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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武帝演义》·第十回

清朝 梁武帝演义 天花藏主人 著

齐宝卷开市屠沽萧令君入宫被鸩

词云:
天子至尊为至贱,偏是他情愿。脱却衮龙衣,涤器操刀还要人争羡。
忠臣未谏愁他谏,先把金壶劝。只道没人知,不料兵临血溅昭阳殿。
右调《醉花阴》
话说齐宝卷诛戮大臣之后,益自骄奢淫纵,全无忌惮。
一日,对一班嬖倖之人说道:“朕处此深官,虽云贵极,然日日对此龙楼凤阁,不言不笑,殊为寂寞。何似民间六街三市,翠馆秦楼,游人来来往往,交相贸易,何等热闹有趣。欲出去游幸一番,又觉不便,不知卿等可能为朕破此寂寞否?”梅虫儿一班奏道:“陛下兴言贸易,盖欲知民间稼穑之艰难也,真德如尧舜,功迈禹汤,薄文武而不如也。然此易易事耳。陛下何须远求,只消降旨将宫中御道分为三市六街,造房盖屋,悉照民间陌巷式样,却将民间百物填实其中,令官中八百娇娥开张店面,再使宦官内侍往来做买做卖,贸易其间。陛下与潘、余二位美人临于晓升楼上,俯临下视,岂不纷纷攘攮,胜似民间万万也。”宝卷听了大喜,道:“卿等妙想愈出愈奇。”遂传旨一一照旨行事。不几日,竟将宫中装点得一如繁华闹市。只可怜取入去的百物,络绎不绝,狼狼籍籍,有如粪土。正是:
九重天子市门开,百物纷纷取进来。
卖竞买争供一笑,不知糜费许多财。
宫中立市且按下不题。却说张弘策、曹景宗二人出门,晓行夜宿,不一日已到了雍州。张弘策使人报知萧衍。萧衍见一系母舅,一系通家之子,今见其来,不胜大喜,遂迎入殷勤接见。施礼毕,萧衍见曹景宗相貌如黑煞天神,暗暗惊异,想道:此人外貌如此,只不知胸中经济何如,吾且试问他一番。因说道:“方今天下,君非尧舜,臣少皋夔。群雄窥一,百姓倒悬,今上又昏淫失德,上下离心。我忝列宗藩,倘一日土崩,沦丧他人,我又不能坐现成败。不知子震远来,何以教我?”曹景宗道:“以明公弟兄英武,久得士心,雍州士马精强,进据郢州而控带荆湘,然后为百姓请命,直抵建康,废昏自立,此汤周之业,易如反掌。万勿守经,为竖子所欺,取笑于后世。”说完,张弘策遂于袖中取出一幅小轴来,说道:“山川形势,大江以南,凡军行所至宿火之地,与立顿之处,并接济军需所在,览此而知,沿江而入建康,悉在图中矣。”萧衍接过细细观看,不胜大喜,道:“异日若得成功,尊舅与曹卿真不异邺侯、寇恂矣。”因命人备酒,遂同柳庆远、陈刚、王茂、王珍国、昌义之、曹景宗、张弘策一齐用饭,彼此谈论军中,言言皆合。开怀畅饮,无不曲尽其欢。正是:
星宗星宿号天禽,弘策天心巧变形。
仗策已来同助主,众人俱是一天星。
萧衍心怀大志按下不题。却说宝卷要看民间的做买卖,茹法珍三人献了这条妙计,果然将宫中收拾得一似民间,诸般齐备。宝卷遂与潘妃、余妃上了晓升楼,观看这些官娥内阉交相为易,或当垆邀盼,或裸袖揎拳,锱铢较量,只闻得燕语莺声,你争我夺,露出金莲俏步,忽往忽来的做买做卖,穿红着锦,逞尽风流,在宝卷面前穿棱不绝,一片腻粉脂香随风而至。宝卷日在其中,如痴如醉。又嫌宫中地狭,遂于一城内将阅武堂改为芳乐苑,北枕后湖,引水为池。又见一带山上有几块顽石,时人叫他是丑石,宝卷使人将五彩颜色涂饰壁画,令人看去炫耀光辉。宝卷携了潘、余二妃上去登临,西啖长江水势,东餐钟山黛色,十分快乐。望见城外民间有好柳及美竹者,便毁墙拆屋,移入苑中。宝卷看得这些众宫女做生意,甚觉有趣,自己也要去做一番,因使潘妃进店卖酒,宝卷即去揎袖屠肉。又使潘妃做了市官,宝卷做了市吏,叫宫女装作买卖不公斗殴涉讼,或扮作饮酒生事,俱到潘妃处去告状,该责的该罚的,潘妃使宝卷行杖薄责。若宝卷犯令,潘妃亲手持杖薄责。大家玩笑取乐。做了一日生意,潘妃乘了小辇,宝卷身穿戎服骑马后随,使众宫女俱脱去下衣,露着白身而走。早传到外面,百姓因而作歌道:
阅武堂,种杨柳,至尊屠肉,潘妃沽酒。
一日苑中红莲盛放,宝卷使宫女操舟采莲,宝卷与潘、余二妃同坐一舟,众宫女将舟轻挠画桨,悠悠棹入荷花深处,香风阵阵吹来。乐够多时,众宫女各采了莲花莲房纷纷献上。又设宴在避暑亭中,众宫女轮流奉酒。宝卷饮得半酣,不觉淫心荡炽,使宫女各去小衣,先与潘妃在醉翁椅上取乐一番,后与余妃席地铺茵设凉,枕竹簟欢淫畅乐。宝卷情不能遏,又拉了小宫女在竹荫之处,或在小石洞中,轮流鏖战,不分上下顽成一块。在苑中乐至更余,遂命排驾还宫。便一对对的红纱灯引导,官娥簇拥着宝卷而行。将至宫门,忽卷起一阵风,寒飕飕刮地而来,将众宫女俱吹得寒毛直竖,个个心惊,一时间将纱灯红烛打得半明半灭。昏昏惨惨之中,只见一人绯袍玉带,前后侍从跟随。众宫女视之,却是先帝,遂一齐惊惶,俯伏道旁,一个个俱吓得毛骨悚然。
内中有胆大的仰面偷看,只见先帝怒目掀髯,忽开口指着宝卷说道:“昏君无道,败我江山,朕不久假人之手夺汝魂魄。”说完,倏忽不见,依旧灯烛尤明。此时宝卷被宫娥阉人扶定,醉眼乜斜,只觉得昏昏沉沉过了一会,早被这风吹得遍体清凉,忙将两眼开看,只见这些宫女俱在地下扒起,慌张失志,因问道:“尔等为何如此?”众宫女定了神,半晌方奏道:“方才见先皇帝有嗔怒之意,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宝卷听了大怒道:“朕为天子,百神皆畏,何物魍魉,敢在宫中作祟乎!就是先帝,已登鬼录,朽腐久矣,与魍魉何异,只可在孤村野外作旋风赶浆水,舞弄愚人,俟有人拯济孤魂,在施食台前觅食可也,怎敢在朕深宫中如此大胆,独不畏朕之法乎!明日必当使其碎首销形,方消朕恨。”说罢,悻悻入宫而去。
到了次日,宝卷怒犹未息,因使宫人将菱草一束,缚做人形,冠袍束带,上插一面小旗,写着“明帝。二字,叫宫女鸣锣击鼓,牵到芳乐苑中。宝卷左手撩衣,右手提剑,大踏步向前,将菱草的人头一剑挥落在地,说道:“以后还敢如此作怪么!”遂叫宫人将头悬于苑门口示众。后人读史至此,不胜叹息。有诗为证:
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
一旦纲常灭,不顾养育恩。
生时不曾弑,死后丧其元。
是恶不至此,千载骂其昏。
宝卷在位如此妄为,上下离心,人人思叛,自然该一日丧亡。而犹然在位者,正所谓恶贯未满,顽福未消,只到福去灾来,欣然粉骨。此时正是十月间,有中郎将许准来见徐孝嗣,劝他行废立之事。徐孝嗣迟疑未决,因说道:“就要废立,必须俟齐主出游,紧闭台城,然后召百僚集议而废之可也。”许准见徐孝嗣无大志,又去说沈文季,沈文季自托老疾不预朝权。又有一个侍中沈昭略也来见沈文季,说道:“叔父行年六十,为员外仆射,欲求自兔,可岂得乎?”沈文季笑而不答。不期谋事不密,被人窃知,暗暗奏知宝卷。
宝卷即遣使召徐孝嗣、沈文季、沈昭略入华林殿赐宴。三人不知事发,欣然应召。茹法珍以药酒持进,说道:“皇上所赐,汝等可速饮之。”三人见赐药酒,各面面相觑。沈昭略怒骂徐孝嗣道:“废昏立明,古今常典,宰相无才,致有今日之祸。”遂饮干药酒,将酒杯掼在徐孝嗣脸上,道:“使你做个破面鬼!”徐孝嗣、沈文季无言回答,只得也饮。不一时药性大发,三人七窍流血而死。宝卷一时将明帝所托的几个大臣尽皆处死,自此朝中竟无一人敢言,凡事肆其所为。
早有人报入北魏,魏主大喜,即遣拓跋勰、王肃等攻侵齐地。齐将一时无备,被魏兵杀得大败亏输,失去寿阳、合肥、建安三大郡。齐将连夜上表告急。宝卷见失了寿阳,也甚是着急,遂传旨调豫州刺史萧懿救援江北地方。又遣平北将军崔慧景领水陆大小军士共合十万进救寿阳。宝卷见大军起身之日,自出台城,亲送至汪千,君臣相别而行。俄而遣内侍召回崔慧景,慧景单骑至前,宝卷道:“卿此行若不得寿阳,无令生还。”崔慧景拜辞而去。兵过了广陵数十里,崔慧景集诸将谕之道:“吾荷齐三帝厚恩,又当顾托之重,今幼主昏狂,朝纲攘乱,若危而不扶责在于我。今日欲与诸君共建大功,以安社稷,不识诸君以为何如?”诸将听了,一时皆拜贺道:“明公此举,是救民水火,我等惟命是从也。”崔慧景见众心归一,心中大喜,遂引军退归广陵。
广陵司马崔恭祖纳之,遂同崔慧景引兵渡江,先遣使奉江夏王宝伭为主。宝伭大喜,遂遣兵接应,同崔慧景提兵望建康杀来,进攻竹里。纷纷报入建康。宝卷见报大惊,即聚群臣商议。遂遣左兴盛督羽林军马十万前去迎敌。两军合于竹里,安营立寨毕。次日,两下鼓炮喧天,崔慧景遣大将万副儿出马与左兴盛交战,并不搭话,两马相交,枪刀并举,斗经三十余合,不分胜败。崔慧景遂挥兵混战,从辰时战至未时,各自鸣金罢战,两边皆有伤损。崔恭祖因对崔慧景商议道:“台军今日之战,来分胜负,若使迟延,彼必有后军相继,则我兵远疲而锐挫矣。莫若今夜出其不意,暗劫其营,彼必无备,左兴盛必被我擒也。”崔慧景听了大喜,依计,遂遣万副儿、丁奉:“引军五千暗劫齐营,吾自引兵接应。”
二人引了五千人马,人尽衔枚马皆摘铃,候至更深,引了兵卒悄悄到了齐营左侧。果然齐兵日间战乏,大家熟睡,并无准备。二人见了大喜,使五千人马一齐呐喊,望齐营杀入。四下金鼓齐鸣,炮声乱发,只吓得齐兵俱从梦中惊醒,一时惊慌,马不及鞍,人不及甲,只顾奔逃,那里还敢厮杀。左兴盛正在寨中伏盹,忽听见炮声震地,知有贼兵劫寨,急出寨绰枪上马,要指挥接战。争奈人心慌乱,又在黑夜之中,那个还敢出力。左兴盛见了,也顾不得众兵,领了百骑逃走了。万副儿、丁奉见齐将弃营逃走,也不十分追赶,只收拾辎重器械。不一时崔慧景、崔恭祖也移兵合在一处。万副儿与崔慧景说道:“如今平路,皆被台军塞断,重兵把守,急切攻之不下。莫若今夜从蒋山的龙尾引军急登,出其不意,台城可一鼓而下也。”崔慧景听了大喜,即分遣二万军卒付之。万副儿领兵从小路直趋蒋山龙尾,传令沿山鱼贯扒上,从西岩而下。一时炮声齐发,喊杀连天,进攻台城。台城军士见兵马忽然骤到,黑夜间不知来了多少,一时难守,各自惊散。连忙入宫中。宝卷正拥着潘妃、佘妃轮流淫戏,忽报说台城失守,赋兵已入城中。这一惊不小,即传旨着各护卫禁兵将宫门紧闭,督军士死守。到了次日,崔慧景引大军将宫门围困,尽力攻打。左兴盛逃走淮渚,被军士捕获,献与崔慧景,崔慧景即斩之。城中一时大乱。宝卷不时传旨,着人从地道越出宫中,征兵求救去了。
却说萧懿坐镇豫州刺史,只训练兵卒,教养士庶,军威日振,远近士民皆知礼义之风。一日旨到,使他提兵救援寿阳。萧懿奉旨,即将州事交明,点起军马连夜而来。不一日到了小岘,适接宝卷手勅,遣使告急勤王。萧懿正然进食,一闻此信,即投箸在地,引兵从采店过江,杀奔建康,如奔云掣电而来。早有流星探报报到崔慧景帐中。崔恭祖忙入帐对崔慧景道:“将军可即遣五千人马先断两岸,阻其险隘,令其不得渡江,再遣军与萧懿接战,方为万全。”崔慧景不听,遂遣崔觉、丁奉为先锋,万副儿护卫中军,自领大队渡过南岸。萧懿闻知,即引水陆兵马分为三路,一队击其渡过之兵截杀,一队使水军从半渡截杀,一队转抄过岸去与崔慧景接战。崔兵忽被萧懿之兵从三路邀截,一时首尾难顾。不一时,先过岸者杀得片甲无存,及渡到中间,又被萧懿使水军截住掩杀,不能脱逃,只往水中乱跳;来过的见前军败没,正欲退走,忽被萧懿暗暗由小路引军从崔兵之后杀来,渐渐将崔兵逼至江边。崔兵进退无路,向前者跳入水中还得全首领,退后的皆粉身碎骨。只这一杀,直杀得江水赤流,尸堆山积。崔慧景只引了些败残兵卒沿江逃走,走了一日一夜,手下败卒各自逃散,崔慧景单身独骑竟被乡人所杀。崔恭祖掳得宝卷在外宫女数人,见事不谐,便带了逃走。被崔觉夺之,崔恭祖忿恨,遂投降萧懿。萧懿准其降,因而入朝朝见宝卷。宝卷嘉其忠勇,扫灭妖气,以萧懿为尚书令。宝伭因而逃亡,追捕不获,不期过了数日,又被逃兵捕了归,宝卷即传旨斩之于市,因而大赦天下不题。
却说萧衍在雍州日夕训练兵马,招贤礼士,又有一班心腹战将王茂、陈刚、昌义之、王珍国、张弘策、曹景宗等皆劝萧衍早图大事,独柳庆远以时未至为阻。忽一日报到,萧懿勤王有功,齐王授以尚书令,家眷俱接到建康矣。萧衍见报,不胜顿足,道:“此飞蛾入火,如之奈何?”心中便十分踌躇,只得连夜修书,使心腹家人持书入建康来见萧懿。
萧懿忙拆开看,只见其书上写道:
诛戮之后,则有不赏之功。当明君贤主,尚或难立,况今庸主,诸王争权,内难九兴,外寇三作,奸佞专威,睚眦成憾,精相嫌贰,自相屠灭!今灭贼之后,勒兵入宫,行伊霍故事,此万世一时也。如其不尔,便托外拒得守外藩,幸图身计,智者见机不俟终日。及今猜防未生,宜召诸弟以时聚集,后若防疑援足无路矣,郢州控带荆湘,西注汉汕,雍州士马呼吸数万,胎视其间,以观天下,代化则竭诚本朝,时乱则为国剪暴,可得与时进退。此盖万全之策,如不早图,悔无及也。云云。
萧懿得书,看完勃然变色,即以火焚其书。不听。遂使族弟萧畅为卫尉,专掌管龠。萧懿一时功高爵重,政事皆出其门。然萧懿绝不眩人作矜骄之态,凡有疑事,必集百官商榷而行,持论中正,直有休休之度,燮理之功。若有民间冤抑不舒之事,萧懿访明,俱为伸报。旧政若碍民生,必从更改,一时建康之民无不悦服。正是:
忠臣只手挽天河,不许纲常随逝波。
宁剖肝肠宁碎骨,丹心一片敢谁呵。
时有豫州刺史裴叔业见宝卷杀戮大臣,心不自安,因作书遣人至雍州与萧衍道:“天下大事已如此,恐无复自存之理,不若回面北向而事魏君,亦不失作河南公。”萧衍回书道:“当今群小用事,岂能及远,若意外相逼,当勒马步之军直出掼江,则天下之事一举可定矣。”裴叔业得书持疑不决不题。
且说宝卷既有此一番警变,宜该惕励悔过,又得萧懿为尚书令励精求治,亲贤远佞,尚可挽回,收拾民心。无奈国运将终,岂由人造?故宝卷依旧荒淫,全无改悔。则萧懿一人虽有旋斡之才,拨乱反正之手,亦无如之何矣。宝卷屡见萧懿处正端方,召见时必敛容而待礼,虽如此,然其私心只以不见萧懿为快。早有茹法珍等一班佞臣碍着萧懿在朝,作事掣肘,所为不能畅意,遂暗暗商议欲逐萧懿,却一时未得其便。忽一日在宫中与宝卷嬉戏,因乘便说道:“萧懿自恃功高,每多不法,将行隆昌故事,陛下不可不虑。”宝卷因而疑之。早有长史徐耀甫探知其言,密具舟楫于江东,夤夜来见萧懿,说道:“主上昏愚,专信佞臣,将不利于公矣。”遂说知前事:“我备舟楫于江东,乞明公速去与萧雍州共谋,则大事可成。如迟,恐玉石俱焚矣。”萧懿听了,笑道:“我世受国恩,当尽其忠。自古皆有死,岂有逃走的尚书令耶?”遂不听。徐耀甫又再三苦谏,萧懿坚执不行。徐耀甫见其不从,恐事累己,遂连夜登舟望雍州投萧衍去了。正是:
忠良自古皆如此,鼎镬如临含笑死。
不杀贤臣国不亡,若杀贤臣泰运否。
萧懿不听徐耀甫之言,惟尽忠尽职,无事亦不入朝,门无私谒。时宝卷出入无度,或有人劝萧懿因其出门举兵废之。萧懿道:“岂不闻前车之鉴,而复踏之,徒取臭名耳。”
到了冬十一月,齐宝卷与一班嬖侍作乐,梅虫儿说道:“陛下深处宫中,不知近日外臣作事,萧懿总摄百官,久蓄阴谋。若不早除,酿成心腹之患。陛下独不忆茹法珍前日之言乎!”于是宝卷决意要诛萧懿。只因无故,又踌躇了半晌,因说道:“恐杀之无名耳。”王咺之道:“今萧懿以陛下为庸主,不肯倾心,故久不入朝,奸心已露矣。若陛下必欲诛之,只须召萧懿入朝,商以军国重务。他若心虚不入,即发兵擒之;倘要其来,陛下只奖其功,赐以酒食,容臣等以金壶药酒暗赐其死。不动声色而诛此大逆,后世必以为陛下英武,不发人私,待有功之臣厚道而不苛矣。”宝卷听了大喜道:“卿言不即不离,真朕之股肱也。”后人读史至此,只恨佞臣之害不小,有诗道:
朝无奸佞自无谗,国有贤良国始安。
何事昏愚全不悟,自家股肱自伤残。
到了次日,宝卷遣中官召萧懿入宫陛见。萧懿果不见疑,即随中官入宫,拜见了宝卷。宝卷赐坐,说道:“崔逆之乱实赖贤卿剪除,保朕大位皆贤卿之功,今又赞理百揆,殊云劳苦。朕与卿欲欢饮良辰,毋辜朕念。”萧懿连忙俯伏道:“圣天子百神呵护,歼此狂丑实赖陛下之高福,与明帝在天之佑。与臣何力,敢劳陛下注念?臣感激难胜,敢不肝脑涂地以报皇上之知遇也!”齐主即命光禄膳司排宴于内。不一时,君臣对饮,宫娥奏乐。饮至中间,内侍捧壶,暗藏鸠毒,便满斟一杯送与萧懿,又斟一杯进与齐主。齐主道:“贤卿可满饮此杯,与朕同干,迟则有罚。”萧懿疾忙一饮而干。内侍又送进一杯,萧懿又一饮而干。一连三大杯,俱是壶中之酒,与齐主对饮同干。原来宫中有一壶是巧匠所制,叫做鸳鸯壶,壶外面看来总是一壶,中同却有分隔,筛酒之人将壶中的转关放此则出药酒,按彼则出好酒,人见之再不疑心。今萧懿一连三大金杯药酒送入腹中,不一时腹内如火,霎时间地转天旋,存身不定。宝卷见萧懿已中了药酒,喜不自胜,因笑说道:“卿不胜酒矣,可着内侍扶出。”内侍来扶。萧懿此时腹中绞痛,五脏颠狂,便知齐王赐了药酒,知死不能免,遂挣扎着大声说道:“臣蒙先朝厚恩已建大功,非不忠于陛下。今陛下无故而赐臣鸠酒,臣死固不足惜,恐陛下江山旦夕莫保,何颜归见先帝于地乎?今臣幸得从龙逢比干于地下矣。臣死无所虑,只虑家弟在雍深为陛下之忧耳。”言说,大叫数声,七窍流红而死。史人有诗赞之道;
忠臣死不悔无谋,笑其龙逢地下游。
万屈千冤都不说,还愁家弟在雍州。
齐主见萧懿已死,叫内侍拖在一边。忽听见萧懿临死说出雍州刺史萧衍,便心下暗着一惊,忙对茹法珍、梅虫儿、王咺之一班佞臣说道:“外人久称萧衍英勇盖世无敌,今拥重兵,若知赐死萧懿,安能使其不言,诚一患也。”众人听了,只吓得哑口无言,各惊讶吐舌。王咺之乃奏道:“陛下不必多虑,谅萧衍一人何足虑哉!臣有一计,可以立除。”只因这一计有分教:一朝拜将,九曜俱齐。不知此计可能除得萧衍否,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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