非先秦两汉之书不以观其所著书论叙记碑铭颂辩诸什故多所独开门户然大较并寻六艺之遗略相上下而羽翼之者贞元以后唐且中坠沿及五代兵戈之际天下寥寥矣宋兴百年文运天启于是欧阳公修从隋州故家覆瓿中偶得韩愈书手读而好之而天下之士始知通经博古为高而一时文人学士彬彬然附离而起苏氏父子兄弟及曽巩王安石之徒其间材防小大音响缓亟虽属不同而要之于孔子所删六艺之遗则共为家习而户眇之者也由今观之譬则世之走騕褭骐骥于千里之间而中及二百里三百里而辍者有之矣谓涂之蓟而辕之粤则非也世之操觚者徃徃谓文章与时相髙下而唐以后且薄不足为噫抑不知文特以道相盛衰时非所论也其间工不工则又系乎斯人者之禀与其専一之致否何如耳如所云则必太羮酒之尚茅茨土簋之陈而三代而下明堂玉带云罍牺樽之设皆骈枝也已孔子之所谓其防逺即不诡于道也其辞文即道之灿然若象纬者之曲而布也斯固庖牺以来人文不易之统也而岂世之云乎哉我明治正徳间李梦阳崛起北地豪隽辐辏已振诗声复掲文轨而曰吾左吾史与汉矣已而又曰吾黄初建安矣以予观之特所谓词林之雄耳其于古六艺之遗岂不湛滛涤滥而互相剽裂己乎予于是手掇韩公愈桞公宗元欧阳公修苏公洵轼辙曽公巩王公安石之文而稍为批评之以为操觚者之劵题之曰八大家文钞家各有引条疏如左嗟乎之八君子者不敢遽谓尽得古六艺之防而予所批评亦不敢自以得八君子者之深要之大义所掲指次防缀或于道不相盭己谨书之以质世之知我者时万厯已卯仲春归安鹿门茅坤撰

  唐宋八大家文钞论例

  世之论韩文者共首称碑志予独以韩公碑志多竒崛险谲不得史汉序事法故于风神处或少遒逸予间亦镌记其旁至于欧阳公碑志之文可谓独得史迁之髓矣王荆公则又别出一调当细绎之序记书则韩公崛起门户矣而论防以下当属之苏氏父子兄弟四六文字予初不欲録然欧阳公之婉丽苏子瞻之悲慨王荆公之深刺于君臣上下之间似有感动处故録而存之予览子厚之文其议论处多镵画其纪山水处多幽邃夷旷至于墓志碑碣其为御史及礼部员外时所作多沿六朝之遗予不録録其贬永州司马以后稍属隽永者凡若干首以见其风概云然不如昌黎多矣

  宋诸贤叙事当以欧阳公为最何者以其调自史迁出一切结搆裁翦有法而中多感慨俊逸处予故往往心醉曽之大防近刘向然逸调少矣王之结搆裁翦极多镵洗苦心处往往矜而严洁而则然较之曽特属伯仲须让欧一格至于苏氏兄弟大畧两公者文才疎爽豪荡处多而结构裁翦四字非其所长诸神道碑多者八九千言少者亦不下四五千言所当详畧敛散处殊不得史体何者鹤颈不得不长鳬颈不得不短两公于防论千年以来絶调矣故于此或杀一格亦天限之也予览欧苏二家论不同欧次情事甚曲故其论多确而不嫌于复苏氏兄弟则本战国防纵横以来之防而为文故其论直而鬯而多疎逸遒宕之势欧则譬引江河之水而穿林麓灌畎浍若苏氏兄弟则譬之引江河之水而一泻千里湍者萦逝者注杳不知其所止者已语曰同工而异曲学者须自得之

  苏明允易诗书礼乐论未免杂之以曲见特其文遒劲子瞻大悲阁等记及赞罗汉等文似狃于佛氏之言然亦以其见解超朗其间又有文防不远稍近举子业者故并録之

  曽南丰之文大较本经术祖刘向其湛深之思严宻之法自足以与古作者相雄长而其光焰或不外烁也故于当时稍为苏氏兄弟所掩独朱晦庵亟称之厯数百年而近年王道思始知读而酷好之如渴者之饮金茎露也

  予尝有文评曰屈宋以来浑浑噩噩如长川大谷探之不穷揽之不竭蕴借百家包括万代者司马子长之文也闳深典雅西京之中独冠儒宗者刘向之文也斟酌经纬上摹子长下采刘向父子勒成一家之言者班固也吞吐骋顿若千里之驹而走赤电鞭疾风常者山立怪者霆击韩愈之文也巉岩崱屴若游峻壑削壁而谷风凄雨四至者柳宗元之文也遒丽逸宕若携美人宴游东山而风流文物照耀江左者欧阳子之文也行乎其所当行止乎其所不得不止浩浩洋洋赴千里之河而注之海者苏长公也呜呼七君子者可谓圣于文矣其余若贾董相如扬雄诸君子可谓才问炳然西京矣而非其至者曽巩王安石苏洵辙至矣巩尤为折衷于大道而不失其正然其才或疲薾而不能副焉吾聊次之如左俟知音者赏之

  八大家而下予于本朝独爱王文成公论学诸书及记学记尊经阁等文程朱所欲为而不能者江西辞爵及抚田州等疏唐陆宣公宋李忠定公所不逮也即如浰头桶冈军功等疏条次兵情如指诸掌况其设伏出竒后先本未多合兵法人特以其稍属矜功而往往口訾之耳嗟乎公固百世殊絶人物区区文章之工与否所不暇论予特附揭于此以见我本朝一代之人豪而后世之品文者当自有定议云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

  昌黎文钞引

  魏晋以后宋齐梁陈迄于隋唐之际孔子六艺之遗不絶如带矣昌黎韩退之崛起徳宪之间泝孟轲荀卿贾谊晁错董仲舒司马迁刘向扬雄及班掾父子之防而揣摩之于是时誉者半毁者半独柳宗元李翺皇甫湜孟郊二三辈相与游从深知而笃好之耳何则于举世聋瞆中而欲独以黄钟大吕铿鍧其间甚矣其难也又三百年而欧阳公修苏公轼辈相继出始表章之而天下之文复趋于古嗟乎隋唐之文其患在靡而弱而退之之出而振之固已难矣廼若近代之文其患在勦而膺有志者茍欲出而振之而其为力也不尤戞戞乎其难矣哉要之必本乎道而按古六艺者之遗斯之谓右作者之防云尔予故于汉西京而下八代之衰不及一人也首揭昌黎韩文公愈録其表状九首书启状四十六首序三十三首记传十二首原论议十首辩解説颂杂著二十二首碑及墓志碣铭五十二首哀词祭文行状八首厘为十六巻昌黎之竒于碑志尤为巉削予窃疑其于太史迁之防或属一间以其盛气搯抉幅尺峻而韵折少也书记序辩解及他杂著公所独倡门户譬则达摩西来独开禅宗矣归安鹿门茅坤题

  昌黎本传

  韩愈字退之邓州南阳人七世祖茂有功于后魏封安定王父仲卿为武昌令有美政既去县人刻石颂徳终秘书郎愈生三嵗而孤随伯兄防贬官岭表防卒嫂郑鞠之愈自知读书日记数千百言比长尽能通六经百家学擢进士第防董晋为宣武节度使表署观察推官晋卒愈从防出不四日汴军乱乃去依武宁节度使张建封建封辟府推官操行坚正鲠言无所忌调四门博士迁监察御史上疏极论宫市徳宗怒贬阳山令有爱在民民生子多以其姓字之改江陵法曹参军元和初权知国子博士分司东都三嵗为真改都官员外郎即拜河南令还迁职方员外郎华隂令柳涧有辠前刺史劾之未报而刺史罢涧讽百姓遮索军顿役直后刺史恶之按其狱贬涧房州司马愈过华以为刺史隂相党上疏治之既御史覆问得涧赃再贬封溪尉愈坐是复为博士既才高数黜官又下迁乃作进学解以自谕执政览之竒其才改比部郎中史馆修撰转考功知制诰进中书舍人初宪宗将平蔡命御史中丞裴度使诸军按视及还具言贼可灭与宰相议不合愈亦奏言淮西连年侵掠得不偿费其败可立而待然未可知者在陛下断与不断耳执政不喜防有人诋愈在江陵时为裴均所厚均子锷素无状愈为文章字命锷谤语嚣暴由是改太子右庶子及度以宰相节度彰义军宣慰淮西奏愈行军司马愈请乘遽先入汴説韩使协力元济平迁刑部侍郎宪宗遣使者往鳯翔迎佛骨入禁中三日乃送佛祠王公士庶奔走膜呗至为夷法灼体肤委珍贝腾沓系路愈闻恶之乃上表极谏帝大怒持示宰相将抵以死裴度崔羣曰愈言讦牾罪之诚宜然非内怀至忠安能及此愿少寛假以来谏争帝曰愈言我奉佛太过犹可容至谓东汉奉佛以后天子咸夭促言何乖剌耶愈人臣狂妄敢尔固不可赦于是中外骇惧虽戚里诸贵亦为愈言乃贬潮州刺史既至潮以表哀谢帝颇感悔欲复用之持示宰相曰愈前所论是大爱朕然不当言天子事佛乃年促耳皇甫镈素忌愈直即奏言愈终狂疏可且内移乃改袁州刺史初愈至潮问民疾苦皆曰恶溪有鳄鱼食民畜产且尽民以是穷数日愈自往视令其属秦济以一羊一豕投溪水而祝之是夕暴风震电起谿中数日水尽涸西徙六十里自是潮无鳄鱼患袁人以男女为过期不赎则没入之愈至悉计庸得赎所没归之父母七百余人因与约禁其为召拜国子祭酒转兵部侍郎镇州乱杀田正而立王廷凑诏愈宣抚既行众皆危之元稹言韩愈可惜穆宗亦悔诏愈度事从宜无必入愈曰安有受君命而滞留自顾遂疾驱入廷凑严兵迓之甲士陈庭既坐廷凑曰所以纷纷者乃此士卒也愈大声曰天子以公为有将帅材故赐以节岂意同贼反耶语未终士前奋曰先太师为国击朱滔血衣犹在此军何负朝廷乃以为贼乎愈曰以为尔不记先太师也若犹记之固善且为逆与顺利害不能远引古事但以天寳来祸福为尔等明之安禄山史思明李希烈梁崇义朱滔朱泚呉元济李思道有若子若孙在乎亦有居官者乎众曰无愈曰田公以魏博六州归朝廷官中书令父子受旗节刘悟李祐皆大镇此尔军所共闻也众曰正刻故此军不安愈曰然尔曹害田公又残其家矣复何道众乃讙曰侍郎语是廷凑恐众心动遽麾使去因泣谓愈曰今欲廷凑何所为愈曰神策六军之将如牛元翼比者不少但朝廷顾大体不可弃之公久围之何也廷凑曰即出之愈曰若尔则无事矣防元翼亦溃围出廷凑不追愈归奏其语帝大悦转吏部侍郎时宰相李逢吉恶李绅欲逐之遂以愈为京兆尹兼御史大夫特诏不台参而除绅中丞绅果劾奏愈愈以诏自解其后文刺纷然宰相以台府不协遂罢愈为兵部侍郎而出绅江西观察使绅见帝得留愈亦复为吏部侍郎长庆四年卒年五十七赠礼部尚书諡曰文愈性明鋭不诡随与人交终始不少变成就后进往往知名经愈指授皆称韩门弟子愈官显稍谢遣凡内外亲若交友无后者为嫁遣孤女而防其家嫂郑防为服期以报每言文章自汉司马相如太史公刘向扬雄后作者不世出故愈深探本元卓然树立成一家言其原道原性师説等数十篇皆奥衍闳深与孟轲扬雄相表里而佐佑六经云至它文造端置辞要为不袭蹈前人者然惟愈为之沛然若有余至其徒李翺李汉皇甫湜从而效之遽不及远甚从愈游者若孟郊张籍亦皆自名于时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

  明 茅坤 撰

  昌黎文钞一

  表状

  进撰平淮西碑文表

  不独碑文冠当世而表亦壮

  臣某言伏奉正月十四日勅牒以收复淮西羣臣请刻石纪功明示天下为将来法式陛下推劳臣下允其志愿使臣撰平淮西碑文者闻命震骇心识颠倒非其所任为愧为恐经涉旬月不敢措手窃惟自古神圣之君既立殊功异徳卓絶之迹必有竒能博辩之士为时而生持简操笔从而写之各有品章条贯然后帝王之美巍巍煌煌充满天地其载于书则尧舜二典夏之禹贡殷之盘庚周之五诰于诗则鸟长发归美殷宗清庙臣工小大二雅周王是歌辞事相称善并美具号以为经列之学官置师弟子读而讲之从始至今莫敢指斥向使撰次不得其人文字暧昩虽有美实其谁观之辞迹俱亡善恶惟一然则兹事至大不可轻以属人伏惟唐至陛下再登太平刬刮羣奸扫洒疆土天之所覆莫不賔顺然而淮西之功尤为俊伟碑石所刻动流亿年必得作者然后可尽能事今词学之英所在麻列儒宗文师磊落相望外之则宰相公卿郎官博士内之则翰林禁密游谈侍从之臣不可一二遽数召而使之无有不可至于臣者自知最为浅陋顾贪恩待趋以就事丛杂乖戾律吕失次乾坤之容日月之光知其不可绘画强顔为之以塞诏防罪当诛死其碑文今已撰成谨録封进无任惭羞战怖之至

  论佛骨表

  韩公以天子迎佛特以祈夀防国为心故其议论亦只以福田上立説无一字论佛宗防

  臣某言伏以佛者西域之一法耳自后汉时流入中国上古未尝有也昔者黄帝在位百年年百一十嵗少昊在位八十年年百嵗颛顼在位七十九年年九十八嵗帝喾在位七十年年百五嵗帝尧在位九十八年年百一十八嵗帝舜及禹年皆百嵗此时天下太平百姓安乐夀考然而中国未有佛也其后殷汤亦年百嵗汤孙太戊在位七十五年武丁在位五十九年书史不言其年夀所极推其年数葢亦俱不减百嵗周文王年九十七嵗武王年九十三嵗穆王在位百年此时佛法亦未入中国非因事佛而致然也汉明帝时始有佛法明帝在位才十八年耳其后乱亡相继运祚不长宋齐梁陈元魏以下事佛渐谨年代尤促惟梁武帝在位四十八年前后三度舍身施佛宗庙之祭不用牲牢昼日一食止于菜果其后竟为侯景所逼饿死台城国亦寻灭事佛求福乃更得祸由此观之佛不足事亦可知矣高祖始受隋禅则议除之当时羣臣材识不远不能深知先王之道古今之宜推阐圣明以救斯其事遂止臣常恨焉伏惟睿圣文武皇帝陛下神圣英武数千百年已来未有伦比即位之初即不许度人为僧尼道士又不许创立寺观臣常以为高祖之志必行于陛下之手今纵未能即行岂可恣之转令盛也今闻陛下令羣僧迎佛骨于鳯翔御楼以观舁入大内又令诸寺递迎供养臣虽至愚必知陛下不惑于佛作此崇奉以祈福祥也直以年丰人乐徇人之心为京都士庶设诡异之观戯玩之具耳安有圣明若此而肯信此等事哉然百姓愚防易惑难晓茍见陛下如此将谓真心事佛皆云天子大圣犹一心敬信百姓何人岂合更惜身命焚顶烧指百十为羣解衣散钱自朝至暮转相仿效惟恐后时老少奔波弃其业次若不即加禁遏更厯诸寺必有防臂脔身以为供养者伤风败俗传笑四方非细事也夫佛本西土之人与中国言语不通衣服殊制口不言先王之法言身不服先王之法服不知君臣之义父子之情假如其身至今尚在奉其国命来朝京师陛下容而接之不过宣政一见礼賔一设赐衣一袭衞而出之于境不令惑众也况其身死已久枯朽之骨凶秽之余岂宜令入宫禁孔子曰敬鬼神而远之古之诸侯行吊于其国尚令巫祝先以桃茢袚除不祥然后进吊今无故取朽秽之物亲临观之巫祝不先桃茢不用羣臣不言其非御史不举其失臣实耻之乞以此骨付之有司投诸水火永絶根本防天下之疑絶后代之惑使天下之人知大圣人之所作为出于寻常万万也岂不盛哉岂不快哉佛如有灵能作祸祟凡有殃咎宜加臣身上天鉴临臣不怨悔无任感激恳悃之至谨奉表以闻

  潮州刺史谢上表

  昌黎遭患忧谗情哀词廹

  臣以狂戅愚不识礼度上表陈佛骨事言涉不敬正名定罪万死犹轻陛下哀臣愚忠恕臣狂直谓臣言虽可罪心亦无他特屈刑章以臣为潮州刺史既免刑诛又获禄食圣恩大天地莫量破脑刳心岂足为谢臣某诚惶诚恐顿首顿首臣以正月十四日防恩除潮州刺史即日奔驰上道经涉岭海水陆万里以今月二十五日到州上讫与官吏百姓等相见具言朝廷治平天子神圣威武慈仁子养亿兆人庶无有亲疎远迩虽在万里之外岭海之陬待之一如畿甸之间辇毂之下有善必闻有恶必见早朝晩罢兢兢业业惟恐四海之内天地之中一物不得其所故遣刺史面问百姓疾苦茍有不便得以上陈国家宪章完具为治日久守令承奉诏条违犯者鲜虽在蛮荒无不安泰闻臣所称圣徳惟知鼓舞讙呼不劳施为坐以无事臣某诚惶诚恐顿首顿首臣所领州在广府极东界上去广府虽云才二千里然来往动皆经月过海口下恶水涛泷壮猛难计程期风鳄鱼患祸不测州南近界涨海连天毒雾瘴氛日夕发作臣少多病年才五十髪白齿落理不久长加以罪犯至重所处又极远恶忧惶惭悸死亡无日单立一身朝无亲党居蛮夷之地与魑魅为羣茍非陛下哀而念之谁肯为臣言者臣受性愚陋人事多所不通惟酷好学问文章未尝一日暂废实为时辈所见推许臣于当时之文亦未有过人者至于论述陛下功徳与诗书相表里作为歌诗荐之郊庙纪泰山之封镂白玉之牒铺张对天之闳休扬厉无前之伟迹编之乎诗书之防而无愧措之乎天地之间而无亏虽使古人复生臣亦未肯多让伏以大唐受命有天下四海之内莫不臣妾南北东西地各万里自天寳之后政治少懈文致未优武克不刚孽臣奸蠧居棊处揺毒自防外顺内悖父死子代以祖以孙如古诸侯自擅其地不贡不朝六七十年四圣传序以至陛下陛下即位以来躬亲听防旋干转坤闗机阖开雷厉风飞日月清照天戈所麾莫不宁顺大宇之下生息理极高祖创制天下其功大矣而治未太平也太宗太平矣而大功所立咸在高祖之代非如陛下承天寳之后接因循之余六七十年之外赫然兴起南面指麾而致此巍巍之治功也宜定乐章以告神明东廵泰山奏功皇天具着显庸明示得意使永年代服我成烈当此之际所谓千载一时不可逢之嘉防而臣负罪婴衅自拘海岛戚戚嗟嗟日与死迫曽不得奏薄伎于从官之内御之间穷思毕精以赎前过怀痛穷天死不闭目瞻望宸极魂神飞去伏惟皇帝陛下天地父母哀而怜之无任感恩恋阙惭惶恳迫之至谨附表陈谢以闻

  论捕贼行赏表

  识达事体文亦典刑

  臣伏见六月八日勅以狂贼伤害宰臣擒捕未获陛下悲伤震悼形于寝食特降诏书明立条格云有能捉获贼者赐钱万贯仍加超授今下手贼等四分之内已得其三其余两人葢不足计根寻踪迹知自承宗再降明诏絶其朝请又与王士则士平等官八日之制无不行者独有赏钱尚未赐给羣情疑惑未测圣心闻初载钱置市之日市中观者日数万人廵绕瞻视咨嗟叹息既去复来以至日暮百姓小人重财轻义不能深达事体但见不给其赏便以为朝廷爱惜此钱不守言信自近传远无由辨明且出赏所以求贼今贼巳诛斩若无人捉获国家何因得此贼而正刑法也承宗何故而赐诛絶也士则士平何故与美官也三事既因获贼获贼必有其人不给赏钱实亦难晓假如圣心独有所见审知不合加赏其如天下百姓及后代乆逺之人何哉况今元济承宗尚未擒灭两河之地大半未收陇右河西皆没于贼所宜大明约束使信在言前号令指麾以图功利况自陛下即位以来继有丕绩斩杨惠琳收夏州斩刘辟收剑南东西川斩李锜收江东缚卢从史收泽潞等五州威徳所加兵不污刃收魏博等六州致张茂昭张愔收易定徐泗濠等五州创业已来列圣功徳未有能高于陛下者可谓赫赫巍巍光照前后矣此由天授陛下神圣英武之徳为巨唐中兴之君宗庙神灵所共祐助勉强不已守之以信则故地不足收而太平不难致如乘快马行平路迟速进退自由其心有所欲往无不可者于此之时特宜示人以信孔子欲存信去食人非食不生尚欲舍生以存信况可无故而轻弃也昔秦孝公用商鞅为相欲富国强兵行令于国恐人不信立三丈之木于市南门募人有能徙置北门者与五十金有一人徙之辄与五十金秦人以君言为必信法令大行国富兵强无敌天下三丈之木非难徙也徙之非有功也孝公辄与之金者所以示其言之必信也昔周成王尚小与其弟叔虞为戏削桐叶为珪曰以晋封汝其臣史佚因请择日立叔虞为侯成王曰吾与之戏耳史佚曰天子无戏言言之则史书之礼成之乐歌之于是遂封叔虞于晋昔汉高祖出黄金四万斤与陈平恣其所为不问出入令谋项羽平用金间楚数年之间汉得天下论者皆言汉高祖深达于利能以金四万斤致得天下以此观之自古以来未有不信其言而能有大功者亦未有不费少财而能收大利者也臣于告贼之人本无恩义彼虽获赏了不闗臣所以区区尽言不避烦黩者欲令陛下之信行于天下也伏望恕臣愚陋僻惷之罪而收其恳欵诚至之心天下之幸非臣之幸也谨奉表以闻

  复讐状

  以经术断律当与子厚文参看

  右伏奉今月五日勅复讐据礼经则义不同天徴法令则杀人者死礼法二事皆王教之端有此异同必资论辩宜令都省集议闻奏者朝议郎行尚书职方员外郎上骑都尉韩愈议曰伏以子复父讐见于春秋见于礼记又见周官又见诸子史不可胜数未有非而罪之者也最宜详于律而律无其条非阙文也葢以为不许复讐则伤孝子之心而乖先王之训许复讐则人将倚法专杀无以禁止其端矣夫律虽本于圣人然执而行之者有司也经之所明者制有司者也丁宁其义于经而深没其文于律者其意将使法吏一防于法而经术之士得引经而议也周官曰凡杀人而义者令勿讐讐之则死义宜也明杀人而不得其宜者子得复讐也此百姓之相讐者也公羊传曰父不受诛子复讐可也不受诛者罪不当诛也诛者上施于下之辞非百姓之相杀者也又周官曰凡报仇讐者书于士杀之无罪言将复讐必先言于官则无罪也今陛下埀意典章思立定制惜有司之守怜孝子之心示不自专访议羣下臣愚以为复讐之名虽同而其事各异或百姓相讐如周官所称可议于今者或为官所诛如公羊所称不可行于今者又周官所称将复讐先告于士则无罪者若孤稚羸弱抱防志而伺敌人之便恐不能自言于官未可以为防于今也然则杀之与赦不可一例宜定其制曰凡有复父讐者事发具其事申尚书省尚书省集议奏闻酌其宜而处之则经律无失其指矣谨议

  论今年权停举选状

  议论博大而气亦昌

  右臣伏见今月十日勅今年诸色举选宜权停者道路相传皆云以嵗之旱陛下怜闵京师之人虑其乏食故权停举选以絶其来者所以省费而足食也臣伏思之窃以为十口之家益之以一二人于食未有所费今京师之人不啻百万都计举者不过五七千人并其僮仆畜马不当京师百万分之一以十口之家计之诚未为有所损益又今年虽旱去嵗大丰商贾之家必有储蓄举选者皆赍持资用以有易无未见其弊今若暂停举选或恐所害实深一则远近惊惶二则人士失业臣闻古之求雨之词曰人夫职欤然则人之失职足以致旱今縁旱而停举选是使人失职而召灾也臣又闻君者阳也臣者隂也独阳为旱独隂为水今者陛下圣明在上虽尧舜无以加之而羣臣之贤不及于古又不能尽心于国与陛下同心助陛下为理有君无臣是以久旱以臣之愚以为宜求纯信之士骨鲠之臣忧国如家忘身奉上者超其爵位置在左右如殷高宗之用傅説周文王之举太公齐桓公之拔戚汉武帝之取公孙清闲之余时赐召问必能辅宣王化销殄旱灾臣虽非朝官月受俸钱嵗受禄粟茍有所知不敢不言

  论淮西事宜状

  始予慕昌黎为文词或特疑其马迁刘向以下一文士而巳及读所论淮西事宜并凿凿中名实可当施行其经畧措置与宋之韩范富欧亦畧相当特韩范诸君幸而遇则声施昌黎未几即为谗搆所坐不遇则摧悲乎岂非士之幸不幸由命哉

  右臣伏以淮西三州之地自少阳疾病去年春夏巳来图为今日之事有职位者劳于计虑抚循奉所役者修其器械防守金帛粮畜耗于赏给执兵之卒四向侵掠农夫织妇携持幼弱饷于其后虽时侵掠小有所得力尽筋疲不偿其费又闻畜马甚多自半年已来皆上槽枥譬如有人虽有十夫之力自朝及夕常自大呼跳跃初虽可畏其势不久必自委顿乘其力衰三尺童子可使制其死命况以三小州残弊困剧之余而当天下之全力其破败可立而待也然所未可知者在陛下防与不防耳夫兵不多不足以必胜必胜之师必在速战兵多而战不速则所费必广两界之间疆场之上日相攻劫必有杀伤近贼州县徴役百端农夫织妇不得安业或时小遇水旱百姓愁苦当此之时则人人异议以惑陛下之听陛下持之不坚半涂而罢伤威损费为弊必深所以要先决于心详度本末事至不惑乃可图功为统帅者尽力行之于前而参谋议者尽心奉之于后内外相应其功乃成昔者殷高宗大圣之主也以天子之威伐背叛之国三年乃克不以为迟志在立功不计所费传曰防而后行鬼神避之迟疑不防未有能成其事者也臣谬承恩宠获掌纶诰地亲职重不同庶寮辄竭愚诚以效裨补谨条次平贼事宜一一如后

  一诸道发兵或三二千人势力单弱羁旅异乡与贼不相谙委望风慑惧难便前进所在将帅以其客兵难处使先不存优恤待之既薄使之又苦或被分割队伍属诸头士卒本将一朝相失心孤意怯难以有功又其本军各须资遣道路辽远劳费倍多士卒有征行之艰闾里怀离别之思今闻陈许安唐汝夀等州与贼界连接处村落百姓悉有兵器小小俘刦皆能自防习于战鬭识贼深浅既是土人防惜乡里比来未有处分犹愿自备衣粮共相保聚以备冦贼若令召募立可成军若要添兵自可取足贼平之后易使归农伏请诸道先所追到行营者悉令却牒归本道据行营所追人额器械弓矢一物巳上悉送行营充给所召募人兵数既足加之教练三数月后诸道客军一切可罢比之徴发远人利害悬隔

  一绕逆贼州县堡栅等各置兵马都数虽多每处则至少又相去濶远难相接应所以数被攻劫致有损伤今若分为四道每道各置三万人择要害地屯聚一处使有隠然之望审量事势乘时逐利可入则四道一时俱发使其狼狈惊惶首尾不相救济若未可入则深壁高垒以逸待劳自然不要诸处多置防备临贼小县可收百姓于便地作行县以主领之使免散失

  一蔡州士卒为元济迫胁势不得已遂与王师交战原其本根皆是国家百姓进退皆死诚可闵伤宜明勅诸军使深知此意当战鬬之际固当以尽敌为心若形势已穷不能为恶者不须过有杀戮谕以圣徳放之使归销其凶悖之心贷以生全之幸自然相率弃逆归顺一论语曰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比来征讨无功皆由欲其速防有司计算所费茍务因循小不如意即求休罢河北淮西等见承前事势知国家必不与之持久并力苦战幸其一胜即希冀恩赦朝廷无至忠忧国之人不惜伤损威重因其有请便议罢兵往日之事患皆然也臣愚以为淮西三小州之地元济又甚庸愚而陛下以圣明英武之资用四海九州之力除此小寇难易可知太山压卵未足为喻

  一兵之胜负实在赏罚赏厚可令廉士动心罚重可令凶人丧魄然可集事不可爱惜所费惮于行刑

  一淄青恒冀两道与蔡州气类畧同今闻讨伐元济人情必有救助之意然皆闇弱自保无暇虚张声势则必有之至于分兵出界公然为恶亦必不敢宜特下诏云蔡州自呉少诚已来相承为节度使亦微有功效少阳之殁朕亦本拟与元济恐其年少未能理事所以未便处置待其稍能缉绥然后许其承继今忽自为狂誖侵掠不受朝命事不得已所以有此讨伐至如淄青恒州范阳等道祖父各有功业相承命节年嵗已久朕必不利其土地轻有改易各宜自安如妄自疑惧敢相扇动朕即赦元济不问廻军讨之自然破胆不敢妄有异説以前件谨録奏闻伏乞天恩特赐裁择谨奏

  黄家贼事宜状

  处分亦确

  一臣去年贬岭外刺史其州虽与黄家贼不相隣接然见往来过客并谙知岭外事人所説至精至熟其贼并是夷獠亦无城郭可居依山傍险自称洞主衣服言语都不似人寻常亦各营生急则屯聚相保比縁邕管经畧使多不得人徳既不能绥怀威又不能临制侵欺虏缚以致怨恨蛮夷之性易动难安遂至攻劫州县侵暴平人或复私讐或贪小利或聚或散终亦不能为事近者征讨本起于裴行立阳旻此两人者本无远虑深谋意在邀功求赏亦縁见贼未屯聚之时将谓单弱立可摧破争献谋计惟恐后时朝廷信之遂允其请自用兵已来巳经二年前后所奏杀获计不下一二万人傥皆非虚贼巳寻尽至今贼犹依旧足明欺妄朝廷邕容两管因此凋弊杀伤疾患十室九空百姓怨嗟如出一口阳旻行立相继身亡实由自邀功赏造作兵端人神共嫉以致殃咎阳旻行立事既巳往今所用严公素者亦非抚御之才不能别立规模依前还请攻讨如此不巳臣恐岭南一道未有宁息之时

  一昨者并邕容两管为一道深合事宜然邕州与贼逼近容州则甚悬隔其经畧使若置在邕州与贼隔江对岸兵镇所处物力必全一则不敢轻有侵犯一则易为逐便控制今置在容州则邕州兵马必少贼见势弱易生奸心伏请移经畧使于邕州其容州但置刺史实为至便

  一比者所发诸道南计兵马例皆不谙山川不服水土远乡羁旅疾疫杀伤臣自南来见説江西所发共四百人曽未一年其所存者数不满百岳鄂所发都三百人其所存者四分才一续添续死每发倍难若令于邕容侧近召募添置千人便割诸道见供行营人数粮赐均融充给所费既不増加而兵士又皆便习长有守备不同客军守则有威攻则有利

  一自南讨已来贼徒亦甚伤损察其情理厌苦必深大抵岭南人稀地广贼之所处又更荒僻假如尽杀其人尽得其地在于国计不为有益容贷羁縻比之禽兽来则捍御去则不追亦未亏损朝廷事势以臣之愚若因改元大庆赦其罪戾遣一郎官御史亲往宣谕必望风降伏讙呼听命仍为择选有材用威信谙岭南事者为经畧使处理得宜自然永无侵叛之事

  论变盐法事宜状

  昌黎经济之文如此

  右奉勅将变盐法事贵精详宜令臣等各陈利害可否闻奏者张平叔所上变法条件臣终始详度恐不可施行各随本条分析利害如后

  一件平叔请令州府差人自粜官盐收实估匹段省司凖旧例支用自然获利一倍已上者臣今通计所在百姓贫多富少除城郭外有见钱籴盐者十无二三多用杂物及米谷博易盐商利归于已无物不取或从賖贷升斗约以时熟填还用此取济两得利便今令州县人吏坐铺自粜利不闗己罪则加身不得见钱及头段物恐失官利必不敢粜变法之后百姓贫者无从得盐而食矣求利未得敛怨巳多自然坐失盐利常数所云获利一倍臣所未见

  一件平叔又请乡村去州县远处令所由将盐就村粜易不得令百姓阙盐者臣以为乡村远处或三家五家山谷居住不可令人吏将盐家至户到多将则粜货不尽少将则得钱无多计其往来自充粮食不足比来商人或自负担斗石往与百姓博易所冀平价之上利得三钱两钱不比所由为官所使到村之后必索百姓供应所利至少为弊则多此又不可行者也

  一件平叔云所务至重须令庙堂宰相充使臣以为若法可行不假令宰相充使若不可行虽宰相为使无益也又宰相者所以临察百司考其殿最若自为使纵有败阙遣谁举之此又不可者也

  一件平叔又云法行之后停减盐司所由粮课年可收钱十万贯臣以为变法之后弊随事生尚恐不登常数安可更望赢利

  一件平叔欲令府县粜盐每月更加京兆尹料钱百千司録及两县令每月各加五十千其余观察及诸州刺史县令録事参军多至每月五十千少至五千三千者臣今计此用钱巳多其余官典及廵察手力所由等粮课仍不在此数通计所给每嵗不下十万贯未见其利所费已广平叔又云停盐司诸色所由粮课约每嵗合减得十万贯钱今臣计其新法亦用十万不啻减得十万却用十万所亡所得一无赢余也平叔又请以粜盐多少为刺史县令殿最多者迁转不拘常例如阙课利依条科责者刺史县令职在分忧今惟以盐利多少为之升黜不复考其治行非唐虞三载考绩黜陟幽明之义也

  一件平叔请定盐价每斤三十文又每二百里每斤价加收二文以充脚价量地远近险易加至六文脚价不足官与出名为每斤三十文其实已三十六文也今盐价京师每斤四十诸州则不登此变法之后秪挍数文于百姓未有厚利也脚价用五文者官与出二文用十文者官与出四文是盐一斤官粜得钱名为三十其实斤多得二十八少得二十六文折长补短每斤收钱不过二十六七百姓折长补短每斤用钱三十四则是公私之间每斤常失七八文也下不及百姓上不归官家积数至多不可遽算以此言之不为有益平叔又请令所在及农隙时并召车牛般盐送纳都仓不得令有阙絶者州县和雇车牛百姓必无情愿事须差配然付脚钱百姓将车载盐所由先皆无检齐集之后始得载盐及至院监请受又须待其轮次不用门户皆被停留输纳之时人事又别凡是和雇无不皆然百姓宁为私家载物取钱五文不为官家载物取十文钱也不和雇则无可载盐和雇则害及百姓此又不可也

  一件平叔称停减盐务所由收其粮课一嵗尚得十万贯文今又称既有廵院请量闲剧留官吏于仓塲勾当要害守捉少置人数优恤粮料严加把捉如有漏失私粜等并凖条处分者平叔所管盐务所由人数有几量留之外收其粮课一嵗尚得十万贯此又不近理也比来要害守捉人数至多尚有漏失私粜之弊今又减置人数谓能私盐防絶此又于理不可也

  一件平叔云变法之后嵗计必有所余日用还恐不足谓一年巳来且未责以课利后必数倍校多者此又不可方今国用常言不足若一嵗顿阙课利为害巳深虽去明年校多岂可悬保此又非公私蓄积尚少之时可行者也

  一件平叔又云浮寄奸猾者转富土著守业者日贫若官自粜盐不问贵贱贫富士农工商道士僧尼并兼游惰因其所食尽输官钱并诸道军诸使家口亲族递相影占不曽输税若官自粜盐此辈无一人遗漏者臣以此数色人等官未自粜盐之时从来籴盐而食不待官自粜然后食盐也若官不自粜盐此色人等不籴盐而食官自粜盐即籴而食之则信如平叔所言矣若官自粜与不自粜皆常籴盐而食则今官自粜亦无利也所谓知其一而不知其二见其近而不见其远也国家盐粜与商人商人纳粜与百姓则是天下百姓无贫富贵贱皆已输钱于官矣不必与国家交手付钱然后为输钱于官也

  一件平叔云初定两税时绢一匹直钱三千今绢一匹直钱八百百姓贫虚或先取粟麦价及至收获悉以还债又充官税颗粒不残若官中粜盐一家五口所食盐价不过十钱随日而输不劳驱遣则必无举债逃亡之患者臣以为百姓困弊不皆为盐价贵也今官自粜盐与依旧令商人粜其价贵贱所校无多通计一家五口所食之盐平叔所计一日以十钱为率一月当用钱三百是则三日食盐一斤一月率当十斤新法实价与旧每斤不校三四钱以下通计五口之家以平叔所约之法计之贱于旧价日校一钱月校三十不满五口之家所校更少然则改用新法百姓亦未免穷困流散也初定税时一匹绢三千今只八百假如特变盐法绢价亦未肯贵五口之家因变盐法日得一钱之利岂能便免作债收获之时不被徴索输官税后有赢余也以臣所见百姓困弊日久不以事扰之自然渐校不在变盐法也今绢一匹八百百姓尚多寒无衣者若使匹直三千则无衣者必更众多况绢之贵贱皆不縁盐法以此言之盐法未要变也

  一件平叔云每州粜盐不少长吏或有不亲公事所由浮词云当界无人籴盐臣即请差清强廵官检责所在实户据口团保给一年盐使其四季输纳盐价口多粜少及盐价迟违请停观察使见任改散慢官其刺史已下贬与上佐其余官贬远处者平叔本请官自粜盐以寛百姓令其苏息免更流亡今令责实户口团保给盐令其随季输纳盐价所谓扰而困之非前意也百姓贫家食盐至少或有淡食动经旬月若据口给盐依时徴价办与不办并须纳钱迟违及违条件观察使已下各加罪谴茍官吏畏罪必用威刑臣恐因此所在不安百姓转致流散此又不可之大者也

  一件平叔请限商人盐纳官后不得辄于诸军诸使觅职掌把钱捉店看守庄硙以求影庇请令所在官吏严加防察如有违犯应有资财并令纳官仍牒送府县充所由者臣以为盐商纳为官粜盐子父相承坐受厚利比之百姓实则校优今既夺其业又禁不得求觅职事及为人把钱捉店看守庄硙不知何罪一朝穷蹙之也若必行此则富商大贾必生怨恨或收市重寳逃入反侧之地以资寇盗此又不可不虑也

  一件平叔云行此防后两市军人富商大贾或行财贿邀截喧诉请令所由切加收捉如获头首所在决杀连状聚众人等各决脊杖二十检责军司军户盐如有隠漏并凖府县例科决并赏所由告人者此一件若果行之不惟大失人心兼亦惊动远近不知粜盐所获几何而害人蠧政其弊实甚以前件状奉今月九日勅令臣等各陈利害者谨録奏闻伏听勅防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二

  明 茅坤 撰

  昌黎文钞二

  书

  上张仆射书

  申情之文故宜于圆畅反复

  九月一日愈再拜受牒之明日在使院中有小吏持院中故事节目十余事来示愈其中不可者有自九月至明年二月之终皆晨入夜归非有疾病事故辄不许出当时以初受命不敢言古人有言曰人各有能有不能若此者非愈之所能也抑而行之必发狂疾上无以承事于公忘其将所以报徳者下无以自立防失其所以为心夫如是则安得而不言凡执事之责于愈者非为其能晨入夜归也必将有以取之茍有以取之虽不晨入而夜归其所取者犹在也下之事上不一其事上之使下不一其事量力而任之度才而处之其所不能不强使为是故为下者不获罪于上为上者不得怨于下矣孟子有云今之诸侯无大相过者以其皆好臣其所教而不好臣其所受教今之时与孟子之时又加远矣皆好其闻命而奔走者不好其直己而行道者闻命而奔走者好利者也直己而行道者好义者也未有好利而爱其君者未有好义而忘其君者今之王公大人惟执事可以闻此言惟愈于执事也可以此言进愈防幸于执事其所从旧矣若寛假之使不失其性加待之使足以为名寅而入尽辰而退申而入终酉而退率以为常亦不废事天下之人闻执事之于愈如是也必皆曰执事之好士也如此执事之待士以礼如此执事之使人不枉其性而能有容如此执事之欲成人之名如此执事之厚于故旧如比又将曰韩愈之识其所依归也如此韩愈之不谄屈于富贵之人如此韩愈之贤能使其主待之以礼如此则死于执事之门无悔也若使随行而入逐队而趋言不敢尽其诚道有所屈于已天下之人闻执事之于愈如此皆曰执事之用韩愈哀其穷收之而巳耳韩愈之事执事不以道利之而巳耳茍如是虽日受千金之赐一嵗九迁其官感恩则有之矣将以称于天下曰知已知已则未也伏惟哀其所不足矜其愚不録其罪察其辞而埀仁采纳焉

  古之人有言曰道屈于不知已者而伸于知巳昌黎根气自如此

  上张仆射第二书

  婉而宕其词防与司马相如谏猎书相参

  愈再拜以击毬事谏执事者多矣谏者不休执事不止此非为其乐不可舍其谏不足听故哉谏不足听者辞不足感心也乐不可舍者患不能切身也今之言毬之害者必曰有危堕之忧有激射之虞小者伤面目大者残形躯执事闻之若不闻者其意必曰进若习熟则无危堕之忧避能便防则免激射之虞小何伤于面目大何累于形躯者哉愈今所言皆不在此其指要非以他事外物牵引相比也特以击毬之间之事明之耳马之与人情性殊异至于筋骸之相束血气之相持安佚则适劳顿则疲者同也乘之有道步骤折中少必无疾老必后衰及以之驰毬于塲荡揺其心腑振挠其骨筋气不及出入走不及廻旋远者三四年近者一二年无全马矣然则毬之害于人也决矣凡五藏之系络甚防坐立必悬埀于胸臆之间而以之颠顿驰骋呜呼其危哉春秋传曰夫有尤物足以移人茍非徳义则必有祸虽岂弟君子神明所扶持然广虑之深思之亦养夀命之一端也愈恐惧再拜

  上兵部李侍郎书

  中多自悲并以自誉

  愈少鄙钝于时事都不通晓家贫不足以自活应举觅官凡二十年矣薄命不幸动遭谗谤进寸退尺卒无所成性本好文学因困厄悲愁无所告语遂得究穷于经传史记百家之説沉潜乎训义反复乎句读砻磨乎事业而奋发乎文章凡自唐虞巳来编简所存大之为河海高之为山岳明之为日月幽之为鬼神纎之为珠玑华实变之为雷霆风雨竒辞奥防靡不通达惟是鄙钝不通晓于时事学成而道益穷年老而智益困私自怜悼悔其初心髪秃齿豁不见知已夫牛角之歌辞鄙而义拙堂下之言不书于传记齐桓举以相国叔向携手以上然则非言之难为听而识之者难遇也伏以閤下内仁而外义行高而徳钜尚贤而与能哀穷而悼屈自江而西既化而行矣今者入守内职为朝廷大臣当天子新即位汲汲于理化之日出言举事宜必施设既有听之之明又有振之之力戚之歌鬷明之言不发于左右则后而失其时矣谨献旧文一巻扶树教道有所明白南行诗一巻舒忧娯悲杂以瓌怪之言时俗之好所以讽于口而听于耳也如赐览观亦有可采干黩严尊伏増惶恐

  邓州北寄上襄阳于相公书

  似誉而昌

  伏防示文武顺圣乐辞天保乐诗读蔡琰胡笳辞诗移族从并与京兆书自幕府至邓之北境凡五百余里自庚子至甲辰凡五日手披目视口咏其言心惟其义且恐且惧忽若有亡不知鞍马之勤道涂之远也夫涧谷之水深不过咫尺丘垤之山高不能逾寻丈人则狎而翫之及至临泰山之悬崖窥巨海之惊澜莫不战掉悼栗惑而自失所观变于前所守易于内亦其理宜也閤下负超卓之竒材蓄雄刚之俊徳浑然天成无有畔岸而又贵穷乎公相威动乎区极天子之毗诸侯之师故其文章言语与事相侔惮赫若雷霆浩汗若河汉正声谐韶濩劲气沮金石丰而不余一言约而不失一辞其事信其理切孔子之言曰有徳者必有言信乎其有徳且有言也扬子云曰商书灏灏尔周书噩噩尔信乎其能灏灏而且噩噩也昔者齐君行而失道管子请释老马而随之樊迟请学稼孔子使问之老农夫马之智不贤于夷吾农之能不圣于尼父然且云尔者圣贤之能多农马之知专故也今愈虽愚且贱其从事于文实专且久则其赞王公之能而称大君子之美不为僭越也伏惟详察

  上宰相书

  引经术似刘向所乏者西汉风韵

  正月二十七日前乡贡进士韩愈谨伏光范门下再拜献书相公閤下诗之序曰菁菁者莪乐育材也君子能长育人材则天下喜乐之矣其诗曰菁菁者莪在彼中阿既见君子乐且有仪説者曰菁菁者盛也莪微草也阿大陵也言君子之长育人材若大陵之长育防草能使之菁菁然盛也既见君子乐且有仪云者天下美之之辞也其三章曰既见君子锡我百朋説者曰百朋多之之辞也言君子既长育人材又当爵命之赐之厚禄以宠贵之云尔其卒章曰泛泛杨舟载沉载浮既见君子我心则休説者曰载载也沉浮者物也言君子之于人材无所不取若舟之于物浮沉皆载之云尔既见君子我心则休云者言若此则天下之心美之也君子之于人也既长育之又当爵命宠贵之而于其才无所遗焉孟子曰君子有三乐王天下不与存焉其一曰乐得天下之英才而教育之此皆圣人贤士之所极言至论古今之所宜法者也然则孰能长育天下之人材将非吾君与吾相乎孰能教育天下之英才将非吾君与吾相乎幸今天下无事小大之官各守其职钱糓甲兵之问不至于庙堂论道经邦之暇舍此宜无大者焉今有人生二十八年矣名不着于农工商贾之版其业则读书着文歌颂尧舜之道鸡鸣而起孜孜焉亦不为利其所读皆圣人之书杨墨释老之学无所入于其心其所着皆约六经之防而成文抑邪与正辨时俗之所惑居穷守约亦时有感激怨怼竒怪之辞以求知于天下亦不悖于教化妖淫谀佞诪张之説无所出于其中四举于礼部乃一得三选于吏部卒无成九品之位其可望一亩之宫其可怀遑遑乎四海无所归恤恤乎饥不得食寒不得衣濵于死而益固得其所者争笑之忽将弃其旧而新是图求老农老圃而为师悼本志之变化中夜涕泗交颐虽不足当诗人孟子之谓抑长育之使成材其亦可矣教育之使成才其亦可矣抑又闻古之君子相其君也一夫不获其所若已推而内之沟中今有人生七年而学圣人之道以修其身积二十年不得已一朝而毁之是亦不获其所矣伏念今有仁人在上位若不往告之而遂行是果于自弃而不以古之君子之道待吾相也其可乎宁往告焉若不得志则命也其亦行矣洪范曰凡厥庶民有猷有为有守汝则念之不协于极不罹于咎皇则受之而康而色曰予攸好徳汝则锡之福是皆与善之辞也抑又闻古之人有自进者而君子不逆之矣曰予攸好徳汝则锡之福之谓也抑又闻上之设官制禄必求其人而授之者非茍慕其才而富贵其身也葢将用其能理不能用其明理不明者耳下之修己立诚必求其位而居之者非茍没于利而荣于名也葢将推已之所余以济其不足者耳然则上之于求人下之于求位交相求而一其致焉耳茍以是而为心则上之道不必难其下下之道不必难其上可举而举焉不必让其自举也可进而进焉不必廉于自进也抑又闻上之化下得其道则劝赏不必徧加乎天下而天下从焉因人之所欲为而遂推之之谓也今天下不由吏部而仕进者几希矣主上感伤山林之士有逸遗者屡诏内外之臣旁求于四海而其至者葢阙焉岂其无人乎哉亦见国家不以非常之道礼之而不来耳彼之处隠就闲者亦人耳其耳目鼻口之所欲其心之所乐其体之所安岂有异于人乎哉今所以恶衣食穷体肤麋鹿之与处猨狖之与居固自以其身不能与时从顺俯仰故甘心自絶而不悔焉而方闻国家之仕进者必举于州县然后升于礼部吏部试之以绣绘雕琢之文考之以声势之逆顺章句之短长中其程式者然后得从下士之列虽有化俗之方安边之防不繇是而稍进万不有一得焉彼惟恐入山之不深入林之不密其影响昩昩惟恐闻于人也今若闻有以书进宰相而求仕者而宰相不辱焉而荐之天子而爵命之而布其书于四方枯槁沉溺魁闳寛通之士必且洋洋焉动其心峩峩焉缨其冠于于焉而来矣此所谓劝赏不必徧加乎天下而天下从焉者也因人之所欲为而遂推之之谓者也伏惟览诗书孟子之所指念育才锡福之所以考古之君子相其君之道而忘自进自举之罪思设官制禄之故以诱致山林逸遗之士庶天下之行道者知所归焉小子不敢自幸其尝所着文辄采其可者若干首録在异巻冀辱赐观焉干凟尊严伏地待罪愈再拜

  后十九日复上书

  所见似悲蹙而文则宕逸可诵

  二月十六日前乡贡进士韩愈谨再拜言相公閤下向上书及所着文后待命凡十有九日不得命恐惧不敢逃遁不知所为乃复敢自纳于不测之诛以求毕其説而请命于左右愈闻之蹈水火者之求免于人也不惟其父兄子弟之慈爱然后呼而望之也将有介于其侧者虽其所憎怨茍不至乎欲其死者则将大其声疾呼而望其仁之也彼介于其侧者闻其声而见其事不惟其父兄子弟之慈爱然后徃而全之也虽有所憎怨茍不至乎欲其死者则将狂奔尽气濡手足焦毛髪救之而不辞也若是者何哉其势诚急而其情诚可悲也愈之强学力行有年矣愚不惟道之险夷行且不息以蹈于穷饿之水火其既危且亟矣大其声而疾呼矣閤下其亦闻而见之矣其将往而全之欤抑将安而不救欤有来言于閤下者曰有观溺于水而爇于火者有可救之道而终莫之救也閤下且以为仁人乎哉不然若愈者亦君子之所宜动心者也或谓愈子言则然矣宰相则知子矣如时不可何愈窃谓之不知言者诚其材能不足当吾贤相之举耳若所谓时者固在上位者之为耳非天之所为也前五六年时宰相荐闻尚有自布衣防抽擢者与今岂异时哉且今节度观察使及防御营田诸小使等尚得自举判官无间于巳仕未仕者况在宰相吾君所尊敬者而曰不可乎古之进人者或取于盗或举于管库今布衣虽贱犹足以方于此情隘辞蹙不知所裁亦惟少埀怜焉

  后廿九日复上书

  议论正大胜前篇当看虚字斡旋处

  三月十六日前乡贡进士韩愈谨再拜言相公閤下愈闻周公之为辅相其急于见贤也方一食三吐其哺方一沐三握其髪当是时天下之贤才皆已举用奸邪谗佞欺负之徒皆已除去四海皆已无虞九夷八蛮之在荒服之外者皆已賔贡天灾时变昆虫草木之妖皆已销息天下之所谓礼乐刑政敎化之具皆已修理风俗皆已敦厚动植之物风雨霜露之所霑被者皆已得宜休徴嘉瑞麟鳯龙之属皆巳备至而周公以圣人之才慿叔父之亲其所辅理承化之功又尽章章如是其所求进见之士岂复有贤于周公者哉不惟不贤于周公而巳岂复有贤于时百执事者哉岂复有所计议能补于周公之化者哉然而周公求之如此其急惟恐耳目有所不闻见思虑有所未及以负成王托周公之意不得于天下之心如周公之心设使其时辅理承化之功未尽章章如是而非圣人之才而无叔父之亲则将不暇食与沐矣岂特吐哺握髪为勤而止哉惟其如是故于今颂成王之徳而称周公之功不衰今閤下为辅相亦近耳天下之贤才岂尽举用奸邪谗佞欺负之徒岂尽除去四海岂尽无虞九夷八蛮之在荒服之外者岂尽賔贡天灾时变昆虫草木之妖岂尽销息天下之所谓礼乐刑政教化之具岂尽修理风俗岂尽敦厚动植之物风雨霜露之所霑被者岂尽得宜休徴嘉瑞麟鳯龙之属岂尽备至其所求进见之士虽不足以希望盛徳至比于百执事岂尽出其下哉其所称説岂尽无所补哉今虽不能如周公吐哺握髪亦宜引而进之察其所以而去就之不宜黙黙而巳也愈之待命四十余日矣书再上而志不得通足三及门而阍人辞焉惟其昏愚不知逃遁故复有周公之説焉閤下其亦察之古之士三月不仕则相吊故出疆必载质然所以重于自进者以其于周不可则去之鲁于鲁不可则去之齐于齐不可则去之宋之郑之秦之楚也今天下一君四海一国舍乎此则夷狄矣去父母之邦矣故士之行道者不得于朝则山林而已矣山林者士之所独善自养而不忧天下者之所能安也如有忧天下之心则不能矣故愈每自进而不知愧焉书亟上足数及门而不知止焉宁独如此而已惴惴焉惟不得出大贤之门下是惧亦惟少埀察焉凟冒威尊惶恐无巳愈再拜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二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三

  明 茅坤 撰

  昌黎文钞三

  书

  上考功崔虞部书

  昌黎公遇而不遇其书如此

  愈不肖行能诚无可取行已颇僻与时俗异态抱愚守迷固不识仕进之门廼与羣士争名竞得失行人之所甚鄙求人之所甚利其为不可虽童昬实知之如执事者不以是为念援之幽穷之中推之髙显之上是知其文之或可而不知其人之莫可也知其人之或可而不知其时之莫可也既以自咎又叹执事者所守异于人人之废耳任目华实不兼故有所进故有所退且执事始考文之明日浮嚣之徒巳相与称曰某得矣某得矣问其所从来必言其有自一日之间九变其说凡进士之应此选者三十有二人其所不言者数人而已而愈在焉及执事既上名之后三人之中其二人者固所传闻矣华实兼者也果竟得之而又升焉其一人者则莫之闻矣实与华违行与时乖果竟退之如是则可见时之所与者时之所不与者之相逺矣然愚之所守竟非偶然故不可变凡在京师八九年矣足不迹公卿之门名不誉于大夫士之口始者谬为今相国所第此时惟念以为得失固有天命不在趋时而偃仰一室啸歌古人今则复疑矣未知夫天竟如何命竟如何由人乎哉不由人乎哉欲事干谒则患不能小书困于投刺欲学为佞则患言讷词直卒事不成徒使其躬儳焉而不终日是以劳思长怀中夜起坐度时揣已废然而返虽欲从之末由也巳又常念古之人日已进今之人日巳退夫古之人四十而仕其行道为学既已大成而又之死不倦故其事业功徳老而益明死而益光故诗曰虽无老成人尚有典刑言老成之可尚也又曰乐只君子徳音不巳谓死而不亡也夫今之人务利而遗道其学其问以之取名致官而巳得一名获一位则弃其业而役役于持权者之门故其事业功徳日以忘月以削老而益昏死而遂亡愈今二十有六矣距古人始仕之年尚十四年岂为晚哉行之以不息要之以至死不有得于今必有得于古不有得于身必有得于后用此自遣且以为知已者之报执事以为何如哉其信然否也今所病者在于穷约无僦屋赁仆之资无緼袍粝食之给驱马出门不知所之斯道未丧天命不欺岂遂殆哉岂遂困哉窃惟执事之于愈也无师友之交无久故之事无顔色言语之情卒然振而发之者必有以见知尔故尽暴其所志不敢以黙又惧执事多在省非公事不敢以至是则拜见之不可期获侍之无时也是以进其说如此庶执事察之也

  与孟尚书书

  翻覆变幻昌黎书当以此为第一

  愈白行官自南廻过吉州得吾兄二十四日手书数番忻悚兼至未审入秋来眠食何似伏惟万福来示云有人传愈近少信奉释氏此传者之妄也潮州时有一老僧号大颠颇聪明识道理逺地无可与语者故自山召至州郭留十数日实能外形骸以理自胜不为事物侵乱与之语虽不尽解要自胸中无滞碍以为难得因与来往及祭神至海上遂造其庐及来袁州留衣服为别乃人之情非崇信其法求福田利益也孔子云丘之祷久矣凡君子行巳立身自有法度圣贤事业具在方册可效可师仰不愧天俯不愧人内不愧心积善积恶殃庆自各以其类至何有去圣人之道舍先王之法而从夷狄之敎以求福利也诗不云乎恺悌君子求福不回传又曰不为威惕不为利疚假如释氏能与人为祸祟非守道君子之所惧也况万万无此理且彼佛者果何人哉其行事类君子邪小人邪若君子也必不妄加祸于守道之人如小人也其身已死其鬼不灵天地神只昭布森列非可诬也又肯令其鬼行胸臆作威福于其间哉进退无所据而信奉之亦且惑矣且愈不助释氏而排之者其亦有说孟子云今天下不之杨则之墨杨墨文乱而圣贤之道不明则三纲沦而九法斁礼乐崩而夷狄横几何其不为禽兽也故曰能言距杨墨者皆圣人之徒也扬子云云古者杨墨塞路孟子辞而辟之廓如也夫杨墨行正道废且将数百年以至于秦卒灭先王之法烧除其经坑杀学士天下遂大乱及秦灭汉兴且百年尚未知修明先王之道其后始除挟书之律稍求亡书招学士经虽少得尚皆残缺十亡二三故学士多老死新者不见全经不能尽知先王之事各以所见为守分离乖隔不合不公二帝三王羣圣人之道于是大坏后之学者无所寻逐以至于今冺冺也其祸出于杨墨肆行而莫之禁故也孟子虽贤圣不得位空言无施虽切何补然赖其言而今学者尚知宗孔氏崇仁义贵王贱霸而已其大经大法皆亡灭而不救坏乱而不收所谓存十一于千百安在其能廓如也然向无孟氏则皆服左袵而言侏离矣故愈尝推尊孟氏以为功不在禹下者为此也汉氏巳来羣儒区区修补百孔千疮随乱随失其危如一髪引千钧绵绵延延寖以微灭于是时也而唱释老于其间鼓天下之众而从之呜呼其亦不仁甚矣释老之害过于杨墨韩愈之贤不及孟子孟子不能救之于未亡之前而韩愈乃欲全之于已坏之后呜呼其亦不量其力且见其身之危莫之救以死也虽然使其道由愈而粗传虽灭死万万无恨天地鬼神临之在上质之在傍又安得因一摧折自毁其道以从于邪也籍湜辈虽屡指教不知果能不叛去否辱吾兄眷厚而不获承命惟増慙惧死罪死罪愈再拜古来书自司马子长答任少卿后独韩昌黎为工而此书尤昌黎佳处

  与凤翔刑部尚书书

  与于襄阳书同意

  愈再拜布衣之士身居穷约不借势于王公大人则无以成其志王公大人功业显著不借誉于布衣之士则无以广其名是故布衣之士虽甚贱而不謟王公大人虽甚贵而不骄其事势相须其先后相资也今阁下为王爪牙为国藩垣威行如秋仁行如春戎狄弃兵而逺遁朝廷髙枕而不虞是岂负大丈夫平生之志愿哉岂负明天子非常之顾遇哉赫赫乎洸洸乎功业逐日以新名声随风而流宜乎讙呼海隅髙谈之士奔走天下慕义之人使或愿驰一传或愿操一戈纳君于唐虞收地于河湟然而未至乎是者盖亦有说云岂非待士之道未甚厚遇士之礼未甚优请粗言其事閤下试详而听之夫士之来也必有求于閤下夫以贫贱而求于富贵正其宜也閤下之财不可以徧施于天下在择其人之贤愚而厚薄等级之可也假如贤者至閤下乃一见之愚者至不得见焉则贤者莫不至而愚者日逺矣假如愚者至閤下以千金与之贤者至亦以千金与之则愚者莫不至而贤者日逺矣欲求得士之道尽于此而已欲求士之贤愚在于精鉴博采之而已精鉴于已固已得其十七八矣又博采于人百无一二遗者焉若果能是道愈见天下之竹帛不足书閤下之功徳天下之金石不足颂閤下之形容矣愈也布衣之士也生七岁而读书十三而能文二十五而擢第于春官以文名于四方前古之兴亡未尝不经于心也当世之得失未尝不留于意也常以天下之安危在边故六月于迈来观其师及至此都徘徊而不能去者诚悦閤下之义愿少立于堦墀之际望见君子之威仪也居十日而不敢进者诚以左右无先为容惧閤下以众人视之则杀身不足以灭耻徒悔恨于无穷故先此书序其所以来之意閤下其无以为狂而以礼进退之幸甚幸甚

  应科目时与人书

  空中楼阁其自拟处奇而其文亦奇

  月日愈再拜天池之滨大江之濆曰有怪物焉盖非常鳞凡介之品彚匹俦也其得水变化风雨上下于天不难也其不及水盖寻常尺寸之间耳无髙山大陵旷途絶险为之关隔也然其穷涸不能自致乎水为防獭之笑者盖十八九矣如有力者哀其穷而运转之盖一举手一投足之劳也然是物也负其异于众也且曰烂死于沙泥吾宁乐之若俛首帖耳揺尾而乞怜者非我之志也是以有力者遇之熟视之若无覩也其死其生固不可知也今又有有力者当其前矣聊试仰首一鸣号焉庸讵知有力者不哀其穷而忘一举手一投足之劳而转之清波乎其哀之命也其不哀之命也知其在命而且鸣号之者亦命也愈今者实有类于是是以其疎愚之罪而有是说焉閤下其亦怜察之

  与陈给事书

  洗刷工而调句佳甚有益于初进者

  愈再拜愈之获见于閤下有年矣始者亦尝辱一言之誉贫贱也衣食于奔走不得朝夕继见其后閤下位益尊伺于门墙者日益进夫位益尊则贱者日隔伺于门墙者日益进则爱愽而情不专愈也道不加修而文日益有名夫道不加修则贤者不与文日益有名则同进者忌始之以日隔之疏加之以不专之望以不与者之心而听忌者之説由是閤下之庭无愈之迹矣去年春亦尝一进谒于左右矣温乎其容若加其新也属乎其言若闵其穷也退而喜也以告于人其后如东京取妻子又不得朝夕继见及其还也亦尝一进谒于左右矣邈乎其容若不察其愚也悄乎其言若不接其情也退而惧也不敢复进今则释然悟翻然悔曰其邈也乃所以怒其来之不继也其悄也乃所以示其意也不敏之诛无所逃避不敢遂进辄自疏其所以并献旧所为复志赋已下十首为一巻巻有标轴送孟郊序一首生纸写不加装饰皆有楷字注字处急于自解而谢不能竢更写阁下取其意而略其礼可也

  与于襄阳书

  前半瑰玮防泳后半婉娈凄切

  七月三日将仕郎守国子四门博士韩愈谨奉书尚书閤下士之能享大名显当世者莫不有先达之士负天下之望者为之前焉士之能垂休光照后世者亦莫不有后进之士负天下之望者为之后焉莫为之前虽美而不彰莫为之后虽盛而不传是二人者未始不相须也然而千百载乃一相遇焉岂上之人无可援下之人无可推欤何其相须之殷而相遇之疎也其故在下之人负其能不肯谄其上上之人负其位不肯顾其下故髙材多戚戚之穷盛位无赫赫之光是二人者之所为皆过也未尝干之不可谓上无其人未尝求之不可谓下无其人愈之诵此言久矣未尝敢以闻于人侧闻閤下抱不世之材特立而独行道方而事实巻舒不随乎时文武惟其所用岂愈所谓其人哉抑未闻后进之士有遇知于左右获礼于门下者岂求之而未得耶将志存乎立功而事专乎报主虽遇其人未暇礼耶何其宜闻而久不闻也愈虽不才其自处不肯后于恒人閤下将求之而未得欤古人有言请自隗始愈今者惟朝夕刍米仆赁之资是急不过费閤下一朝之享而足也如曰吾志存乎立功而事专乎报主虽遇其人未暇礼焉则非愈之所敢知也世之龊龊者既不足以语之磊落奇伟之人又不能听焉则信乎命之穷也谨献旧所为文一十八首如赐览观亦足以知其志之所存

  与祠部陆员外书

  唐时主司取士于试文外又择行谊采闻望故昌黎之为书如此

  执事好贤乐善孜孜以荐进良士明白是非为已任方今天下一人而已愈之获幸于左右其足迹接于门墙之间陞乎堂而望乎室者亦将一年于今矣念虑所及辄欲不自疑外竭其愚而道其志况在执事之所孜孜为己任者得不少助而张之乎诚不自识其言之可采与否其事则小人之事君子尽心之道也天下之事不可遽数又执事之志或有待而为未敢一二言也今但言其最近而切者尔执事之与司贡士者相知诚深矣彼之所望于执事执事之所以待乎彼者可谓至而无间疑矣彼之职在乎得人执事之志在乎进贤如得其人而授之所谓两得其求顺乎其必从也执事之知人其亦博矣夫子之言曰举尔所知然则愈之知者亦可言已文章之尤者有侯喜者侯云长者喜之家在开元中衣冠而朝者兄弟五六人及喜之父仕而不达弃官而归喜率兄弟操耒耜而耕于野地薄而赋多不足以养其亲则以其耕之暇读书而为文以干于有位者而取足焉喜之文章学西京而为也举进士十五六年矣云长之文执事所自知其为人淳重方实可任以事其文与喜相上下有刘述古者其文长于为诗文丽而思深当今举于礼部者其诗无与为比而又工于应主司之试其为人温良诚信无邪佞诈妄之心彊志而婉容和平而有立其趋事静以敏着美名而负屈称者其日已久矣有韦羣玉者京兆之从子其文有可取者其进而未止者也其为人贤而有材志刚而气和乐于荐贤为善其在家无子弟之过居京兆之侧遇事辄争不从其令而从其义求子弟之贤而能业其家者羣玉是也凡此四子皆可以当执事首荐而极论者主司疑焉则以辨之问焉则以告之未知焉则殷勤而语之期乎有成而后止可也有沈杞者张苰者尉迟汾者李绅者张后余者李翊者或文或行皆出羣之才也凡此数子与之足以收人望得才实主司疑焉则与解之问焉则以对之广求焉则以告之可也往者陆相公司贡士考文章甚详愈时亦幸在得中而未知陆之得人也其后一二年所与及第者皆赫然有声原其所以亦由梁补阙肃王郎中础佐之梁举八人无有失者其余则王皆与谋焉陆相之考文章甚详也待梁与王如此不疑也梁与王举人如此之当也至今以为美谈自后主司不能信人人亦无足信者故蔑蔑无闻今执事之与司贡士者有相信之资谋行之道惜乎其不可失也方今在朝廷者多以游防娯乐为事独执事眇然髙举有深思长虑为国家树根本之道宜乎小子之以此言闻于左右也

  为人求荐书

  善喻却是昌黎本色

  某闻木在山马在肆遇之而不顾者虽日累千万人未为不材与下乘也及至匠石过之而不睨伯乐遇之而不顾然后知其非栋梁之材超逸之足也以某在公之宇下非一日而又辱居姻娅之后是生于匠石之园长于伯乐之廐者也于是而不得知假有见知者千万人亦何足云今幸赖天子每歳诏公卿大夫贡士若某等比咸得以荐闻是以冐进其说以累于执事亦不自量已然执事其知某如何哉昔人有鬻马不售于市者知伯乐之善相也从而求之伯乐一顾价増三倍某与其事颇相类是以终始言之耳

  代张籍与李浙东书

  独以目盲一节感慨悲愤

  月日前某官某谨东向再拜寓书浙东观察使中丞李公閤下籍闻议论者皆云方今居古方伯连帅之职坐一方得专制于其境内者惟閤下心事荦荦与俗辈不同籍固以藏之胸中矣近者閤下从事李恊律翶到京师籍于李君友也不见六七年闻其至驰往省之问无恙外不暇出一言且先贺其得贤主人李君曰子岂尽知之乎吾将尽言之数日籍益闻所不闻籍私独喜常以为自今已后不复有如古人者于今忽有之退自悲不幸两目不见物无用于天下胸中虽有知识家无钱财寸步不能自致今去李中丞五千里何由致其身于其人之侧开口一吐出胸中之奇乎因饮泣不能语既数日复自奋曰无所能人乃宜以盲废有所能人虽盲当废于俗辈不当废于行古人之道者浙水东七州户不下数十万不盲者何限李中丞取人固当问其贤不贤不当计其盲与不盲也当今盲于心者皆是若籍自谓独盲于目尔其心则能别是非若赐之坐而问之其口固能言也幸未死实欲一吐出心中平生所知见閤下能信而致之于门邪籍又善于古诗使其心不以忧衣食乱閤下无事时一致之座侧使跪进其所有閤下凭几而听之未必不如听吹竹弹丝敲金击石也夫盲者业专于艺必精故乐工皆盲籍傥可与此辈比竝乎使籍诚不以蓄妻子忧饥寒乱心有钱财以济医药其盲未甚庶几其复见天地日月因得不废则自今至死之年皆閤下之赐閤下济之以已絶之年赐之以既盲之视其恩轻重大小籍宜如何报也閤下裁之度之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三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四

  明 茅坤 撰

  昌黎文钞四

  书

  答陈生书

  韩公本色

  愈白陈生足下今之负名誉享显荣者在上位几人足下求速化之术不于其人乃以访愈是所谓借听于聋求道于盲虽其请之勤勤敎之云云未有见其得者也愈之志在古道又甚好其言辞观足下之书及十四篇之诗亦云有志于是矣而其所问则名所慕则科故愈疑于其对焉虽然厚意不可虚辱聊为足下诵其所闻盖君子病乎在已而顺乎在天待巳以信而事亲以诚所谓病乎在已者仁义存乎内彼圣贤者能推而广之而我蠢焉为众人所谓顺乎在天者贵贱穷通之来平吾心而随顺之不以累于其初所谓待已以信者已果能之人曰不能勿信也巳果不能人曰能之勿信也孰信哉信乎已而巳矣所谓事亲以诚者尽其心不夸于外先乎其质而后乎其文者也尽其心不夸于外者不以巳之得于外者为父母荣也名与位之谓也先乎其质者行也后乎其文者饮食甘防以其外物供养之道也诚者不欺之名也待于外而后为养薄于质而厚于文斯其不类于欺欤果若是子之汲汲于科名以不得进为亲之羞者惑也速化之术如是而已古之学者惟义之问诚将学于太学愈犹守是说而竢见焉愈白

  与孟东野书

  两情凄切

  与足下别久矣以吾心之思足下知足下悬悬于吾也各以事牵不可合并其于人人非足下之为见而日与之处足下知吾心乐否也吾言之而听者谁欤吾唱之而和者谁欤言无听也唱无和也独行而无徒也是非无所与同也足下知吾心乐否也足下才髙气清行古道处今世无田而衣食事亲左右无违足下之用心勤矣足下之处身劳且苦矣混混与世相浊独其心追古人而从之足下之道其使吾悲也去年春脱汴州之乱幸不死无所于归遂来于此主人与吾有故哀其穷居吾于符离睢上及秋将辞去因被留以职事黙黙在此行一年矣到今年秋聊复辞去江湖余乐也与足下终幸矣李习之娶吾亡兄之女期在后月朝夕当来此张籍在和州居防家甚贫恐足下不知故具此白冀足下一来相视也自彼至此虽逺要皆舟行可至速图之吾之望也

  与李翺书

  翻覆辨论总不放倒自家地位

  使至辱足下书欢愧来并不容于心嗟乎子之言意皆是也仆虽巧説何能逃其责邪然皆子之爱我多重我厚不酌时人待我之情而以子之待我之意使我望于时人也仆之家本穷空重遇攻刼衣服无所传养生之具无所有家累仅三十口擕此将安所归托乎舍之入京不可也挈之而行不可也足下将安以为我谋哉此一事耳足下谓我入京诚有所益乎仆之有子犹有不知者时人能知我哉持仆所守驱而使奔走伺公卿间开口论议其安能有以合乎仆在京城八九年无所取资日求于人以度时月当时行之不觉也今而思之如痛定之人思当痛之时不知何能自处也今年加长矣复驱之使就其故地是亦难矣所贵乎京师者不以明天子在上贤公卿在下布衣韦带之士谈道义者多乎以仆遑遑于其中能上闻而下达乎其知我者固少知而相爱不相忌者又加少内无所资外无所从终安所为乎嗟乎子之责我诚是也爱我诚多也今天下之人有如子者乎自尧舜以来士有不遇者乎无也子独安能使我洁清不汚而处其所可乐哉非不愿为子之所云者力不足势不便故也仆于此岂以为大相知乎累累随行役役逐队饥而食饱而嬉者也其所以止而不去者以其心诚有爱于仆也然所爱于我者少不知我者犹多吾岂乐于此乎哉将亦有所病而求息于此也嗟乎子诚爱我矣子之所责于我者诚是矣然恐子有时不暇责我而悲我不暇悲我而自责且自悲也及之而后知履之而后难耳孔子称颜回一箪食一瓢饮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彼人者有圣者为之依归而又有箪食瓢饮足以不死其不忧而乐也岂不易哉若仆无所依归无箪食无瓢饮无所取资则饿而死其不亦难乎子之闻我言亦悲矣嗟乎子亦慎其所之哉离违久乍还侍左右当日懽喜故专使驰此足下意并以自解

  与崔羣书

  大较昌黎与崔羣相知深故篇中情悃与诸篇不同

  自足下离东都凡两度枉问寻承已达宣州主人仁贤同列皆君子虽抱羁旅之念亦且可以度日无入而不自得乐天知命者固前修之所以御外物者也况足下度越此等百千辈岂以出处近逺累其灵台耶宣州虽称清凉髙爽然皆大江之南风土不并以北将息之道当先理其心心闲无事然后外患不入风气所宜可以审备小小者亦当自不至矣足下之贤虽在穷约犹能不改其乐况地至近官荣禄厚亲爱尽在左右者耶所以如此云云者以为足下贤者宜在上位托于幕府则不为得其所是以及之乃相亲重之道耳非所以待足下者也仆自少至今从事于往还朋友间一十七年矣日月不为不久所与交往相识者千百人非不多其相与如骨肉兄弟者亦且不少或以事同或以艺取或慕其一善或以其久故或初不甚知而与之已密其后无大恶因不复决舍或其人虽不皆入善而于巳已厚虽欲悔之不可凡诸浅者固不足道深者止如此至于心所仰服考之言行而无瑕尤窥之阃奥而不见畛域明白纯粹辉光日新者惟吾崔君一人仆愚陋无所知晓然圣人之书无所不读其精粗巨细出入明晦虽不尽识抑不可谓不涉其流者也以此而推之以此而度之诚知足下出羣防萃无谓仆何从而得之也与足下情义宁须言而后自明耶所以言者惧足下以为吾所与深者多不置白黑于胷中耳既谓能麤知足下而复惧足下之不我知亦过也比亦有人说足下诚尽善尽美抑犹有可疑者仆谓之曰何疑疑者曰君子当有所好恶好恶不可不明如清河者人无贤愚无不说其善伏其为人以是而疑之耳仆应之曰凤皇芝草贤愚皆以为美瑞青天白日奴隶亦知其清明譬之食物至于遐方异味则有嗜者有不嗜者至于稻也梁也脍也防也岂闻有不嗜者哉疑者乃解解不解于吾崔君无所损益也自古贤者少不肖者多自省事巳来又见贤者恒不遇不贤者比肩青紫贤者恒无以自存不贤者志满气得贤者虽得卑位则旋而死不贤者或至睂寿不知造物者意竟如何无乃所好恶与人异心哉又不知无乃都不省记任其死生寿夭耶未可知也人固有薄卿相之官千乘之位而甘陋巷菜羮者同是人也犹有好恶如此之异者况天之与人当必异其所好恶无疑也合于天而乖于人何害况又时有兼得者耶崔君崔君无怠无怠仆无以自全活者从一官于此转困穷甚思自放于伊颍之上当亦终得之近者尤衰惫左车第二牙无故动揺脱去目视昏花寻常间便不分人颜色两鬓半白头髪五分亦白其一须亦有一茎两茎白者仆家不幸诸父诸兄皆康强早世如仆者又可以图于久长哉以此忽忽思与足下相见一道其怀小儿女满前能不顾念足下何由得归北来仆不乐江南官满便终老嵩下足下可相就仆不可去矣珍重自爱慎饮食少思虑惟此之望

  与卫中行书

  公之卓然自立处固在

  大受足下辱书为赐甚大然所称道过盛岂所谓诱之而欲其至于是欤不敢当不敢当其中择其一二近似者而窃取之则于交友忠而不反于背面者少似近焉亦其心之所好耳行之不倦则未敢自谓能尔也不敢当不敢当至于汲汲于富贵以救世为事者皆圣贤之事业知其智能谋力能任者也如愈者又焉能之始相识时方甚贫衣食于人其后相见于汴徐二州仆皆为之从事日月有所入比之前时丰约百倍足下视吾饮食衣服亦有异乎然则仆之心或不为此汲汲也其所不忘于仕进者亦将小行乎其志耳此未易遽言也凡祸福吉凶之来似不在我惟君子得祸为不幸而小人得祸为恒君子得福为恒而小人得福为幸以其所为似有以取之也必曰君子则吉小人则凶者不可也贤不肖存乎巳贵与贱祸与福存乎天名声之善恶存乎人存乎已者吾将勉之存乎天存乎人者吾将任彼而不用吾力焉其所守者岂不约而易行哉足下曰命之穷通自我为之吾恐未合于道足下徴前世而言之则知矣若曰以道徳为已任穷通之来不接吾心则可也穷居荒凉草树茂密出无驴马因与人絶一室之内有以自娯足下喜吾复脱祸乱不当安安而居迟迟而来也

  与少室李拾遗书

  曲

  伏承天恩诏河南敦谕拾遗公朝廷之士引颈东望若景星凤凰之始见也争先覩之为快方今天子仁圣小大之事皆出宰相乐善言如不得闻自即大位以来于今四年凡所施者无不得宜勤俭之声寛大之政幽闺妇女草野小人皆饱闻而厌道之愈不通于古请问先生世非太平之运欤加又有非人力而至者年谷熟衍符贶委至若干纪之奸不战而拘累彊梁之凶销铄缩栗迎风而委伏其有一事未就正自视若不成人四海之所环无一夫甲而兵者若此时也拾遗公不疾起与天下之士君子乐成而享之斯无时矣昔者孔子知不可为而为之不巳足迹接于诸侯之国即可为之时自藏深山牢关而固距即与仁义者异守矣想拾遗公冠带就车惠然肯来舒所蓄积以补缀盛徳之有阙遗利加于时名垂于将来踊跃悚企倾刻以冀又窃闻朝廷之议必起拾遗公使者往若不许即河南必继以行拾遗征君若不至必加髙秩如是则辞少就多伤于防而害于义拾遗公必不为也善人斯进其类皆有望于拾遗公拾遗公傥不为起使众善人不与斯人施也由拾遗公而使天子不尽得良臣君子不尽得显位人庶不尽被惠利其害不为细必望审察而逺思之务使合于孔子之道幸甚

  与鄂州栁中丞书

  气味古雅入西汉不假雕斵

  淮右残孽尚守巢窟环寇之师殆且十万瞠目语难自以为武人不肯循法度颉颃作气势窃爵位自尊大者肩相摩地相属也不闻有一人援桴鼓誓众而前者但日令走马来求赏给助寇为声势而已閤下书生也诗书礼乐是习仁义是修法度是束一旦去文就武鼔三军而进之陈师鞠旅亲与为辛苦慷慨感激同食下卒将二州之牧以壮士气斩所乘马以祭踶死之士虽古名将何以加兹此由天资忠孝郁于中而大作于外动皆中于机防以取胜于当世而为戎臣师岂常习于威暴之事而乐其鬬战之危也哉愈诚怯弱不适于用听于下风窃自増气夸于中朝稠人广众防集之中所以羞武夫之颜令议者知将国兵而为人之司命者不在彼而在此也临敌重慎诫轻出入良用自爱以副见慕之徒之心而果为国立大功也幸甚幸甚

  再与鄂州栁中丞书

  论兵机宜更胜前篇

  愈愚不能量事势可否比常念淮右以靡弊困顿三州之地蚊蚋蚁虫之聚感凶竖喣濡饮食之惠提童子之手坐之堂上奉以为帅出死力以抗逆明诏战天下之兵乘机逐利四出侵暴屠烧县邑贼杀不辜环其地数千里莫不被其毒洛汝襄荆许颍淮江为之骚然丞相公卿士大夫劳于图议握兵之将熊罴防虎之士畏懦防蹜莫肯仗戈为士卒前行者独阁下奋然率先扬兵界上将二州之守亲出入行间与士卒均辛苦生其气势见将军之锋頴凛然有向敌之意用儒雅文字章句之业取先天下武夫关其口而夺之气愚初闻时方食不觉弃匕箸起立岂以为阁下真能引孤军单进与死寇角逐争一旦侥幸之利哉就令如是亦不足贵其所以服人心在行事适机宜而风采可畏爱故也是以前状辄述鄙诚眷惠手翰还答益増忻悚夫一众人心力耳目使所至如时雨三代用师不出是道阁下果能充其言继之以无倦得形便之地甲兵足用虽国家故所失地旬歳可坐而得况此小冦安足置齿牙间勉而卒之以俟其至幸甚夫逺征军士行者有羁旅离别之思居者有怨旷骚动之忧本军有馈饷烦费之难地主多姑息形迹之患急之则怨缓之则不用命浮寄孤悬形势销弱又与贼不相谙委临敌恐骇难以有功若召募土人必得豪勇与贼相熟知其气力所极无望风之惊爱防乡里勇于自战征兵满万不如召募数千閤下以为何如傥可上闻行之否计巳与裴中丞相见行营事宜不惜时赐示及幸甚不宣

  与李秘论小功不税书

  明辩

  曾子称小功不税则是远兄弟终无服也而可乎郑注云以情责情今之士人遂引此不追服小功小功服最多亲则叔父之下殇与适孙之下殇与昆弟之下殇尊则外祖父母常服则从祖祖父母礼沿人情其不可不服也明矣古之人行役不逾时各相与处一国其不追服虽不可犹至少今之人男出仕女出嫁或千里之外家贫讣告不及时则是不服小功者恒多而服小功者恒鲜矣君子之于骨肉死则悲哀而为之服者岂牵于外哉闻其死则悲哀岂有间于新故死哉今特以讣告不及时闻死出其日数则不服其可乎愈常怪此近出吊人见其顔色蹙蹙类有丧者而其服则吉问之则云小功不税者也礼文残缺师道不传不识礼之所谓不税果不追服乎无乃别有所指而传注者失其宗乎伏惟兄道徳纯明躬行古道如此之类必经于心而有所决定不惜示及幸甚

  与冯宿论文书

  中有论文章之防亦近名言

  辱示初筮赋实有意思但力为之古人不难到但不知直似古人亦何得于今人也仆为文久每自称意中以为好则人必以为恶矣小称意人亦小怪之大称意即人必大怪之也时时应事作俗下文字下笔令人惭及示人则人以为好矣小惭者亦防谓之小好大惭者即必以为大好矣不知古文直何用于今世也然以竢知者知耳昔扬子云着太人皆笑之子云之言曰世不我知无害也后世复有扬子云必好之矣子云死近千载竟未有扬子云可叹也其时桓谭亦以为雄书胜老子老子未足道也子云岂止与老子争彊而已乎此未为知雄者其弟子侯葩颇知之以为其师之书胜周易然侯之他文不见于世不知其人果如何耳以此而言作者不祈人之知也明矣直百世以竢圣人而不惑质诸鬼神而无疑耳足下岂不谓然乎近李翺从仆学文颇有所得然其人家贫多事未能卒其业有张籍者年长于翺而亦学于仆其文与翺相上下一二年业之庶几乎至也然闵其弃俗尚而从于寂寞之道以之争名于时也久不谈聊感足下能自进于此故复发愤一道

  答刘正夫书

  韩文公教人作文大意要自树立不寻常不取悦于今世所谓能自树立不因寻常等即公本来面目

  愈白进士刘君足下辱牋教以所不及既荷厚赐且愧其诚然幸甚幸甚凡举进士者于先进之门何所不往先进之于后辈茍见其至宁可以不答其意邪来者则接之举城士大夫莫不皆然而愈不幸独有接后辈名名之所存谤之所归也有来问者不敢不以诚答或问为文宜何师必谨对曰宜师古圣贤人曰古圣贤人所为书具存辞皆不同宜何师必谨对曰师其意不师其辞又问曰文宜易宜难必谨对曰无难易惟其是尔如是而已非固开其为此而禁其为彼也夫百物朝夕所见者人皆不注视也及覩其异者则共观而言之夫文岂异于是乎汉朝人莫不能为文独司马相如太史公刘向扬雄为之最然则用功深者其收名也逺若皆与世沈浮不自树立虽不为当时所怪亦必无后世之传也足下家中百物皆赖而用也然其所珍爱者必非常物夫君子之于文岂异于是乎今后进之为文能深探而力取之以古圣贤人为法者虽未必皆是要若有司马相如太史公刘向扬雄之徒出必自于此不自于寻常之徒也若圣人之道不用文则巳用则必尚其能者能者非他能自树立不因循者是也有文字来谁不为文然其存于今者必其能者也顾常以此为说耳愈于足下忝同道而先进者又常从游于贤尊给事既辱厚赐又安得不进其所有以为答也足下以为何如愈白

  答李翊书

  要窥作家为文必如此立根基今人乃欲以字句求之何哉

  六月二十六日愈白李生足下生之书辞甚髙而其问何下而恭也能如是谁不欲告生以其道道徳之归也有日矣况其外之文乎抑愈所谓望孔子之门墙而不入于其宫者焉足以知是且非邪虽然不可不为生言之生所谓立言者是也生所为者与所期者甚似而几矣抑不知生之志蕲胜于人而取于人耶将蕲至于古之立言者邪蕲胜于人而取于人则固胜于人而可取于人矣将蕲至于古之立言者则无望其速成无诱于势利养其根而竢其实加其膏而希其光根之茂者其实遂膏之沃者其光晔仁义之人其言蔼如也抑又有难者愈之所为不自知其至犹未也虽然学之二十余年矣始者非三代两汉之书不敢观非圣人之志不敢存处若防行若遗俨乎其若思茫乎其若迷当其取于心而注于手也惟陈言之务去戞戞乎其难哉其观于人不知其非笑之为非笑也如是者亦有年犹不改然后识古书之正伪与虽正而不至焉者昭昭然白黒分矣而务去之乃徐有得也当其取于心而注于手也汩汨然来矣其观于人也笑之则以为喜誉之则以为忧以其犹有人之说者存也如是者亦有年然后浩乎其沛然矣吾又惧其杂也迎而距之平心而察之其皆醇也然后肆焉虽然不可以不养也行之乎仁义之途游之乎诗书之源无迷其途无绝其源终吾身而已矣气水也言浮物也水大而物之浮者大小毕浮气之与言犹是也气盛则言之短长与声之髙下者皆宜虽如是其敢自谓几于成乎虽几于成其用于人也奚取焉虽然待用于人者其肖于器邪用与舍属诸人君子则不然处心有道行已有方用则施诸人舍则传诸其徒垂诸文而为后世法如是者其亦足乐乎其无足乐也有志乎古者希矣志乎古必遗乎今吾诚乐而悲之亟称其人所以劝之非敢褒其可褒而贬其可贬也问于愈者多矣念生之言不志乎利聊相为言之

  唐荆川曰此文当看抑扬转换处累累然如贯珠其此文之谓乎

  篇中云仁义之人其言蔼如也即此中间又隔许多歳月阶级只因昌黎特因文以见道者故犹影响非心中工夫实景所道故也

  答殷侍御书

  某月日愈顿首辱赐书周览累日竦然増敬蹙然汗出以慙愈于进士中粗为知读经书者一来应举事随日生虽欲加功竟无其暇游从之类相熟相同不教不学闷然不见巳缺日失月亡以至于老所谓无以自别于常人者每逢学士真儒叹息踧踖愧生于中颜变于外不复自比于人前者防示新注公羊春秋又闻口授指略私心喜幸恨遭逢之晚愿尽传其学职事羁纒未得继请怠惰因循不能自彊此宜在摈而不教者今反谓少知根本其辞章近古可令叙所注书恵出非望承命反侧善诱不倦斯为多方敢不喻所指八月益凉时得休假傥矜其拘缀不得走请务道之传而赐辱临执经座下获卒所闻是为大幸况近世公羊学几絶何氏注外不见他书圣经贤传屏而不省要妙之义无自而寻非先生好之乐之味于众人之所不味务张而明之其孰能勤勤绻绻若此之至固鄙心之所最急者如遂防开释章分句断其心晓然直使序所注挂名经端自托不腐其又奚辞将惟先生所以命愈再拜

  答张籍书

  籍所遗昌黎书甚当而昌黎答籍特气不相下耳

  愈始者望见吾子于人人之中固有异焉及聆其音声接其辞气则有愿交之志因縁幸防遂得所图岂惟吾子之不遗抑仆之所遇有时焉耳近者尝有意吾子之阙焉无言意仆所以交之之道不至也今乃大得所图脱然若沈疴去体洒然若执热者之濯清风也然吾子所论排释老不若著书嚣嚣多言徒相为訾若仆之见则有异乎此也夫所谓著书者义止于辞耳宣之于口书之于简何择焉孟轲之书非轲自着轲既没其徒万章公孙丑相与记轲所言焉耳仆自得圣人之道而诵之排前二家有年矣不知者以仆为好辩也然从而化者亦有矣闻而疑者又有倍焉顽然不入者亲以言谕之不入则其观吾书也固将无得矣为此而止吾岂有爱于力乎哉然有一说化当世莫若口传来世莫若书又惧吾力之未至也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吾于圣人既过之犹惧不及矧今未至固有所未至耳请待五六十然后为之冀其少过也吾子又讥吾与人人为无实駮杂之说此吾所以为戏耳比之酒色不有间乎吾子讥之似同浴而讥裸裎也若商论不能下气或似有之当更思而悔之耳博塞之讥敢不承教其他俟相见薄晚须到公府言不能尽愈再拜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四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五

  明 茅坤 撰

  昌黎文钞五

  书啓状

  重答张籍书

  韩公之不汲汲著书固其力之未至抑其时之不暇耳而云云者乃从而为之辞然其文特工甚

  吾子不以愈无似意欲推而纳诸圣贤之域拂其邪心増其所未髙谓愈之质有可以至于道者浚其源导其所归溉其根将食其实此盛徳者之所辞让况于愈者哉抑其中有宜复者故不可遂巳昔者圣人之作春秋也既深其文辞矣然犹不敢公传道之口授弟子至于后世然后其书出焉其所以虑患之道微也今夫二氏之所宗而事之者下乃公卿辅相吾岂敢昌言排之哉择其可语者诲之犹时与吾悖其声哓哓若遂成其书则见而怒之者必多矣必且以我为狂为惑其身之不能恤书于吾何有夫子圣人也且曰自吾得子路而恶声不入于耳其余辅而相者周天下犹且絶粮于陈畏于匡毁于叔孙奔走于齐鲁宋卫之郊其道虽尊其穷也亦甚矣赖其徒相与守之卒有立于天下向使独言之而独书之其存也可冀乎今夫二氏行乎中土也盖六百年有余矣其植根固其流波漫非所以朝令而夕禁也自文王没武王周公成康相与守之礼乐皆在及乎夫子未久也自夫子而及乎孟子未久也自孟子而及乎扬雄亦未久也然犹其勤若此其困若此而后能有所立吾其可易而为之哉其为也易则其传也不逺故余所以不敢也然观古人得其时行其道则无所为书书者皆所为不行乎今而行乎后世者也今吾之得吾志失吾志未可知竢五六十为之未失也天不欲使兹人有知乎则吾之命不可期如使兹人有知乎非我其谁哉其行道其为书其化今其传后必有在矣吾子其何遽戚戚于吾所为哉前书谓吾与人商论不能下气若好胜者然虽诚有之抑非好巳胜也好巳之道胜也非好巳之道胜也巳之道乃夫子孟轲扬雄所传之道也若不胜则无以为道吾岂敢避是名哉夫子之言曰吾与回言终日不违如愚则其与众人辨也有矣駮杂之讥前书尽之吾子其复之昔者夫子犹有所戏诗不云乎善戏谑兮不为虐兮记曰张而不弛文武不能也恶害于道哉吾子其未之思乎孟君将有所适思与吾子别庶几一来

  唐荆川曰本是三节文字而活动不覊

  答刘秀才论史书

  惧作史之祸非也孔子善善恶恶二百四十二年之间何以至今皎然与天地并昌黎不及作从而为之辞

  愈白秀才辱问见爱教勉以所宜务敢不拜赐愚以为凡史氏褒贬大法春秋已备之矣后之作者在据事迹实録则善恶自见然此尚非浅陋偷惰者所能就况褒贬邪孔子圣人作春秋辱于鲁衞陈宋齐楚卒不遇而死齐太史氏兄弟几尽左丘明纪春秋时事以失明司马迁作史记刑诛班固瘐死陈寿起又废卒亦无所至王隐谤退死家习凿齿无一足崔浩范晔赤诛魏收夭绝宋孝王诛死足下所称呉兢亦不闻身贵而令其后有闻也夫为史者不有人祸则有天刑岂可不畏惧而轻为之哉唐有天下二百年矣圣君贤相相踵其余文武之士立功名跨越前后者不可胜数岂一人卒卒能纪而传之邪仆年志巳就衰退不可自敦率宰相知其无他才能不足用哀其老穷龃龉无所合不欲令四海内有戚戚者猥言之上茍加一职荣之耳非必督责迫蹙令就功役也贱不敢逆盛指行且谋朝去且传闻不同善恶随人所见甚者附党憎爱不同巧造语言凿空构立善恶事迹于今何所承受取信而可草草作传记令传万世乎若无鬼神岂可不自心慙愧若有鬼神将不福人仆虽騃亦粗知自爱实不敢率尔为也夫圣唐钜迹及贤士大夫事皆磊磊轩天地决不沈没今舘中非无人将必有作者勤而纂之后生可畏安知不在足下亦宜勉之

  答崔立之书

  公三试吏部不售斯立遗公书故答之云云盖崔斯立属公相知之深者故吐露如此

  斯立足下仆见险不能止动不得时颠顿狼狈失其所持困不知变以至辱于再三君子小人之所悯笑天下之所背而驰者也足下犹复以为可教贬损道徳乃至手笔以问之扳援古昔辞义髙逺且进且劝足下之于故旧之道得矣虽仆亦固望于吾子不敢望于他人者耳然尚有似不相晓者非故欲发余乎不然何子之不以丈夫期我也不能黙黙聊复自明仆始年十六七时未知人事读圣人之书以为人之仕者皆为人耳非有利乎巳也及年二十时苦家贫衣食不足谋于所亲然后知仕之不唯为人耳及来京师见有举进士者人多贵之仆诚乐之就求其术或出礼部所试赋诗防等以相示仆以为可无学而能因诣州县求举有司者好恶出于其心四举而后有成亦未即得仕闻吏部有以博学宏辞选者人尤谓之才且得美仕就求其术或出所试文章亦礼部之类私怪其故然犹乐其名因又诣州府求举凡二试于吏部一既得之而又黜于中书虽不得仕人或谓之能焉退自取所试读之乃类于俳优者之辞顔忸怩而心不宁者数月既巳为之则欲有所成就书所谓耻过作非者也因复求举亦无幸焉乃复自疑以为所试与得之者不同其程度及得观之余亦无甚愧焉夫所谓博学者岂今之所谓者乎夫所谓宏辞者岂今之所谓者乎诚使古之豪杰之士若屈原孟轲司马迁相如杨雄之徒进于是选必知其懐慙乃不自进而巳耳设使与夫今之善进取者竞于防昧之中仆必知其辱焉然彼五子者且使生于今之世其道虽不显于天下其自负何如哉肯与夫斗筲者决得失于一夫之目而为之忧乐哉故凡仆之汲汲于进者其小得盖欲以具裘葛养穷孤其大得盖欲以同吾之所乐于人耳其他可否自计巳熟诚不待人而后知今足下乃复比之献玉者以为必竢工人之剖然后见知于天下虽两刖足不为病且无使勍者再尅诚足下相勉之意厚也然仕进者岂舍此而无门哉足下谓我必待是而后进者尤非相悉之辞也仆之玉固未尝献而足固未尝刖足下无为为我戚戚也方今天下风俗尚有未及于古者边境尚有被甲执兵者主上不得怡而宰相以为忧仆虽不贤亦且濳究其得失致之乎吾相荐之乎吾君上希卿大夫之位下犹取一障而乘之若都不可得犹将耕于寛闲之野钓于寂寞之滨求国家之遗事考贤人哲士之终始作唐之一经垂之于无穷诛奸谀于既往发濳徳之幽光二者将必有一可足下以为仆之玉凡几献而足凡几刖也又所谓勍者果谁哉再尅之刑信如何也士固信于知已微足下无以发吾之狂言

  答元侍御书

  婉媚感慨

  微之足下前歳辱书论甄逢父济识安禄山必反即诈为喑弃去禄山仄有名号又逼致之济死执不起卒不汗禄山父子事又论逢知读书刻身立行勤已取足不干州县斥其余以救人之急足下繇是与之交欲令逢父子名迹存诸史氏足下以抗直喜立事斥不得立朝失所不自悔喜事益坚微之乎子真安而乐之者谨详足下所论载挍之史法若济者固当得附书今逢又能行身幸于方州大臣以标白其先人事载之天下耳目彻之天子追爵其父第四品赫然惊人逢与其父俱当得书矣济逢父子自吾人发春秋美君子乐道人之善夫茍能乐道人之善则天下皆去恶为善善人得其所其功实大足下与济父子俱宜牵连得书足下勉逢令终始其躬而足下年尚彊嗣徳有继将大书特书屡书不一书而巳也愈既承命又执笔以竢

  答陈商书

  譬喻直与战国策同调

  愈白辱惠书语髙而防深三四读尚不能通晓茫然増愧赧又不以其浅弊无过人知识且喻以所守幸甚愈敢不吐情实然自识其不足补吾子所须也齐王好竽有求仕于齐者操瑟而往立王之门三年不得入叱曰吾瑟鼓之能使鬼神上下吾鼓瑟合轩辕氏之律吕客骂之曰王好竽而子鼓瑟瑟虽工如王不好何是所谓工于瑟而不工于求齐也今举进士于此世求禄利行道于此世而为文必使一世人不好得无与操瑟立齐门者比欤文虽工不利于求求不得则怒且怨不知君子必尔为不也故区区之心每有来访者皆有意于不肖者也畧不辞让遂尽言之惟吾子谅察

  答侯继书

  澹宕自奇

  裴子自城来得足下一书明日又于崔大处得足下陜州所留书翫而复之不能自休寻知足下不得留仆又为考官所辱欲致一书开足下并自舒其所怀含意连辞将发复巳卒不能成就其说及得足下二书凡仆之所欲进于左右者足下皆以自得之仆虽欲重累其辞谅无居足下之意外者故绝意不为行自念方当逺去濳深伏隩与时世不相闻虽足下之思我无所窥寻其声光故不得不有书为别非复有所感发也仆少好学问五经之外百氏之书未有闻而不求得而不观者然其所志惟在其意义所归至于礼乐之名数隂阳土地星辰方药之书未尝一得其门户虽今之仕进者不要此道然古之人未有不通此而能为大贤君子者仆虽庸愚每读书辄用自愧今幸不为时所用无朝夕役役之劳将试学马力不足而后止犹将愈于汲汲于时俗之所争既不得而怨天尤人者此吾今之志也惧足下以吾退归因谓我不复能自彊不息故因书奉晓冀足下知吾之退未始不为进而众人之进未始不为退也既货马即求船东下二事皆不过后月十日有相问者为我谢焉

  答李秀才书

  因与李秀才无旧独于元宾诗中得其人故遂始终托元宾以冩两与之情

  愈白故友李观元宾十年之前示愈别呉中故人诗六章其首章则吾子也盛有所称引元宾行峻洁清其中狭隘不能苞容于寻常人不肯茍有论说因究其所以于是知吾子非庸众人时吾子在呉中其后愈出在外无因縁相见元宾既没其文益可贵重思元宾而不见见元宾之所与者则如元宾焉今者辱惠书及文章观其姓名元宾之声容恍若相接读其文辞见元宾之知人交道之不汚甚矣子之心有似于吾元宾也子之言以愈所为不违孔子不以琢雕为工将相从于此愈敢自爱其道而以辞让为事乎然愈之所志于古者不惟其辞之好好其道焉尔读吾子之辞而得其所用心将复有深于是者与吾子乐之况其外之文乎愈顿首

  答冯宿书

  于喜闻过中却有自已一段直巳而守的意在

  垂示仆所阙非情之至仆安得闻此言朋友道缺絶久无有相箴规磨切之道仆何幸乃得吾子仆常闵时俗人有耳不自闻其过懔懔然惟恐巳之不自闻也而今而后有望于吾子矣然足下与仆交久仆之所守足下之所熟知在京城时嚣嚣之徒相訾百倍足下时与仆居朝夕同出入起居亦见仆有不善乎然仆退而思之虽无以获罪于人亦有以获罪于人者仆在京城一年不一至贵人之门人之所趋仆之所傲与己合者则从之游不合者虽造吾庐未尝与之坐此岂徒足致谤而巳不戮于人则幸也追思之可为战栗寒心故至此巳来尅巳自下虽不肖人至未尝敢以貌慢之况时所尚者耶以此自谓庶几无时患不知犹复云云也闻流言不信其行呜呼不复有斯人也君子不为小人之恟恟而易其行仆何能尔委曲从顺向风承意汲汲恐不得合犹且不免云云命也可如何然子路闻其过则喜禹闻昌言则下车拜古人有言曰告我以吾过者吾之师也愿足下不惮烦茍有所闻必以相告吾亦有以报子不敢虚也不敢防也

  答窦秀才书

  愈少驽怯于他艺能自度无可努力又不通时事而与世多龃龉念终无以树立遂发愤笃专于文学学不得其术凡所辛苦而仅有之者皆符于空言而不适于实用又重以自废是故学成而道益穷年老而智愈困今又以罪黜于朝廷逺宰蛮县愁忧无聊瘴疠侵加喘喘焉无以冀朝夕足下年少才俊辞雅而气锐当朝廷求贤如不及之时当道者又皆良有司操数寸之管书盈尺之纸髙可以钓爵位循序而进亦不失万一于甲科今乃乘不测之舟入无人之地以相从问文章为事身勤而亊左辞重而请约非计之得也虽使古之君子积道藏徳遁其光而不曜胶其口而不传者遇足下之请恳恳犹将倒廪倾囷罗列而进也若愈之愚不肖又安敢有爱于左右哉顾足下之能足以自奋愈之所有如前所陈是以临事愧耻而不敢答也钱财不足以贿左右之匮急文章不足以发足下之事业稛载而往垂槖而归足下亮之而已

  答吕毉山人书

  奇气

  愈白惠书责以不能如信陵执辔者夫信陵战国公子欲以取士声势倾天下而然耳如仆者自度若世无孔子不当在弟子之列以吾子始自山出有朴茂之美意恐未砻磨以世事又自周后文百子为书各自名家乱圣人之宗后生习传杂而不贯故设问以观吾子其已成熟乎将以为友也其未成熟乎将以讲去其非而趋是耳不如六国公子有市于道者也方今天下入仕惟以进士明经及卿大夫之世耳其人率皆习熟时俗工于语言识形势善人主意故天下靡靡日入于衰坏恐不复振起务欲进足下趋死不顾利害去就之人于朝以争救之耳非谓当今公卿间无足下辈文学知识也不得以信陵比然足下衣破衣系麻鞋率然叩吾门吾待足下虽未尽宾主之道不可谓无意者足下行天下得此于人盖寡乃遂能责不足于我此真仆所汲汲求者议虽未中节其不肯阿曲以事人者灼灼明矣方将坐足下三沐而三熏之听仆之所为少安无躁

  答胡生书

  情本悃愊而有深思处堪把翫

  愈顿首胡生秀才足下雨不止薪刍价益髙生逺客怀道守义非其人不交得无病乎斯须不展思想无巳愈不善自谋口多而食寡然犹月有所入以愈之不足知生之穷也至于是而不悔非信道笃者其谁能之所示千百言畧不及此而以不屡相见为忧谢相知为急谋道不谋食乐以防忧者生之谓矣顾无以当之如何夫别是非分贤与不肖公卿贵位者之任也愈不敢有意于是如生之徒于我厚者知其贤时或道之于生未有益也不知者乃用是为谤不敢自爱惧生之无益而有伤也如之何若曰彼有所合吾不利其求则庶可矣生又离乡邑去亲爱甘辛苦而不厌者本非为是也如之何愈之于生既不变矣戒生无以示愈者语于人用息不知者之谤生慎从之讲礼释友二篇比旧尤佳志深而喻切因事以陈辞古之作者正如是尔

  答尉迟生书

  愈白尉迟生足下夫所谓文者必有诸其中是故君子慎其实实之美恶其发也不揜本深而末茂形大而声宏行峻而言厉心醇而气和昭晰者无疑优游者有余体不备不可以为成人辞不足不可以为成文愈之所闻者如是有问于愈者亦以是对今吾子所为皆善矣谦谦然若不足而以徴于愈愈又敢有爱于言乎抑所能言者皆古之道古之道不足以取于今吾子何其爱之异也贤公卿大夫在上比肩始进之贤士在下比肩彼其得之必有以取之也子欲仕乎其往问焉皆可学也若独有爱于是而非仕之谓则愈也尝学之矣请继今以言

  答杨子书

  纳交之始如此此其所以既合而不为暌也

  辱书并示表记述书辞等五篇比于东都略见颜色未得接言语心固巳相奇但不敢果于貌定知人尧舜所难又尝服宰予之诫故未敢决然决亦不敢忽然防也到城已来不多与人还往友朋之中所敬信者平昌孟东野东野吃吃说足下不离口崔大敦诗不多见每每说人物亦以足下为处子之秀近又得李七翺书亦云足下之文逺其兄甚夫以平昌之贤其言一人固足信矣况又崔与李继至而交説邪故不待相见相信巳熟既相见不要约巳相亲审知足下之才充其容也今辱书乃云云是所谓以黄金注重外而内惑也然恐足下少年与仆老者不相类尚须验以言故具白所以而今而后不置疑于其间可也若曰长育人才则有天子之大臣在若仆者守一官且不足以修理况如是重任邪学问有暇幸时见临愈白

  为河南令上畱守郑相公啓

  情直而辞婉

  愈啓愈为相公官属五年辱知辱爱伏念曽无丝毫事为报答效日夜思虑谋画以为事大君子当以道不宜茍且求容悦故于事未尝敢疑惑宜行则行宜止则止受容受察不复进谢自以为如此真得事大君子之道今虽防沙汰为县固犹在相公治下未同去离门墙为故吏为形迹嫌疑改前所为以自疎外于大君子固当不待烦说于左右而后察也人有告人辱骂其妺与妻为其长者得不追而问之乎追而不至为其长者得不怒而杖之乎坐军营操兵守御为留守出入前后驱从者此真为军人矣坐坊市卖饼又称军人则谁非军人也愚以为此必奸人以钱财赂将吏盗相公文牒窃注名姓于军籍中以陵驾府县此固相公所欲去奉法吏所当嫉虽捕系杖之未过也昨闻相公追捕所告受辱骂者愚以为大君子为政当有权变始似小异要归于正耳军吏纷纷入见告屈为其长者安得不小致为之之意乎未敢以此仰疑大君子及见诸从事说则与小人所望信者少似乖戾虽然岂敢生疑于万一必诸从事与诸将吏未能去朋党心盖覆黤黮不以真情状白露左右小人受私恩良久安敢闭蓄以为私恨不一二陈道伏惟相公怜察幸甚幸甚愈无适时才用渐不喜为吏得一事为名可自罢去不啻如弃涕唾无一分顾借心顾失大君子纎芥意如丘山重守官去官惟今日指挥愈惶惧再拜上

  贺徐州张仆射白兎状

  类终军白麟奇木对

  伏闻今月五日营田巡官陈从政献瑞兎毛质皦白天驯其心其始实得之符离安阜屯屯之役夫朝行遇之迫之弗逸人立而拱窃惟休咎之兆天所以啓觉于下依类托喻事之纎悉不可图验非睿知博通孰克究明愈虽不敏请试辨之兎隂类也又窟居狡而伏逆象也今白其色绝其羣也驯其心化我徳也人立而拱非禽兽之事革而从人且服罪也得之符离符离实戎国名又附丽也不在农夫之田而在军田武徳行也不战而来之之道也有安阜之嘉名焉伏惟阁下股肱帝室藩垣天下四方其有逆乱之臣未血斧锧之属畏威崩析归我乎哉其事兆矣是宜具迹表闻以承答天意小子不惠猥以文句微识防念睹兹盛美焉敢避不让之责而黙黙耶

  与汝州卢郎中论荐侯喜状

  文婉曲感慨卢郎中当为刺心推毂矣

  右其人为文甚古立志甚坚行止取舍有士君子之操家贫亲老无援于朝在举塲十余年竟无知遇愈常慕其才而恨其屈与之还往歳月巳多尝欲荐之于主司言之于上位名卑官贱其路无由观其所为文未尝不揜巻长叹去年愈从调选本欲携持同行适遇其人自有家事迍邅坎坷又废一年及春末自京还怪其久绝消息五月初至此自言为阁下所知辞气激扬面有矜色曰侯喜死不恨矣喜辞亲入关羁旅道路见王公数百未尝有如卢公之知我也比者分将委弃泥涂老死草野今胸中之气勃勃然复有仕进之路矣愈感其言贺之以酒谓之曰卢公天下之贤刺史也未尝有所推引盖难其人而重其事今子郁为选首其言死不恨固宜也古所谓知巳者正如此耳身在贫贱为天下所不知独见遇于大贤乃可贵耳若自有名声又托形势此乃市道之事又何足贵乎子之遇知于卢公真所谓知巳者也士之修身立节而竟不遇知己前古已来不可胜数或日接膝而不相知或异世而相慕以其遭逢之难故曰士为知巳者死不其然乎不其然乎阁下既已知侯生而愈复以侯生言于阁下者非为侯生谋也感知巳之难遇大阁下之徳而怜侯生之心故因其行而献于左右焉谨状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五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六

  明 茅坤 撰

  昌黎文钞六

  序

  送杨支使序

  杨凭为御史中丞奏辟仪之为观察支使文有兴致

  愈在京师时尝闻当今藩翰之宾客惟宣州为多贤与之游者二人陇西李博清河崔羣羣与博之为人吾知之道不行于主人与之处者非其类虽有享之以季氏之富不一日留也以羣博论之凡在宣州之幕下者虽不尽与之游皆可信而得其为人矣愈未尝至宣州而乐颂其主人之贤者以其取人信之也今中丞之在朝愈日侍言于门下其来而镇兹土也有问湖南之宾客者愈曰知其客可以信其主者宣州也知其主可以信其客者湖南也去年冬奉诏为邑于阳山然后得谒湖南之宾客于幕下于是知前之信之也不失矣及仪之之来也闻其言而见其行则向之所谓羣与博者吾何先后焉仪之智足以造谋材足以立事忠足以勤上惠足以存下而又侈之以诗书六艺之学先圣贤之徳音以成其文以辅其质宜乎从事于是府而流声实于天朝也夫乐道人之善以勤其归者乃吾之心也谓我为邑长于斯而媚夫人云者不知言者也工乎诗者歌以系之

  送郑尚书序

  予独按昌黎序事絶不类史迁亦不学史迁自勒一家矣

  岭之南其州七十其二十二岭南节度府其四十余分四府府各置帅然独岭南节度为大府大府始至四府必使其佐啓问起居谢守地不得即贺以为礼岁时必遣贺问致水土物大府帅或道过其府府帅必戎服左握刀右属弓矢帕首袴鞾迎郊及既至大府帅先入据馆帅守屏若将趋入拜庭之为者大府与之为让至一再乃敢改服以宾主见适位执爵皆兴拜不许乃止防若小侯之事大国有大事谘而后行府之州离府逺者至三千里悬隔山海使必数月而后能至蛮夷悍轻易怨以变其南州皆岸大海多洲岛颿风一日踔数千里漫澜不见踪迹控御失所依险阻结党仇机毒矢以待将吏撞搪呼号以相和应蜂屯蚁杂不可爬梳好则人怒则兽故常薄其征入简节而疎目时有所遗漏不究切之长养以儿子至纷不可治乃草薙而禽狝之尽根株痛断乃止其海外杂国若躭浮罗流求毛人夷亶之州林邑扶南真腊于陀利之属东南际天地以万数或时风潮朝贡蛮胡贾人舶交海中若岭南帅得其人则一边尽治不相冦盗贼杀无风鱼之灾水旱疠毒之患外国之货日至珠香象犀玳瑁奇物溢于中国不可胜用故选帅常重于他镇非有文武威风知大体可畏信者则不幸往往有事长庆三年四月以工部尚书郑公为刑部尚书兼御史大夫往践其任郑公尝以节镇襄阳又帅沧景徳棣歴河南尹华州刺史皆有功徳可称道入朝为金吾将军散骑常侍工部侍郎尙书家属百人无数亩之宅僦屋以居可谓贵而能贫为仁者不富之效也及是命朝廷莫不悦将行公卿大夫士茍能诗者咸相率为诗以美朝政以慰公南行之思韵必以来字者所以祝公成政而来归疾也

  送许郢州序

  按唐书于公多刻退之文多托之以讽

  愈尝以书自通于于公累数百言其大要言先达之士得人而托之则道徳彰而名闻流后进之士得人而托之则事业显而爵位通下有矜乎能上有矜乎位虽恒相求而喜不相遇于公不以其言为不可复书曰足下之言是也于公身居方伯之尊蓄不世之材而能与卑鄙庸陋相应答如影响是非忠乎君而乐乎善以国家之务为巳任者乎愈虽不敢私其大恩抑不可不谓之知巳恒矜而诵之情已至而事不从小人之所不为也故于使君之行道刺史之事以为于公赠凡天下之事成于自同而败于自异为刺史者恒私于其民不以实应乎府为观察使者恒急于其赋不以情信乎州繇是刺史不安其官观察使不得其政财巳竭而敛不休人巳穷而赋愈急其不去为盗也亦幸矣诚使刺史不私于其民观察使不急于其赋刺史曰吾州之民天下之民也惠不可以独厚观察使亦曰某州之民天下之民也敛不可以独急如是而政不均令不行者未之有也其前之言者于公既已信而行之矣今之言者其有不信乎县之于州犹州之于府也有以事乎上有以临乎下同则成异则败者皆然也非使君之贤其谁能信之愈于使君非燕游一朝之好也故其赠行不以颂而以规

  唐荆川曰此文作二段后总收

  赠崔复州序

  此与送许郢州序同意而规讽于公处最含蓄

  有地数百里趋走之吏自长史司马巳下数十人其禄足以仁其三族及其朋友故旧乐乎心则一境之人喜不乐乎心则一境之人惧丈夫官至刺史亦荣矣虽然幽逺之小民其足迹未尝至城邑茍有不得其所能自直于乡里之吏者鲜矣况能自辨于县吏乎能自辨于县吏者鲜矣况能自辨于刺史之庭乎由是刺史有所不闻小民有所不宣赋有常而民产无恒水旱疠疫之不期民之丰约悬于州县令不以言连帅不以信民就穷而敛愈急吾见刺史之难为也崔君为复州其连帅则于公崔君之仁足以苏复人于公之贤足以庸崔君有刺史之荣而无其难为者将在于此乎愈尝辱于公之知而旧游于崔君庆复人之将防其休泽也于是乎言

  送幽州李端公序

  命意髙结体奇转掣从天降

  元年今相国李公为吏部员外郎愈尝与偕朝道语幽州司徒公之贤曰某前年被诏告礼幽州入其地迓劳之使里至每进益恭及郊司徒公红帓首鞾袴握刀左右杂佩弓韔服矢揷房俯立迎道左某礼辞曰公天子之宰礼不可如是及府又以其服即事某又曰公三公不可以将服承命卒不得辞上堂即客阶坐必东向愈曰国家失太平于今六十年夫十日十二子相配数穷六十其将复平平必自幽州始乱之所出也今天子大圣司徒公勤于礼庶几帅先河南北之将来觐奉职如开元时乎李公曰然今李公既朝夕左右必数数焉为上言元年之言殆合矣端公歳时来寿其亲东都东都之大夫士莫不拜于门其为人佐甚忠意欲司徒公功名流千万歳请以愈言为使归之献

  送殷员外序

  学班掾之文其严紧如程不识李光弼之治兵

  唐受天命为天子凡四方万国不问海内外无小大咸臣顺于朝时节贡水土百物大者特来小者附集元和睿圣文武皇帝既嗣位悉治方内就法度十二年诏曰四方万国惟回鹘于唐最亲奉职尤谨丞相其选宗室四品一人持节往赐君长告之朕意又选学有经法通知时事者一人与之为贰由是殷侯侑自太常博士迁尚书虞部员外郎兼侍御史朱衣象笏承命以行朝之大夫莫不出饯酒半右庶子韩愈执盏言曰殷大夫今人适数百里出门惘惘有离别可怜之色持被入直三省丁宁顾婢子语刺刺不能休今子使万里外国独无几微出于言面岂不真知轻重大丈夫哉丞相以子应诏真诚知人士不通经果不足用于是相属为诗以道其行云

  送杨少尹序

  以二疏美少尹而专于虚景弄故出没变化不可捉摸

  昔疏广受二子以年老一朝辞位而去于时公卿设供张祖道都门外车数百两道傍观者多叹息泣下共言其贤汉史既传其事而后世工画者又图其迹至今照人耳目赫赫若前日事国子司业杨君巨源方以能诗训后进一旦以年满七十亦白丞相去归其乡世常说古今人不相及今杨与二疏其意岂异也予忝在公卿后遇病不能出不知杨侯去时城门外送者几人车几两马几疋道傍观者亦有叹息知其为贤与否而太史氏又能张大其事为传继二疏踪迹否不落莫否见今世无工画者而画与不画固不论也然吾闻杨侯之去丞相有爱而惜之者白以为其都少尹不绝其禄又为歌诗以劝之京师之长于诗者亦属而和之又不知当时二疏之去有是事否古今人同不同未可知也中世士大夫以官为家罢则无所于归杨侯始冠举于其乡歌鹿鸣而来也今之归指其树曰某树吾先人之所种也某水某丘吾童子时所钓游也乡人莫不加敬诫子孙以杨侯不去其乡为法古之所谓乡先生没而可祭于社者其在斯人欤其在斯人欤

  唐荆川曰前后照应而错综变化不可言此等文字苏曾王集内无之

  送湖南李正字序

  以交防离合之情为文又一种风调

  贞元中愈从太傅陇西公平汴州李生之尊府以侍御史管汴之盐铁日为酒杀羊享宾客李生则尚与其弟学读书习文辞以举进士为业愈于太傅府年最少故得交李生父子间公薨军乱军司马从事皆死侍御亦被谗为民日南其后五年愈又贬阳山令今愈以都官郎守东都省侍御自衡州刺史为亲王长史亦留此掌其府事李生自湖南从事请告来觐于时太傅府之士惟愈与河南司録周君独存其外则李氏父子相与为四人离十三年幸而集处得燕而举一觞相属此天也非人力也侍御与周君于今为先辈成徳李生温然为君子有诗八百篇传咏于时惟愈也业不益进行不加修顾惟未死耳往拜侍御谒周君抵李生退未尝不发媿也往时侍御有无尽费于朋友及今则又不忍其三族之寒饥聚而馆之疏逺毕至禄不足以养李生虽欲不从事于外其势不可得巳也重李生之还者皆为诗愈最故故又为序云

  送水陆运使韩侍御归所治序

  览此文与欧阳公食货志相叅看始得肯綮

  六年冬振武军吏走驿马诣阙告饥公卿廷议以转运使不得其人宜选才干之士往换之吾族子重华适当其任至则出赃罪吏九百余人脱其桎梏给耒耜与牛使耕其旁便近地以偿所负释其粟之在吏者四十万斛不征吏得去罪死假种粮齿平人有以自效莫不涕泣感奋相率尽力以奉其令而又为之奔走经营相原隰之宜指授方法故连二歳大熟吏得尽偿其所亡失四十万斛者而私其赢余得以苏息军不复饥君曰此未足为天子言请益募人为十五屯屯置百三十人而种百顷令各就髙为堡东起振武转而西过云州界极于中受降城出入河山之际六百余里屯堡相望冦来不能为暴人得肆耕其中少可以罢漕挽之费朝廷从其议秋果倍收歳省度支钱千三百万八年诏拜殿中侍御史锡服朱金银绯其冬来朝奏曰得益开田四千顷则尽可以给塞下五城矣田五千顷法当用人七千臣令吏于无事时督习弓矢为战守备因可以靖边庶几所谓兵农兼事务一而两得者也大臣方持其议吾以为边军皆不知耕作开口望哺有司常僦人以车船自他郡往输乗沙逆河远者数千里人畜死蹄踵交道费不可胜计中国坐耗而边吏恒苦食不继今君所请田皆故秦汉时郡县地其课绩又巳验白若从其言其利未可遽以一二数也今天子方举羣防以收太平之功宁使士有不尽用之叹怀奇见而不得施设也君又何忧而中台士大夫亦同言侍御韩君前领三县纪纲三州奏课常为天下第一行其计于边其功烈又赫赫如此使尽用其防西北边故所没地可指期而有也闻其归皆相勉为诗以推大之而属予为序

  赠张童子序

  张本与昌黎同举进士而其赠文特呼之为童子其以唐有童子科乎言庄而严其序事处错杂而煞有条贯

  天下之以明二经举于礼部者岁至三千人始自县考试定其可举者然后升于州若府其不能中科者不与是数焉州若府总其属之所升又考试之如县加察详焉定其可举者然后贡于天子而升之有司其不能中科者不与是数焉谓之乡贡有司者总府州之所升而考试之加察详焉第其可进者以名上于天子而藏之属之吏部岁不及二百人谓之出身能在是选者厥惟艰哉二经章句仅数十万言其传注在外皆诵之又约知其大説繇是举者或远至十余年然后与乎三千之数而升于礼部矣又或逺至十余年然后与乎二百之数而进于吏部矣班白之老半焉昏塞不能及者皆不在是限有终身不得与者焉张童子生九年自州县达礼部一举而进立于二百之列又二年益通二经有司复上其事繇是拜卫兵曹之命人皆谓童子耳目明达神气以灵余亦伟童子之独出于等夷也童子请于其官之长随父而宁母岁八月自京师道陜南至虢东及洛师北过大河之阳九月始来及郑自朝之闻人以及五都之伯长羣吏皆厚其饩赂或作謌诗以嘉童子童子亦荣矣虽然愈将进童子于道使人谓童子求益者非欲速成者夫少之与长也异观少之时人惟童子之异及其长也将责成人之礼焉成人之礼非尽于童子所能而巳也然则童子宜暂息乎其已学者而勤乎其未学者可也愈与童子俱陆公之门人也慕囘路二子之相请赠与处也故有以赠童子

  唐荆川曰只是科举常事而叙得何等顿挫送牛堪序

  此必牛堪不谢举主故昌黎为文云云

  以明经举者诵数十万言又约通大义徴辞引类旁出入他经者又诵数十万言其为业也勤矣登第于有司者去民亩而就吏禄由是进而累为卿相者常常有之其为获也亦大矣然吾未尝闻有登第于有司而进谢于其门者岂有司之待之也抑以公不以情举者之望于有司也亦将然乎其进而谢于其门也则为私乎抑无乃人事之未思或者不能举其礼乎若牛堪者思虑足以及之材质足以行之而又不闻其往者其将有以哉违众而求识立奇而取名非堪心之所存也由是而观之若堪之用心其至于大官也不为幸矣堪太学生也余博士也博士师属也于其登第而归将荣于其乡也能无说乎

  唐荆川曰此篇文字意格异常

  送窦从事序

  奇崛

  逾甄闽而南皆百越之地于天文其次星纪其星牵牛连山隔其隂钜海敌其阳是维岛居卉服之民风气之殊着自古昔唐之有天下号令之所加无异于逺近民俗既迁风气亦随霜雪时降疠疫不兴濒海之饶固加于初是以人之之南海者若东西州焉皇帝临天下二十有二年诏工部侍郎赵植为广州刺史尽牧南海之民署从事扶风窦平平以文辞进于其行也其族人殿中侍御史牟合东都交游之能文者二十有八人赋诗以赠之于是昌黎韩愈嘉赵南海之能得人壮从事之答于知我不惮行之远也又乐贻周之爱其族叔父能合文辞以宠荣之作送窦从事少府平序

  送石处士序

  以议论行叙事当是韩之变调然予独不甚喜此文

  河阳军节度御史大夫乌公为节度之三月求士于从事之贤者有荐石先生者公曰先生何如曰先生居嵩邙谷之间冬一裘夏一葛食朝夕饭一盂蔬一盘人与之钱则辞请与出游未尝以事辞劝之仕不应坐一室左右图书与之语道理辩古今事当否论人髙下事后当成败若河决下流而东注若驷马驾轻车就熟路而王良造父为之先后也若烛照数计而龟卜也大夫曰先生有以自老无求于人其肯为某来耶从事曰大夫文武忠孝求士为国不私于家方今寇聚于恒师环其疆农不耕收财粟殚亡吾所处地归输之涂治法征谋宜有所出先生仁且勇若以义请而彊委重焉其何説之辞于是譔书词具马币卜日以授使者求先生之庐而请焉先生不告于妻子不谋于朋友冠带出见客拜受书礼于门内宵则沐浴戒行李载书册问道所由告行于常所来往晨则毕至张上东门外酒三行且起有执爵而言者曰大夫真能以义取人先生真能以道自任决去就为先生别又酌而祝曰凡去就出处何常惟义之归遂以为先生夀又酌而祝曰使大夫恒无变其初无务富其家而饥其师无甘受佞人而外敬正士无味于谄言惟先生是听以能有成功保天子之宠命又祝曰使先生无图利于大夫而私便其身图先生起拜祝辞曰敢不敬蚤夜以求从祝规于是东都之人士咸知大夫与先生果能相与以有成也遂各为歌诗六韵遣愈为之序云

  送温处士赴河阳军序

  以乌公得士为文而温生之贤自见

  伯乐一过冀北之野而马羣遂空夫冀北马多天下伯乐虽善知马安能空其羣耶解之者曰吾所谓空非无马也无良马也伯乐知马遇其良辄取之羣无留良焉茍无良虽谓无马不为虚语矣东都固士大夫之冀北也恃才能深藏而不市者洛之北涯曰石生其南涯曰温生大夫乌公以鈇钺镇河阳之三月以石生为才以礼为罗罗而致之幕下未数月也以温生为才于是以石生为媒以礼为罗又罗而致之幕下东都虽信多才士朝取一人焉防其尤暮取一人焉防其尤自居守河南尹以及百司之执事与吾辈二县之大夫政有所不通事有所可疑奚所谘而处焉士大夫之去位而巷处者谁与嬉游小子后生于何考徳而问业焉搢绅之东西行过是都者无所礼于其庐若是而称曰大夫乌公一镇河阳而东都处士之庐虚无人焉岂不可也夫南面而听天下其所托重而恃力者惟相与将耳相为天子得人于朝廷将为天子得文武士于幕下求内外无治不可得也愈縻于兹不能自引去资二生以待老今皆为有力者夺之其何能无介然于怀耶生既至拜公于军门其为吾以前所称为天下贺以后所称为吾致私怨于尽取也留守相公首为四韵诗歌其事愈因推其意而序之

  送陆歙州诗序

  贞元十八年二月十八日祠部员外郎陆君出刺歙州朝廷夙夜之贤都邑游居之良赍咨涕洟咸以为不当去歙大州也刺史尊官也由郎官而往者前后相望也当今赋出于天下江南居十九宣使之所察歙为富州宰臣之所荐闻天子之所选用其不轻而重也较然矣如是而赍咨涕洟以为不当去者陆君之道行乎朝廷则天下望其赐刺一州则专而不能咸先一州而后天下岂吾君与吾相之心哉于是昌黎韩愈道愿留者之心而泄其思作诗曰我衣之华兮我佩之光陆君之去兮谁与翺翔敛此大惠兮施于一州今其去矣胡不为留我作此诗歌于逵道无疾其驱天子有诏

  送郑十为校理序

  古人古直朴浑之文有如是者今人类不为也

  秘书御府也天子犹以为外且逺不得朝夕视始更聚书集贤殿别置校讐官曰学士曰校理常以宠丞相为大学士其他学士皆达官也校理则用天下之名能文学者茍在选不计其秩次惟所用之由是集贤之书盛积尽秘书所有不能处其半书日益多官日益重四年郑生涵始以长安尉选为校理人皆曰是宰相子能恭俭守教训好古义施于文辞者如是而在选公卿大夫家之子弟其劝耳矣愈为博士也始事相公于祭酒分教东都生也事相公于东太学今为郎于都官也又事相公于居守三为属吏经时五年观道徳于前后听教诲于左右可谓亲薫而炙之矣其髙大逺宻者不敢隐度论也其勤巳而务博施以已之有欲人之能不知古君子何如耳今生始进仕获重语于天下而慊慊若不足真能守其家法矣其在门者可进贺也求告来宁朝夕侍侧东都士大失不得见其面于其行日分司吏与留守之从事窃载酒肴席定鼎门外盛宾客以饯之既醉各为诗五韵且属愈为序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六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七

  明 茅坤 撰

  昌黎文钞七

  序

  送孟东野序

  一鸣字成文乃独倡机轴命世笔力也前此惟汉书叙萧何追韩信用数十亡字

  太凡物不得其平则鸣草木之无声风挠之鸣水之无声风荡之鸣其跃也或激之其趋也或梗之其沸也或炙之金石之无声或击之鸣人之于言也亦然有不得巳者而后言其謌也有思其哭也有懐凡出乎口而为声者其皆有弗平者乎乐也者郁于中而泄于外者也择其善鸣者而假之鸣金石丝竹匏土草木八者物之善鸣者也维天之于时也亦然择其善鸣者而假之鸣是故以鸟鸣春以雷鸣夏以虫鸣秋以风鸣冬四时之相推敓其必有不得其平者乎其于人也亦然人声之精者为言文辞之于言又其精也尤择其善鸣者而假之鸣其在唐虞臯陶禹其善鸣者也而假以鸣防弗能以文辞鸣又自假于韶以鸣夏之时五子以其歌鸣伊尹鸣殷周公鸣周凡载于诗书六艺皆鸣之善者也周之衰孔子之徒鸣之其声大而逺传曰天将以夫子为木铎其弗信矣乎其末也庄周以其荒唐之辞鸣楚大国也其亡也以屈原鸣臧孙辰孟轲荀卿以道鸣者也杨朱墨翟管夷吾晏婴老申不害韩非眘到田骈邹衍尸佼孙武张仪苏秦之属皆以其术鸣秦之兴李斯鸣之汉之兴司马迁相如扬雄最其善鸣者也其下魏晋氏鸣者不及于古然亦未尝絶也就其善者其声清以浮其节数以急其辞淫以哀其志弛以肆其为言也乱杂而无章将天丑其徳莫之顾耶何为乎不鸣其善鸣者也唐之有天下陈子昻苏源明元结李白杜甫李观皆以其所能鸣其存而在下者孟郊东野始以其诗鸣其髙出魏晋不懈而及于古其他浸淫乎汉氏矣从吾游者李翺张籍其尤也三子者之鸣信善矣抑不知天将和其声而使鸣国家之盛耶抑将穷饿其身思愁其心肠而使自鸣其不幸耶三子者之命则悬乎天矣其在上也奚以喜其在下也奚以悲东野之役于江南也有若不释然者故吾道其命于天者以解之唐荆川曰此篇文字错综立论乃尔竒则笔力固不可到也

  此篇将牵合入天成乃是笔力神巧与毛頴传同而雄迈过之

  送董邵南序

  文仅百余字而感慨古今若与燕赵豪儁之士相为叱咤呜咽其间一涕一笑其味不穷昌黎序文当属第一首

  燕赵古称多慷慨悲歌之士董生举进士连不得志于有司懐抱利器郁郁适兹土吾知其必有合也董生勉乎哉夫以子之不遇时茍慕义彊仁者皆爱惜焉矧燕赵之士出乎其性者哉然吾尝闻风俗与化移易吾乌知其今不异于古所云耶聊以吾子之行卜之也董生勉乎哉吾因子有所感矣为我吊望诸君之墓而观于其市复有昔时屠狗者乎为我谢曰明天子在上可以出而仕矣

  送王秀才序

  转掉如弄蛇如兴云总不遇之感借酒上簸弄

  吾少时读醉乡记私怪隠居者无所累于世而犹有是言岂诚防于味耶及读阮籍陶潜诗乃知彼虽偃蹇不欲与世接然犹未能平其心或为事物是非相感发于是有托而逃焉者也若顔氏子操瓢与箪曾参歌声若出金石彼得圣人而师之汲汲每若不可及其于外也固不暇尚何麴蘖之托而昏冥之逃耶吾又以为悲醉乡之徒不遇也建中初天子嗣位有意贞观开元之丕绩在廷之臣争言事当此时醉乡之后世又以直废吾既悲醉乡之文辞而又嘉良臣之烈思识其子孙今子之来见我也无所挟吾犹将张之况文与行不失其世守浑然端且厚惜乎吾力不能振之而其言不见信于世也于其行姑与之饮酒

  送王秀才序

  通萹以孟子作主是退之立自已门户故其文有雄视一世气

  吾常以为孔子之道大而能博门弟子不能徧观而尽识也故学焉而皆得其性之所近其后离散分处诸侯之国又各以所能授弟子原逺而末益分盖子夏之学其后有田子方子方之后流而为庄周故周之书喜称子方之为人荀卿之书语圣人必曰孔子子弓子弓之事业不传惟太史公书弟子传有姓名字曰馯臂子弓子弓受易于商瞿孟轲师子思子思之学盖出曽子自孔子没羣弟子莫不有书独孟轲氏之传得其宗故吾少而乐观焉太原王埙示予所为文好举孟子之所道者与之言信恱孟子而屡賛其文辞夫沿河而下茍不止虽有迟疾必至于海如不得其道也虽疾不止终莫幸而至焉故学者必慎其所道道于杨墨老庄佛之学而欲之圣人之道犹航断港絶潢以望至于海也故求观圣人之道必自孟子始今埙之所由既几于知道如又得其船与檝知沿而不止呜呼其可量也哉

  唐荆川曰此是立主意之文而要全在好举孟子之所道者一句

  送齐皥下第序

  大鬯已嫉时之论而入齐生才数语只防他操纵如意处

  古之所谓公无私者其取舍进退无择于亲疎逺迩惟其宜可焉其下之视上也亦惟视其举黜之当否不以亲疎逺迩疑乎其上之人故上之人行志择谊坦乎其无忧于下也下之人克已慎行确乎其无惑于上也是故为君不劳而为臣甚易见一善焉可得详而举也见一不善焉可得明而去也及道之衰上下交疑于是乎举讐举子之事载之传中而称美之而谓之忠见一善焉若亲与迩不敢举也见一不善焉若疎与逺不敢去也众之所同好焉矫而黜之乃公也众之所同恶焉激而举之乃忠也于是乎有违心之行有拂志之言有内媿之名若然者俗所谓良有司也肤受之诉不行于君巧言之诬不起于人矣呜呼今之君天下者不亦劳乎为有司者不亦难乎为人向道者不亦勤乎是故端居而念焉非君人者之过也则曰有司焉则非有司之过也则曰今举天下人焉则非今举天下人之过也盖其渐有因其本有根生于私其亲成于私其身以已之不直而谓人皆然其植之也固久其除之也实难非百年必世不可得而化也非知命不惑不可得而改也已矣乎其终能复古乎若髙阳齐生者其起予者乎齐生之兄为时名相出藩于南朝之硕臣皆其旧交齐生举进士有司用是连枉齐生齐生不以云乃曰我之末至也有司其枉我哉我将利吾器而俟其时耳抱负其业东归其家吾观于人有不得志则非其上者众矣亦莫计其身之短长也若齐生者既至矣而曰我未也不以闵于有司其不亦鲜乎哉吾用是知齐生后日诚良有司也能复古者也公无私者也知命不惑者也

  送何坚序

  文旨甚漫于中咀嚼之亦有一叚韵折

  何于韩同姓为近坚以进士举于吾为同业其在太学也吾为博士坚为生生博士为同道其识坚也十年为故人同姓而近也同业也同道也故人也于其不得愿而归其可以无言邪坚道州人道之守阳公贤也道于湖南为属州湖南杨公又贤也坚为民坚又贤也湖南得道为属道得坚为民坚归唱其州之父老子弟服阳公之令道亦唱其县与其比州服杨公之令吾闻鸟有凤者恒出于有道之国当汉时黄霸为頴川是鸟实集而鸣焉若史可信坚归吾将贺其见凤而闻其鸣也已

  唐荆川曰此萹在短文中尚为竒作

  送区册序

  昌黎谪官时调信凄惋慨慷

  阳山天下之穷处也陆有丘陵之险虎豹之虞江流悍急横波之石亷利侔劔防舟上下失势破碎沦溺者往往有之县郭无居民官无丞尉夹江荒茅篁竹之间小吏十余家皆鸟言夷面始至言语不通画地为字然后可告以出租赋奉期约是以賔客游从之士无所为而至愈待罪于斯且半嵗矣有区生者誓言相好自南海挐舟而来升自賔阶仪观甚伟坐与之语文义卓然庄周云逃空虚者闻人足音跫然而喜矣况如斯人者岂易得哉入吾室闻诗书仁义之説欣然喜若有志于其间也与之翳嘉林坐石矶投竿而渔陶然以乐若能遗外声利而不厌乎贫贱也嵗之初吉归拜其亲酒壶既倾序以识别

  送李愿归盘谷序

  通篇全举李愿説话自説只数语此又别是一格而其造语形容处则又铸六代之长技矣

  太行之阳有盘谷盘谷之间泉甘而土肥草木藂茂居民鲜少或曰谓其环两山之间故曰盘或曰是谷也宅幽而势阻隠者之所盘旋友人李愿居之愿之言曰人之称大丈夫者我知之矣利泽施于人名声昭于时坐于庙朝进退百官而佐天子出令其在外则树旗旄罗弓矢武夫前呵从者塞途供给之人各执其物夹道而疾驰喜有赏怒有刑才畯满前道古今而誉盛徳入耳而不烦曲眉丰頬清声而便体秀外而惠中飘轻裾翳长袖粉白黛緑者列屋而闲居妒宠而负恃争妍而取怜大丈夫之遇知于天子用力于当世者之所为也吾非恶此而逃之自有命焉不可幸而致也穷居而野处升髙而望逺坐茂树以终日濯清泉以自洁采于山美可茹钓于水鲜可食起居无时惟适之安与其有誉于前孰若无毁于其后与其有乐于身孰若无忧于其心车服不维刀锯不加理乱不知黜陟不闻大丈夫不遇于时者之所为也我则行之伺于公卿之门奔走于形势之途足将进而趦趄口将言而嗫嚅处秽汚而不羞触刑辟而诛戮徼幸于万一老死而后止者其于为人贤不肖何如也昌黎韩愈闻其言而壮之与之酒而为之歌曰

  盘之中维子之宫盘之土可以稼盘之泉可濯可沿盘之阻谁争子所窈而深廓其有容缭而曲如往而复嗟盘之乐兮乐且无殃虎豹逺迹兮蛟龙遁藏鬼神守护兮呵禁不祥饮且食兮夀而康无不足兮奚所望膏吾车兮秣吾马从子于盘兮终吾生以徜徉

  送廖道士序

  文体如贯珠只此一篇开永叔门户

  五岳于中州衡山最逺南方之山巍然髙而大者以百数独衡为宗最逺而独为宗其神必灵衡之南八九百里地益髙山益峻水清而益驶其最髙而横絶南北者岭郴之为州在之上测其髙下得三之二焉中州清淑之气于是焉穷气之所穷盛而不过必蜿蟺扶舆磅礴郁积衡山之神既灵而郴之为州又当中州清淑之气蜿蟺扶舆磅礴而郁积其水土之所生神气之所感白金水银丹砂石英钟乳橘柚之包竹箭之美千寻之名材不能独当也意必有魁竒忠信材德之民生其间而吾又未见也其无乃迷惑溺没于佛老之学而不出耶廖师郴民而学于衡山气専而容寂多艺而善游岂吾所谓魁竒而迷溺者耶廖师善知人若不在其身必在其所与游访之而不吾告何也于其别申以问之

  送张道士序

  赠意在诗序言其故耳此文一体

  张道士嵩髙之隠者通古今学有文武长材寄迹老子法中为道士以养其亲九年闻朝廷将治东方贡赋之不如法者三献书不报长揖而去京师士大夫多为诗以赠而属愈为序诗曰大匠无弃材寻尺各有施况当营都邑杞梓用不疑张侯嵩山来面有熊豹姿开口论利害劔锋白差差恨无一尺捶为国笞羌夷诣阙三上书臣非黄冠师臣有胆与气不忍死茅茨又不媚笑语不能伴儿嬉乃着道士服众人莫臣知臣有平贼防狂童不难治其言简且要陛下幸聴之天空日月髙下照理不遗或是章奏繁裁择未及斯宁当不竢报归袖风披披荅我事不尔吾亲属吾思昨宵梦倚门手取连环持今日有书至又言归何时霜天熟柿栗收拾不可迟岭北梁可构寒鱼下清伊既非公家用且复还其私从容进退间无一不合宜时有利不利虽贤欲奚为但当励前操富贵非公谁

  送陈秀才彤序

  有蕴借沉着大意以彤之为人不待考其文而可见也

  读书以为学缵言以为文非以夸多而鬬靡也盖学所以为道文所以为理耳茍行事得其宜出言适其要虽不吾靣吾将信其富于文学也颍川陈彤始吾见之杨湖南门下颀然其长薰然其和吾目其貌耳其言因以得其为人及其久也果若不可及夫湖南之于人不轻以事接争名者之于艺不可以虚屈吾见湖南之礼有加而同进之士交誉也又以信吾信之不失也如是而又问焉以质其学防焉以考其文则何不信之有故吾不征于陈而陈亦不出于我此岂非古人所谓可为智者道难与俗人言者类耶凡吾从事于斯也久未见举进士有如陈生而不如志者于其行姑以是赠之

  送浮屠文畅师序

  髙在命意故逈出诸家而阖辟顿挫不失尺寸

  人固有儒名而墨行者问其名则是挍其行则非可以与之游乎如有墨名而儒行者问其名则非挍其行则是可以与之游乎扬子云称在门墙则挥之在夷狄则进之吾取以为法焉浮屠师文畅喜文章其周游天下凡有行必请于搢绅先生以求咏歌其所志贞元十九年春将行东南栁君宗元为之请解其装得所得叙诗累百余萹非至防好其何能致多如是耶惜其无以圣人之道告之者而徒举浮屠之説赠焉夫文畅浮屠也如欲闻浮屠之説当自就其师而问之何故谒吾徒而来请也彼见吾君臣父子之懿文物事为之盛其心有慕焉拘其法而未能入故乐闻其説而请之如吾徒者宜当告之以二帝三王之道日月星辰之行天地之所以着鬼神之所以幽人物之所以蕃江河之所以流而语之不当又为浮屠之説而渎告之也民之初生固若禽兽夷狄然圣人者立然后知宫居而粒食亲亲而尊尊生者养而死者藏是故道大乎仁义教莫正乎礼乐刑政施之于天下万物得其宜措之于其躬体安而气平尧以是传之舜舜以是传之禹禹以是传之汤汤以是传之文武文武以是传之周公孔子书之于册中国之人世守之今浮屠者孰为而孰传之耶夫鸟俛而啄仰而四顾夫兽深居而简出惧物之为已害也犹且不脱焉弱之肉彊之食今吾与文畅安居而暇食优游以生死与禽兽异者宁可不知其所自耶夫不知者非其人之罪也知而不为者惑也悦乎故不能即乎新者弱也知而不以告人者不仁也告而不以实者不信也予既重栁请又嘉浮屠能喜文辞于是乎言

  唐荆川曰开辟圆转真如走盘之珠此天地间有数文字通萹一直説下而前后照应在其中

  送髙闲上人序

  其用意本庄子而其行文造语叙实处亦大类庄子

  茍可以寓其巧智使机应于心不挫于气则神完而守固虽外物至不胶于心尧舜禹汤治天下养叔治射庖丁治牛师旷治音声扁鹊治病僚之于丸秋之于奕伯伦之于酒乐之终身不厌奚暇外慕夫外慕徙业者皆不造其堂不哜其胾者也往时张旭善草书不治他技喜怒窘穷忧悲愉佚怨恨思慕酣醉无聊不平有动于心必于草书焉发之观于物见山水崖谷鸟兽虫鱼草木之花实日月列星风雨水火雷霆霹雳歌舞战鬬天地事物之变可喜可愕一寓于书故旭之书变动犹鬼神不可端倪以此终其身而名后世今闲之于草书有旭之心哉不得其心而逐其迹未见其能旭也为旭有道利害必明无遗锱铢情炎于中利欲鬬进有得有丧勃然不释然后一决于书而后旭可几也今闲师浮屠氏一死生解外胶是其为心必泊然无所起其于世必淡然无所嗜泊与淡相遭頽堕委靡溃败不可收拾则其于书得无象之然乎然吾闻浮屠人善幻多技能闲如通其术则吾不能知矣

  上巳日燕太学聴弹琴诗序

  风雅

  与众乐之之谓乐乐而不失其正又乐之尤也四方无鬬争金革之声京师之人既庶且丰天子念致理之艰难乐居安之闲暇肇置三令节诏公卿羣有司至于其日率厥官属饮酒以乐所以同其休宣其和感其心成其文者也三月初吉实惟其时司业武公于是总太学儒官三十有六人列燕于祭酒之堂罇俎既陈肴羞惟时醆斚序行献酬有容歌风雅之古辞斤夷狄之新声裦衣危冠与与如也有儒一生魁然其形抱琴而来厯阶以升坐于罇俎之南鼓有虞氏之南风之以文王宣父之操优游夷愉广厚髙明追三代之遗音想舞雩之咏叹及暮而退皆充然若有得也武公于是作歌诗以美之命属官咸作之命四门博士昌黎韩愈序之

  荆潭唱和诗序

  隽永

  从事有示愈以荆潭酬唱诗者愈既受以卒业因仰而言曰夫和平之音淡薄而愁思之声要妙讙愉之辞难工而穷苦之言易好也是故文章之作恒发于羁旅草野至若王公贵人气满志得非性能而好之则不暇以为今仆射裴公开镇蛮荆统郡惟九常侍杨公领湖之南壤地二千里徳刑之政并勤爵禄之报两崇乃能存志乎诗书寓辞乎咏歌往复循环有唱斯和搜竒抉怪雕镂文字与韦布里闾憔悴専一之士较其毫厘分寸铿锵发金石幽眇感鬼神信所谓材全而能钜者也两府之从事与部属之吏属而和之茍在编者咸可观也宜乎施诸乐章纪诸册书从事曰子之言是也告于诸公书以为荆潭唱和诗序

  唐荆川曰此萹文与盛山诗序本叙事只略用数句议论引起

  韦侍讲盛山十二诗序

  前半是经下半是纬而气亦跌宕

  韦侯昔以考功副郎守盛山人谓韦侯美士考功显曹盛山僻郡夺所宜处纳之恶地以枉其材韦侯将怨且不释矣或曰不然夫得利则跃跃以喜不利则戚戚以泣若不可生者岂韦侯谓哉韦侯读六艺之文以探周公孔子之意又妙能为辞章可谓儒者夫儒者之于患难茍非其自取之其拒而不受于懐也若筑河堤以障屋霤其容而消之也若水之于海氷之于夏日其翫而忘之以文辞也若奏金石以破蟋蟀之鸣虫飞之声况一不快于考功盛山一出入息之间哉未几果有以韦侯所为十二诗遗余者其意方且以入谿谷上岩石追逐云月不足日为事读而歌咏之令人欲弃百事往而与之游不知其出于巴东以属胊防也于时应而和者凡十人及此年韦侯为中书舍人侍讲六经禁中和者通州元司马为宰相洋州许使君为京兆忠州白使君为中书舍人李使君为谏议大夫黔府严中丞为秘书监温司马为起居舍人皆集阙下于是盛山十二诗与其和者大行于时聮为大巻家有之焉慕而为者将日益多则分为别巻韦侯俾余题其首

  石鼎诗句诗序

  文极顿挫后之法家多有痕迹惟公不然纪事纂言如太史公

  元和七年十二月四日衡山道士轩辕弥明自衡下来旧与刘师服进士衡湘中相识将过太白知师服在京夜抵其居宿有挍书郎侯喜新有能诗声夜与刘説诗弥明在其侧貌极丑白须黑面长颈而髙结喉中又作楚语喜视之若无人弥明忽轩衣张眉指罏中石鼎谓喜曰子云能诗能与我赋此乎刘往见衡湘间人説云年九十余矣解捕逐鬼物拘囚蛟螭虎豹不知其实能否也见其老颇貌敬之不知其有文也闻此説大喜即援笔题其首两句次传于喜喜踊跃即缀其下云云道士哑然笑曰子诗如是而巳乎即袖手竦肩倚北墙坐谓刘曰吾不解世俗书子为我书因髙吟曰龙头缩菌蠢豕腹涨彭亨初不似经意诗防有似讥喜二子相顾惭骇欲以多穷之即又为而传之喜喜思益苦务欲压道士每营度欲出口吻声鸣益悲操笔欲书将下复止竟亦不能竒也毕即传道士道士髙踞大唱曰刘把笔吾诗云云其不用意而功益竒不可附説语皆侵刘侯喜益忌之刘与侯皆已赋十余韵弥明应之如响皆頴脱含讥讽夜尽三更二子思竭不能续因起谢曰尊师非世人也某伏矣愿为弟子不敢更论诗道士奋曰不然章不可以不成也又谓刘曰把笔来吾与汝就之即又唱出四十字为八句书讫使读读毕谓二子曰章不已就乎二子齐应曰就矣道士曰此皆不足与语此宁为文耶吾就子所能而作耳非吾之所学于师而能者也吾所能者子皆不足以闻也独文乎哉吾语亦不当闻也吾闭口矣二子大惧皆起立牀下拜曰不敢他有问也愿闻一言而巳先生称吾不解人间书敢问解何书请闻此而已道士寂然若无闻也累问不应二子不自得即退就座道士倚墙睡鼻息如雷鸣二子怛然失色不敢喘斯须曙鼔咚咚二子亦困遂坐睡及觉日巳上惊顾覔道士不见即问童奴奴曰天且明道士起出门若将便旋然奴怪久不返即出到门覔无有也二子惊惋自责若有失者间遂诣余言余不能识其何道士也尝闻有隠君子弥明岂其人耶韩愈序

  石鼎聮句诗

  巧匠斵山骨刳中事煎烹【师服】直柄未当权塞口且呑声【喜】龙头缩菌蠢豕腹涨彭亨【弥明】外苞干藓文中有暗浪惊【师服】在冷足自安遭焚意弥贞【喜】谬当鼎鼐间妄使水火争【弥明】大似烈士胆圆如战马缨【师服】上比香炉尖下与镜面平【喜】秋未落蒂冻芋彊抽萌【弥明】一块元气闭细泉幽窦倾【师服】不值输写处焉知懐抱清【喜】方当洪罏然益见小器盈【弥明】皖皖无刃迹团团类天成【师服】遥疑龟负图出曝晓正晴【喜】旁有双耳穿上为孤髻撑【弥明】或讶短尾铫又似无足铛【师服】可惜寒食毬掷此傍路坑【喜】何当出灰灺无计离缾罂【弥明】陋质荷斟酌狭中愧提擎【师服】岂能煮仙药但未污羊羮【喜】形模妇女笑度量儿童轻【弥明】徒示坚重性不过升合盛【师服】旁似废毂仰侧见折轴横【喜】时于蚯蚓窍微作苍蝇鸣【弥明】以兹飜溢愆实负任使诚【师服】常居顾盻地敢有漏泄情【喜】宁依暖热弊不与寒凉并【弥明】区区徒自效琐琐不足呈【喜】廽旋但兀兀开阖惟铿铿【师服】全胜琏瑚贵空有口传名岂比爼豆古不为手所撜磨砻去圭角浸润着光精愿君莫嘲诮此物方施行【弥明】

  朱子谓此文韩子自况诗亦含讥讪轻侮之意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七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八

  明 茅坤 撰

  昌黎文钞八

  记传

  新修滕王阁记

  通篇不及滕王阁中情事而止以生平感慨作波澜婉而宕

  愈少时则闻江南多临观之美而滕王阁独为第一有瑰伟絶特之称及得三王所为序赋记等壮其文辞益欲往一观而读之以忘吾忧系官于朝愿莫之遂十四年以言事斥守掲阳便道取疾以至海上又不得过南昌而观所谓滕王阁者其冬以天子进大号加恩区内移刺袁州袁于南昌为属邑私喜幸自语以为当得躬诣大府受约束于下执事及其无事且还傥得一至其处窃寄目偿所愿焉至州之七月诏以中书舍人太原王公为御史中丞观察江南西道洪江饶防吉信抚袁悉属治所八州之人前所不便及所愿欲而不得者公至之日皆罢行之大者驿闻小者立变春生秋杀阳开隂闭令修于庭户数日之间而人自得于湖山千里之外吾虽欲出意见论利害聴命于幕下而吾州乃无一事可假而行者又安得舍巳所事以勤馆人则滕王阁又无因而至焉矣其嵗九月人吏浃和公与监军使燕于此阁文武賔士皆与在席酒半合辞言曰此屋不修且壊前公为从事此邦适理新之公所为文实书在壁今三十年而公来为邦伯适及期月公又来燕于此公乌得无情哉公应曰诺于是栋楹梁桷板槛之腐黑挠折者盖瓦级甎之破缺者赤白之漫漶不鲜者治之则已无侈前人无废后观工既讫功公以众饮而以书命愈曰子其为我记之愈既以未得造观为叹窃喜载名其上词列三王之次有荣耀焉乃不辞而承公命其江山之好登望之乐虽老矣如获从公游尚能为公赋之

  蓝田县丞防壁记

  愤当世之丞不得尽其职故借壁记以防缀之而词气多澹宕竒诡

  丞之职所以贰令于一邑无所不当问其下主簿尉主簿尉乃有分职丞位髙而偪例以嫌不可否事文书行吏抱成案诣丞巻其前钳以左手右手摘纸尾鴈鹜行以进平立睨丞曰当署丞渉笔占位署惟谨目吏问可不可吏曰得则退不敢略省漫不知何事官虽尊力势反出主簿尉下谚数慢必曰丞至以相訾謷丞之设岂端使然哉博陵崔斯立种学绩文以蓄其有涵演迤日大以肆贞元初挟其能战艺于京师再进再屈于人元和初以前大理评事言得失黜官再转而为丞兹邑始至喟曰官无卑顾材不足塞职既噤不得施用又喟曰丞哉丞哉余不负丞而丞负余则尽枿去牙角一蹑故迹破崖防而为之丞防故有记壊漏汚不可读斯立易桷与瓦墁治壁悉书前任人名氏庭有老槐四行南墙钜竹千梃俨立若相持水防防循除鸣斯立痛扫漑对树二松日哦其间有问者輙对曰余方有公事子姑去考功郎中知制诰韩愈记

  唐荆川曰此但説斯立不得尽职更不説起记壁之意亦变体也

  燕喜亭记

  淋漓指画之态是得记文正体而结局处特髙欧公文大畧有得于此

  太原王中在连州与学佛人景常元慧游异日从二人者行于其居其后丘荒之间上髙而望得异处焉斩茅而嘉树列发石而清泉激辇粪壤燔椔翳却立而视之出者突然成丘陷者呀然成谷洼者为池而缺者为洞若有鬼神异物隂来相之自是中与二人者晨往而夕忘归焉乃立屋以避风雨寒暑既成愈请名之其丘曰竢徳之丘蔽于古而显于今有竢之道也其石谷曰谦受之谷瀑曰振鹭之瀑谷言徳瀑言容也其土谷曰黄金之谷瀑曰秩秩之瀑谷言容瀑言徳也洞曰寒居之洞志其入时也池曰君子之池虚以钟其美盈以出其恶也泉之源曰天泽之源出髙而施下也合而名之以屋曰燕喜之亭取诗所谓鲁侯燕喜者颂也于是州民之老闻而相与观焉曰吾州之山水名天下然而无与燕喜者比经营于其侧者相接也而莫直其地凡天作而地藏之以遗其人乎中自吏部郎贬秩而来次其道途所经自蓝田入商洛渉淅湍临汉水升岘首以望方城出荆门下岷江过洞庭上湘水行衡山之下繇郴逾蝯狖所家鱼龙所宫极幽遐瑰诡之观宜其于山水饫闻而厌见也今其意乃若不足传曰智者乐水仁者乐山中之徳与其所好可谓协矣智以谋之仁以居之吾知其去是而羽仪于天朝也不逺矣遂刻石以记

  河南府同官记

  烟波感慨甚曲折

  永贞元年愈自阳山移江陵法曹参军获事河东公公尝与其从事言建中初天子始纪年更元命官司举贞观开元之烈羣臣惕栗奉职命材登良不敢私违当时自齿朝之士而上以及下百职事官阙一人将补必取其良然而河南同时于天下称多独得将相五人故于府之参军则得我公于河南主簿则得故相国范阳卢公于汜水主簿则得故相国今太子賔客荥阳郑公于陆浑主簿则得相国今吏部侍郎天水赵公于登封主簿则得故吏部尚书东都留守吴郡顾公卢公去河南为右补阙其后由尚书左丞至宰相郑公去汜水为监察御史佐山南军其后由工部侍郎至宰相罢而又为赵公去陆浑为右拾遗其后由给事中为宰相顾公去登封为监察御史其后由京兆尹至吏部尚书东都留守我公去府为长水尉其后由膳部郎中为荆南节度行军司马遂为节度使自工部尚书至吏部尚书三相国之劳在史册顾吏部慎职小心于时有声我公愿洁而沈密开亮而卓伟行茂于宗事修于官嗣绍家烈不违其先作帅荆南厥闻休显武志既扬文教亦熙登槐賛元其庆且至故好语故事者以为五公之始迹也同其后进而偕大也亦同其称名臣也又同官职虽分而功徳有巨细其有忠劳于国家也同有若将同其后而先同其初也有闻而问者于是焉书旣五年始立石刻其语河南府参军舍庭中于时河东公为左仆射宰相出藩大邦开府汉南郑公以工部尚书留守东都赵公以吏部尚书镇江陵汉南地连七州戎士十万其官宰相也留守之官居禁省中嵗时出旌旗序留司文武百官于宫城门外而衙之江陵故楚都也戎士五万三公同时千里相望可谓盛矣河东公名均姓裴氏

  画记

  妙处在物数厐襍而诠次特悉于其记可以知其画之絶世矣

  杂古今人物小画共一巻骑而立者五人骑而被甲载兵立者十人一人骑执大旗前立骑而被甲载兵行且下牵者十人骑且负者二人骑执器者二人骑拥田犬者一人骑而牵者二人骑而驱者三人执羁靮立者二人骑而下倚马臂隼而立者一人骑而驱渉者二人徒而驱牧者二人坐而指使者一人甲胄手弓矢鈇钺植者七人甲胄执帜植者十人负者七人偃寝休者二人甲胄坐睡者一人方渉者一人坐而脱足者一人寒附火者一人杂执器物役者八人奉壶矢者一人舍而具食者十有一人挹且注者四人牛牵者二人驴驱者四人一人杖而负者妇人以孺子载而可见者六人载而上下者三人孺子戏者九人凡人之事三十有二为人大小百二十有三而莫有同者焉马大者九匹于马之中又有上者下者行者牵者渉者陆者翘者顾者鸣者寝者讹者立者人立者龁者饮者溲者陟者降者痒磨树者嘘者嗅者喜相戏者怒相踶齧者秣者骑者骤者走者载服物者载狐兎者凡马之事二十有七为马小大八十有三而莫有同者焉牛大小十一头槖驼三头驴如槖驼之数而加其一焉隼一犬羊狐兎麋鹿共三十旃车三两杂兵器弓矢旌旗刀劔矛楯弓服矢房甲胄之属缾盂簦笠筐筥锜釡饮食服用之器壶矢博奕之具二百五十有一皆曲极其妙贞元甲戌年余在京师甚无事同居有独孤生申叔者始得此画而与予弹碁余幸胜而获焉意甚惜之以为非一工人之所能运盖藂集众工人之所长耳虽百金不愿易也明年出京师至河阳与二三客论画品格因出而观之座有赵侍御者君子人也见之戚然若有感然少而进曰噫予之手摸也亡之且二十年矣余少时常有志乎兹事得国本絶人事而摸得之游闽中而丧焉居闲处独时往来余懐也以其始为之劳而夙好之防也今虽遇之力不能为己且命工人存其大都焉余既甚爱之又感赵君之事因以赠之而记其人物之形状与数而时观之以自释焉

  徐泗濠三州节度掌书记防石记

  雅致

  书记之任亦难矣元戎整齐三军之士统理所部之甿以镇守邦国賛天子施教化而又外与賔客四隣交其朝觐聘问慰荐祭祀祈祝之文与所部之政三军之号令升黜凡文辞之事皆出书记非闳辩通敏兼人之才莫宜居之然皆元戎自辟然后命于天子茍其帅之不文则其所辟或不当亦其理宜也南阳公自御史大夫豪夀庐三州观察使授节移镇徐州厯十一年而掌书记者三人其一人曰髙阳许孟容入仕于王朝今为尚书礼部郎中其一人曰京兆杜兼今为尚书礼部员外郎观察判官其一人陇西李博自前乡贡进士授秘书省挍书郎方为之南阳公文章称天下其所辟实所谓闳辩通敏兼人之才者也后之人茍未知南阳公之文章吾请观于三君子茍未知三君子之文章吾请观于南阳公可知矣蔚乎其相章炳乎其相辉志同而气合鱼川泳而鸟云飞也愈乐是賔主之相得也故请刻石以记之而防置于壁中俾来者得以览观焉

  科斗书后记

  典实

  愈叔父当大厯世文辞独行中朝天下之欲铭述其先人功行取信来世者咸归韩氏于时李监阳氷独能篆书而同姓叔父择木善入分不问可知其人不如是者不称三服故三家传子弟往来贞元中愈事董丞相幕府于汴州识开封令服之者阳氷子授余以其家科斗孝经汉卫宏官书两部合一巻愈寳蓄之而不暇学后来京师为四门博士识归公归公好古书能通之愈曰古书得其据依盖可讲因进其所有书属归氏元和来愈亟不获让嗣为铭文荐道功徳思凡为文辞宜略识字因从归公乞观二部书得之留月余张籍令进士贺拔恕写以留愈盖得其十四五而归其书归氏十一年六月四日右庶子韩愈记

  汴州东西水门记【并序】

  语庄

  贞元十四年正月戊子陇西公命作东西水门越三月辛巳朔水门成三日癸未大合乐设水嬉防监军军司马賔佐僚属将挍熊罴之士肃四方之賔客以落之士女龢防阗郭溢郭既卒事其从事昌黎韩愈请纪成绩其词曰

  维汴州河水自中注厥初距河为城其不合者诞寘聮锁于河宵浮昼湛舟不潜通然其襟抱亏疏风气宣泄邑居弗宁讹言屡腾厯载已来孰究孰思皇帝御天下十有八载此邦之人遭逢疾威嚚童噭嘑刧众阻兵懔懔栗栗若坠若覆时维陇西公受命作藩爰自洛京单车来临遂拯其危遂去其疵弗肃弗厉薰为太和神应祥福五谷穰热既庶而丰人力有余监军是谘司马是谋乃作水门为邦之郛以固风气以闬冦偷黄流浑浑飞阁渠渠因而饰之匪为观游天子之武维陇西公是布天子之文维陇西公是宣河之沄沄源于昆仑天子万祀公多受祉乃伐山石刻之日月尚俾来者知作之所始

  郓州谿堂诗记

  宪宗之十四年始定东平三分其地以华州刺史礼部尚书兼御史大夫扶风马公为郓曹濮节度观察等使镇其地既一年裦其军号曰天平军上即位之二年召公入且将用之以其人之安公也复归之镇上之三年公为政于郓曹濮也适四年矣治成制定众志大固恶絶于心仁形于色竱心一力以供国家之职于时沂密始分而残其帅其后幽镇魏不悦于政相扇继变复归于旧徐亦乗势逐帅自置同于三方惟郓也截然中居四隣望之若防之制水恃以无恐然而皆曰郓为冦巢且六十年将彊卒武曹濮于郓州大而近军所根柢皆骄以易怨而公承死亡之后掇拾之余剥肤椎髓公私扫地赤立新旧不相保持万目睽睽公于此时能安以治之其功为大若幽镇魏徐之乱不扇而变此功反小何也公之始至众未熟化以武则忿以憾以恩则横而肆一以为赤子一以为龙蛇惫心罢精磨以嵗月然后致之难也及教之行众皆戴公为亲父母夫叛父母从仇讐非人之情故曰易于是天子以公为尚书右仆射封扶风县开国伯以襃嘉之公亦乐众之和知人之恱而侈上之赐也于是为堂于其居之西北隅号曰谿堂以飨士大夫通上下之志既飨其从事陈曾谓其众言公之畜此邦其勤不亦至乎此邦之人累公之化惟所令之不亦顺乎上勤下顺遂济登兹不亦休乎昔者人谓斯何今者人谓斯何虽然斯堂之作意其有谓而喑无诗歌是不考引公徳而接邦人于道也乃使来请其诗曰

  帝奠九壥有叶有年有荒不条河岱之间及我宪考一收正之视邦选侯以公来尸公来尸之人始未信公不饮食以训以狥孰饥无食孰呻孰叹孰寃不问不得分愿孰为邦蟊节根之螟羊狠狼贪以口覆城吹之喣之摩手拊之箴之石之膊而磔之凡公四封既富以彊谓公吾父孰违公令可以师征不宁守邦公作谿堂播播流水浅有蒲莲深有蒹苇公以賔燕其鼓骇骇公燕谿堂賔挍醉饱流有跳鱼防有集鸟既歌以舞其鼓考考公在谿堂公御琴瑟公暨賔赞稽经诹律施用不差人用不屈谿有薲苽有龟有鱼公在中流右诗左书无我斁遗此邦是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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