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文(三)
序記祭文
序
記
祭文
·序
靖海紀序大學士李光地(安溪人)
韓淮陰指畫東征形勢及料楚、漢成敗,如指諸掌;諸葛公校計孫、曹強弱,圖荊、益之利,定鼎足之規,皆先握算於前而操券於後。司馬仲達不足道也,然其平公孫淵量敵計期,不差時日。岳忠武對魏公定擒楊么,八日而捷書果至。蓋古之重臣宿將,其於天下大勢、一隅要害,未嘗不熟籌深曉,制其短長之策;故一旦應機,迎刃而解。此固非冒利趨險,迄無成謀,苟焉以國家民命為試者也。
東南之苦海患六十余年,聖朝受命,恃其險遠,踞島嶼、乘風潮,出沒為梗。自戊子以來,攻圍破陷郡邑者三,跨有粵、閩邊地曠日而後平者一。己亥之役,浮長江、犯金陵,則中原腹心為之震動。議者割棄沿海田廬延袤數千里,而又歲資鄰省軍糈動百萬計。蓋毒生靈、糜國藏,不可勝數。此豈鱗介之倫,不以衣裳易者比哉?靖海侯施公,自其先任樓船,則以疏言賊可滅狀;乘傳陛陳,言之彌切。天未厭亂,留公宿衛十有余年,而後出竟其志。時異勢殊,而公前二疏所陳者,無一不酬於後。自奉命專征至於受降獻俘,籌畫措置,連篇累幅,又無一不符於前。吾以是知公計之熟、料之明,知己知彼,算定而後戰,故能役不踰時而成不世之功。所謂上兵伐謀者,於公見之矣。
國家之難在用兵,用兵之事莫難乎滄波巨浪之中與遠夷爭舟楫之利。珠崖、南交,漢明所以屢征而不服;遼左、日東,唐元所以傾師而不再。彼數君者,皆以遠異窮兵,績用弗底。今鄭氏境內逸寇托足孤島,為濱海無窮之憂;皇上憫惻殘黎,赫然誅討。天佑皇仁,風波助順。而公以國賊家難、忠孝交逼於中,憤不顧身,義形顏色;仰仗皇上委託之專,無復疑貳掣肘,遂克受事報成,宣威絕徼。航海之勳,稽古莫及焉。然則公之智勇,蓋公之誠為之;而非皇上救民伐罪,內斷於心,任公勿二,如議者舉棋不定之口,其不潰成者幾希耳。
閩之人取公前後章疏,匯萃編刻,而請序於余。余惟公之功,天子褒之、史氏紀之,其所以為百世戎臣師者,吾無綴乎爾;故復稱道古今,以見遠圖之不可事、耀兵之非得已,以及主之仁明、臣之忠孝,著厥成功之自。覽是編者,考閩事之終始,尚將有以論其世也。
東吟社序前太常寺少卿沈光文(鄞縣人)
昔孟嘉落帽龍山,因作解嘲;文詞超卓,四座嘆服。恨今世不見此文,蘇長公戲為補之,嘲答並臻絕妙。若夫金谷一序,人亦惜其不傳;至明時,楊升庵云得宋人舊石刻,有「金谷序」在焉,實為「蘭亭」之所祖,錄以示人,刊於集內。雖莫辦真贗,而文亦典雅古茂。乃知古人當勝會雅集,必著之詞章,以垂不朽;誌其地、記其人、錄其詩文、載其年月,不使埋沒當時、失傳後世。王右軍之茂林修竹、石季倫之流水長堤,良有以也;而「春夜宴桃李園序」,尤盛稱於千古。
閩之海外有臺灣,即「名山藏」中輿地圖之東港也。自開闢來,不通中國。初為顏思齊問津,繼為荷蘭人竊據。歲在辛丑,鄭延平視同田島,志效扶余;傳嗣及孫,歸於聖代,入版圖而輸賦稅。向所云八閩者,今九閩矣。名公奉命來蒞止者多,內地高賢亦渡海來觀異境。余自壬寅,將應李部臺之召,舟至圍頭洋遇■〈風貝〉,飄流至斯。海山阻隔,慮長為異域之人,今二十有四年矣。雖流覽怡情、詠歌寄意,而同志乏儔、才人罕遇,徒寂處於荒野窮鄉之中,混跡於雕題黑齒之社!
何期癸、甲之年,頓通聲氣;至止者人盡蕭騷,落紙者文皆佳妙。使余四十余年拂抑未舒之氣、鬱結欲發之胸,勃勃焉不能自已。爰訂同心,聯為詩社。人喜多而不嫌少長,月有會而不辭風雨;分題拈韻,擇勝尋幽。金陵趙蒼直乃欲地以人傳,名之曰「福臺閒詠」,合省郡而為言也。初會,余以此間東山為首題。蓋臺灣之山在東,極高峻;不特人跡罕到,且從古至今絕無有題詠之者。今願與諸社翁,共創始之。次,陳雲卿即以「賦得春夜宴桃李園」命題。余嘗惜李青蓮當年僅留序而眾詩不傳,雖不若金谷園並序失之,似獨幸「蘭亭序」與詩迄今傳誦也。鴻溪李蓉洲任諸羅令,公余亦取社題相率倡和,扶掖後進;乃更名曰「東吟社」。曩謝太傅山以東重,茲社寧不以東著乎?會中並無絲竹,亦省儀文,飲不卜夜。詩成次晨,各攄性靈,不拘體格。今已閱第四會矣,人俱如數,詩亦無缺。雖已遍傳展閱,尚當匯付殺青,使傳聞之。隔江薦紳先生,亦必羨此蠻方得此詩社,幾幾乎漸振風雅矣。
夫龍山解嘲可補,金谷失序又傳;茲社友當前,詩篇盈篋,使無一序以記之,大為不韻。華蒼崖以余馬齒長,強屬操觚;因不揣才竭,乃僭擬焉。頹然白髮混入於名賢英畏中,而且妄為舉筆,亦多不知量已。爰列社中諸公姓名、籍貫,而不紀其官號、庚甲云。
季蓉洲(名麒光),無錫;華蒼崖(名袞),無錫;韓震西(名又琦),宛陵;陳易佩(名元圖),會稽;趙蒼直(名龍旋),金陵;林貞一(名起元),金陵;陳克瑄(名鴻猷),福州;屠仲美(名士彥),上虞;鄭紫山(名廷桂),無錫;何明卿(名士鳳),福州;韋念南(名渡),武林;陳雲卿(名雄略),泉州;翁輔生(名德昌),福州;沈斯菴(名光文),寧波。
康熙二十四年乙丑歲梅月,甬上流寓臺灣野老沈光文斯菴氏題。時年七十有四。
安海詩序蔡世遠
皇帝誕敷文德、敉寧武功,歷數綿長,版圖式廓;敷天之下,覆幬涵煦,罔不率俾。其有阻疆自雄、傲虐不共,則赫然奮雷霆之師,搗其區域;畏威輸成,爭為臣僕。
臺,故紅毛地也,鄭氏竊據三世。皇靈遠播,命姚公啟聖、施公琅削平奏績,置一府、三縣。四十年來,休養生息,衍沃富饒。顧土著鮮少,火耨草闢,多閩、粵無賴子弟;地廣則易以叢奸,民雜則易以召亂。加以重洋浩淼,官吏有傳舍之思;兵役更番,不盡馴性,制撫控馭,阻於鞭長。康熙辛丑夏遊四月二十三日,群不逞之徒叫號嘯聚,蹂我民人、賊我總帥;安平副將許君雲、遊擊遊君崇功、北路參將羅君萬倉各率偏裨血戰,死之。賊遂據有全臺;服優衣冠,相稱以名號。文臣逃遁澎島,賊勢益張。五月五日,制府覺羅滿公聞變,投袂而起,別母夫人曰:『兒不剪滅此,見無日矣』!晨夜疾馳,軍於鷺島,大治樓櫓;調八郡之兵,剋期進取。提帥施公,先已提師駐港。滿公素知南澳鎮總兵官藍公忠勇,檄以副之。將校卒伍,分路責成。撫軍呂公調餉佐軍,不科井里,應時而具。部署既定,合大小戰艦六百余艘、兵萬六千余人;滿公釃酒臨江,天氣霽朗,義聲昭布,將一其心、士百其競。覘知賊將內訌,頒發文告,設幟懸賞;賊棄逆效順,自相攻擊。六月十三日癸卯,自澎湖齊發。丙午,施公遣其裨將林亮、董芳乘潮入鹿耳門,諸軍銜尾繼進。兵已過險,人懷必死之心,乘勝克安平鎮,轉戰七鯤身,賊眾尚數十萬;藍公率精銳由西港登岸,繞出賊背,紅砲鍧裂,賊遂大奔。薄至官寮,悉眾相拒,復大敗之;走塗墼埕,又連敗之。癸丑,長驅直入,府治悉定。
先是,滿公未至廈門時,邊郡洶洶,城市山村惶惑轉徙,米價沸騰,訛言流布。既至,汛舟之米四集,平糶輯奸,市不改肆、人不知兵;群策畢張,紀律大肅,眾於是知賊不足平也。向使滿公不早鎮廈門,則內地山莽四伏,鷺門盡逃,澎湖將潰。施公雖激厲三軍,而兵少餉涼,其能浹旬奏績乎?即滿公駐廈門,不檄藍公同征,亦未能成功若是速也。三旬治兵,七日奏績;宣天子詔,縛其渠魁、撫其脅從,不殺而威、不令而行。此皆由皇上知人善任、皇天眷佑篤生、良傑同德一心,式遏亂略;豈偶也哉!
吾漳處最濱海,回思鄭氏之亂,海孽山妖同時並作,酷餉焚巢,言有余痛。今茲之喜,不啻口出;作為詩歌,用誌永久。名曰「安海」者,謂是役非徒平臺邊海,郡縣皆安之也。既安於臺警方熾之秋,必能安之於臺地克定之後。溯厥亂源,選用廉能,布昭德教,芟其莠民,漸次更始;我閩人實世世食德,孕育蕃息,歌詠於靡窮也。世遠忝在史氏,有採風之責;因與陳君元麟、張君福昶、郭君元龍匯摭篇什,以付之梓焉。
陳少林遊臺詩序蔡世遠
吾友陳少林,年未及壯,隨其族兄總戎公從戎閩、粵間。既又涉江湖、歷吳楚,寄寓黔中;黔中舉茂才第一。旅遊國學,歸漳浦;漳浦,舊鄉也,時年三十余矣。從令君陳莘學先生,為講經之會;又應中丞張清恪公之招,講學修書於鰲峰書院。少林通書史,嫻經濟。至是,又澤以宋儒之書,七試於鄉不遇。
康熙辛丑五月,臺灣告警,鎮帥殲焉;副將以下或死、或竄,文臣逃歸澎湖。制府滿公躬駐廈門,訪求熟悉臺灣事宜、嫻猷略者,以幣聘少林於廬。少林慷慨赴幕,曰:『賊草竊無遠略,相吞併,不難平也』。滿公曰:『子能為我涉波濤、冒矢石,親從事於行間乎』?少林遂行。當是時,滿公居中調度,提帥施公、總戎藍公分將一萬六千人,少林以制府軍師周旋二將間。六月,師克鹿耳門,遂復安平鎮,大戰七鯤身,連破數十萬眾,長驅定府治。少林與施、藍二公商善後之策,而後告歸;滿公官其一子把總,曰:『吾固知子淡於宦情也』。眾咸為少林稱屈;少林曰:『吾何功哉?控制調遣,滿公功也;遣將先入鹿耳門,施公績也;大戰七鯤身,遂定府治,藍公力也。且吾以一書生,提一筆管、掉三寸舌,往來行間,親睹天子威靈、將士用命,七日而殲寇;上紓朝廷南顧之憂、下定鄉井揚波之警,吾榮多矣。吾何功哉』?先是,少林曾修「諸羅縣誌」;凡所憂虞規度,先事而中,故滿公知而聘之。
歲甲辰,少林重遊臺灣,感舊興懷,作「憶昔」長篇一首、七律八首,錄寄京師示余。余時與總憲錢塘沈公同讀而贊之曰:『「憶昔」,即杜子美之「北征」也;七律,即子美「諸將」之什也。雖所遇不同,然其忠愛愷惻之心,未雨綢繆;深情雅調,孰謂古今人不相及哉』?余是以序而傳之,並其前後遊臺諸作著於篇。
送黃侍御巡按臺灣序蔡世遠
臺灣居海外,在南紀之曲。東倚層巒、西界漳州、南鄰粵、北之雞籠城;與福州對峙,地近河沙磯、小琉球。周袤三千余里,孤嶼環瀛。土壤沃衍,禾稻不糞而長;物產蕃滋,果■〈木巽〉蠃蛤、硫磺、水藤、糖蔗無所不有。固東南一大聚落也。自鷺門、金門迆邐以達澎湖,可六百余里;又東至臺之鹿耳門,旁夾以七鯤身、北線尾,水淺沙膠,紆折難入。明嘉靖末,海寇林道乾據之。道乾後,顏思齊勾倭人屯聚,鄭芝龍附之。未久,荷蘭誘倭奪之。鄭氏破荷蘭為巢穴,傳三世。今天子聲教四訖,鄭氏擒滅;設官置吏,休養孕育垂四十年。
去歲,群不逞之徒煽惑莠民,撞搪嘯號。賴天子威靈、將帥用命,舟師直入,七日奏克。天子特注意臺灣,簡監察御史中有敦實廉能、嫻猷略、知治體、可任以股胘耳目者二人,往按其地;黃君偕吳君,膺新命以行。余與黃君,同門友也;夙知君家學素履。君兄弟五人,皆有聲績:長公、次公,以督學清正,晉秩為卿;君年最少,由吏部陟臺中,能直己行道,不矯激沽名,為聖主所倚信。以夏四月至閩;余一見,即為臺灣慶得人。君自童子試至登進士第,未嘗出都門。茲將出波濤、航大海,奉天子命以綏輯群黎。神志肅定,忠慎恢廓;古所謂大丈夫者,君其人矣。
夫臺灣鮮土著之民,耕鑿流落多閩、粵無賴子弟;土廣而民雜,至難治也。為司牧者,不知所以教之,甚或不愛之而因以為利。夫雜而不教,則日至於侈靡蕩逸而不自禁;不愛而利之,則下與上無相維繫之情。為將校者,所屬之兵,平居不能訓練,而又驕之。夫不能訓練,則萬一有事不能以備禦;驕之,則恣睢侵軼於百姓。夫聚數十萬無父母妻子之人,使之侈靡蕩逸、無相維繫之情,又視彼不能備禦之兵而有恣睢侵軼之舉,欲其帖然無事也,難矣!今海氛已靖,臺地乂安。監司、守令皆慎簡之員,則所以教而愛之者必周;總戎藍君又平臺著績人也,所以練而輯之者必至。君與吳君從容經理其間,慎簡乃僚,罔不同心。臺灣之人,行將數百世賴之;豈徒南粵之奉伏波、峴山之傳叔子已哉!
余淺人也,烏知事宜;然地近梓桑,不能不關心於勝算。君之至,自能不擾而核、不肅而威也。
海天玉尺編初集序巡臺御史夏之芳(高郵人)
臺灣僻處海隅,自入版圖,歷今垂五十載。舊制:郡邑守令外,以觀察使領之。康熙六十年,始以臺臣出司巡視,滿、漢各一員,歲一更替;蓋重海疆也。我皇上御極以來,文德覃敷、聲教暨訖,休風雅化,已遍遐陬;猶於臨軒遣策,加意遴選,再三訓誡,俾奉命諸臣得所遵循,以為觀風訓俗之軌,則聖明洵周且至矣。至臺郡學政,舊屬之觀察使,不關巡視之責。丁未冬,始奉命令漢御史兼攝;睿旨初下,余適恭膺簡命,出巡茲土,緣奏請學篆兼使節以行。於戊申之二月,得抵臺署焉。
夫臺灣,山海秀結之區也。萬派汪洋、一島孤峰,磅礴鬱積之氣,亙絕千里。靈異所萃,人士必有鍾其秀者。況數年來,沐國家休養教育之澤,涵濡日深,久道化成;固已家絃戶誦,蒸蒸然共躋於聲名文物矣。第四民之眾,士為之倡;士習之邪正,風俗因之。臺郡人文蔚起,寧患無才?有才不醇,則龐雜與卑污同病。昔人謂:『士先器識,而後文藝』。士習不端,祗以文藻誇世,匪唯無益,抑且為民害馬。稽臺郡初闢時,歲、科掄才,多借資於漳、泉內郡。近已詔下釐剔,非生長臺地者不得隸於臺學;此又盛朝作養邊陲之至意。都人士既得〔靈〕秀於山海鍾毓,尤當厚自鼓舞,以上副皇恩,毋自域於棫樸菁莪外也。柳州云:『報國恩,唯文章』;士生此昌明之世,誠讀書績學、修身立品,使文章積為有用;而又以其詩書絃誦馴其子弟、化導鄉人,俾淳龐和氣,遍於蠻天菁嶺間。則上以鼓吹休明、下以轉移風俗,是固宣鐸者所厚望;而觀風訓俗之責,亦可藉此以仰報天子矣。
茲因歲試告竣,擇其文尤雅馴者付之梓,而因以發之,益使臺之人知錄其文者之非徒以文示也。
海天玉尺編二集序夏之芳
歲試既竣,擇其文之拔前茅者錄付剞劂,亦為海隅人士作其氣而導之先路也。嗣以出巡南北,鹿鹿驅馳,且復瓜期將屆;科試,擬將待之來哲矣。迨己酉正月,復奉恩綸留任,乃得於春三月舉行科試事。時臺郡生童慫惥雀躍,應試者幾倍歲試之半。爰秉公蒞事,慎終如始;不一月而告竣焉。
臺地越在海表,才雋之士,時時間出;所慮無老師宿學,窮經嗜古而陶冶之。其抱守槧鉛者,甚以僻陋寡聞,銷磨其志於蚓竅蛙鳴之內。才以地限,殊可惜也。然余屢試校閱,皆隨材甄別,曲示鼓勵,故其文亦頗漸次有可觀者。大約文人之心,類從其地之風氣。臺士之文多曠放,各寫胸臆,不能悉就準繩。其間雲垂海立、鰲掣鯨吞者,應得山水奇氣;又或幽巖峭壁、翠竹蒼藤,雅有塵外高致。其一瓣、一香、一波、一皺,清音古響以發自然,則又得曲島孤嶼之零煙滴翠也。海天景氣絕殊,故發之於文,頗能各逞瑰異。至垂紳搢笏、廟堂黼黻之器,則往往鮮焉。固其士之少所涵育,亦其地之風氣僻遠而然也。故歲試所錄,強半靈秀之篇;科試則多取醇正昌博者,為臺人更進一格。亦俾知盛朝文教之隆、設科取士之法,以明白正大為宗,而不得囿於方隅聞見間也。
乃更合歲、科試文得八十首付之梓,以為多士式。
珊枝集序巡臺御史張湄(錢塘人)
「珊枝集」者何?集海東校士之文而名之也。珊枝者何?珊瑚之枝也。海之大無所不有,希世之寶皆於是興焉,曷取乎珊瑚也?曰:杜甫不云乎?『飄飄青瑣郎,文采珊瑚釣』。文若珊瑚,誠貴之也,亦難之也。何難乎爾?難乎其枝也。其枝奈何?曰:枝生海底,一歲黃、三歲赤,漁人以鐵網取之,未及時不得取;失時不取,則腐也。故曰難也。
臺灣者,萬川環流、一島中屹,與世殊絕;六十年來,沐浴聖教,暗沕躍乎光明。海邦人士,璘璘然、紛紛然質有其文矣。前乎此者未可取,珊瑚未有枝也;今不取,吾懼其失時也。然則及今無取者乎?曰:有;雍正戊申,高郵夏筠莊侍御嘗取之矣,顏其文曰「海天玉尺」。玉尺雲者,蓋言善量才也。余踵其後,無能為役,顧亦奮力取之。雖不敢稱量才之尺,而竊自許為羅才之網。願獻其琛,以與海內共寶之。則斯集之成也,夫亦猶行筠莊之志也。於是乎書。
臺海采風圖序巡臺給事中六十七(滿洲人)
考古伯翳著「山海經」、桑欽撰「水經」,諸史地理有志;爰及「十洲記」、「風土記」、「南越志」、「九州異域志」諸書,往往散紀海外事。凡名人使絕域外島,亦每匯其群碎清異者而錄之,蓋以考異俗、資宏覽也。
臺灣古傳昆舍那國,荷蘭以一牛皮占之。繼則鄭逆據土,立郡縣。康熙二十有二年,我朝聲威震讋,航師直下;遂回首面向,隸閩版圖焉。乾隆癸亥冬,余奉天子命,來巡斯土。煙波縹緲,蛟蜃滉瀁之區,有大都會焉。林林總總,莫不蒸然向化;仰見聖治昭宣,無遠不屆。小臣不才,惟有勤宣朝廷愛養德意,夙夜不敢自遑;間及採方問俗,物產之異,種種怪特,多中土所未見者。始信區宇之廣,其間何所不有。
公余之暇,即其見聞可據者,令繪諸冊若干幅。雖不能殫其十之二、三,而物土之宜、風俗之殊,亦足以表聲教之訖;獻雉貢獒,無煩重譯也。爰題曰「臺海采風圖」,弆諸行篋;歸質於京華博雅君子,或亦有以迪寡昧而廣集益也夫。是為序。
番社采風圖序巡臺御史范咸(仁和人)
上世島彝、萊彝,志於「禹貢」;其雕題交趾、羽尾穴居之倫,則「王制」載焉。凡以古帝王居中馭外,羈縻勿絕,所以達其志而通其欲者,固自有在也。
我國家奄有萬方,臺灣入版圖者已六十余年,蒸蒸然大化流洽矣。甲子冬,余奉命巡視茲土。郊垌之間,衣冠文物,比戶絃歌,知聲教之盛,固已無遠弗屆。及考「郡志」所載,番社之有名可紀者,計一百四十有奇;其深山人跡所不至者,又莫知其紀極。同事黃門六公博物洽聞,孳孳以采風問俗為務。爰就見聞所及,自黎人起居食息之微以及耕鑿之殊、禮讓之興,俾工繪為圖若干冊;並各有題詞以為之考,精核似諸子。昔周太師陳詩以觀民風,而「皇華」、「原隰」惟以咨諏咨詢為不及。蓋宣上德而達下情,使臣之職也。
今公為此圖,吾知歸而獻之黼座,既足以徵聖天子修教齊政之治,其亦有「豳風」「七月」之思乎?是誠可謂不愧其職者已。
海東選蒐圖序范咸
古者大司馬教民振旅,執鐃鐸、陳車徒,以修坐作進退、疾徐疏數之節;皆於四時之仲以集事,歲以為常。我國家武備修舉,臺灣僻處海外,兵制尤嚴整。每歲之冬,巡方兩侍御合而閱之,以揚天子之威、以靜鯨鯢之暴,數軍實而施慶賞,甚盛典也。
黃門六公蒞事之明年,乃命二繪為圖。公之言曰:『吾以一書生銜命航海,選蒐戎兵,得以張旃而賞獲;將示後世子孫,俾知余小子所以奉赫濯之聲靈、慶海波之不揚者,誠不敢怠若事也』。錢唐范咸心是之,乃即書其言以弁於圖之首。
·記
師泉井記施琅
今上御極之二十一載壬戌孟冬,予以奉命統率舟師,徂征臺灣。貔虎之校、犀甲之士簡閱而從者三萬有余眾,駐集平海之澳;俟長風,破巨浪,以靖掃鮫窟。爰際天時暘亢,泉流殫竭;軍中取伋之道,遙遙難致。而平澳故遷徙之壤,介在海陬;昔之井廛,盡成堙廢。始得一井於天妃宮廟之前,距海不盈數十武;漬滷浸潤,厥味鹹苦。原夫未達廣源,其流亦復易罄。詢諸土人,咸稱是井曩僅可供百家之需,至隆冬澤愆水涸,用益不贍。允若茲,是三軍之士所藉以朝饔夕飧者,果奚恃歟?予乃殫抒誠愫,祈籲神聽。拜禱之余,不崇朝而泉流斯擴、味轉甘和,綆汲挹取之聲,晝夜靡間。歕湧滋溉,略不顯其虧盈之跡。凡三萬之眾,咸資飲沃而無呼癸之慮焉。自非靈光幽贊,佐佑戎師,殲殄妖氛、翼衛王室,未有弘闡嘉祥、湛澤汪濊若斯之渥者也。因鐫石紀異,名曰「師泉」,昭神貺也。
在「易」,地中有水曰「師」。師之行於天下,猶水之行於地中;既著「容民畜眾」之義,必協「行險而順」之德。是知師以眾正,乃克副大軍討貳撫順、懷柔萬邦之命。而揚旌海外、發軔涯涘,神異初彰,闓惠覃布。誕惟聖天子赫濯之威,以致百靈效順、山海徵奇,亶其然乎?昔貳師劍刺大宛之山,而流水溢出;耿恭拜禱疏勒之井,而飛泉奔湧。並能拯軍士於渴乏、著萬里之奇功。乃今井養不窮,三軍獲福;予之不敏,其曷以答茲鴻嘉之賜哉!是用勒之貞珉,以志不朽云。
諸羅縣城隍廟碑記諸羅令周鍾瑄(貴築人)
惟諸羅僻在海外臺灣之北,故島彝鳩居。今皇帝二十二年,削平鄭氏,置縣、張官吏。五十四年,鍾瑄承乏縣事。粵稽「祀典」,城隍宜有廟;未之或舉。大懼無以妥神迓庥,以榖我士女。爰於署之左偏相基飭材,為堂、為寢、為門,廊廡具備;糜白金五百六十有奇。
五十五年冬,告成。邑人士僉謂:宜書厥事於石。鍾瑄聞之聖人設教,明為人而幽為鬼神,理一而已矣。邑有令以治明也,賞善罰惡;均其賦役、平其爭訟、教之孝弟忠信,使邑無饑寒怨咨而相率於善者,令之職也。有城隍以治幽也,福善禍淫;順其四時、阜其百物、驅其魑魅蠱毒,使邑無災眚夭枉而不即於淫者,城隍之責也。自廟貌不崇,於是民不知設教之本,而求諸依草附木之精於妖魔怪誕之術,竊附神道以惑世誣民,遂為人心風俗之大蠹矣。古「周禮」八蜡之祭,有水庸。庸,城也;隍,水也。後世或指有功德者一人以神之,典秩漸隆;賜廟額、班封爵,埒諸社稷、山川、風雲雷雨以祭,相沿以至於今。故事:守土官入境,必先齋宿於廟而後視事;水旱,必牒於神而後禱於壇;厲祭,必迎於壇而使主其事。凡邑有大舉,神莫不與焉。故浮屠老子之宮,學士有議而非之者;至於城隍,而獨無間然。豈非保障一方,聰明正直之靈爽昭著人心目間歟?
今新廟奕奕,願自茲以往,令斯土者入斯廟而對越神靈,悚惕乎為民父母之職;而為吾士民者,尚亦曉然斯廟建立之由、鬼神陟降之旨,無溺邪說以自求多福哉!
望玉山記諸生陳夢林(漳浦人)
玉山之名,莫知於何始。不接人境,遠障諸羅邑治;去治莫知幾何里。或曰山之麓有溫泉,或曰山北與水沙連內山錯、山南之水達於八掌溪。然自有諸羅以來,未聞有躡屩登之者。山之見,恆於冬日,數刻而止。予自秋七月至邑,越半歲矣。問玉山,輒指大武巒山後煙雲以對;且曰:是不可以有意遇之。
臘月既望,館人奔告:玉山見矣!時旁午,風靜無塵,四宇清澈;日與山射,晶瑩耀目,如雪、如冰、如飛瀑、如鋪練、如截肪。顧昔之命名者,弗取玉韞於石,生而素質,美在其中而光輝發越於外。臺北少石,獨萃茲山。山海之精,醞釀而象玉,不欲使人狎而玩之,宜於韜光而自匿也。山莊嚴瑰偉,三峰並列,大可盡護邑後諸山,而高出乎其半。中峰尢聳,旁二峰若翼乎其左右。二峰之凹,微間以青;注目瞪視,依然純白。俄而,片雲飛墜中峰之頂,下垂及腰,橫斜入右。於是峰之三,頓失其二。游絲徐引諸左,自下而上,直與天接;雲薄於紙,三峰勾股摩湯,隱隱如紗籠香篆中。微風忽起,影散雲流,蕩歸烏有;皎潔光鮮,軒豁呈露。蓋瞬息間而變幻不一,開闔者再焉。過午,則盡封不見。
以予所見聞,天下名山多矣。嵩、少、衡、華、天臺、雁蕩、武夷之勝,徵奇涉怪,極巍峨、窮幽渺,然人跡可到;泰山觸石、匡廬山帶皆緣雨生雲,黎母五峰晝見朝隱,不過疊翠排空,幻形朝暮,如此地之內山斂鍔乎雲端、壯觀乎海外而已。豈若茲山之醇精凝結、磨湼不加,恥太璞之雕琢、謝草木之榮華。江上之青,無能方其色相;西山之白,莫得比其堅貞。阻絕乎人力舟車,縹緲乎重溟千嶺。同豹隱之遠害,擇霧以居;類龍德之正中,非時不見。大賢君子,欲從之而末由;羽客緇流,徒企瞻而生羨。是寰海內外,獨茲山之玉立乎天表,類有道知幾之士超異乎等倫,不予人以易窺,可望而不可即也。
九日遊北香湖記陳夢林
丙申秋,予初至諸羅。九月九日,與李君世勳、林君秀民載酒郊坰,思得危峰絕頂以縱目寄懷。山率數十百里之外,遠不可即。先是,土人云:『縣北里許有湖,修且廣,荷方盛開』;未之信也。及是日,偕往觀焉。
出郭數百武,便見此湖;蜿蜒屈曲,殊有勝概。少選,風從北來,香氣蓊勃,如相迎過。漸逼湖,憩舍旁道口;從者曰:『此淡水雞籠大道也』。綠雲委波,紅衣鱗次如畫。湖面東,自臺斗坑凡數折,而匯縣治之眾流,黛蓄膏渟,廣可三、四畝,修如其廣數十倍,漢人與土番合築為陂。其下,西出北社尾,灌田凡數百頃;遠山蒼翠,列峙於*岸。循阡陌以東,有地數畝,扼全湖之勝。野竹上逼青霄,參差茅屋;蓋園丁所居。移坐竹間,湖清荷直,迴環如帶;又有牙蕉、檨樹、蓼花,風動波搖,東西上下互相掩映,冷冷幽麗。人在香國中,飄乎若出有而入無,蕩遺塵而特立也。傍岸有筏,小奚從一番子跳越穿荷以去;篙數尋,或不得其底。園丁為予言,此湖深冬不涸。花之放,度臘乃盡。荷錢新舊相接,亦奇觀矣。
顧念自有此湖,未有表而出之者;抑不知開鑿何時?湖之有荷,又不知始自何時?蓋埋沒蠻煙瘴雨者幾百年,而吾三人今日來遊於斯,假碧水之英華、代登高之舒嘯,豈可令戲馬之臺、落帽之山獨美千古?然則斯湖也,其可以無名乎?因酹酒而名之曰「北香湖」。以其地居縣之北,又中土此時菡萏香消,而此地之荷獨與梅菊爭奇吐豔於北風凜烈之際,是足以愧夫趨熱而惡涼、遇霜而先萎者矣;故曰「北香」也。
李、林二君齊拊手曰:『善』。因為記,而二君各系以詩。
澄臺記臺廈道高拱乾(榆林人)
古者,臺榭之作,誇遊觀而崇侈麗;君子譏之。若夫制樸費約,用以舒嘯消憂、書雲攬物,斯高人之所不廢,亦廉吏之所得為也。
臺灣之名,豈以山橫海嶠,望之若臺;而官民市廛之居,又在沙曲水匯之處耶?然厥土斥鹵,草昧初闢,監司聽事之堂,去山遠甚。匪特風雨晦明,起居安息之所,耳目常慮壅蔽、心志每多鬱陶,四顧隱然,無以宣洩其懷抱;併所謂四省藩屏、諸島往來之要會,海色峰光,亦無由見。於是捐俸鳩工,略庀小亭於署後,以為對客之地;環繞以竹,遂以「斐亭」名之。更築臺於亭之左隅,覺滄渤島嶼之勝,盡在登臨襟帶之間;復名之曰「澄」。
惟天子德威遐被,重譯入貢,薄海內外臣民,共享清晏之福。而余振綱飭紀,分揚清激濁之任;正己勵俗,有端本澄源之責焉。當風日和霽,與客登臺以望,不為俗累、不為物蔽,散懷澄慮,盡釋其絕域棲遲之歎,而思出塵氛浩淼之外,則斯臺比諸「凌虛」、「超然」,誰曰不宜?
重修府學新建明倫堂記臺廈道王之麟(奉天人)
今天子神聖,重道崇儒,文教誕敷。凡薄海內外,罔不率俾;詔郡縣各立學,從來文治未有若斯之盛者也。臺地僻在東南海外,從古未沾王化,罔識賓興。迨我朝開闢之後,置郡縣、立學宮,凡取士之典,皆與內地同;始彬彬稱治,為海邦鄒魯矣。
余己卯秋,恭膺簡命,來監斯土。甫下車,謁夫子廟,環視棟宇朽敗,而明倫堂、兩廡、啟聖祠以及櫺星垣牖,缺然不備。又以龍亭置於聖人之前,其規模氣象蔑如也。於是急修舉,缺者補之、圮者葺之,漸次興工。越明年,於夫子廟東偏拓地數畝,中為明倫堂,堂後為龍亭庫,環以磚牆;東西廊門樓,無不畢舉。締構堅致,彤髹駮蔚,一時稱盛。
至六月,聖殿為■〈風貝〉風所侵,竟致頹壞。余心惻然!又相與醵金重建。於是諏日興事,庀材鳩工;經始於十月,告成於十二月。迄今夫子廟、啟聖祠巍然、東西兩廡以及明倫堂、櫺星諸地翼然,廟貌改觀。其所以揚聖天子文教之盛、壯海外之觀,均於是乎在。而況培人心以厚風俗,首重學校,尤為蒞治者之先務哉!
臺邑明倫堂碑記臺灣令陳璸(海康人)
予以壬午春,調任臺邑。至之翼日,恭謁文廟。禮成,學博黃君世傑率諸生引予入啟聖祠前聽講。問所謂明倫堂者,蓋曠然一平地也。噫!斯何地也;而可久曠乎哉?自有人類,即有人心;有人心,即有人理;有人理,即若天造地設而有明倫堂。苟斯堂之不立,則士子講經無地,必至人倫不明,人理泯而人心昧,將不得為人類矣。噫!宰斯邑者何人,風教攸責,而可令斯地久曠乎哉?
予用是殫力以拮据、畢慮以經營。越明歲癸未之夏,而斯堂得成。堂凡三間,高、廣如式,門樓、前拱、甬道、圍牆井列。成之日,用進諸生於堂,而告以斯堂取義「明倫」之旨,為落成慶。乃環顧文廟,又已掃地傾圮;方在選材鳩工、平基定向,為創建文廟之舉。適行取銓部命下,而予因是不得盡心竭力於其間。雖然,人之欲善,誰不如我?文廟之成,固有待也。獨斯堂之役,費稟於官、役不病民。向之曠然者,今幸巋然其在望矣;義不可無一言以紀。
予謂五經與五倫,相表里者也。倫於何明?君臣之宜直、宜諷、宜進、宜止,不宜自辱也;父子之宜養、宜愉、宜幾諫,不宜責善也;兄弟之宜怡、宜恭,不宜相猶也;夫婦之宜雍、宜肅,不宜交謫也;朋友之宜切、宜偲,不宜以數而取疏也。明此者,其必由經學乎!潔淨精微取諸「易」,疏通知遠取諸「書」,溫厚和平取諸「詩」,恭儉莊敬取諸「禮」,比事屬辭取諸「春秋」;聖經賢傳,垂訓千條萬緒,皆所以啟鑰性靈、開橐原本,為綱紀人倫之具,而絃誦其小也。願諸生執經請業,登斯堂,顧名思義;期於忠君、孝親、信友、夫義、婦聽、兄友、弟恭,為端人、為正士;勿或徒習文藝,恣睢佻達,以致敗名喪檢為斯堂羞,庶幾不負予所以首先建立斯堂之意。
抑是役也,晨夕指畫,督率就工,則黃學博之功固不可以沒也。
重修府學碑記臺廈道陳璸
臺灣,荒島也,夫子廟在焉。聖人之教與皇化並馳,固無海內外之隔。而歲久弗治,有自來矣。惟大成殿,巋然為魯靈光。若啟聖祠暨兩廡、櫺星門,皆傾圮剝落過半;前後廟基被水潦沖齧,陵夷就低,竟為人畜往來雜沓之場。噫!監斯土者何人,而不一駥目傷心於其際乎?
予乃商之郡守周君洛書、郡倅洪君石臣暨臺令張子宏、鳳令時子惟豫、諸令劉子宗樞亟議修葺,僉合詞無間言。予曰:『眾志既同,是不可後』;遂備由上請兩憲。尋得報「可」,即以壬辰冬臘月興工,委本標千總曾榮董其役。榱桷朽腐者,易之;缺折者,補之;蓋瓦級磚之欹斜者,覆正之;牆壁漫漶不鮮者,飾之;基址之坍塌者,增築之。而夫子之廟,於是煥然易舊焉。啟聖一祠翼然起大成殿後,左右列六德齋;祠下名宦祠居左、鄉賢祠居右,再列六行齋。曰六德、曰六行,非文學兼德行之士,不得寓焉。東廡下有獻官齋、宿房,西廡下有藏器庫、有庖湢所。櫺星門左右,改置文昌祠、土地祠。其外,則為禮門、為義路,常置扃鑰;非旦望及有事二丁不開,更於禮門外數十武表立大成坊為界。周圍牆及肩而止,通道之水環繞其下。廟之規模,斯略具矣。至教官廨舍,則於明倫堂後新建三楹,齋、廚等房胥具;門路從東廊出入,無得復如前之寄居啟聖祠左右為瀆褻。再於明倫堂前兩廊分列六藝齋,供諸生肄業之所。是役也,新太守馮君躬暨繼至,與有力焉;同城總鎮姚公,樂贊其成。計料若干、瓦若干、磚若干、灰若干、匠若干工、小夫若干名,共計若干緡,悉出本道衙門養廉余羨,予所力請於兩憲而得之者。不動公帑、不費民財,歷三載之勤,得竣厥工。而予不能無一言。
凡廟學,非作新之為難,而能默體作新之意為難;亦非作新於始之為難,而能繼繼承承永葺於後之為難。茲余既新斯學於其始,願執經士子,咸各思發憤,以通經學古為業、以行道濟世為賢,處有守、出有為,無負國家教育振興庠序之至意。地方有司,亦共以教化為先務;培茲根本地,時省而葺修之,俾有基勿壞。安知荒島人文,不日新月盛,彬彬稱海濱鄒魯也哉!予故詳修建始末,並述其意以書諸石。
新建朱文公祠碑記陳璸
予建朱文公祠既成,或問曰:『海外祀文公有說乎』?曰:『有』。
昔昌黎守潮未期月而去,潮人立廟以祀。東波先生為之記云:『公之神在天下者,如水之在地中,無所往而不在也。而潮人獨信之深、思之至,焄蒿悽愴若或見之。譬如鑿井得泉,而曰水專在是,豈理也哉?若文公之神周流海外,亦何莫不然』!按文公宦轍,嘗主泉之同安簿,亦嘗為漳州守。臺去漳、泉,一水之隔耳;非遊歷之區,遂謂公神不至,何懵也!矧自孔、孟而後,正學失傳;斯道不絕如線,得文公剖晣發明於經、史及百氏之書,始曠然如日中天。凡學者口之所誦、心之所維,當無有不寤寐依之、羹牆見之者;何有於世相後、地相去之拘拘乎?予自少,即知誦習文公之書。雖一言、一字,亦沉潛玩味,終日不忍釋手。迨今白首,茫未涉其涯涘。然信之深、思之至,殆不啻所謂焄蒿淒愴若或見之者也。文公之言曰:『大抵吾輩於貨、色兩關打不透,更無話可說也』;又曰:『分別「義利」二字,乃儒者第一義』;又曰:『「敬以直內、義以方外」八箇字,一生用之不窮』。蓋嘗妄以己意繹之:惟不好貨,斯可立品;惟不好色,斯可立命。義利分際甚微,凡無所為而為者,皆義也;凡有所為而為者,皆利也。義固未嘗不利,利正不容假義。敬在心,主一無適則內直;義在事,因時制宜則外方。無纖毫容邪曲之謂直,無彼此可遷就之謂方。人生德業,即此數言,略包括無遺矣。他言之警切,胥此類。讀其書者,亦惟是信之深、思之至,切己精察,實力躬行,勿稍遊移墮落俗邊去,自能希賢、希聖,與文公有神明之契矣。予所期望於海外學者如此,而謂斯祠之建無說乎?
祠正堂三楹,兩旁列齋舍六間,門樓一座。起工於壬辰冬月,至癸巳仲春落成。無動公帑、無役民夫,一切需費悉出予任內養廉余羨。猶慮祠內香火及肄業師生脩脯、油燈乏資,議將予撥歸郡學■〈魚逮〉港莊田二十八甲一分租粟供給,歲以為常;經行臺灣府轉行該學永遠遵照。並記以示來者。
新建文昌閣碑記陳璸
京邑之制,右廟、左學,前殿、後閣。予乃於文公祠後,謀創建文昌閣焉。
嘗讀「文昌化書」中有一二幻語,心竊疑之。既而往復玩味,大指教人以修德積善,與「陰隙文」一篇相表里。於是深信其言之有得於道,不予誣也。按「蜀志」有梓潼縣,在保寧府界;離縣三十里許,有梓潼帝君廟。予前歲奉命視學西川,得瞻禮祠下。嘆天下之文章,莫大乎是。載考「漢史」「天文志」:『斗魁列在文昌星次』;吾又不知文昌之與梓潼是一、是二?殆天人也耶、神耶?孟子曰:『大而化之之謂聖,聖而不可知之之謂神』。姑置弗深論,論其盡乎人以應驗於天者可乎!科名者,進身之階;務學者,立身之本。不務學而冀功名,猶不種而期收穫,必不得之數也。顧為學之道,自求「放心」始。求之窈冥昏默,反荒其心於無用,不如時觀象以自省。有如動一念焉,若帝君之予見;發一言焉,若帝君之予聞;措一行焉,若帝君之予視、予指。必謹其獨,戒慎恐懼,將所為修德積善者,悉根諸此,學不自此進乎?學進則識進,識進則量進,量進則德修,而福亦隨集。由此而登高科、享大名,如持左券!人之為歟?何非天之為也。有志之士,無急求名於世,而務積學於己;亦無徒乞靈於神,而務常操其未放之心,藏焉、修焉、息焉、游焉。
登茲閣也,著焉四顧:東峙大山,層巒疊翠,動振衣千仞之思;南望鳳山騫騰,隱在几席間;西則洋洋大海,波濤洶湧,風檣出沒,變態不可名狀;其北有萬壽亭穿雲而起,君門萬里,何日得出此島與海內諸英浚交遊,歷金馬、上玉堂為一快。以是洗心、以是勵志,即以茲閣為不欺闇室之一助可也!若終日昏昏沉沉放其心而不知,或舍近鶩遠、或袋窺高,甚或以茲閣為登眺觀遊之所,則與謀創建者之初心大相刺謬矣!可乎哉?
閣制度:高、廣、寬、長各若干,一准福州府庠奎光閣體式。會城選匠辦料,皆署學事教諭鄭長濟任勞;海運到臺,旦晚督率就工,委該學教授杜成錦、巡捕經歷陶宣;先後贊成,則同官同城諸公與有力焉。始於春二月丁亥,成於三月戊申。
重修臺灣縣學碑記偏沅巡撫陳璸
憶予以康熙壬午春調任臺令,臺邑廟學先為偽弁住宅,湫隘弗稱;兼歲久屋材朽蠹,已就傾圮。明倫一堂尚在蔓草中,未有議創者。予以為此為政第一事,不可或後;即具狀詳請各憲,尋得報「可」。乃殫力拮据,首於廟左隙地起建明倫堂,以是年冬杪興工,越歲三月告成。隨改造文廟,增舊地而式廓之;選匠往會城購料,業已平基定向,予忽奉文行取。時在甲申初春,不已,捐金留府庫為工費資而去。身雖去而寸心惓惓,每以廟學未成為一憾事也。
越七年,庚寅秋,予復謬持使節東來。謁廟循覽,規模雖略粗具,而啟聖一祠尚仍舊,向與文廟相左,兩廡尚不蔽風雨;心焉憾之!先捐俸,委臺令周環築牆以肅內外;因郡庠大費修整,未遑議及邑庠。至乙未春,郡庠幸煥然易舊矣。正在私心經營,而予又忽奉有「補授偏撫」之旨。予曰:『是不可或後』。即星夜鳩工庀材,將啟聖祠順文廟方位改造,兩廡撤舊更新;添建名宦、鄉賢二祠,為吏治、風俗示勸,以遂夙志焉。
雖然,予非有所利乎此而欲自為功也。董子曰:『仁人者,正其誼、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夫建廟修學,正誼、明道之大端,應無出此者。予數年惓惓之苦心,其亦可無復憾也夫!
重修諸羅縣學記蔡世遠
諸羅縣學,原在善化里之西,茅茨數椽。康熙四十三年甲申,鳳山令宋君永清署篆諸羅,因縣署移歸諸羅山,就〔諸〕羅山議建。丙戌,郡丞孫君元衡攝縣事,建大成殿、櫺星門。戊子,宋君再署篆,建啟聖祠。乙未九月,■〈風貝〉風大作,屋瓦門牆皆傾。今令君貴陽周侯憮然曰:『是吾責也』。是歲十月,興工修其破壞,大成殿、啟聖祠皆易故而新之。建東、西兩廡,以祀先賢、先儒;東有名宦祠、西有鄉賢祠。又於啟聖祠之東建明倫堂、西建文昌祠。附西為學舍,便肄業者。櫺星門之外以牆,榜曰「禮門」、「義路」;牆之外為泮池:皆前所未有也。縻白金一千五百有奇,周侯獨肩之,不擾民間一絲。丙申六月,告成。
世遠時應中丞雷陽陳公之招,主鰲峰書院。吾友陳君夢林客遊於臺,周侯介陳君以書來求記,且曰:『諸羅僻居海外,諸生觀化聿新,願有以教之也』。世遠寡陋何知,爰即鰲峰諸友相與砥礪者而告之曰:君子之學,主於誠而已矣。誠者,五常之本、百行之原也,純粹至善者也,天之所以與我者也。人之不誠者,無志者也;人之無志者,由不能盡其誠者也。誠以立其志,則舜可法而文王可師也。其原必自「不欺」始。程子曰:『無妄之謂誠,不欺其次也。其功由主敬以馴致之』。程子曰:『未至於誠則敬,然後誠也。敬也者,主一無適,以涵養其本原之謂也。由是而謹幾以審於將發、慎動以持於已發,則合動靜,無一之不誠也。雖然,由明以求誠之方,惟讀書為最要』。朱子曰:『讀書之法,當循序而有常、致一而不懈;從容乎句讀文義之間,而體驗乎操存踐履之實。不然,雖廣求博取,奚益哉』?學者率此以讀天下之書,則義理浸灌、致用宏裕。雖然,非必有出位之謀也,盡倫而已矣。孔子曰:『愛親者,不敢惡於人;敬親者,不敢慢於人』。吾父子、兄弟,肫然、藹然盡吾愛敬之忱也,克伐怨欲之心何自而生哉?始於家邦,終於四海,皆是物也。庸近之士,不能返其本、思其終,但以為吾讀書、得科名,而吾名成矣;榮閭里、利身家,而吾事畢矣。其幸者,得一第;其不幸者,老死於布褐而已矣。其天資厚而習染輕者,居是官也,猶可以寡過;其天資薄而習染重者,則貪沒焉而已矣。夫此身,父母之身也、天地之身也、民物所胞與之身也;以父母之身、天地之身、民物所胞與之身,顧可不返其本、思其終,以貽父母羞、以自外於天地、以為民物所詬病哉?諸羅雖僻處海外,聖天子治化之所覃敷,三十余年於此矣。巨公名人相繼為監司、守令其間,風俗日上;萃一邑之秀於明倫堂,相與講經書之要旨、體宋儒之微言,告之以立誠之方、讀書之要、倫理之修,經正理明則詞達氣充,科名之盛舉積諸,此非徒善人之多也。陳君為我言:『周侯清修干固,百廢俱興;引人於善,惟恐不及』。吾知所以長育人材、化民成俗者,必有道矣;又何俟今之贅言哉!
周侯名鍾瑄,字宣子;貴陽人。登丙子科,以清德文學世其家。
重修臺灣縣學碑記巡臺御史黃叔璥(宛平人)
歲壬寅,璥奉命巡視臺灣。於時■〈寇,女代攴〉亂方息,繼以大饑。學宮飄搖颶風霪雨間,頹然欲盡。官斯土者雖目擊心傷,不遑及矣。與璥偕來者,貴陽周君鍾瑄。前以諸羅令報最為高唐牧,內遷員外郎;至是,以賢能特簡令臺灣,慎其選也。周君既至,設平糶法以蘇郡治、躬運米以賑澎湖,境以內欣欣然更生焉。乃亟鳩工庀材,迺厥舊制。凡殿廡、門垣、生舍,修者修之、築者築之。時詔崇先聖五世王爵,為改建五王祠。不費帑、不役民,皆周君節嗇俸錢而獨任之。始事於癸卯季秋,落成於甲辰仲春;縻白金三百五十有奇。不數時,而廟貌聿新,因請璥為記其年月。
璥維學校之設,所以長育人材,一道德、同風俗,教孝、教忠也。學者於此,不能窮其指歸而得其要領、身體而力行之,故父教其子、師勉其弟沈溺於詞章,龐雜於功利、權謀、術數;所謂人材,不可問矣!道德奚自而一、風俗奚自而同?今臺當更化之後,學者蒸蒸然思復於古,知聖賢之所以教人者,其指歸、要領,不過欲人盡力於君臣、父子、夫婦、昆弟、朋友之間。父教其子、師勉其弟,日引日上,庶成篤學力行之君子,無徒以詞章為梯弋科名之具,無或以功利、權謀、術數以流入於不肖之歸,則道德一、風俗同,庶不負國家養士之隆,與賢司牧師旅饑饉之余据拮經營之意,實有厚望焉。
是役也,董其事者,本學教諭葛炆;例得書於石。
海東書院記巡臺御史楊二酉(太原人)
聖天子臨雍講學,文教遐敷;歲撥帑金如干於直省各立書院,以造天下士,彬彬乎霞蔚雲蒸,稱極盛焉。
臺陽海嶠,隸閩之東南郡;相去榕城,約千余里。諸生一仰止「鰲峰」,且不免望洋而嘆也。郡學西側,舊有海東書院,為較士之所。前給諫漁莊單公請以別置考棚,遂成閒廨。歲己未,予啣命巡方,視學來茲,凡一至、再至焉。中多軒楹,可讀可棲;明堂列前可以講,矮屋通後可以爨。意選內郡通經宿儒充教授為良師,允堪作育多士,與「鰲峰」並峙。謀之觀察劉公,亦然予言。第以薪水諸費無出,奈何?邑明經施子士安慨然而身任之;先請輸稻千斛,仍置水田千畝為久遠計。予曰:『是可以入告矣』。逾數月議行,劉公捐俸倡修。一時軒窗爽潔,什器周備,煥如也。郡守錢公亦能加意振作,選諸生中文藝有可觀者,得數十人,以實其中;延教授薛仲黃為師,致敬盡禮。觀二公所編規約數條,詳慎之議,歷歷可見。
夫興文勸士,採風者之責也;敬事圖成,良有司之誼也。抒一家之力、供多士之需,義不泯於鄉也;取一人之善、成天下之材,恩必出自上也。爾師生各宜銳志精心,無怠學、無倦教,言語文字之中,申以修己治人之道。漸摩既久,當必有明體致用者出,以膺公輔而揚休明,上慰聖天子棫樸作人之至意,寧云島嶼生色、鄉里增榮已哉!予於爾師生有厚期焉。
秀峰塔記楊二酉
辛酉春,予以及瓜,館於郡學齋署。西鄰泮宮,再西為海東書院;左山、右海,據郡勝概。面迎魁閣,平岡數疊,遠近環映。臺紳士且以巽位未甚秀拔,議請建浮屠為筆峰,予曰『然』;謀之同事諸公,咸曰『可』。遂各捐俸,卜吉以興。
甫閱月而訖功。深基固壘,六出五重,下廣丈有九尺;遞削至端,高七尋有奇。通中引節,上開洞窗有四;乾面顏石額,曰「秀峰」。靡金錢八百余兩。職其事,邑生龔帝臣等凡六十有六人;輸力任勞,俱能踴躍從事。
竣之日,相與集飲而落之;而桐陰竹翠中,峭顈圓鋒,摩雲插漢,躍然在芹水間矣。後有興者,得謂秀峰有靈;其然,其不然耶?
重葺斐亭記臺灣道莊年(長洲人)
道署後有澄臺、斐亭,瀛壖八景之二也。癸亥秋,余承乏觀察。既攬澄臺之勝,復詢所謂斐亭者已邈不可即。唯臺西北隅有堂巋然,中霤懸額曰斐亭;余竊疑之。按亭與臺,皆前副使高公拱乾所構。公所為「澄臺記」,云載庀小亭於署後,環以竹,名以「斐」;更築臺於亭左,名之曰「澄」。是斐亭當在澄臺之右;彼巋然西北之堂,未可據竊其名以誣前人也。爰是披荊芟棘,於臺北十數武得隙地方二丈,石級磚甃尚余草際;又傍多美箭,蒼翠襲人。遍訪於故吏,僉謂亭在是。因出俸余,築草亭於其上。
落成日,偕我賓侶,俯仰其間。想見前哲之風流不墜、斯亭之興廢有時,不覺感慨係之。後之人履斯地而攬其勝,當不致有面失嵩華之嘆;則是役也,寧惟補志乘之未備,實於斯亭有大造焉。
文廟重修碑記臺灣知府褚祿(青浦人)
余奉調,來守臺郡。越日,齊祓謁聖。仰瞻廟貌巋然更新,而匠石尚詵集未竣事。退而謁巡臺六、范二公,教以移易風俗,必先培養人材;當思體聖天子崇道興學之意,以為政治之本。余心識其語,因以知化理之隆,造邦者之大有造於茲土也。
郡城文廟,海東風化所關,日久不治。適觀察莊公攝府篆,毅然曰:『是余之責也』;遂簡公鏹二百五十余緡,屬郡司馬方君董其役,詔以誠敬之道,務勿煩民。故凡工料,悉給以常值不少減,而民皆競趨鼛鼓如鶩。司馬周度相視,舉土木斫、堊丹刻等功,精於規畫,克恭厥事。將竣,費稍靳,莊公又率余與方司馬暨淡水曾司馬共捐以成之。廡後兩翼為義學,前雷陽陳清端公所建之十二齋也;因並完繕,進師生課誦其中。一時教典並行,甚盛舉也。吁!巡方二公惓惓於崇道興學,睹茲修舉宏備,得無欣然而大愉愜乎!
今夫崇道興學,所以勸士也。臺郡雖僻處海外,入廟者莫不知敬。「書」云:『未見聖,若弗見』。今也,面諸羹牆、聞諸肸蠁,怵惕彌虔,士習以端,人材以出,文運以興。由是風聲廣勵、邪慝不作,獄息盜弭、刑清武偃;百昌遂而諸福集,金湯固而磐石安。然則斯舉所繫,夫豈淺鮮也哉!爰書而記之。
新修城隍廟前石道記臺灣令李閶權(安邑人)
臺邑城隍廟在鎮北坊,隘且就蝕有日矣。余下車,即捐貲繕葺,俾棟宇更新而神庥以妥。廟前沙礐之地,界近右營,為四出之逵;歲久頹圮,行者病之。刺史褚公暨郡丞方公仰承大憲振理維新之意,屬余亟謀之。顧工鉅費繁,不以時舉。
余惟「夏令」有除道成梁之期、「周禮」有廬舍委積之典,經余廢治,亦王政之一端也。宋張希顏宰萍鄉,入其縣境,則田疇墾闢以至驛傳、橋道無不修葺,深為張乖崖所稱。余不敏,弗克景企前徽,然亦嘗惓惓念之;何可以道茀貽譏耶!會吏民吳繼甲等集紳士耆民樂輸恐後,具狀於余;余喜而從之,遂為力董其役。鳩工於二月之晦,告竣於又三月上澣。延袤二百余丈,周、廣自尋尺以至通軌;共糜金錢三十萬。今而後,康莊如砥,爭詠周行;舉一隅以推之,卉島編氓,將悉遵道路以會歸蕩平也夫。
落成之日,因為之臚陳其概云。
記十八重溪示諸將弁(代)藍鼎元
十八重溪在哆囉嘓之東,去諸羅邑治五十里。乃一溪曲折繞道,跋涉十八重;間有一、二支流附入,非十八條溪水橫流而過也。
其中為大埔莊,土頗寬曠,旁附以溪背、員潭、嵌下、北勢、楓樹岡等小村落。未亂時,人煙差盛。今居民七十九家,計二百五十七人;多潮籍,無土著,或有漳、泉人雜其間,猶未及十分之一也。中有女眷者一人,年六十以上者六人、十六以下者無一人。皆丁壯力農,無妻室、無老耆幼稚。其田共三十二甲,視內地三百六十余畝;亦據報聞,未核實清丈。本哆囉嘓社番之業,武舉李貞鎬代番納社餉、招客民墾之者也。
自諸羅邑治出郭,南行二十五里至楓子林,皆坦道。稍過,則為山蹊。十里至番子嶺,嶺下為一重溪,灰逕紆迴。連涉十五重溪,則至大埔莊;四面大山環繞,人跡至此止矣。東南有一小路,行二十里至南寮,可通大武壠,高嶺陡絕。由大山峭壁而上,壁間鑿小洞,可容足如登梯然;行者以手攀樹藤,足踏洞窩,甚險。北路山寇捕急,每從此遁大武壠,通羅漢門、阿猴林,而為南、中二路之患。今下加冬署守備李郡奉憲檄塞山蹊,掘去足窩,斷藤伐樹;道阻不可行也。
夫遏姦宄、靖地方,在人不在險。藤生樹長,而後保無有開闢鳥道者?似當加之經理,使凡茲人民皆有室家、田宅之係累,即孔道猶重關耳。斯地故逋逃藪,深僻宜防範;恐或勞我軍過此,諸將弁識之。
記采風圖後莊年
臺疆,古東海島也。自我朝收入版圖,畏威懷德,咸顒首跂踵蒸蒸向化。迄今涵濡六十余載,馴獷鷙為善良、易狉獉以秩序,熙熙穰穰,忭舞康衢。蓋丕冒海隅日出,罔不率被矣。
乾隆八年,天子命黃門六公來按視茲土。公慈明綜練,鎮謐不擾。舉凡整綱陳紀、迪教制刑,毋矯揉而紛、毋因仍而弛;務協於砥平鵠正,惟和惟一,以與億萬姓安養嬉遊於滉瀁海天之下。余忝任觀察,周咨就正,得規隨而遵守之,以無隕厥職。間又出其退食之余所繪「采風圖」若干幅示余,令跋其後。
竊思周公作「王會」,記渠叟、■〈鼠勺〉犬、康人、桴苡之屬;唐貞觀間,外國獻菩提木、缽羅花、拔蘭鹿、金卵雞、活縟蛇諸物有異於常者,皆詔所司詳錄之。此烏譯陳德、狼舞獻功,尚足徵賓廷之盛。矧夫統區外以為區內、隸外番以為內氓,種種物類之殊、民俗之歧,安可無以志之,俾傳播於無窮?夫陳詩納賈,皇華之選也;採風布政,星軺之任也。齊其政教而不易其俗之所宜,牖民孔易;為之作新而漸摩之,使底於德一而風同,端有賴於此焉。豈同炫奇志怪,徒誇大宛之蒟醬卭竹、西國之靈膠吉光已耶!則覽是圖者,不可不知公微意之所在也。
·祭文
祭鹿耳門水神文施琅
惟滄波之浩蕩,渺難測其所之。何重關之據險,儼要隘於天池。既迆邐以紆折,復迅激而奔馳。擬鹿耳兮巖浚,若砥柱兮標奇。灩澦無以喻斯流之湍急,天塹奚以軼扃鍵於藩籬?
某忝專戎於茲域,端藉舟帆以指麾。欽神功於有赫,仰幽贊而匡維;願濟涉乎無阻,俾往復咸底於平夷。伏望鑑此救民湯火之誠悃,彰斯聖皇赫濯之靈威;風濤於焉恬息,驚波為之奠綏。士馬攸利,黎庶靡危。虔陳菲獻,亶錫崇祺!
祭水師協鎮許雲文覺羅滿保
嗚呼!惟公之死,死而無愧;惟公之死,死而不昧。寇禍將萌,眾人皆醉;公統艨艟,謀非其位。賊焰既張,土崩川潰;公提孤旅,捐軀盡瘁。
緬維睢陽,義激將士;霽雲致身,萬春集矢。公之將領,慷慨從死;如游崇功,實乃類是。
公身雖死,公志未忘;素車白馬,靈爽威揚。公身雖死,公骨猶香;千秋萬世,日月爭光。嗚呼!公不見夫全臺士民之感悼,與安平黎庶之悽愴?痛公之忠義,而欲共奉夫蒸嘗。余將入告於九閽,而先致奠乎一觴。公其益堅此護國之誠,而相與默祐夫封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