涑水学案(上)(全祖望补本)
涑水学案表
司马光(子)康(孙)植(别见《百源学案》。)
(古灵同调。)(从子)宏(子)朴(孙)通国
刘安世(别为《元城学案》。)
范祖禹(别为《华阳学案》。)
晁说之(别为《景迂学案》。)
欧阳中立
樊资深
田述古(别见《安定学案》。)
尹材(从子)焞(别为《和靖学案》。)
张云卿
李陶
邢居实(别见《安定学案》。)
牛师德(别见《百源学案》。)
(私淑)陈瓘(别为《陈邹诸儒学案》。)
唐广仁(别见《陈邹诸儒学案》。)黄隐(曾孙)黼
陆贺(子)九思
(子)九刘尧夫(别见《槐堂诸儒学案》。)
(子)九韶
(子)九龄(并为《梭山复斋学案》。)
(子)九渊(别为《象山学案》。)
朱松(别见《豫章学案》。)
李焘(子)壁
(并涑水续传)子(并见《岳麓诸儒学案》。)
邵雍(别为《百源学案》。)
张载(别为《横渠学案》。)
程颢(别为《明道学案》。)
程颐(别为《伊川学案》。)
陈舜俞(别见《安定学案》。)
(并涑水讲友。)
刘恕(子)羲仲
刘攽(别见《庐陵学案》。)
(并涑水学侣。)
吕诲
范镇(别为《范吕诸儒学案》。)
吕公着(别为《范吕诸儒学案》。)
李常(别见《范吕诸儒学案》。)
赵瞻
傅尧俞
孙固(子)朴
李周
(并涑水同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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涑水学案序录
祖望谨案;小程子谓:「阅人多矣!不杂者,司马、邵、张三人耳。」故朱子有「六先生」之目。然于涑水微嫌其格物之未精,于百源微嫌其持敬之有歉,《伊洛渊源录》中遂祧之。草庐因是敢谓涑水尚在「不着」「不察」之列。有是哉﹖其妄也!述《涑水学案》;(梓材案:《涑水学案》,洲原本已佚。谢山补定,分为两卷,稿亦无存。兹特釆录《迂书》,而以《疑孟》、《潜虚》足之。至谢山所补门人小传,则其稿尚存。)
◆古灵同调
文正司马涑水先生光
司马光,字君实,陜州夏县人也。父池,天章阁待制。先生七岁时,凛然如成人。闻讲《左氏春秋》,爱之;退为家人讲,即了其大指。群儿戏于庭,一儿登瓮没水中,先生持石击瓮,破之,水迸,儿得活。其后京、洛间画以为图。仁宗宝元初,中进士甲科,年甫冠,性不喜华靡,闻喜宴独不戴花。同列曰:「君赐不可违!」乃簪一枝。历官直秘阁、开封府推官。交趾贡异兽,谓之麟,先生言:「真伪不可知,且非自至,不足为瑞,愿还其献。」又奏赋以风。修起居注,判礼部。未几,同知谏院。仁宗不豫,国嗣未立,谏官范公镇首发其议,先生在并州闻而继之,且贻书劝范公以死争。至是,复面言:「臣昔通判并州所上三章,愿陛下果断力行。」疏再上,帝大感动,遂立英宗为皇子。进知制诰,固辞,改天章阁待制兼侍讲。英宗立,诏两制集议濮王典礼,先生曰:为人后者为之子,不得顾私亲。议上,与大臣意殊。御史六人争之力,皆斥去;先生请与俱贬,不许。进龙图阁直学士。神宗即位,擢为翰林学士,先生力辞。帝曰:「卿有文学,何辞为﹖」对曰:「臣不能为四六。」帝曰:「如两汉制诏可也。」竟不获辞,上疏论君德,曰仁,曰明,曰武;论治道,曰官人,曰信赏,曰必罚。其说甚备。且曰:「臣平生力学所得,尽在是矣。」先生常患历代史繁,人主不能览,遂为《通志》八卷以献。英宗悦之,命置局续其书。至是,神宗名之曰《资治通鉴》自制序授之,俾日进读。河朔旱伤,执政以国用不足,乞南郊勿赐金帛。先生曰:「救灾节用,宜自贵近始。」与安石争议不已。会安石草诏,引常兖辞禄事责两府,两府不敢复辞。安石得政,行新法,先生逆疏其利害。迩英进读,至曹参代萧何事,帝曰:「汉守萧何之法不变,可乎﹖」对曰:「宁独汉也。使三代之君常守禹、汤、文、武之法,虽至今存可也。」侍讲吴申以先生言是,帝亦欲用先生,访之安石。安石曰:「光外托劘上之名,内怀附下之实。苟在高位,则异论之人倚以为重。韩信立汉赤帜,赵卒气夺。今用光,是与异论者立赤帜也。」安石以韩魏公上疏,卧家求退,帝乃拜先生枢密副使。先生辞曰:「陛下徒荣以禄位,不取其言,是以大官私非其人也。陛下诚能罢新法,虽不用臣,臣受赐多矣。」抗章至七八,帝犹未允。安石起视事,先生乃得请,遂求去,以端明殿学士知永兴军。徙知许州,趣入觐,不赴,请判西京御史台归洛,自是绝口不论事。求言诏下,先生感泣,欲默不忍,乃复陈六事,又移书责宰相吴充。帝欲复用先生,蔡确沮之。帝谓《资治通鉴》贤于荀悦《汉纪》,数促使终篇。及成,加资政殿学士。凡居洛十五年,天下以为真宰相,田夫野老皆号为司马相公,妇人、孺子亦知为君实也。帝崩,赴阙临,卫士望见,皆以手加额。所至,民遮道聚观,曰:「公无归洛!留相天子,活百姓。」哲宗立,太皇太后遣使问所当先,先生请开言路。诏榜朝堂。大臣有不悦者,为设六语,云「若此者,罪无赦」。后以示先生,先生曰:「此非求谏,乃拒谏也。」改诏行之。先生又奏修身、治国之要,其目各有三,即仁宗朝所陈者,而英宗、神宗初立,尝以为献,兹乃复申其说。起知陈州,过阙,留为门下侍郎。元佑初,病作。时青苗、免役、将官之法犹在,先生折简与吕申公云:「光以身付医,以家事付愚子。惟国事未有所托,今以属公。」乃论免役五害,乞直降敕罢之。又立十科荐士法。皆从之。拜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遂罢青苗,复常平法。是时两宫虚己以听。辽、夏使至,必问先生起居,敕边吏曰:「中国相司马矣,毋轻生事,开边隙!」海内之民得离新法之苦,欢若更生,君子称其有旋乾转坤之功云。先生自见言行计从,欲以身殉社稷。宾客悯其体羸,谓宜少节烦劳,先生曰:「死生,命也。」为之益力。病革,不复自觉,谆谆如梦中语,然皆朝廷天下大事也。是年九月卒,年六十八。太皇太后闻之恸,与帝临丧,襚以一品礼服,赙特厚,赠太师、温国公,谥文正,赐碑曰「忠清粹德」。京师人罢市往吊,鬻衣以致奠,巷哭以过车。岭南封州父老亦相率具祭。四方皆画像以祀,饮食必祝。先生孝友忠信,恭俭正直,居处有法,动作有礼。其兄太中大夫旦年将八十,奉之如严父,保之如婴儿。自少至老,语未尝妄。自言:「吾无过人,但平生所为,未尝有不可对人言者。」天下敬信。陜、洛间化其德,有不善,曰:「君实得无知之乎﹖」于学无所不通,惟不喜释、老,曰:「其微言,不能出吾书;其诞,吾不信也。」《文集》八十卷,他著述二十种,五百余卷。(云濠案:先生遗文名《传家集》。东坡为先生行状,称《文集》八十卷外,有《资治通鉴》三百二十四卷、《考异》三十卷、《历年图》七卷、《通历》八十卷、《稽古录》二十卷、《本朝百官公卿表》六卷、《翰林词草》三卷、《注古文孝经》一卷、《易说》三卷、《注系辞》二卷、注《老子道德论》二卷、注《太玄经》八卷《大学中庸义》一卷、注《杨子》十三卷、《文中子传》一卷、《河水谘目》三卷、《书仪》八卷、《家范》四卷、《续诗话》一卷、《游山行记》十二卷、《医问》七篇。又《潜虚》一卷,未及。谢山《学案札记》:「《温公易传》三卷,又一卷。」)绍圣初,御史周秩论其诬谤先帝,惇、卞请发冢斲棺,诏夺赠谥,仆所立碑。惇言不已,连追贬崖州司户参军。徽宗立,复太子太保。蔡京擅政,复降正议大夫。亦撰《奸党碑》,令郡国皆刻石。长安石工安民辞曰:「司马相公者,海内称其正直。今谓之奸邪,不忍刻也。」府官欲加罪,泣曰:「乞免镌安民二字于石末,恐得罪后世。」闻者媿之。靖康初,还赠谥。建炎中,配飨哲宗庙庭。咸淳中,从祀于孔庙。明嘉靖中,祀称「先儒司马子」。子康。(参史传。)
温公迂书
夫树木,树之一年而伐之,足以给薪苏而已。三年而伐之,则足以为桷。五年而伐之,则足以为楹。十年而伐之,则足以为栋。岂非收功愈远而为利愈大乎﹖(《释迂》。)
或曰:「夫士者,当美国家,利百姓,功施当时,泽及后世。岂独龊龊然谨司其分,不敢失陨而已乎﹖」曰:「非谓其然也。智愚勇怯,贵贱贫富,天之分也。君明臣忠,父慈子孝,人之分也。僭天之分,必有天灾。失人之分,必有人殃。尧、舜、禹、汤、文、武勤劳天下,周公辅相致太平,孔子以《诗》、《书》礼乐教洙泗,颜渊箪食瓢饮,安于陋巷,虽德业异守、出处异趣如此其远也,何尝舍其分而妄为哉!」(《士则》。)
言不可不重也。子不见钟鼓乎﹖夫钟鼓,叩之然后鸣,铿訇镗鞳,人不以为异也。若不叩自鸣,人孰不谓之祆邪﹖可以言而不言,犹叩之而不鸣也,亦为废钟鼓矣。(《言戒》。)
或曰:「蘧伯玉五十而知四十九年非,信乎﹖」曰:「何啻其然也!古之君子好学者,有垂死而知其未死之前所为非者,况五十乎。夫道,如山也愈升而愈高,如路也愈行而愈远,学者亦尽其力而止耳。自非圣人,有能穷其高远者哉!」(《知非》。)
《易》曰:「穷理尽性,以至于命。」世之高论者竞为幽僻之语以欺人,使人跂悬而不可及,愦瞀而不能知,则尽而舍之,其实奚远哉﹖是不是,理也;才不才,性也;遇不遇,命也。(《理性命》。)
迂叟事亲,无以踰人,能不欺而已矣。其事君亦然。(《事亲》。)
宽而疾恶,严而原情,政之善者也。宽猛。
或问:「子能无心乎﹖」迂叟曰:「不能。若夫回心,则庶几矣。」「何谓回心﹖」曰:「去恶而从善,舍非而从是。人或知之而不能徙,以为如制駻马、如斡磻石之难也。静而思之,在我而已。如转户枢,何难之有!」(《回心》。)
言而无益,不若勿言。为而无益,不若勿为。余久知之,病未能行也。(《无益》。)
学者,所以求治心也。学虽多而心不治,何以学为!(《学要》。)
小人治,君子治心。(《治心》。)
或问:「子绝四,何以始于毋意﹖」迂叟曰:「吉凶悔吝,未有不生乎事者也。事之生,未有不本乎意者也。意必自欲。欲既立于此矣,于是乎有从有违。从则有喜有乐有爱,违则有怒有哀有恶,此人之常情也。爱实生贪,恶实生暴;贪暴,恶之大者也。是以圣人除其萌,塞其原,恶奚自而至哉!」或曰:「无意于恶,既闻矣。敢问圣人亦无意于善乎﹖」曰:「不然。圣人之为善,岂有意乎其间哉﹖事至而应之以礼义耳!礼者,履也,循礼则事无不行。义者,宜也,守义则事无不得。圣人执礼义以待事,不为善而善至矣。圣人岂有意乎其间哉!」或曰:「毋固、毋必,奚以异乎﹖」曰:「在我为固,在人为必。圣人出处语默,唯义所在,无可无不可,奚其固!成败祸福,系命所遭,谁得而知之,奚其必!」或曰:「然则何以终于毋我﹖」曰:「有意有必有固,则有我;有我则私,私实生蔽。无意无必无固,则无我;无我则公,公实生明。」(《绝四》。)
人情若厌其所有,羡其所不可得,未得则羡,已得则厌,厌而求新,则为恶无不至矣。(《羡厌》。)
治心以正,保躬以静。进退有义,得失有命。守道在己,成功则天。夫复何为,莫非自然。(《无为赞》。)
或曰:「庄子之文,人不能为也。」曰:「君子之学,为道乎﹖为文乎﹖夫唯文胜而道不至者,君子恶诸。是犹朽屋而涂丹,不可处也;眢井而羃绮缋,不可履也;乌喙而渍饴糖,不可尝也。而子独嗜之乎﹖」或曰:「庄子之辩,虽当世宿学,不能自解。」曰:「然则佞人也!尧之所畏,舜之所难,孔子之所恶。是青蝇之变白黑者也。而子独悦之乎﹖」(《斥庄》。)
或曰:「有人于此,人指其过而告之则喜,何如﹖」曰:「君子也」。或又曰:「曷若无过而指诸﹖」曰:「君子,履中正而行者也,故有过则人得而指诸。若夫不中不正之人,终日所为皆过也,又安得而指之﹖」(《指过》。)
鞠躬便辟,不足为恭。长号流涕,不足为哀。敝衣粝食,不足为俭。三者以之欺人可矣,感人则未也。君子所以感人者,其惟诚乎!欺人者,不旋踵,人必知之;感人者,益久而人益信之。(《三欺》。)
温公疑孟(附朱子《读余隐之尊孟辩》。)
孟子称所愿学者孔子。然则君子之行,孰先于孔子﹖孔子历聘七十余国,皆以道不合而去,岂非「非其君不事」乎﹖孺悲欲见孔子,孔子辞以疾,岂非「非其友不友」乎﹖阳货为政于鲁,孔子不肯仕,岂非「不立于恶人之朝」乎﹖为定、哀之臣,岂非「不羞污君」乎﹖为委吏,为乘田,岂非「不卑小官」乎﹖举世莫知之,不怨天,不尤人,岂非「遗佚而不怨」乎﹖饮水曲肱,乐在其中,岂非「阨穷而不悯」乎﹖居乡党,恂恂似不能言,岂非「由由然与之偕而不自失」乎﹖是故君子邦有道则见,邦无道则隐,事其大夫之贤者,友其士之仁者,非隘也;和而不同,遯世无闷,非不恭也。苟无失其中,虽孔子由之,何得云「君子不由」乎﹖
辩曰:孟子曰:「伯夷隘,柳下惠不恭。隘与不恭,君子不由。」原孟子之言,非是瑕疵夷、惠也,而清和之弊,必至于此。盖以一于清,其流必至于隘;一于和,其流必至于不恭。其弊如是,君子岂由之乎!苟得其中,虽圣人亦由之矣。观吾孔子之行,时乎清而清,时乎和而和;仕止久速,当其可而已。是乃所谓「时中」也,是圣人之时者也,讵可与夷、惠同日而语哉!或谓「伯夷制行以清,柳下制行以和,捄时之弊,不得不然」,亦非知夷、惠者。苟有心于制行,则清也和也,岂得至于圣哉﹖夷之清,惠之和,盖出于天性之自然,特立独行而不变,遂臻其极致,此其所以为「圣之清」、「圣之和」也。孟子固尝以「百世之师」许之矣,虑后之学者慕其清和而失之偏,于是立言深捄和之弊,大有功于名教。疑之者误矣。
朱子曰:「观吾孔子之行,时乎清而清,时乎和而和,仕止久速,当其可而已,是乃所谓时中也,是圣人之时者也,讵可与夷、惠同日而语哉」四十九字,愚欲删去,而补之曰:然此不待别求左验而是非乃明也。姑即温公之所援以为说者论之,固已晓然矣。如温公之说,岂非吾夫子一人之身而兼二子之长欤﹖然则时乎清而非一于清矣,是以清而不隘;时乎和而非一于和矣,是以和而未尝不恭。其曰「圣之时」者,如四时之运,温凉寒燠各以其序,非若伯夷之清则一于寒凉,柳下惠之和则一于温燠,而不能相通也。以是言之,则是温公之所援以为说者,乃所以助孟子而非攻也。又曰:「苟有心于制行」至章末,愚欲删去,而易之曰:使夷、惠有心于制行,则方且勉强修为之不暇,尚何以为圣人之清和也欤﹖彼其清且和也,盖得于不思不勉之自然,是以特立独行,终其身而不变,此孟子所以直以为圣人而有同于孔子也。又恐后之学者慕其清和而失之一偏,于是立言以捄其末流之弊,而又曰「乃所愿,则学孔子」也。其抑扬开示,至深切矣,亦何疑之有!
仲子以兄之禄为不义之禄,盖谓不以其道事君而得之也;以兄之室为不义之室,盖谓不以其道取于人而成之也。仲子盖尝谏其兄矣,而兄不用也。仲子之志,以为吾既知其不义矣,然且食而居之,是口非之而身享之也,故避之,居于于陵。于陵之室与粟,身织屦、妻辟纑而得之也,非不义也,岂当更问其筑与种者谁欤﹖以所食之,兄所受之馈也,故哇之,岂以母则不食,以妻则食之邪﹖君子之责人,当探其情。仲子之避兄离母,岂所愿邪﹖若仲子者,诚非中行,亦狷者有所不为也。孟子过之,何其甚邪!
辩曰:陈仲子弗居不义之室,弗食不义之禄,夫孰得而非之!居于陵以彰兄之过,与妻同处而离其母,人则不为也。而谓「仲子避兄离母,岂所愿邪」殊不晓其说。仲子之兄非不友,孰使之避﹖仲子之母非不慈,孰使之离﹖乌得谓之「岂所愿邪」!仲子齐之世家,万锺之禄,世有之矣,不知何为谏其兄,以其禄与室为不义而弗食弗居也。谓仲子为「狷者有所不为」,避兄离母,可谓狷乎﹖孟子深辟之者,以离母则不孝,避兄则不恭也。使仲子之道行,则天下之人不知义之所在,谓兄可避,母可离,其害教也大矣。孟子之言,履霜之戒也欤!
朱子曰:温公云:「仲子尝谏其兄而不用,然且食而居之,是口非之而身享之,故避之。」又曰:「仲子狷者有所不为者也。」愚谓口非之而身享之,一时之不嫌;狷者之不为,一身之小节。至于父子兄弟,乃人之大伦,天地之大义,一日去之,则禽兽夷狄矣。虽复谨小嫌,守小节,亦将安所施哉﹖此孟子绝仲子之本意。隐之云:「仲子之兄非不友,孰使之避﹖仲子之母非不慈,孰使之离﹖」愚谓正使不慈不友,亦无逃去之理。观舜之为法于天下者,则知之矣。
孔子,圣人也;定、哀,庸君也。然定,哀召孔子,孔子不俟驾而行;过位,色勃如也,足躩如也。过虚位且不敢不恭,况召之有不往而他适乎﹖孟子,学孔子者也,其道岂异乎﹖夫君臣之义,人之大伦也。孟子之德,孰与周公﹖其齿之长,孰与周公之于成王﹖成王幼,周公负之以朝诸侯;及长而归政,北面稽首畏事之,与事文、武无异也。岂得云彼有爵,我有德齿,可慢彼哉﹖孟子谓:蚳居其位不可以不言,言而不用不可以不去;己无官守,无言责,进退可以有余裕。孟子居齐,齐王师之。夫师者,导人以善而救其恶者也,岂谓之无官守、无言责乎﹖若谓之为贫而仕邪,则后车数十乘,从者数百人,仰食于齐,非抱关击柝比也。《诗》云:「彼君子兮,不素餐兮!」夫贤者所为,百世之法也。余惧后之人挟其有以骄其君,无所事而贪禄位者,皆援孟子以自况,故不得不疑。
辩曰:孟子将朝王,王使人来曰:「寡人如就见者也,有寒疾,不可以风。朝将视朝,不识可使寡人得见乎﹖」探王之意,未尝知以尊德乐道为事,方且恃万乘之尊,不肯先贤者之屈,故辞以疾,欲使孟子屈身先之也。孟子知其意,亦辞以疾者,非骄之也。身可屈,道其可屈乎﹖其与「君命召,不俟驾而行」异矣。又孟子曰:「天下有达尊三:朝廷莫如爵,乡党莫如齿,辅世长民莫如德。」夫尊有德,敬耆老,乃自古人君通行之道也。人君所贵者,爵尔,岂可慢夫齿与德哉。若夫伊尹之于太甲,周公之于成王,此乃大臣辅导幼主,非可与达尊概而论也。又孟子谓蚳为士师,职所当谏,谏之不行则当去,为臣之道当如是也。为王之师,则异矣。《记》曰君之所不臣于其臣者二,而师处其一;尊师之礼,诏于天子无北面。非所谓有官守、有言责者也﹖其进退岂不绰绰然有余裕哉﹖孟子以道自任,一言一行未尝少戾于道,意谓人君尊德乐道不如是,则不足与有为。而谓「挟其有以骄其君,无所事而贪禄位」者,过矣。
朱子曰:温公云:「孔子,圣人也;定、哀、庸君也。然定、哀召孔子,孔子不俟驾而行;过位,色勃如也,足躩如也。过虚位有不敢不恭,况召之有不往而他适乎﹖孟子,学孔子者也,其道岂异乎﹖夫君臣之义,人之大伦也。孟子之德,孰与周公﹖其齿之长,孰与周公之于成王﹖成王幼,周公负之以朝诸侯;及长而归政,北面稽首畏事之,与事文、武无异也。岂得云彼有爵,我有齿德,可慢彼哉﹖」愚谓孟子固将朝王矣,而王以疾要之,则孟子辞而不往。其意若曰:「自我而朝王,则贵贵也。贵贵,义也,而何不可之有!以王召我,则非尊贤之礼矣。如是而往,于义何所当哉!」若其与孔子异者,则孟子自言之详矣,恐温公亦未深考尔。孟子「达尊」之义,愚谓达者,通也。三者不相值,则各伸其尊而无所屈;一或相值,则通视其重之所在而致隆焉。故朝廷之上,以伊尹、周公之忠圣耆老,而祗奉嗣王,左右孺子,不敢以其齿德加焉。至论辅世长民之任,则太甲、成王固拜手稽首于伊尹、周公之前矣。其迭为屈伸以致崇极之义,不异于孟子之言也,故曰通视其重之所在而致隆焉,惟可与权者知之矣。官守、言责,一职之守尔,其进退去就,决于一事之得失,一言之从违者也。若为师,则异于是矣。然亦岂不问其道之行否而食其禄邪﹖观孟子卒致为臣而归,齐王以万锺留之而不可得,则可见其出处大概矣。
孟子知燕之可伐,而必待能行仁政者乃可伐之。齐无仁政,伐燕非其任也。使齐之君臣不谋于孟子,孟子勿预知可也。沈同既以孟子之言劝王伐燕,孟子之言尚有怀而未尽者,安得不告王而止之乎﹖夫军旅之事,民之死生、国之存亡皆系焉,苟动而不得其宜,则民残而国危,仁者何忍坐视其终委乎!
辩曰:沈同问燕可伐,孟子答之曰可伐者,言燕之君臣擅以国而私与受,其罪可伐。沈同亦未尝谓齐将伐之也,岂可臆度其意,预告之以齐无善政,不可伐燕欤﹖且言之不可不慎也,久矣。彼欲伐人之国,未尝与己谋,苟逆探其意而沮其谋,政恐不免贻祸矣。或谓:其劝齐伐燕,孟子已尝自明其说,意在激劝宣王,使之感悟而行仁政尔。孟子答问之际,抑扬高下,莫不有法。读其书者,当求其立言垂训之意,而究其本末,可也。
朱子曰:圣贤之心,如明鉴止水,来者照之。然亦照其面我者而已矣,固不能探其背而逆照之也。沈同之问,以私而不及公,问燕而不及齐。惟以私而问燕,故燕之可伐,孟子之所宜知也。惟不以公而问齐,故齐之不可伐,孟子之所不宜对也。温公疑孟子坐视齐伐燕而不谏,隐之以为孟子恐不免贻祸故不谏。温公之疑固未当,而隐之又大失之。观孟子言:「取之而燕民悦,则取之;取之而燕民不悦,则勿取。」然则燕之可取不可取,决于民之悦否而已。使齐能诛君吊民,拯之于水火之中,则乌乎而不可取哉﹖
经云:「当不义,则子不可不争于父。」传云:「爱子,教之以义方。」孟子云:「父子之间不责善。」是不谏不教也。可乎﹖
辩曰:孟子曰:「古者易子而教之。」非谓其不教也。又曰:「父子之间不责善。」父为不义则争之,非责善之谓也。传云「爱子,教之以义方」,岂自教也哉﹖胡不以吾夫子观之:鲤趋而过庭,孔子告之「不学《诗》无以言,不学礼无以立」。鲤退而学《诗》与礼,非孔子自以《诗》、礼训之也。陈亢喜曰:「问一得三:闻《诗》,闻礼,又闻君子之远其子。」孟子之言,正与孔子不约而同,其亦有所受而言之乎!
朱子曰:子虽不可以不争于父,观《内则》、《论语》之言,则其谏也以微。隐之说已尽,更发此意尤佳。
告子云:「性之无分于善不善,犹水之无分于东西。」此告子之言失也。水之无分于东西,谓平地也。使其地东高而西下,西高而东下,岂决导所能致乎﹖性之无分于善不善,谓中人也。瞽瞍生舜,舜生商均,岂陶染所能变乎﹖孟子曰:「人无有不善。」此孟子之言失也。丹朱、商均,自幼及长,所日见者尧、舜也,不能移其恶,岂人之性无不善乎﹖
辩曰:孟子曰:「人性之善也,犹水之下也。人无有不善,水无有不下。」盖言人之性皆善也。《系辞》曰:「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是则孔子尝有性善之言矣。《中庸》曰:「天命之谓性。」《乐记》曰:「人生而静,天之性也。」人之性禀于天,曷尝有不善哉﹖荀子曰性恶,扬子曰善恶混,韩子曰性有三品,皆非知性者也。牺生胎,龙寄蛇腹,岂常也哉﹖性一也,人与鸟兽草木,所受之初皆均,而人为最灵尔。由气习之异,故有善恶之分。上古圣人固有禀天地刚健纯粹之性,生而神灵者,后世之人或善或恶,或圣或狂,各随气习而成,其所由来也远矣。尧、舜之圣,性也;朱、均之恶,岂性也哉﹖夫子不云乎:「惟上智与下愚不移。」非谓不可移也;气习渐染之久,而欲移下愚而为上智,未见其遽能也。讵可以此便谓人之性有不善乎!
孟子云「白羽之白犹白雪之白,白雪之白犹白玉之白」,告子当应之云:「色则同矣,性则殊矣。羽性轻,雪性弱,玉性坚。」而告子亦皆然之,此所以来「犬、牛、人」之难也。孟子亦可谓以辩胜人矣。
辩曰:孟子白羽之白与白雪、白玉之同异者,盖以难告子「生之谓性」之说也。告子徒知生之谓性,言人之为人,有生而善、生而恶者。殊不知惟民生厚,因物有迁,所习不慎,流浪生死,而其所禀受亦从以异,故有犬、牛、人性之不同,而其本性未始不善也。犹之水也,其本未尝不清,所以浊者,土汩之耳。澄其土,则水复清矣。谓水之性自有清浊,可乎﹖孟子非以辩胜人也,惧人不知性而贼仁害义,灭其天理,不得已而为之辩。《孝经》曰:「天地之性,人为贵。」以言万物之性均,惟人为贵尔。性之学不明,人岂知自贵哉﹖此孟子所以不惮谆谆也。
朱子曰:此二章某未甚晓,恐隐之之辩亦有未明处。
礼,君不与同姓同车,与异姓同车,嫌其偪也。为卿者,无贵戚、异姓,皆人臣也。人臣之义,谏于君而不听,去之可也,死之可也,若之何以其贵戚之故,敢易位而处也﹖孟子之言过矣!君有大过无若纣,纣之卿士莫若王子比干、箕子、微子之亲且贵也。微子去之,箕子为之奴,比干谏而死,孔子曰:「商有三仁焉。」夫以纣之过大而三子之贤,犹且不敢易位也,况过不及纣而贤不及三子者乎﹖必也使后世有贵戚之臣,谏其君而不听,遂废而代之,曰:「吾用孟子之言也。非篡也,义也」。其可乎﹖或曰:「孟子之志,欲以惧斋王也。」是又不然。斋王若闻孟子之言而惧,则将愈忌恶其贵戚,闻谏而诛之:贵戚闻孟子之言,又将起而蹈之。则孟子之言不足以格骄君之非,而适足以为篡乱之资也。其可乎!
辩曰:道之在天下,有正有变。尧、舜之让,汤、武之伐,皆变也。或谓尧、舜不慈,汤、武不义,是皆圣人之不幸而处其变也。禅逊之事,尧、舜行之则尽善,子、哙行之则不善矣。征伐之事,汤、武行之则尽美,魏、晋行之则不美矣。伊尹之放太甲,霍光之易昌邑,岂得已哉!为人臣者,非不知正之为美。或曰:「从正则天下危,从变则天下安,然则孰可﹖」苟以安天下为大,则必曰从变可。惟此最难处,非通儒莫能知也。伊、光异姓之卿,擅自废立,后世犹不得而非之,况贵戚之卿乎﹖纣为无道,贵戚如微子、箕子、比干不忍坐视商之亡而覆宗绝祀,反复谏之不听,易其君之位,孰有非之者!或去,或奴,或谏而死,孔子称之曰「商有三仁焉」,以「仁」许之者,疑于大义犹有所阙也。三仁固仁矣,其如商祚之绝何!季札辞国而生乱,孔子因其来聘,贬而书名,所以示法。《春秋》明大义,书法甚严,可以鉴矣。君有大过,贵戚之卿反复谏而不听,则易其位,此乃为宗庙社稷计,有所不得已也。若进退废立出于群小阍寺,而当国大臣不与,焉用彼卿哉!是故公子光使专诸杀其君僚,《春秋》书吴以弒,不称其人而称其国者,归罪于大臣也。其经世之虑深矣。此孟子之言,亦得夫《春秋》之遗意欤﹖
朱子曰:隐之云三仁于大义有阙,此恐未然。盖三仁之事不期于同,自靖以献于先王而已。以三仁之心,行孟子之言,孰曰不可。然以其不期同也,故不可以一方论之。况圣人之言仁义,未尝备举,言仁则义在其中矣。今徒见其目之以「仁」而不及「义」,遂以为三子犹有偏焉,恐失之蔽也。此篇大意已正,只此数句未安。
君子之仕,行其道也,非为礼貌与饮食也。昔伊尹去汤就桀,岂能迎之以礼哉﹖孔子楼楼皇皇,周游天下,佛肸召,欲往,公山弗扰召,欲往、彼岂为礼貌与饮食哉﹖急于行道也!今孟子之言曰:「虽未行其言也,迎之有礼则就之,礼貌衰则去之。」是为礼貌而仕也。又曰:「朝不食,夕不食,君曰:『吾大者不能行其道,又不能从其言也,使饥饿于我土地,吾耻之。』周之,亦可受也。」是为饮食而仕也。必如是,是不免于鬻先王之道以售其身也。古之君子之仕也,殆不如此。
辩曰:孔子之于鲁、卫,始接之以礼,则仕;及不见悦于其君,则去。岂可谓不为礼貌而仕欤﹖为鲁司寇,不用;从而祭,燔肉不至,不税冕而行。岂可谓不为饮食而仕欤﹖进以礼,退以义,得之不得,曰有命,孰谓孔子栖栖皇皇,不为礼貌与饮食哉﹖孟子曰「迎之有礼则就,礼貌衰则去」,又曰「朝不食,夕不食,周之,亦可受」者,则是言也,未尝或戾于吾孔子之所行。如曰不为饮食,则当慕夷、齐可也,又何仕为﹖圣贤固不专为饮食,其所以为饮食云者,为礼貌尔。而谓古之君子能辟谷者邪﹖不顾廉耻而苟容者邪﹖诵孟子之言而不量其轻重之可否,何说而不可疑!
朱子曰:孟子言「所就三,所去三」,其上以言之行不行为去就,此仕之正也,其次以礼貌衰未衰为去就;又其次,至于不得已而受其赐,则岂君子之本心哉!盖当是时,举天下莫能行吾言矣,则有能接我以礼貌而周我之困穷者,岂不善于彼哉﹖是以君子以为犹可就也。然孟子盖通上下言之,若君子之自处,则在所择矣。孟子于其受赐之节,又尝究言之曰:「饥饿不能出门户,则周之亦可受也,免死而已矣。」以是而观,则温公可以无疑于孟子矣。而隐之所辩,引孔子事为证,恐未然也。
所谓「性之」者,天与之也;「身之」者,亲行之也;「假之」者,外有之而内实亡也。尧、舜、汤、武之于仁义也,皆性得而身行之也;五霸,则强焉而已。夫仁,所以治国家而服诸侯也,皇、帝、王、霸皆用之,顾其所以殊者,大小、高下、远近、多寡之间尔!假者,文具而实不从之谓也。文具而实不从,其国家且不可保,况于霸乎﹖虽久假而不归,犹非其有也。
辩曰:仁之为道,有生者皆具,有性者同得,顾所行如何尔。尧、舜之于仁,生而知之,率性而行也。汤、武之于仁,学而知之,体仁而行也。五霸之于仁,困而知之,意谓非仁则不足以治国家,服诸侯,于是假而行之,其实非仁也。而谓「皇、帝、王、霸皆用之,顾其所以殊者,大小、高卑、远近、多寡之间尔」,何所见之异也!孟子之言曰:「尧、舜性之,汤、武身之,五霸假之。假之而不归,恶知其非有。」正合《中庸》所谓「或安而行,或利而行,或勉强而行,及其成功一也」。孟子之意,以勉其君为仁尔。惜乎:五霸假之而不能久也!
朱子曰:隐之以五霸为困知勉行者,愚谓此七十子之事,非五霸所及也。假之之情,与勉行固异,而彼于仁义,亦习闻其号云尔,岂真知之者哉!温公云:「假者,文具而实不从之谓也。文具而实不从,其国家且不可保,况于霸乎﹖虽久假而不归,犹非其有也。」愚谓当时诸侯之于仁义,文实俱丧,惟五霸能具其文尔,亦彼善于此之谓也。又有大国,资强辅,因窃仁义之号以令诸侯,则孰敢不从之也哉!使其有王者作,而以仁义之实施焉,则爝火之光,其息久矣!孟子谓「久假不归,恶知其非有」,止谓当时之人不能察其假之之情,而遂以为真有之尔。此正温公所惑,而反以病孟子,不亦误哉!
《虞书》称舜之德曰:「父顽,母嚚,象傲,克谐以孝,烝烝乂,不格奸」所贵乎舜者,为其能以孝和谐其亲,使之进进以善自治,而不至于恶也。如是,则舜为子,瞽瞍必不杀人矣。若不能止其未然,使至于杀人,执于有司,乃弃天下,窃之以逃,狂夫且犹不为,而谓舜为之乎﹖是特委巷之言也,殆非孟子之言也。且瞽瞍既执于陶矣,舜乌得而窃之﹖虽负而逃于海滨,外虽执之以正其法,而内实纵之以予舜,是君臣相予,为伪以欺天下也,恶得为舜与陶哉﹖又舜既为天子矣,天下之民戴之如父母,虽欲遵海滨而处,民岂听之哉﹖是陶之执瞽瞍,得法而亡舜也,所亡益多矣。故曰:是特委巷之言,殆非孟子之言也。
辩曰:桃应之问,乃设事尔,非谓已有是事也。桃应之意,盖谓法者天下之大公,舜制法者也,陶守法者也,脱或舜之父杀人,则如之何。孟子答之曰:执之者,士之职所当然也。舜不敢禁者,不以私恩废天下之公法也。「夫有所受」云者,正如为将,阃外之权则专之,君命有所不受,士之守法亦然。盖以法者先王之制,与天下公共,为之士者受法于先王,非可为一人而私之。舜既不得私其父,将寘之于法,则失为人子之道,将置而不问,则废天下之法,宁并弃天下,愿得窃负而逃,处于海滨,乐以终其身焉,更忘其为天子之贵也。当时固无是事,彼既设为问目,使孟子不答,则其理不明。孟子之意,谓天下之富,天子之贵,不能易事父之孝,遂答之以天下可忘而父不可暂舍,所以明父子之道也。其于名教,岂曰小补之哉!
朱子曰:龟山先生尝言:「固无是事,此只是论舜心尔。」愚谓「执之而已矣」,非洞见陶之心者不能言也。此一章之义,见圣贤所处,无所不用其极,所谓「止于至善」者也。隐之之辩,专以父子之道为言,却似实有此事,于义未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