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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元学案》·卷九十九苏氏蜀学略(全氏补本)

清朝 宋元学案 黄宗羲 著

苏氏蜀学略(全祖望补本)
苏氏蜀学略表
苏洵(子)轼(孙)迈
(庐陵学侣。)(孙)迨
(孙)过
(从孙)元老张浚(别为《赵张诸儒学案》。)
黄庭坚(别见《范吕诸儒学案》。)
晁补之李植
(父中行。)
秦观
张耒
李荐
王巩
李之仪(别见《高平学案》。)
孙勰(别见《高平学案》。)
孙勴(别见《高平学案》。)
蔡肇(别见《荆公新学略》。)
李格非
(子)辙(孙)迟
(孙)适
(孙)逊
苏友龙(别见《北山四先生学案》。)
(颍滨续传。)
张耒(见上《东坡门人》。)
锺棐
钟李纯甫(别为《屏山鸣道集说略》。)
家勤国(子)愿(苏学余派。)
(附师刘巨。)
家安国
家定国
(并二苏讲友。)
吕陶
(东坡同调。)
李之纯(从弟)之仪(别见《高平学案》。)
(颍滨同调。)
任孜(子)伯雨(孙)象先(曾孙)尽言
(附兄质言。)
(孙)申先(五世孙)希夷(别见《沧
洲诸儒学案》。)
任汲
(并老泉讲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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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氏蜀学略序录
(梓材谨案:是卷《序录》,统见上卷《荆公新学略》。)
◆庐陵学侣
文公苏老泉先生洵
苏洵,字明允,眉州眉山人。年二十七始发愤为学,岁余举进士,又举茂才异等,皆不中。悉焚常所为文,闭户益读书,遂通六经、百家之说,下笔顷刻数千言。嘉佑时,与其二子轼、辙皆至京师,欧阳兖公得其所著书二十二篇,大爱其文辞,以为贾谊、刘向不过也。书既出,公卿大夫争传之,一时学者竞效苏氏为文章。以其父子俱知名,号为老苏。召试不就,除试校书郎。是时,王荆公名始盛,兖公劝先生与之游,而荆公亦愿交先生,先生曰:「吾知其人矣,是不近人情者,鲜不为天下患。」乃作《辨奸论》。后十年,荆公用事,其言乃信。先生既命以官,会太常修纂建隆以来礼书,乃以为文安簿,与项城令姚辟同修《太常因革礼》。仁宗山陵事从其厚,公私骚然,先生言于韩魏公曰:「昔华元厚葬其君,君子以为不臣。曷若遂先帝恭俭之德,纾百姓目前之患。」魏公谢之,为省其过盛者。礼书既成,未报,而先生卒,年五十八。特赠光禄寺丞。先生晚而好《易》曰:「《易》之道深矣!汩而不明者,诸儒以附会之说乱之。去之,则圣人之旨见矣。」作《易传》未成。着有《谥法》、文集若干卷。(参史传。云濠案:先生文集二十卷,《谥法》三卷。)
(梓材谨案:《张乐全文集》载先生墓志,题曰文安先生,文安其为主簿县名也。其谥曰文,见宋文宪文集。)
老泉文集
圣人之道,得礼而信,得《易》而尊,信之而不可废,尊之而不敢废,故圣人之道所以不废者,礼为之明,而《易》为之幽也。生民之初,无贵贱,无尊卑,无长幼,不耕而不饥,不蚕而不寒,故其民逸。民之苦劳而乐逸也,若水之走下,而圣人者,独为之君臣而使天下贵役贱,为之父子而使天下尊役卑,为之兄弟而使天下长役幼,蚕而后衣,耕而后食,率天下而劳之。一圣人之力,固非足以胜天下之民之众,而其所以能夺其乐而易之以其所苦,而天下之民亦遂肯弃逸而即劳,欣然戴之以为君师而遵蹈其法制者,礼则使然也。圣人之始作礼也,其说曰:「天下无贵贱,无尊卑,无长幼,是人之相杀无已也。不耕而食鸟兽之肉,不蚕而衣鸟兽之皮,是鸟兽与人相食无已也。有贵贱,有尊卑,有长幼,则人不相杀。食吾之所耕,而衣吾之所蚕,则鸟兽与人不相食。」人之好生也甚于逸,而恶死也甚于劳,圣人夺其逸、死而与之劳、生,此虽三尺竖子知所趋避矣。故其道之所以信于天下而不可废者,礼为之明也。虽然,明则易达,易达则亵,亵则易废,圣人惧其道之废而天下复于乱也,然后则《易》。观天地之象以为爻,通阴阳之变以为卦,考鬼神之情以为辞,探之茫茫,索之冥冥,童而习之,白首而不得其源,故天下视圣人,如神之幽,如天之高。尊其人而其教亦随而尊,故其道之所以尊于天下而不敢废者,《易》为之幽也。凡人之所以见信者,以其中无所不可测者也。人之所以获尊者,以其中有所不可窥者也。是以礼无所不可测,而《易》有所不可窥,故天下之人信圣人之道而尊之。不然,则《易》者,岂圣人务为新奇秘怪以夸后世邪﹖圣人不因天下之至神则无所施其教,卜筮者,天下之至神也,而卜者听乎天而人不预焉者也;筮者,决之天而营之人者也。龟,漫而无理者也,灼荆而钻之,方功义弓,惟其所为,而人何预焉﹖圣人曰:「是纯乎天技耳。」技何所施吾教﹖于是取筮。夫筮之所以或为阳,或为阴者,必自分而为二始。挂一,吾知其为一而挂之也。揲之以四,吾知其为四而揲之也。归奇于扐,吾知其为一为二为三为四而归之也,人也;分而为二,吾不知其为几而分之也,天也。圣人曰:「是天人参焉,道也。」道有所施吾教矣,于是因而作《易》,以神天下之耳目,而其道遂尊而不废。此圣人用其机权,以持天下之心,而济其道于不穷也。(《易论》)
夫人之情,安于其所常为,无故而变其俗,则其势必不从。圣人之始作《礼》也,不因其势之可以危亡困辱之者以厌服其心,而徒欲使之轻去其旧而乐就吾法,不能也。故无故而使之事君,无故而使之事父,无故而使之事兄,彼其初,非如今之人,知君父兄之不事则不可也,而遂翻然以从我者,吾以耻厌服其心也。彼为吾君,彼为吾父,彼为吾兄,圣人曰:「彼为吾君父兄,何以异于我﹖」于是坐其君与其父以及其兄,而己立于其旁,且俛首屈膝于其前以为礼而为之拜,率天下之人而使之拜其君父兄。夫无故而使之拜其君,无故而使之拜其父,无故而使之拜其兄,则天下之人将复咄笑,以为迂怪而不从,而君父兄又不可以不得其臣子弟之拜而徒为其君父兄,于是圣人者又有术焉,以厌服其心而使之肯拜其君父兄。然则,圣人者果何术也﹖耻之而已。古之圣人,将欲以礼法天下之民,故先自治其身,使天下皆信其言,曰:「此人也,其言如是,是必不可不如是也。」故圣人曰:「天下有不拜其君父兄者,吾不与之齿!」而使天下之人亦曰:「彼将不与我齿也。」于是相率以拜其君父兄,以求齿于圣人。虽然,彼圣人者,必欲天下之拜其君父兄,何也﹖其微权也。彼为吾君,彼为吾父,彼为吾兄,圣人之拜不用于世,吾与之皆坐于此,皆立于此,比肩而行于此,无以异也,吾一旦而怒,奋手举梃而搏逐之可也。何则﹖彼其心常以为吾侪也。何则﹖不见其异于吾也。圣人知人之安于逸而苦于劳,故使贵者逸而贱者劳;且又知坐之为逸而立且拜者之为劳也,故举其君父兄坐之于上而使之立且拜于下。明日,彼将有怒作于心者,徐而自思之,必曰:「此吾向之所坐而拜之且立其下者也,圣人固使之逸而使我劳,是贱于彼也,奋手举梃以搏逐之,吾心不安焉。」刻木而为人,朝夕而拜之,他日析之以为薪而犹且忌之。彼其始木焉,已拜之,犹且不敢以为薪,故圣人以其微权,而使天下尊其君父兄,而权者又不可以告人,故先之以耻。呜呼!其事如此,然后君父兄得以安其尊而至于今。今之匹夫匹妇莫不知拜其君父兄,乃曰拜起坐立礼之末也,不知圣人其始之教民拜起坐立如此之劳也,此圣人之所虑而作《易》以神其教也。(《礼论》。)
礼之始作也,难而易行;既行也,易而难久。天下未知君之为君,父之为父,兄之为兄,而圣人为之君父兄;天下未有以异其君父兄,而圣人为之拜起坐立;天下未肯靡然以从我拜起坐立,而圣人身先之以耻。呜呼!其亦难矣。天下恶夫死也久矣,圣人招之曰:「来,吾生尔!」既而其法可以生天下之人,天下之人视其向也如此之危,而今也如此之安,则宜何从﹖故当其时,虽难而易行。既行也,天下之人视君父兄如头足之不待别白而后识,视拜起坐立如寝食之不待告语而后从事,虽然,百人从之,一人不从,则其势不得遽至乎死。天下之人不知其初之无礼而死,而见其今之无礼而不至乎死也,则曰:「圣人欺我!」故当其时,虽易而难久。呜呼!圣人之所恃以胜天下之劳逸者,独有死生之说耳。死生之说不信于天下,则劳逸之说将出而胜之,劳逸之说胜,则圣人之权去矣。酒有鸩,肉有堇,然后人不敢饮食;药可以生死,然后人不敢以苦口为讳。去其鸩,彻其堇,则酒肉之权固胜于药,圣人之始作礼也,其亦逆知其势之将必如此也,曰:「告人以诚,而后人信之。」幸今之时,吾之所以告人者,其理诚然,而其事亦然,故人以为信。吾知其理,而天下之人知其事,事有不必然者,则吾之理不足以折天下之口,此告语之所不及也。告语之所不及,必有以阴驱而潜率之,于是观之天地之间,得其至神之机而窃之以为乐。雨,吾见其所以湿万物也;日,吾见其所以燥万物也;风,吾见其所以动万物也。隐隐谹谹而谓之雷者,彼何用也﹖阴凝而不散,物蹙而不遂。雨之所不能湿,日之所不能燥,风之所不能动,雷一震焉而凝者散、蹙者遂。曰雨者,曰日者,曰风者,以形用;曰雷者,以神用。用莫神于声,故圣人因声以为乐。为之君臣父子兄弟者,礼也,礼之所不及而乐及焉。正声入乎耳,而人皆有事君事父事兄之心,则礼者,固吾心之所有也,而圣人之说又何从而不信乎﹖(《乐论》。)
人之嗜欲,好之有甚于生,而愤憾怨怒有不顾其死,于是礼之权又穷。礼之法曰:「好色不可为也。为人臣,为人子,为人弟,不可以有怨于其君父兄也。」使天下之人皆不好色,皆不怨其君父兄,夫岂不善﹖使人之情皆泊然而无思,和易而优柔,以从事于此,则天下固亦大治。而人之情又不能皆然,好色之心驱诸其中,是非不平之气攻诸其外,炎炎而生,不顾利害,趋死而后已。噫!礼之权止于死生。天下之事,不至乎可以博生者,则人不敢触死以违吾法。今也,人之好色与人之是非不平之心勃然而发于中,以为可以博生也,而先以死自处其身,则死生之机固已去矣。死生之机去,则礼为无权。区区举无权之礼,以强人之所不能,则乱益甚而礼益败。今吾告人曰:「必无好色,必无怨尔君父兄。」彼将遂从吾言,而忘其中心所自有之情邪,将不能也。彼既已不能纯用吾法,将遂大弃而不顾。吾法既已大弃而不顾,则人之好色与怨其君父兄之心,将遂荡然无所隔限,而易内窃妻之变,与弒其君父兄之祸,必反公行于天下。圣人忧焉,曰:「禁人之好色而至于淫,禁人之怨其君父兄而至于叛,患生于责人太详。」好色之不绝而怨之不禁,则彼将反不至于乱,故圣人之道,严于礼而通于《诗》。《礼》曰:「必无好色,必无怨尔君父兄。」《诗》曰:「好色而无至于淫,怨尔君父兄而无至于叛。」严以待天下之贤人,通以全天下之中人。吾观《国风》,婉娈柔媚而卒守以正,好色而不至于淫者也;《小雅》,悲伤诟讟而君臣之情卒不忍去,怨而不至于叛者也,故天下观之曰:「圣人固许我以好色,而不尤我之怨吾君父兄也。许我以好色,不淫可也;不尤我之怨吾君父兄,则彼虽以虐遇我,我明讥而明怨之,使天下明知之,则吾之怨亦得当焉,不叛可也。」夫背圣人之法而自弃于淫叛之地者,非断不能也。断之始生于不胜,人不自胜其忿,然后忍弃其身,故《诗》之教,不使人之情至于不胜也。夫桥之所以为安于舟者,以有桥而言也。水潦大至,桥必解,而舟不至于必败,故舟者,所以济桥之所不及也。吁!礼之权,穷于易达而有《易》焉、穷于后世之不信而有乐焉,穷于强人而有《诗》焉。吁!圣人之虑事也盖详。(《诗论》。)
风俗之变,圣人为之也。圣人因风俗之变而用其权,圣人之权用于当世。而风俗之变益甚,以至于不可复反,幸而又有圣人焉,承其后而维之,则天下可以复治。不幸其后无圣人,其变穷而无所复入则已矣。昔者,吾尝欲观古之变而不可得也。于《诗》见商与周焉而不详。及观《书》,然后见尧、舜之时与三代之相变如此之亟也。自尧而至于商,其变也,皆得圣人而承之,故无忧。至于周,而天下之变穷矣。忠之变而入于质,质之变而入于文,其势便也。及夫文之变而又欲反之于忠也,是犹欲移江河而行之山也。人之喜文而恶质与忠也,犹水之不肯避下而就高也。彼其始未尝文焉,故忠质而不辞,今吾日食之以太牢,而欲使之复茹其菽哉!呜呼!其后无圣人,其变穷而无所复入则已矣。周之后而无王焉,固也。其始之制其风俗也,固不容为其后者计也,而又适不值乎圣人,固也,后之无王者也。当尧之时,举天下而授之舜,舜得尧之天下而又授之禹。方尧之未授天下于舜也,天下未尝闻有如此之事也,度其当时之民,莫不以为大怪也。然而,舜与禹也,受而居之,安然若天下固其所有,而其祖宗既已为之累数十世者,未尝与其民道其所以当得天下之故也,又示尝悦之以利。而开之以丹朱、商均之不肖也,其意以为,天下之民以我为当在此位也,则亦不俟乎援天以神之,誉己以固之也。汤之伐桀也,嚣嚣然数其罪而以告人,如曰:「彼有罪,我伐之宜也。」既又惧天下之民不己悦也,则又嚣嚣然以言柔之曰:「万方有罪,在予一人。予一人有罪,无以尔万方。」如曰:「我如是而为尔之君,尔可以许我焉耳。」吁!亦既薄矣。至于武王,而又自言其先祖父偕有显功,既已受命而死,其大业不克终,今我奉承其志,举兵而东伐,而东国之士女,束帛以迎我,纣之兵倒戈以纳我。吁,又甚矣!如曰:「吾家之当为天子久矣,如此乎民之欲我速入商也。」伊尹之在商也,如周公之在周也,伊尹摄位三年而无一言以自解,周公为之纷纷乎急于自疏其非篡也,夫固由风俗之变而后用其权。权用而风俗成,吾安坐而镇之,夫孰知夫风俗之变而不复反也﹖(《书论》。)
赏者,天下之公也;是非者,一人之私也。位之所在,则圣人以其权为天下之公,而天下以惩以劝;道之所在,则圣人以其权为一人之私,而天下以荣以辱。周之衰也,位不在夫子而道在焉,夫子以其权是非天下可也。而《春秋》赏人之功,赦人之罪,去人之族,绝人之国,贬人之爵,诸侯而或书其名,大夫而或书其字,不惟其法,惟其意,不徒曰此是此非,而赏罚加焉,则夫子固曰:「我可以赏罚人矣。」赏罚人者,天子诸侯事也,夫子病天下之诸侯大夫僭天子诸侯之事而作《春秋》,而己则为之,其何以责天下!位,公也;道,私也,私不胜公,则道不胜位。位之权得以赏罚,而道之权不过于是非。道在我矣,而不得为有位者之事,则天下皆曰:「位之不可僭也如此。」不然天下其谁不曰:「道在我,则是道者,位之贼也。」曰:「夫子岂诚赏罚之邪﹖」徒曰:「赏罚之耳,庸何伤﹖」曰:「我非君也,非吏也,执涂之人而告之曰,某为善,某为恶,可也。继之曰,某为善,吾赏之;某为恶,吾诛之,则人有不笑我者乎﹖」夫子之赏罚何以异此!然则,何足以为夫子﹖何足以为《春秋》﹖曰夫子之作《春秋》也,非曰孔氏之书也,又非曰我作之也,赏罚之权不以自与也。曰此鲁之书也,鲁作之也。有善而赏之,曰鲁赏之也;有恶而罚之,曰鲁罚之也。何以知之﹖曰夫子系《易》之《系辞》,言孝谓之《孝经》,皆自名之,则夫子私之也。而《春秋》者,鲁之所以名史,而夫子托焉,则夫子公之也。公之以鲁史之名,则赏罚之权固在鲁矣。《春秋》之赏罚,自鲁而及于天下,天子之权也。鲁之赏罚不出境,而以天子之权与之,何也﹖曰天子之权在周,夫子不得已而以与鲁也。武王之崩也,天子之位当在成王,而成王幼,周公以为天下不可以无赏罚,故不得已而摄天子之位,以赏罚天下,以存周室。周之东迁也,天子之权当在平王,而平王昏,故夫子亦曰,天下不可以无赏罚,而鲁,周公之国也,居鲁之地者宜如周公,不得已而假天子之权,以赏罚天下,以尊周室,故以天子之权与之也。然则,假天子之权宜如何﹖曰如齐桓、晋文可也。夫子欲鲁如齐桓、晋文而不遂,以天子之权与齐、晋者何也﹖齐桓、晋文阳为尊周而实欲富强其国,故夫子与其事而不与其心。周公心存王室,虽其子孙不能继,而夫子思周公而许其假天子之权以赏罚天下,其意曰,有周公之心而后可以行桓、文之事。此其所以不与齐、晋而与鲁也。夫子亦知鲁君之才不足以行周公之事矣,顾其心以为,今之天下无周公,故至此。是故,以天子之权与其子孙,所以见思周公之意也。吾观《春秋》之法,皆周公之法而又详内而略外,此其意,欲鲁法周公之所为,且先自治而后治人也,明矣。夫子叹礼乐征伐自诸侯出,而田常弒其君,则沐浴而请讨,然则,天子之权,夫子固明以与鲁也。子贡之徒不达夫子之意,读经而书孔某卒。夫子既告老矣,大夫告老而卒,不书,而夫子独书,夫子作《春秋》以公天下,而岂私一孔某哉!呜呼!夫子以为鲁国之书,而子贡之徒以为孔氏之书也欤﹖迁、固之史,有是非而无赏罚,彼亦史臣之体宜尔也。后之效夫子作《春秋》者,吾惑焉。《春秋》有天子之权,天下有君,则《春秋》不当作;天下无君,则天下之权,吾不知其谁与!天下之人,乌有如周公之后之可与者﹖与之而不得其人则乱,不与人而自与则僭,不与人,不自与,而无所与则散。呜呼!后之《春秋》,乱邪﹖僭邪,散邪﹖(《春秋论》。)
附录
林竹溪《鬳斋学记》曰:「老泉上欧公书,如曰:『近养其心,幸其道之将成,可以复见于当世贤人君子。』又曰:『斯人之去,而道虽成,不复足以为荣。』又曰:『姑养其心,使其道大有成,而待之何伤﹖』又曰:『道既已粗成,而果将有以发之也。』愚尝以为己、为人之训参之,无乃不可。」
◆老泉讲友
寺丞任先生孜
知州任先生汲(合传。)
任孜,字道圣,眉山人。以问学气节推重乡里,与苏明允埒。累官至光禄寺丞。与弟汲知名于蜀,东坡时称为大任、小任。汲,字师中,通判黄州,郡人为作师中庵、任公亭。后知泸州。不主开边之议。(参《姓谱》。)
(梓材谨案:秦淮海为泸州墓表云:「与兄号二任,而苏先生洵尤与厚善。」是先生兄弟皆老苏友也。)
◆老泉家学
文忠苏东坡先生轼
苏轼,字子瞻,老泉长子。生十年,老泉宦学四方,母程氏亲授以书,闻古今成败,辄能语其要。程氏读东汉《范滂传》,慨然太息,先生请曰:「轼若为滂,母许之否乎﹖」程氏曰:「汝能为滂,吾顾不能为滂母邪﹖」比冠,博通经史,属文日数千言,好贾谊、陆贽书。既而读《庄子》,叹曰:「吾昔有见,口未能言,今见是书,得吾心矣。」嘉佑二年,试礼部。主司欧阳兖公得先生《刑赏忠厚论》,疑其客曾子固所为,但置第二;复以《春秋》对义居第一,殿试中乙科。授福昌簿。兖公以才识兼茂,荐之秘阁。制策,入三等。英宗在藩邸闻其名,欲以唐故事召入翰林、知制诰。宰相韩魏公曰:「轼之才,远大器也,要在朝廷培养之。今若骤用,天下士未必以为然,且请召试。」英宗曰:「试之未知其能否,如轼有不能邪﹖」及试二论,复入三等,得直史馆。王荆公执政,素恶其议论异己,以判官告院。四年,荆公欲变科举、兴学校,诏两制、三馆议。先生议上有曰:「性命之说,自子贡不得闻,而今之学者,耻不言性命,读其文,浩然无当而不可穷;观其貌,超然无着而不可挹,此岂真能然哉!盖中人之性,安于放而乐于诞耳。陛下亦安用之﹖」神宗悟曰:「吾固疑此,得轼议,意释然矣。」召问:「何以助朕﹖」先生言:「求治太急,听言太广,进人太锐。愿镇以安静。」时荆公创行新法,先生上书论条例司、青苗等法不便于民,且言:「国家之所以存亡者,在道德之浅深,不在乎强与弱;历数之所以长短者,在风俗之厚薄,不在乎富与贫。」荆公怒,嗾御史诬奏其过,穷治无所得。先生请外,判杭州。徙知密州,再徙徐州。河决曹村,先生筑堤障之。又徙湖州,上表以谢。又以事不便民者,以诗托讽。御史李定、舒亶、何正言摭其表语,并媒糱所为诗以为讪谤,逮赴台狱,欲置之死。神宗怜之,以黄州团练副使安置。先生与田父野老相从溪山间,筑室于东坡,自号东坡居士。哲宗立,累除翰林学士,旋兼侍读。每进读至治乱兴衰、邪正得失之际,未尝不反复开导。哲宗虽恭默不言,辄首肯之。尝对便殿,宣仁后问曰:「卿今为何官﹖」曰:「臣今待罪翰林学士。」曰:「何以遽至此﹖」曰:「遭遇太皇太后、皇帝陛下。」曰:「非也。此先帝意也。先帝每读卿文章,必叹曰:『奇才,奇才!』但未及进用卿耳。」先生不觉哭失声,宣仁后与哲宗亦泣。已而命坐赐茶,彻御前金莲烛送归院。积以论事,为当轴者所恨。先生恐不见容,请外,拜龙图阁学士知杭州,浚湖治井,民受其利。召为翰林承旨,复以纔请外,出知颍州。徙扬州。俄以兵部尚书召兼侍读。寻兼端明殿、翰林侍读两学士,为礼部尚书。宣仁后崩,哲宗亲政。先生乞补外,出知定州。时国事将变,先生不得入辞。既行,上书言:「毋进好利之臣,轻有变改。愿虚心循理,区别邪正。」绍圣初,御史论先生掌内外制日,所作词命,讥斥先朝。遂以本官知英州,寻贬宁远军节度副使,惠州安置。居三年,泊然无所蔕芥,人无贤愚,皆得其欢心。又贬琼州别驾,居昌化,著书以为乐。徽宗立,移廉州,改舒州团练副使,徙永州。更三大赦,还提举玉局观,复朝奉郎。建中靖国元年,卒于常州,年六十有六。先生与弟辙,夙承家学,自谓:「作文如行云流水,初无定质,但行于所当行,止于所不可不止。」虽嬉笑怒骂之辞,皆可书而诵之。其体浑涵光芒,雄视百代,有文章以来,盖亦解矣。老泉作《易传》未成,命述其志。先生成《易传》,复作《论语说》。后居海南,作《书传》。又有《东坡集》四十卷、《后集》二十卷、《奏议》十五卷、《内制》十卷、《外制》三卷、《和陶》诗四卷。(云濠案:《郡斋读书志》别增《应诏集》十卷,合称「东坡七集」。)一时文人如黄庭坚、晁补之、秦观、张耒、陈师道,举世未之识,先生待之如朋俦,未尝以师资自予也。自为举子至出入侍从,忠规谠论,挺挺大节。但为小人挤排,不得安于朝廷。郁无聊之甚,转而逃入于禅,斯亦通人之蔽也。累赠太师,谥文忠。三子:迈、迨、过,俱善为文。(参史传。)
苏氏易解
朱子曰:「《干》之《彖辞》,发明性命之理,与《诗》、(《烝民》、《维天之命》。)《书》、(《汤诰》、《太誓》。)《中庸》、《孟子》相表里,而《大传》之言亦若符契。苏氏不知其说,而欲以其所臆度者言之,又畏人之指其失也,故每为不可言、不可见之说以先后之,务为闪倏滉漾不可捕捉之形,使读者茫然,虽欲攻之,而无所措其辩。殊不知性命之理甚明,而其为说至简。今将言之,而先曰不可言;既指之,而又曰不可见,足以眩夫未尝学问之庸人矣。由学者观之,岂不适所以为未尝见、未尝知之验哉!然道衰学绝,世颇惑之,故为之辩,以待后之君子,而其它言死生鬼神之不合者,亦并附焉。」
大哉干元,万物资始,乃统天。此论元也。元之为德,不可见也,所可见者,万物资始而已。天之德不可胜言也,惟是为能统之。
朱子曰:「四德之元,犹四时之春,五常之仁,乃天地造化发育之端,万物之所从出,故曰『万物资始』,言取其始于是也。存而察之心目之间,体段昭然,未尝不可见也。然惟知道者乃能识之,是以苏氏未之见耳。不知病此,顾以己之不见为当然,而谓真无可见之理,不亦惑之甚与!」
云行雨施,品物流行。此所以为亨也。
大明终始,六位时成,时乘六龙以御天。此所以为利也。
朱子曰:「此言圣人体元亨之用,非言利也。」
干道变化,各正性命,保合太和。此所以为贞也。」
朱子曰:「此兼言利贞,而下句结之也。」
乃利贞。并言之也。
朱子曰:「此结上『干道变化,各正性命,保命太和』之文,与『大明终始,六位时成,时乘六龙以御天』不相蒙。苏氏之说亦误矣。」
正,直也。方其变化,各之于情,无所不至。反而循之,各直其性,以至于命。此所以为贞也。
朱子曰:「品物流行,莫非干道之变化,而于其中,物各正其性命,以保合其太和焉,此干之所以为利且贞也。此乃天地化育之源,不知更欲反之于何地﹖而又何性之可直,何命之可至乎﹖若如其说,则『保合太和』一句无所用矣。」
古之君子,患性之难见也,故以可见者言性。以可见者言性,皆性之似也。
朱子曰:「古之君子,尽其心则知其性矣,未尝患其难见也。其言性也,亦未尝不指而言之,非但言其似而已也。且夫性者,又岂有一物似之,而可取此以况彼邪﹖然则,苏氏所见,始徒见其似者,而未知夫性之未尝有所似也。」
君子日修其善以消其不善,不善者日消,有不可得而消者焉。小人日修其不善以消其善,善者日消,有不可得而消者焉。夫不可得而消者,尧、舜不能加焉,桀、纣不能逃焉,是则性之所在也。又曰:「性之所在,庶几知之,而性卒不可得而言也。」
朱子曰:「苏氏此言,最近于理。前章所谓性之所似,殆谓是邪﹖夫谓:『不善日消,而有不可得而消者』,则疑若谓夫本然之至善矣。谓『善日消,而有不可得而消者』,则疑若谓夫良心之萌櫱矣。以是为性之所在,则似矣。而苏氏初不知性之所自来,善之所从立,则其意似不谓是也,特假于浮屠『非幻不灭,得无所还者』而为是说,以幸其万一之或中耳。是将不察乎继善成性之所由,梏亡反复之所害,而谓人与犬羊之性无以异也,而可乎﹖夫其所以重叹性之不可言,盖未尝见所谓性者,是以不得而言之也。」
圣人以为犹有性者存乎吾心,则是犹有是心也。有是心也,伪之始也,于是又推其至者,而假之曰命。命,令也,君之命曰令,天之令曰命。性之至者,非命也,无以名之,而寄之命耳。
朱子曰:「苏氏以『性存于吾心,则为伪之始』,是不知性之真也。以『性之至者,非命而假名之』,是不知命之实也。如此,则是人生而无故有此大伪之本,圣人又为之计度隐讳,伪立名字以弥缝之,此何理哉!此盖未尝深考夫《大传》、《诗》、《书》、《中庸》、《孟子》之说,以明此章之义,而溺于释氏『未有天地,已有此性』之言,欲语性于天地生物之前,而患夫命者之无所寄,于是为此说以处之,使两不相病焉耳。使其诚知性命之说矣,而欲语之于天地生物之前,盖亦有道,必不为是支离淫遁之辞也。」
死生寿夭,无非命者,未尝去我也,而我未尝觉知焉。圣人之于性也,至焉,则亦不自觉知而已矣,此以为命也。又曰:「命之与性,非有天人之辨也,于其不自觉知,则谓之命。」
朱子曰:「如苏氏之说,则命无所容。命无所容,则圣人所谓至命者,益无地以处之,故为是说以自迷罔,又以罔夫世之不知者而已。岂有命在我,而不自觉知,而可谓之圣人哉!苏氏又引《文言》利贞性情之文,傅会其说,皆非经之本旨,今不复辩。」
首出庶物,万国咸宁。至于此,则无为而物自安矣。
朱子曰:「此言圣人体利贞之德也。苏氏说无病,然其于章句有未尽其说者。」
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阴阳果何物哉﹖虽有娄、旷之聪明,未有能得其髣者也。阴阳交然后生物,物生然后有象,象立而阴阳隐,凡可见者,皆物也,非阴阳也。然谓阴阳为无有,可乎﹖虽至愚,知其不然也。物何自生哉!是故,指生物而谓之阴阳,与不见阴阳之髣而谓之无有,皆惑也。
朱子曰:「阴阳盈天地之间,其消息阖辟,终始万物,触目之间,有形无形,无非是也。而苏氏以为,『象立而阴阳隐,凡可见者,皆物也,非阴阳也』,失其理矣!达阴阳之本者,固不指生物而谓之阴阳,亦不别求阴阳于物象见闻之外也。」
圣人知道之难言也,故借阴阳以言之曰,一阴一阳之谓道。一阴一阳者,阴阳未交,而物未生之谓也。喻道之似,莫密于此者矣。阴阳一交而生物,其始为水。水者,无有之际也,始离于无而入于有矣。老子识之,故其言曰:「上善治水。」又曰:「水几于道。」圣人之德,虽可以名,而不囿于一物,若水之无常形,此善之上者,几于道矣,而非道也。若夫水之未生,阴阳之未交,廓然无一物,而不可谓之无有,此真道之似也。
朱子曰:「一阴一阳,往来不息,举道之全体而言,莫着于此者矣。而以为借阴阳以喻道之似,则是道与阴阳各为一物,借此而况彼也。阴阳之端,动静之机而已,动极而静,静极而动,故阴中有阳,阳中有阴,未有独立而孤居者,此一阴一阳所以为道也。今曰『一阴一阳者,阴阳未交,而物未生』,『廓然无一物,不可谓之无有者,道之似也』,然则,道果何物乎﹖此皆不知道之所以为道,而欲以虚无寂灭之学,揣摹而言之,故其说如此。」
阴阳交而生物,道与物接而生善;物生而阴阳隐,善立而道不见矣,故曰:「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仁者见道而谓之仁,知者见道而谓之知,夫仁知,圣人之所谓善也。善者,道之继,而指以谓道则不可。今不识其人而识其子,因之以见其人则可,以谓其人则不可,故曰:「继之者善也。」学道而自其继者始,则道不全。
朱子曰:「『继之者善』,言道之所出无非善也,所谓元也,物得是而成之,则各正其性命矣。而所谓道者,固自若也,故率性而行,则无往而非道。此所以天人无二道,幽明无二理,而一以贯之也。而曰『阴阳交而生物,道与物接而生善;物生而阴阳隐,善立而道不见』。『善者,道之继而已。』『学道而自其继者始,则道不全。』何其言之缪邪!且道外无物,物外无道,今曰『道与物接』,则是道与物为二,截然各居一方,至是而始相接,则不亦缪乎!」
昔于《孟子》以为性善,以为至矣,读《易》而后知其未至也。孟子之于性,盖见其继者而已矣。夫善,性之效也,孟子未及见性,而见其性之效,因以所见者为性。犹火之能熟物也,吾未见火,而指天下之熟物以为火,夫熟物则火之效也。
朱子曰:「《孟子》道性善,盖探其本而言之,与《易》之旨未始有毫发之异,非但言性之效而已也。苏氏急于立说,非特不察于《易》,又不及详于《孟子》,故其言之悖如此!」
敢问性与道之辨。曰,难言也,可言其似。道之似则声也,性之似则闻也。有声而后闻邪﹖有闻而后声邪﹖是二者果一乎﹖果二乎﹖孔子曰:「人能宏道,非道宏人。」又曰:「神而明之,存乎其人。」性者,所以为人者也,非是,无以成道矣。
朱子曰:「子思子曰:『率性之谓道。』邵子曰:『性者,道之形体也。』与《大传》此章之旨相为终始。言性与道,未有若此言之著者也。苏氏之言,曲譬巧喻,欲言其似而不可得,岂若圣贤之言,直示而无隐邪﹖昔孔子顺谓公孙龙之辩:「几能令臧三耳矣。然谓两耳者甚易,而实是也;谓三耳者甚难,而实非也。将从其易而是者乎﹖将从其难而非者乎﹖』此言似之矣!」
仁者见之谓之仁,知者见之谓之知,百姓日用而不知,故君子之道鲜矣。属目于无形者,或见其意之所存,故仁者以道为仁,意存乎仁也;知者以道为知,意存乎知也。贤者存意而妄见,愚者日用而不知,是以君子之道,成之以性者鲜矣。
朱子曰:「苏氏不知仁知之根于性,顾以仁知为妄见,乃释、老之说。圣人之言,岂尝有是哉!谓之不见其全,则或可矣。又曰『君子之道,成之以性者鲜矣』,文义亦非。」
原始反终,故知死生之说。人所以不知死生之说者,骇之耳。原始反终,使之了然而不骇也。
朱子曰:「人不穷理,故不知死生之说,不知死生之说,故不能不骇于死生之变。苏氏反谓由骇之而不知其说,失其指矣。穷理者,原其始之所自出,则知其所以生;反其终之所于归,则知其所以死。夫如是,凡所以顺生而安死者,盖有道矣,岂徒以了然不骇为奇哉!苏氏于原始反终言之甚略,无以知其所谓,然以不骇云者验之,知其溺于坐亡立化,去来自在之说以为奇,而于圣人之意则昧矣。」
精气为物,游魂为变,是故知鬼神之情状。物,鬼也。变,神也。鬼常与体魄俱,故谓之物。神无适而不可,故谓之变。精气为魄,魄为鬼;志气为魂,魂为神,故《礼》曰:「体魄则降,知气在上。」郑子产曰:「其用物也宏矣,其取精也多矣。」古之达者已知此矣。一人而有二知,无是道也。然而有魄者,有魂者,何也﹖众人之志,不出于饮食男女之间,与凡养生之资,其资厚者其气强,其资约者其气微,故气胜志而为魄。圣贤则不然,以志一气,清明在躬,气志如神,虽禄之天下,穷至匹夫,无所损益也,故志胜气而为魂。众人之死为鬼,而圣人为神,非有二致也,志之所以者异也。
朱子曰:「精聚则魄聚,气聚则魂聚,是以为人物之体。至于精竭魄降,则气散魂游而无不至矣。降者屈而无形,故谓之鬼;游者伸而不测,故谓之神,人物皆然,非有圣愚之异也。孔子答宰我之问,言之详矣。苏氏盖不考诸此,而失之;子产之言,是或一道,而非此之谓也。」
(梓材谨案:东坡《易解》与颍滨《老子解》,即谢山《序录》所谓苏氏之学杂于禅者,故特为著录。朱子以是二《解》与张无垢《中庸解》、吕氏《大学解》并驳之,谓之《杂学辩》,而友人台溪何镐为之跋云。)
附录
汪玉山《答李仲信》曰:「文章于事,必求其实;于理,必求其正。东坡谓贾谊当先交绛、灌,使其不忌,然后举天下惟所欲为。贾生痛哭之时,灌已死矣,绛已之国矣,此非其实也;先交之,而实欲取其权,此非其正也,致使荆公得以借口。」
又《与朱元晦》曰:「东坡初年亦辟禅学,其后乃溺之,谓其不知道可也,概与王氏同贬,恐太甚。论法者必原其情。」
刘刚中问东坡何如人,朱子曰:「天情放逸,全不从心体上打点,气象上理会;喜怒哀乐,发之以嬉笑怒骂,要不至悍然无忌,其大体段尚自好耳,『放饭流歠而问无齿决』,吾于东坡,宜若无罪焉。」
叶水心《习学记言》曰:「以文为论,自苏氏始,而科举希世之学,烂漫放逸,无复实理,不可收拾。」
车玉峰《脚气集》曰:「东坡万言书,前面说时事尽好,至于厚风俗、存纪纲处,便澹泊枯槁,盖其本原处歉,所以如此。」
王深宁《困学纪闻》曰:「东坡《答王定国诗》:『谨勿怨谤谗,乃我得道资。淤泥生莲花,粪土出菌芝。赖此善知识,使我枯生荑。』此尹和靖所谓:『困穷拂郁,能坚人之志,而熟人之仁也。』《诗》曰:『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又曰:「『浮云世事改,孤月此心明。』坡公晚年,所造深矣。」
文定苏颍滨先生辙
苏辙,字子由,文忠弟也。年十九,与文忠同登进士,又同策制举。因极言得失,而于禁廷之事为尤切,授商州军事推官。时老泉敕修《礼书》,先生乞养亲京师。既为大名推官。神宗立,先生上书言事,召对延和殿。时王荆公执政,吕惠卿附荆公,先生与论多相牾。荆公出《青苗书》使先生议,曰:「有不便,以告。」先生曰:「以钱贷民,本以救民,然出纳之际,吏缘为奸,虽有法不能禁。」荆公曰:「君言有理。」自此不言青苗。会河北转运判官王广廉言与荆公合,青苗法遂行。荆公召用谢卿材等,访求四方遗利。先生力陈其不可。荆公怒,奏除河南推官。改著作佐郎,移知绩溪县。哲宗立,以秘书省校书郎召。未至,除右司谏。温公以荆公私设《诗》、《书新义》考试天下士,欲改科举,别为新格。先生言:「进士来年秋试,日月无几,而议不时决。至于治经,诵读讲解,尤不轻易。要之,急难施行。惟经义兼取注疏及诸家论议,或出己见,不专用王氏学。仍罢律义,令举人知有定论,一意为学,以待选试,然后徐议元佑五年以后科举格式,未为晚也。」迁起居郎、中书舍人。吕汲公为相,先生条论部事,多所建白。代兄为翰林学士,寻权吏部尚书。使契丹,馆客者侍读学士王师儒能诵其父兄之文及先生《茯苓赋》,恨不得见全集。使还,为御史中丞。自元佑初,一新庶政,至是人心已定,惟元丰旧党分布中外,多起邪说以摇憾在位,执政患之,欲稍引用,以平夙怨,谓之「调停」。先生疏斥其非。宣仁后命宰执读于帘前,曰:「辙疑吾君臣兼用邪正,其言极中理。」调停之说遂已。又奏导河、筑堡、雇役、差役四弊。六年,拜尚书右丞,进门下侍郎。绍圣初,起李清臣为中书,邓润甫为左丞。二人久在外,不得志,稍复言熙、丰事以激怒。会廷试进士,清臣撰策题,绌元佑政。先生谏曰:「先帝之睿算,元佑以来,上下奉行,未尝失坠。若轻变九年已行之事,擢任累岁不用之人,人怀私忿,而以先帝为辞,大事去矣。」哲宗览奏,以疏中引汉武事,不悦。落职知汝州。再责知袁州。未至,降朝议大夫、试少府监,分司南京,筠州居住。又责化州别驾,雷州安置,移循州。徽宗即位,徙永州、岳州,已而复太中大夫。蔡京当国,又降朝请大夫,居许州,再复太中大夫致仕。筑室于许,号颍滨遗老,自作传万余言,不复与人相见。终日默坐,如是者几十年。政和二年,卒,年七十四。追复端明殿学士,谥文定。先生性沈静简洁,为文汪洋澹泊,似其为人,而秀杰之气终不可掩。王偁称其「心闲神王,学道有得」。又曰:「年益加而道益邃,道益邃而世事愈淡。」盖其名与兄东坡相上下。所著《诗传》、《春秋传》、《古史》、《老子解》、《栾城文集》并行于世。(参史传。云濠案:先生着又有《龙川略志》十卷。《别志》八卷。)
苏黄门老子解
朱子曰:「苏侍郎晚为是书,合吾儒于老子,以为未足,又并释氏而弥缝之,可谓舛矣!然其自许甚高,至谓『当世无一人可与语此者』,而其兄东坡公亦以为『不意晚年见此奇特』。以予观之,其可谓无忌惮者与!因为之辩。而或者谓苏氏兄弟以文义赞佛乘,盖未得其所谓,如《传灯录解》之属,其失又有甚焉,不但此书为可辩也。应之曰:『予之所病,病其学儒之失,而流于异端,不病其学佛未至,而溺于文义也。其不得已而论此,岂好辩哉!诚惧其乱吾学之传,而失人心之正耳。若求诸彼而不得其说,则予又何暇知焉﹖』」
孔子以仁义礼乐治天下,老子绝而弃之。或者以为不同。《易》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形下者谓之器。」
朱子曰:「道器之名虽异,然其实一物也,故曰『吾道一以贯之』。此圣人之道,所以为大中至正之极,亘万世而无弊者也。苏氏诵其言,不得其意,故其为说,无一辞之合。学者于此,先以予说求之,使圣人之意晓然无疑,然后以次读苏氏之言,其得失判然矣。」
孔子之虑后世也深,故示人以器而晦其道。
朱子曰:「道器一也,示人以器,则道在其中,圣人安得而晦之!孔子曰:『吾无隐乎尔!』然则,晦其道者,又岂圣人之心哉!大抵苏氏所谓道者,皆离器而言,不知其指何物而名之也。」
使中人以下守其器,不为道之所眩,以不失为君子。
朱子曰:「如苏氏此言,是以道为能眩人,而使之不为君子也,则道之在天下,适所以为斯人之祸矣!」
而中人以上,自是以上达也。
朱子曰:「圣人所谓达,兼本末精粗而一以贯之也。苏氏之所谓达,则舍器而入道矣。」
老子则不然,志于明道,而急于开人心。
朱子曰:「老子之学,以无为为宗。果如此言,乃是急急有为,惟恐其缓而失之也。然则,老子之意,苏氏亦有所不能窥者矣。」
故示人以道而薄于器,以为学者惟器之知则道隐矣,故绝仁义、弃礼乐以明道。
朱子曰:「道者,仁义礼乐之总名,而仁义礼乐皆道之体用也。圣人之修仁义,制礼乐,凡以明道故也。今『绝仁义,弃礼乐以明道』,则是舍二五而求十也,岂不悖哉!」
天道不可言,可言者,皆其似者也。达者因似以识真,而昧者执似以陷于伪。
朱子曰:「圣人之言道,曰君臣也,父子也,夫妇也,昆弟也,朋友之交也。不知此言道邪﹖抑言其似者而已邪﹖执此而行,亦有所陷者邪﹖然则,道岂真不可言!但人自不识道与器之未尝相离也,而反求之于昏默无形之中,所以为是言耳。」
故后世执老子之说以乱天下者有之,而学孔子者无大过。
朱子曰:「善学老子者,如汉文、景、曹参,则亦不至乱天下。如苏氏之说,则其乱天下也必矣。学孔子者,所得亦有浅深,有过无过,未可论。且如苏氏,非不读孔子之书,而其者书立言,以惑误天下后世如此,谓之无过,其可得乎﹖」
因老子之言以达道者,不少;而求之于孔子者,尝苦其无所从。
朱子曰:「『因老子之言以达道者,不少』,不知指谓何人﹖如何其达﹖而所达者何道也﹖且曰『不少』,则非一二人而已。达道者果如是之众邪﹖孔子循循善诱,诲人不倦,入德之途,坦然明白,而曰『常苦其无所从入』,则其未尝一日从事于此,不得其门而入,可知矣!宜其析道与器,而以仁义礼乐为无与于道也!然则,无所从入之言,非能病孔子之道,而绝学者之志,乃所以自状其不知道而妄言之实耳!」
二圣人者,皆不得已也。
朱子曰:「以孔子、老聃并称圣人,可乎﹖世人讥太史公先黄、老,后六经,然太史公列孔子于世家,而以老子与韩非同传,岂不有微意焉﹖其贤于苏氏远矣!」
全于此必略于彼矣。
朱子曰:「有彼有此,则天下当有二道也。」
六祖所云「不思善,不思恶」,即喜怒哀乐之未发也。
朱子曰:「圣贤虽言未发,然其善者固存,但无恶耳。佛者之言,似同而实异,不可不察。」
中者,佛性之异名,而和者,六度万行之总目也。
朱子曰:「喜怒哀乐而皆中节谓之和,而和者,天下之达道也。六度万行,吾不知其所谓,然毁君臣,绝父子,以人道之端为大禁,所谓达道,固如是邪﹖」
天下固无二道,而所以治人则异,君臣父子之间,非礼法则乱,知礼法而不知道,则世之俗儒,不足贵也。居山林,木食涧饮,而心存至道,虽为人天师可也,而以之治世则乱。古之圣人,中心行道而不毁世法,然后可耳。
朱子曰:「天下无二道,而又有至道、世法之殊,则是有二道矣!然则,道何所用于世,而世何所资于道邪﹖王氏有『高明处己,中庸处人』之论,而龟山杨公以为:『如此,则是道常无用于天下,而经世之务皆私智之凿。』愚于苏氏亦云。」
◆老泉门人
锺先生棐
锺先生(合传。)
锺棐,字子翼,虔州人。博学笃行,为江南之秀,欧阳永叔、尹师鲁、余安道、曾子固皆知之,然卒不遇以殁。苏明允归自江南,南游至虔,先生与其弟从之游。时明允未为时所知,放游万里,舍者常争席,而先生独知敬异之。(参《东坡文集》。)
◆二苏讲友
家先生勤国(附师刘巨。)
监郡家先生安国(合传。)
司法家先生定国(合传。)
家勤国,眉山人。庆历、嘉佑间,与从兄安国、定国同从刘巨游,与东坡兄弟为同门友。王荆公废《春秋》学,先生愤之,着《春秋新义》。熙宁、元丰诸人纷更,而元佑诸贤矫枉过正,先生忧之,为筑室,作《室喻》,二苏读之惊叹云。(参史传。)
(梓材谨案:《万姓统谱》载:「安国,字复礼,初在教授,晚监郡。定国,官永康司法参军。」《宋史》著录家安国《春秋通义》二十四卷。)
◆东坡同调
修撰吕先生陶
吕陶,字符钧,成都人。蒋侍郎堂守蜀,延多士入学,亲程其文,尝得其论,集诸生诵之,曰:「此贾谊之文也。」时年十三,一坐皆惊。由是礼诸宾筵。一日,同游僧舍,共读寺碑,酒阑,侍郎索笔书碑十纸,行断句阙,以示之曰:「老夫不能尽忆,子为我具之。」遂书以献,不缪一字。第进士,知寿阳县。府帅唐介辟签书判,每暇日促膝晤语,告以立朝事君大节,曰:「君廊庙人也。」以介荐,应熙宁制科,元佑初,擢殿中侍御史,首献邪正之辨曰:「君子小人之分辨,则王道可成,杂处于朝,则政体不纯。今蔡确、韩缜、张璪、章惇,在先朝,则与小人表里,为贼民害物之政,使人主德泽不能下流;在今日,则观望反复,为异时子孙之计。安焘、李清臣又依阿其间,以伺势之所在而归之。昔者负先帝,今日负陛下,愿亟加斥逐,以清朝廷。」于是数人相继罢去。先生谒告归。还,奏十事,皆利害切于蜀者。苏东坡轼策馆职,为朱光庭所论,轼亦乞补郡,争辩不已。先生言:「台谏当殉至公,不可假借事权以报私隙。议者皆谓轼尝戏薄程颐,光庭乃其门人,故为报怨。夫欲加轼罪,何所不可,必指其策问以为讥谤,恐朋党之敝,自此起矣。」由是两置之。后以集贤院学士知陈州,徙河阳、潞州,夺职,再贬库部员外郎,分司。徽宗立,复集贤殿修撰、知梓州,致仕。卒,年七十七。(同上)
(梓材谨案:先生尝入元佑党籍,以其为川党羽翼,则亦蜀学之魁也。黄司业隐欲火王氏《三经》板,而先生攻之,其持平又如是。)
◆颍滨同调
尚书李先生之纯
李之纯,字端伯,无棣人。登进士第。熙宁中,为度支判官、江西转运副使。徙成都路转运使。成都岁发官米六千石,损直与民,言者谓惠民损上,诏下其议。先生曰:「蜀郡人恃此为生百年,奈何一旦夺之。」事遂已。秩满复留,凡数岁,始还朝。神宗劳之曰:「遐方不欲数易大吏,使剑外安靖,年谷屡丰,以彰朝廷绥远之意,汝知之乎﹖」以为右司郎中,转太仆卿。元佑初,三迁御史中丞。董敦逸、黄庆基论苏轼托词命以毁先帝,苏辙以名器私所亲,皆以监司罢,先生疏其诬罔,乃更黜之。以疾,改工部尚书。绍圣中,刘拯劾其阿附苏辙,出知单州。卒,年七十五。端叔之仪,其从弟也,亦与党籍。(同上。)
◆任氏家学
忠敏任先生伯雨
任伯雨,字德翁,眉山人。寺丞孜子。累擢右正言。徽宗初政,纳用谠论,先生首击章惇,继论蔡京。建中靖国改元,当国者欲和调元佑、绍圣之人,故以「中」为名。先生言:「人才固不当分党与,然自古未有君子小人杂然并进可以致治者。唐德宗坐此致播迁之祸,建中乃其纪号,不可以不戒。」先生居谏省半岁,所上一百八疏,大臣畏其多言,俾权给事中。徙度支员外郎,知虢州。崇宁党事作,削籍编管通州。为蔡卞所陷,与陈瓘、龚夬、张庭坚等十三人皆南迁,独先生徙昌化。居海上三年而归。宣和初,卒。绍兴初,赠直龙图阁,加谏议大夫。淳熙中,谥忠敏。(同上。)
◆东坡家学(老泉再传)
员外苏先生迈
苏迈,字伯达,东坡长子。知仁化县,文章政事,绰有父风,以政最迁雄州防御推官。终驾部员外郎。(参《姓谱》。)
承务苏先生迨
苏迨,东坡中子。官承务郎。与弟过俱善为文。(同上。)
承务苏斜川先生过
苏过,字叔党,东坡季子也。年十九,以诗赋解两浙路。任右承务郎。东坡累遭贬谪,独先生侍以往来。其初为岭外之役,时先生居母丧,有以动涂人涕泣者。先生于东坡饮食服用凡生理昼夜寒暑之所须者,一身百为,而不知其难,翁版则儿筑之,翁樵则儿薪之,翁赋诗著书则儿更端起拜之。初之海上,为文一篇曰《志隐》。东坡尝命作《孔子弟子别传》。家于颍昌,自号斜川居士。卒,年五十有二。叔父栾城,每称其孝,以训宗族。(参《晁景迂集》。)
少卿苏先生元老
苏元老,字在廷,东坡从孙。幼力学,善属文,黄山谷奇之。举进士,累官太常少卿。时禁元佑学术,东坡方在党禁,先生亦罢,提点明道宫。先生叹曰:「昔颜子附骥尾而名显,元老以家世坐,岂不荣哉!」有诗文行世。(参《姓谱》。)
◆东坡门人
文节黄涪翁先生庭坚(别见《范吕诸儒学案》。)
知州晁济北先生补之
晁补之,字无咎,巨野人,景迂先生说之从兄也。聪明强记,自幼即善属文,王安国一见奇之。十七岁从父端友官杭州倅,见钱塘山川风物之丽,着《七述》以谒州判苏文忠东坡。文忠先欲有所赋,读之叹曰:「吾可以阁笔矣!」又称其文博辩隽伟,绝人远甚,由是知名。举进士,试开封及礼部别院,皆第一。神宗阅其文曰:「是深于经术者,可革浮薄。」官北京国子监教授。元佑初,为太学正,李清臣荐堪馆阁,召试,累除著作佐郎。章惇当国,出知齐州,群盗敛。坐修《神宗实录》失实,降秩监处、信二州酒锐。徽宗立,复以著作召。晋国史编修、实录检讨官。党论起,为谏官管师仁所论,出知河中府,修河桥以便民,民画祠其像。徙湖州、密州、果州,遂主管鸿庆宫。还家,葺归来园,自号归来子,忘情仕进,慕陶靖节为人。大观末,出党籍,起知达州,改泗州,卒,年五十八。先生才气俊逸,嗜学不倦,文章温润典缛,其凌丽奇卓出于天得。尤精《楚辞》,论集屈、宋以来赋咏为《变离骚》等三书。安南用兵,着《罪言》一篇,大意欲择仁厚勇略吏为五官郡守,及修海上诸郡武备,议者以为通达世务云(参史传。云濠案:先生着有《鸡助集》七十卷。)
宣德秦太虚先生观
秦观,字少游,一字太虚,高邮人。少豪隽,慷慨溢于文词,举进士不中。强志盛气,喜读兵家书。尝介其诗于王荆公,荆公谓其清新似鲍、谢。又见东坡于徐,为赋黄楼,东坡谓有屈、宋才,勉以应举养亲,始登第,调定海主簿、蔡州教授。元佑初,东坡以贤良方正荐于朝,累除国史院编修。绍圣初,坐党籍,出判杭州。以御史刘拯论其增损《实录》,贬监处州酒税。使者承风望指,候伺过失,既而无所得,则以谒告写佛书为罪,削秩徙郴州,继编管横州,又徙雷州。徽宗立,复宣德郎,放还,至滕州,出游华光亭,为客道梦中长短句,索水饮,水至,笑视之而卒。先自作挽词,其语哀甚,读者悲之,年五十三,有文集四十卷。先生长于议论,文丽而思深。及死,东坡闻之,叹曰:「少游不幸死道路,哀哉!世岂复有斯人乎!」(同上。)
龙图张先生耒
张耒,字文潜,淮阴人。幼颖异,十三能为文,十七作《函关赋》,习传人口。游学于陈,学官苏颍滨爱之。东坡称其文汪洋冲澹,有一倡三叹之声。先生感切知己,因从之游。由进士历官太学录,以范忠宣荐,居三馆八年,顾义自守,泊如也。擢起居舍人。绍圣初,请郡,以直龙图阁知润州。坐党籍,徙宣州,谪监黄州酒税,徙复州。徽宗立,起判黄州,知兖州,召为太常少卿,甫数月,出知颍州、汝州。崇宁初,复坐党籍落职,主管明道宫。初,先生在颍,闻东坡讣,为举哀行服,言者以为言,遂贬房州别驾,安置于黄。五年,得自便,居陈州。先生仪观甚伟,有雄才,笔力绝健,于骚辞尤长。时二苏及黄鲁直、晁无咎辈相继殁,先生独存士人,就学者众。作文以理为主,尝着论云:「自《六经》以下,至于诸子百氏、骚人辩士论述,大抵皆将以为寓理之具也。」故学文之端,急于明理,如知文而不务理,求文之工,世未尝有也。」学者以为至言。作诗,晚年务平淡,效长庆体,而乐府得盛唐之髓。投闲困苦,口不言贫,晚节愈厉。监南岳庙,主管崇福宫。卒,年六十一。建炎初,赠集贤殿修撰。(同上。)
乡举李先生荐
李荐,字方叔,其先自郓徙华。先生六岁而孤,能自奋立,少长,以学问称乡里。谒苏文忠东坡于黄州,贽文求知。东坡谓其笔墨澜翻,有飞沙走石之势,拊其背曰:「子之才,万人敌也,抗之以高节,莫之能御矣。」先生再拜受教。家素贫,三世未葬,一夕,抚枕流涕曰:「吾忠孝焉是学而亲未葬,何以学为!」旦而别东坡,将客游四方,以蒇其事。东坡解衣为助,又作诗以劝风义者。于是,不数年,尽累世之丧二十余柩,归葬华山下,范蜀公为表墓以美之。益闭门读书,又数年,再见东坡,阅其所著,叹曰「张耒,秦观之流也。」乡举试礼部,东坡典贡举,遗之,赋诗以自责。吕汲公叹曰:「有司试艺,乃失此奇才邪!」东坡与范正献谋曰:「廌虽在山林,其文有锦衣玉食气,弃奇宝于路隅,昔人所叹,我曹得无意哉!」将同荐诸朝,未几,相继去国,不果。东坡卒,先生哭之恸,曰:「吾愧不能死知己,至于事师之勤,讵敢以生死为间!」即走许、汝间,相地卜兆授其子,作文祭之曰:「皇天后土,鉴一生忠义之心;名山大川,还万古英灵之气。」词语奇壮,读者为悚。中年绝进取意,谓颍为人物渊薮,始定居长社,县令李佐及里人买宅处之。卒,年五十一。先生喜论古今治乱,条畅曲折,辩而中理。当喧溷仓卒间如不经意,睥睨而起,落笔如飞驰。元佑求言,上《忠谏书》、《忠厚论》,并献《兵鉴》二万言论西事。朝廷擒羌酋鬼章,将致法,先生深论利害,以为杀之无益,愿加宽大。盖先生经济博通,言达于行,不得仅以经生目之矣。(同上。)
宗丞王先生巩
王巩,字定国,莘县人。文正公旦之孙,工部尚书素之子也。长于诗,从东坡游。东坡守滁州,先生往访之,与客游泗水,登魋山,吹笛饮酒,乘月而归。东坡待之于黄楼上,谓先生曰:「李太白死,世无此乐三百年矣。」东坡得罪,先生亦窜宾州。数岁得还。后历宗正丞,每除官,辄为言者所议,故终不显。(同上。)
附录
(刘元城《谈录》曰:「王定国多识前言往行,乃服林灵素丹药,得疾焚死。」)
朝请李姑溪先生之仪
知州孙先生勰
孙先生勴(并见《高平学案》。)
待制蔡先生肇(别见《荆公新学略》。)
员外李先生格非
李格非,字文叔,济南人。其幼时,俊警异甚。有司方以诗赋取士,先生独用意经学,着《礼记说》至数十万言,遂登进士第。绍圣立局编元佑章奏,以为检讨,不就,戾执政意,通判广信军。召为校书郎,迁著作佐郎、礼部员外郎,提点京东刑狱,以党籍罢。卒。先生工于辞章,尝言:「文不可以苟作,诚不着焉,则不能工。」(参史传。)
(云濠谨案:先生尝以文章受知于东坡。娶王氏宣徽使拱辰孙女。女清照,自号易安居士,皆能文。并见《宋史》本传。)
◆颍滨家学
直阁苏先生迟
苏迟,字伯克,文定长子。建炎二年,以右朝请大夫直秘阁、知婺州。奏减税额,父老为立生祠,因家焉。卒葬兰溪灵洞。后赠少傅。婺之苏氏始此。(参《金华贤达传。》)
苏先生适
苏适。
苏先生逊
苏逊,颍滨之子。颍滨改定《春秋集解》,顾谓之曰:「『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此孔子之不可及,而颜子之所太息也,而况于予哉!安知后世不复有能规予过者﹖其于昔之诸儒,或庶几焉耳。汝能传予说,使后生有闻焉者,千载之后,学傥在于是也。」(参《春秋集解自序》。)
◆颍滨门人
龙图张先生耒见上《东坡门人》。
◆家氏家学
知州家先生愿
家愿,字处厚,勤国之子。绍圣初,举进士。廷问力诋元佑之政,先生对策惟以守元佑已行者为言。任普州乐至令。元符初,应诏论时政凡万言。后入党籍,禁锢凡十年。大观中,始知双流县。高宗时,擢知阆州,移彭州。初,苏子由读先生策,谓异时当以直道闻,至是果验。(参《姓谱。》)
◆李氏家学
朝请李姑溪先生之仪(别见《高平学案》。)
◆忠敏家学
司户任先生象先
舍人任先生申先(合传。)
任象先,忠敏长子。登世科,又中词学兼茂举,有司启封,见为党人子,不奏名,调秦州户曹掾。闻父谪,弃官归养。王安中辟燕山宣抚幕,勉应之,道引疾还,终身不复仕。弟申先,以布衣特起至中书舍人。(参史传。)
◆少卿门人(老泉三传)
忠献张紫岩先生浚(别为《赵张诸儒学案》。)
◆晁氏门人
忠襄李先生植(父中行)。
李植,字符直,临淮人。幼明敏笃学,两举于乡。从父中行客东坡门,太史晁无咎见之曰:「此国士也。」以女妻焉。靖康初,高宗以康王开大元帅府。湖南向子諲转运京畿,时盗起,饷绝,使督犒师,卒以计达。高宗大悦,授承直郎。三上表劝进,为汪、黄所忌,出知湘阴县。历尚书户部员外郎。秦桧当国,丐祠奉亲,寓居长沙之醴陵,杜门不仕十九年。桧死,子諲以户部尚书居迩列,,语及龙飞旧事,识先生姓名,除户部郎中。帝曰:「朕故人也。」方有意大用,以母老,每辞,愿便养,除知桂阳军。丁母忧,归葬,哀毁庐墓,有白鹭朱草之祥。刘锜遗之书曰:「忠臣孝子,元直兼之矣。」干道二年,以江南东路转运使兼知建康府本路安抚使,以宝文阁学士致仕,还湘。时湖文定父子家南岳下,刘锜家湘潭,相与往还讲论,言及国事,必忧形于色,始终以和议为恨。年七十有六卒。有文集十卷,题曰《临淮集》,庐陵胡铨为之序。谥忠襄。(参史传。)
◆司户家学
庶官任先生尽言(附兄质言)。
任尽言,字符受,华亭人,象先之子。与兄质言同举进士。居下僚,论事慷慨。秦桧死,朝廷召汤鹏举为台官,先生授启贺之云:「每愧朱云之请剑,未闻林甫之斲棺。」上闻,始黜桧朋党,释赵丰公子沛罪。(参《姓谱》。)
(梓材谨案:先生盖自眉山徙华亭者,着有《小丑款》。)苏学余派
翰林李屏山先生纯甫(别为《屏山鸣道集说略》。)
◆舍人续传
宣献任斯庵先生希夷(别见《沧州诸儒学案》。)
◆颍滨续传
都事苏先生友龙(别见《北山四先生学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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