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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征集》·卷五

清朝 東征集 藍鼎元 著

·料三林逸賊逃歸內地請移廣省擒捕書

  內山餘孽,從三林港焚汛奪舟,逸入於海,此異事也。搜捕迫蹙,無地自容,鋌鹿險以偷生,亦勢所必至耳。經遣水師弁兵飛駕哨船,分南北二洋追捕,查無蹤跡。茲聞其逃入內地,在青水溝劫坐商船,至銅山洋面又奪坐小漁舟,舍商船去。此賊將散夥返家,不久處波濤矣。

  銅洋換舟,賊不在遠,其歸宿必於潮界;大抵樟林、東隴、鴻溝、澄海之間棄舟登岸,決然而無疑者。群賊既為潮人,當於潮州捕之。彼以為幸脫網羅,不自知其已入鼎鑊也。臺黨雖多,為三林汛兵殺死之外,不過五、六十人,負傷半焉。有頭傷、面傷、或手足胸膛創痛危急,豈能數日全愈?又從朱一貴叛逆時皆割截髮辮,今豈能驟長?就此求之,靡不獲矣。獲一賊則嚴刑夾訊,供招餘黨所在,逐家擒縛,無論五、六十人,即千百不失一也。

  敢請移檄廣東督撫,令潮洲鎮道府縣密行各鄉社查緝,不旬日間,便可悉數擒獲。仍差千把總一員赴潮催提。沿途卅縣營汛多撥兵役防護,至閩梟示藁街,使民知國法萬不可逃。即天外奔逸,重重大海,得脫還家,尚有平空蹤跡,飛縛之臥榻之內。亦足見賊不可為,而犯亂終膏斧法,不若守分安業者之寬然宇宙也。則革面革心,悔悟自新之念,可以油然生矣。

  愚人千慮,或有一得,幸勿謂迂,請嘗試之!

  寥寥數十賊,已脫樊籠,大海茫茫,那一省不任地遊奕?欲于一、二千里之外,逆億所在,設計擒縛,此大難事。妙在銅洋換舟,機關一啟,直想到粵省潮州,即於各家臥榻內逐一繫來。果獲劉國華、邱阿路等五十七人,至閩藁街。此等心思,豈人所及?古稱料敵如神,不是過也!

  ·論下加冬半線二守備書

  下加冬、半線添設守備之議,既皆不果,則北路空虛極矣。以八九百里險阻曠遠,民番盜賊雜處之邊地,而委之北路一營八九百之兵,可恃以久安長治乎?半線乃宜設縣安頓遊擊之區,今縱未能,豈可並守備不設乎?閒居無事,尚且宜議綢繆,況今既已亡羊,猶不思補牢乎?廟廊碩畫,非鄙人之所窺測也!

  下加冬署守備李郡、半線署守備林君卿,俱皆可用之才,今二汛守備既已不設,無令其于於千總之理。李郡入臺,頗著勞績。其志在安靖地方,追奔逐北,搜山緝捕,殫心竭力,不避險艱。且其氣局宏遠,非諸將弁可及。僅處偏裨之任,尚未足展其所長。區區守備一官,遂限于命若此耶!林君卿以俸滿千總,到省請咨赴部,一聞臺警,即願軍前效力,志已可嘉。大軍征勦北路,君卿率外委丁壯人等前驅清道,殺敗賊眾,奪賊牛車人馬砲械,實為出力。防守半線,地方清寧。向使君卿俸滿赴部,勿事軍前,已官守備久矣。因茲征臺,反滯上進,是為國忘軀之士,反不如縮頸蝤蛭,安坐以遷轉其官。非執事所以鼓舞群材,得人死力之道也。

  見今臺鎮水陸各營並無守備員缺,可否將李郡、林君卿二員即于內地題補,或就臺員更換?在執事一轉移間耳;存公道、協人心、為地方收得人之效,一舉三美。某實深有厚望焉!

  減兵移鎮,撤去兩營中之檄,民間甚為駭然。聞姚提軍已經入告,不勝手額。萬一廷議未允,尚祈執事勿吝封章,為民請命。望切!望切!

  有功不賞,壯士將負戟長嘆矣。體其情而憫其勞,推心置腹,代為請命,即使十年不調,彼亦無可怨尤。名將所以得人死力,此之謂也。

  ·論蘇榮書

  把總蘇榮雖老,壯士也。大軍進攻鹿耳門,榮以小舟從林亮、董方之後,賈勇殺人,某所親見。提軍以其違令擅進,故為裁抑;此自軍紀當然。蘇榮嘐嘐怨誹,以為嫉能蔽功;過矣。將令當遵,一步不可喻越,所以使人赴湯蹈火,無敢弗從。提軍派定先鋒,榮不在列,一旦見敵,死生弗顧,鼓棹爭先,是違將軍之令也。律以擅進之咎,榮安所辭?

  然觀過知仁,聖有明訓。使榮他事干紀,自應迅伏其辜。臨陣見敵,似當別論。國家深仁厚澤,臺灣安享樂利,四十餘年。朱一貴無因叛逆,與國為仇。凡有人心,罔不切齒,爭欲先啖其肉,豈容優游瞻顧,稍緩須臾!蘇榮忠憤所激,不知其他,自以出兵已奉將令,便可橫戈直前,無袖手旁觀之理。矍鑠哉是翁!較之聞鼓鼙而縮頸者,其賢遠矣!榮過甚小,情亦可原。止宜裁抑一時,不可棄置終身,使人人畏威遠罪,臨敵以將令為推諉;非所以勸先登之士也。榮年六十餘,膂力尚壯;使處偏裨之任,自足效其所長。今並一千總而不得,則棄置將終其身矣。隙駒已邁,來日無多,豈堪為此蹉跎哉?

  提軍養重,制府憐才,可以並行不悖。撥雲霧而見青天,深於執事有厚望焉!某白。

  臨陣奮勇爭先,此老甚是可愛。奈何以小故斥之?有此愛惜人才、婉轉代白,蘇弁已撥雲霧見青天矣;雖復老兵沒齒,亦可不朽千秋。況從此上進耶!筆墨之妙,又不必言。

  ·論諸弁書

  伏讀憲札,謂某所薦千總李郡、胡廣、林君卿三人,李郡既已知之,胡廣矜功使氣,林君卿縱兵賭博,二弁尚待斟酌。軍前千把總可用者,再舉數弁備擢可也。

  執事為地方掄才,至詳至慎,自必有所風聞。但功而矜則眾所忌,胡廣果有矜功,同列無不知之;諸將弁未言及者,武人氣盛,在所不免。然未嘗與人闘爭,未嘗虐待士卒,及悻悻不平之意見於顏面,則使氣之說,似亦未可信也。林君卿小心謹慎,營伍頗飭。北路距府未遠,搜山殄孽,將士雲屯,訪事差弁,往來絡繹,一舉一動,某亦無不知之;果有縱兵賭博,當在參劾之科,豈有反為推薦之理!大抵世情險薄,妒嫉者多;鬼蜮含沙,何處蔑有。惟大君子不為所動,自不待禁而晛牢日消耳。

  南澳鎮左營千總陳瑞,樸實勤謹,老成練達。臺鎮右營千總倪鴻範,才具優長,營務熟諳。使居偏裨之任,二弁皆綽乎有餘。臺鎮左營把總林三(今改姓名楊啟忠),人材出眾,膽略亦優,出兵搜捕,不遺餘力。臺鎮右營把總何期有,外拙訥而內明晰,果敢慎勤,志操向上。二弁再加歷練,未能定其所至也。

  夫人固不易知,知人亦不易,惟在用之而已。璞有玉而沙有金,亦必待琢之淘之而後人知其金與玉也。諸弁皆待良工以成器,則胡廣、林君卿終未可以沙石棄之!

  妒嫉萋菲,已成風尚,賢哲所以嘆投畀也。投畀亦不能盡,惟勿聽二字可以了之。此其過畢竟在信讒者。

  ·論周彩書

  連江營把總周彩,勤謹歷練。去夏隨師征臺,著有勞績。秋冬撥防岡山,正值南路癘疫盛行之際,各營征兵多畏死憚行,幾干軍紀,獨彩毅然前驅,為士卒倡,深可嘉也!繼擢補岡山千總,以家貧累重辭,情願仍居把總,勞苦趨公。每從都司閆威,于南北二路搜捕山谷,不避險艱。乃實在出力之員,凡事向前,無少推託者也。今地方事定,令其班師回營,倘內地有千總員缺可以超拔之處,伏祈勿吝優擢,示鼓勵焉。

  某庸劣下材,謬膺海外重寄,所賴行間將士,協心宣力,共效愚忠,方得疆圉寧謐。而各處出力弁兵,惟搜山為最苦。風餐露宿,雨浸炎蒸。所歷之地,又皆層崖密箐,鳥道羊腸。登高則攀藤如懸於壁,下險則滾落如墮于淵。今年三、四、五月,北方罙入其阻,兵丁或迷失道,或跌入坑澗。蟲蛇螞蟥,吮嘬至死。言之可為痛心!某悵無厚賞酬庸,不得人人而加之官爵。乃至裁缺候補弁目,於營制幸復之後,亦不能使沾實職,少報其出生入死之勞,真覺面慚耳熱,赧赧然不欲與吏士相見也。

  今各營弁缺安頓已定,無用多言。尚冀留心內地,將臺中奉裁候補,現在軍前勞勩之弁,陸續補還,以慰眾望。某非有所私,不過欲使長征士卒共服憲臺公道耳。請先優擢周彩,以為之標可也。

  古今名將所以鼓舞人心,能得人死力者,止是體恤弁兵、知勞知苦、賞罰公道而已。緩急則用之,閒暇則棄之;他日有事,孰肯攘臂向前哉?此篇纏綿愷切,直可感動全軍,非謹為周彩發也。

  ·論蔡奕陳祥送考軍前弁缺書

  蔡奕、陳祥,南澳目兵也。某由南澳鎮總統大軍,克復臺灣,奕與祥隨征出力,乃給外委把總,累加至守備職銜。是軍前用命、勞績顯著者也。奕在軍最為勤謹,日夜巡防,無一刻之暇。祥從某在溫州,屢次跳船擒獲洋盜孫森等輩。今又撫杜君英、擒韓淵,雖狀貌不偉,而才略可用。並經先後備形薦牘,言之詳矣。

  春間以澳標把總黃喜軍前病故員缺,特將蔡奕、陳祥申送考驗,拔一頂補,以領澳兵之征臺者。于三月內遠涉重洋,奔馳至省,則提軍以某咨文為不可用,駁令千里往澳,另懇署鎮文書。遂使二人流離落魄,空勞往返,跋涉數千里,匍匐而之南澳,延今已五越月矣。澳中游守,拘牽陋例,弗肯備文申鎮。不知鎮文何時到廈,又不知廈咨何時到憲。陳蔡功名,終屬子虛。所以灰軍前將士之心,墮豪傑立功之志,非淺尠也。

  夫以南澳征臺目兵補南澳征臺把總,已無可議。況以軍前病故之缺,補軍前用命之人,有何不合條例之處?且征兵系某總統,二千協防之兵,又復付某鈐轄,有犯軍紀,則操三尺以繩其後。今以送考弁目細故,尚薄其文書為不足憑,則某既不得預爵人賞人之舉,有何面目欲以刑人殺人、彈壓地方?是軍前事事俱必受權于內地原營,自今以後,凡有干犯軍紀應移內地懲究,某不得過而問矣!

  提軍儒雅名帥,素曉將兵,未必膠固至此。大抵書吏不遂願欲所為。某一人薄面無足重輕,但恐呼應不靈,有誤地方大事,不得不縷述于執事之前。惟望稍為主持,以鼓舞而作興之。使軍士有所觀感,奮勵立功,則高厚深仁,邊陲共戴,不獨身受者銘勒心腑也!

  今西藏用兵,軍前拔補弁目,果有遙聽內地原營作主,務必匍匐數千里來換文書,則某其何說之辭!

  鳴鏑方飛,則英雄出力;捷書已奏,則書吏秉權;自古皆然。昔人所以負戟長嘆也!有此苦口代伸,不由人不感激流涕,願為之死。所向有功,良非偶耳。

  ·論臺中時事書

  臺中時事,有大可慮者三:米貴兵單,各官窮蹙,政務懈散,而又將有移鎮澎湖之舉,是合之而四矣。

  近日斗米賣錢三百,某不自度量,移檄道府,借動倉榖三萬石,減價平糶。當事者難之。某以民心皇皇,不可遲緩,倘上臺督責,則某一人獨償。於是道府發奮,共肩其任。已經舉行,民情稍慰。並檄諸羅令開倉,勸莊戶出陳易新,嚴禁囤積及商船透越諸弊。

  北路訛言未息,諸羅營縣請兵協防,隨遣把總林時葉、陳雲奇、張天寶領兵三百,於是月初三日協防去矣。北路地方千里,深山曠野,處處賊窼,即再添設一營,尚苦鞭長不及。今一兵不增,又欲調離其鎮于數百里海外之澎湖,是直委而去之,豈但如纍卵之危乎!此時移鎮未行,又有協防兵二千足資調遣,然外九莊笨港以上,盜賊頻聞,皆距汛防窵遠,巡察不及。加以野番出沒,亦須防閑。秋成尚早,人心易動。種種情形,已如抱火。復慮協防之兵,尚非長久之計。恐議者謂臺平無事,可以撤回,則焦頭爛額,將有大不可言者!

  邇者臺地各官,多以五日京兆,不肯盡心竭力,任地方安危之寄,高守不敢思歸。又以戰船賠累,惟無米之炊是急,心灰氣隤,以脫然廢棄為幸。何能得有餘力,整頓地方?臺道各縣強忍不敢言貧,九營將弁人人有救口不贍之嘆。此真孤掌難鳴,一事不可

  ·論擒獲奸匪便宜書

  臺民喜亂,如撲燈之蛾,死者在前,投者不已,其亦可憐甚矣!

  前月遣兵搜捕北埔寮諸山,及諸羅縣令、北路將弁差委弁員人等先後擒獲劇賊李慶、黃潛、蘇齊等四十餘人。本擬即于軍前竿首藁街,以儆無賴。道府以地方既平,欲行善事,效古人死中救生、得情哀矜之意,備敘供由,解回內地聽皋司審擬,分別正法。某以為非靖亂之道,但意在文武和衷,不得不委曲從眾。竊心疑此間莠民將有輕視法網,謂叛逆可以從寬,不妨復嘗試者。兩月以來,夜不能寐。密差弁員四處偵訪。果有奸民鄭仕,綽號急燒疏,布散訛言,招集亡命,謀于六月初一夜豎旗,縱火燔文武衙署,抄掠市肆。是日大雨連霄,各自散逃。某聞知捕治,並其黨蕭興祖、李柯等,供認不諱。復會委臺灣令周鍾瑄搜捕鄭仕家窩黨,獲其檔冊。會同道府質訊,則冊中開列偽爵人數黨羽數萬人,一時百姓旁觀,多有駭愕狀。周令恐牽連者眾,民心驚惶,密白道府,將偽冊當堂焚燬。某大敬服其能,即令燒去。鄭仕等情罪既碓,死有餘辜,立斃之庭,以彰國法,以快人心。從此匪類廓清,諒無復作孽求死者矣。

  但副將徐左柱已經至臺,某當遵旨赴澎湖駐劄。既行之後,則非所知。應否諭令徐副將凡事少加斷決,不必拘牽文義,以長奸頑,則在執事稍假之便宜,非某所敢饒舌也。

  安定反側,原不可拘牽文義,以老婦煦煦行之。此作似立意火烈,然鄭仕一案,止斃為首渠魁,不肯多為株連,亦未嘗有背干古人死中求生得情衷矜之意。可見不是刻薄好殺,但理勢不得不然耳。

  ·論復設營汛書

  臺兵宜增而不宜減,營宜增而不宜裁,某向者言之再三,不啻賈生慟哭。今乃有復舊之日耶!當宁聖明,苞桑永鞏,可手額相慶賀矣。

  月之初十日接部文,總兵仍舊駐臺,水陸兩中營悉還舊制,並將道標弁兵裁歸鎮轄,安設南北二路適中要緊之處。十八日復准提軍咨移,將道標守備撥歸左營,令帶把總一員,兵二百四十名駐防岡山;道標千總撥歸左營,令帶兵一百二十名駐防下加冬;水師協營撥千總一員,帶兵一百五十名駐防笨港;把總一員,兵一百二十名駐防鹽水港。可謂佈置極善。但某愚見,猶願竊有請也。

  岡山雖起亂之所,然不如羅漢門要害。鄙意欲將守備弁兵安設羅漢內門,以扼南中二路之吭,上可控制大武壟,下可彈壓岡山,東可斷賊人窼穴、生番出路,西可絕猴洞口、舊社、紅毫寮之退步;於形勝甚得阨塞,使鳳、諸盜賊不能相通往來正合廷議所謂適中要緊之處。詢之南路陳參將,所見不約而同。今提軍欲安頓岡山,尚屬用末而未及本之論。執事似當細為裁酌之。

  下加冬、笨港、鹽水港三處,安設至當不易。但某愚見,尚以臺北地方千里,防汛空虛。半線、鹿子港諸處,提軍並未籌及。半線乃宜設縣、安頓遊擊之區,今縱未能,亦豈可遂置度外,將謂協防暫駐之兵可長恃乎?鄙意水師既復三營,似可經撥一營在外,以為犄角,不必蟻聚安平。將左營遊擊帶兵船駐劄鹿子港,兼顧半線。就撥千總把總帶目兵分防笨港、鹽水港。餘港汛皆仍其舊。總自蚊港以上,直至淡水營交界,皆聽鹿子港遊擊管轄。則臺北沿海一帶,可以無憂,可以補北路陸營兵力之所不及,無千里空虛之患。不知執事以為何如耳。夫地非親歷,未免扣槃疑鐘。拘墟一隅,遺忘全局,非經國安邊之道也。

  水師中營少守備一員,則提標前營千總陳啟俸,水務熟諳,樸誠勤謹,堪以補用。近護送侍御吳公來臺,鹿耳門陟遇惡風,斬椗吊舵而入,欽差得以無恙;是其見效之一徵。同日同到之船,不能收入,或飄至打狗、郎嬌擊碎,或飄至山後蛤仔難擊碎。毫釐之差,千里之謬。可知水師全在諳練,不比內地可以苟且也。

  陸營少千總一員,把總三員,水師少千總二員,把總四員。臺中裁缺千總,多已調回,當于內地另行選擇。把總則余青、周宣、張天寶、吳得功、蘇思維、林福、林時葉等七弁,皆人地相宜,堪以補用,有益地方,可無俟他求耳。

  某疏庸尠識,總為海外奠安起見,憑臆妄談,不必其言之可採,惟執事留心區劃則幸甚!

  經理地方,為百年久安之計,自不應扣槃捫燭,隨意安放。如善奕者,只爭一二子,便覺勝負立分。斯文其奕秋之亞乎!

  ·與朱參戎札

  邇者北路地方,竊劫之盜盛行。足下亦曾知之乎?大坵田、朱曉莊方遭其毒,今笨港、社尾又見告矣。僕遠隔百餘里,某夜疏失某家,亦已訪知其悉;褊衷急性,不能袖手旁觀。足下身在地方,乃故作寬宏大度,若為不見不聞也者。諒匪類俱必深感厚恩,怨鄙人之苛刻也!

  開春未及匝月,行劫已十數處。十數處大盜,未聞獲一。不知防是汛者所司何事?居汛防之上者所司更何事也?足下試一振刷,使貴屬備弁,以開場放賭之智,為搜緝奸匪之謀,地方何患不寧謐乎?

  僕暫留彈壓,班師有期,五日京兆,越俎徒嗤。諸君亦以其為過客也,而言者唇焦,聽者耳聵。不思熒熒之火,或致炎崑;涓涓細流,將成巨浸。況茲叛亂甫平,野心未泯,尤當防微杜漸,遏孽初萌。既可聚黨數十人,操械行劫,晏然莫敢過問,則由此擴而充之,夫亦何事不可為?恐我行之後,諸君將悔而噬臍無及耳。

  恢復此邦,談何容易。若復掩耳閉目,坐觀其敝,諒有人心者斷不出此。敢祈足下略飭備弁,將十數處行劫之賊,稍緝一二,以塞我願。地方之福,諸君躬坐而享之,於僕無所預焉。不然,僕亦無如諸君何,惟有備敘歷次,詳悉咨呈制軍。應否用恩用威,聽其裁酌而已。恃在至愛,特此相聞,顒望回音,曷勝翹切!

  心急于安靖地方,而遇此泄泄沓沓之將弁,不得不耳提面命,雖過於激切,弗顧也。筆下鋒鋩可畏,是十萬軍中上將手。

  ·與林遊戎札

  臺北餘孽未淨,而足下邇爾思歸。僕竊以為舛矣。足下欲以北路餘燼,諉之本汛文武員弁,託為軍士久羈跋涉,含嘆怨言等語。是將以愚僕耶!僕思足下膽略素優,忠勤有志,而今乃若此。謂協防官兵無地方責任,應高坐以遨遊乎?抑北路參將,舍子他求,尚有憤慍未能自釋者,故存匠心,欲觀其敝也!夫食人之祿,忠人之事。足下身為朝廷職官,自當瘁躬報國,無分畛域。豈可以童孺婦女之見,搖軍中吏士之心?此僕所大不解者。足下以為無與已事,則固儼然提標尊貴之員,曷不高坐鷺江,而必遠泛重洋,與僕共事於此?即僕統師征臺,臺郡既復,可以振旅回澳,而亦必久留彈壓,以迄今茲;可知此中均有不能自便者也。

  軍士久役,僕寧獨非人情。但足下北行方十餘日,三林、竹仔腳兩處大盜,未聞足下報獲一賊,拔賊一毛。較昔人役久不用,歷三時而後還,相去正自有間。足下素能拊循士卒,善得軍心,何至數日之間,輒來含嘆,又復敢有怨言?將無足下將兵,亦有不能十分善馭之處耶?僕雖庸劣不才,弗克恩施軍士,豈忍聽其久役興嗟,不為更迭輪換?應否一二月為期,遣發目兵前往換防,僕胸中自有主宰,足下靜而聽之可矣。倘足下必恃功固執,未忘觖望參將之心,僕亦不敢相強,去來悉依尊便。苟軍紀而可廢於足下,復何尤哉!

  僕知足下婉孌新好,妒寵爭憐,實在衷情難割。但大丈夫以身許國,亦難常遂燕私。來日正長,暫煩忍耐。勉之!勉之!

  跋扈驕恣,應登白簡;因其新立戰功,不忍遽繩以罪;從寬札諭,改過自新,此寬仁之斧鉞也。篇中厲聲切責,亦復婉巽多風,冷語微嘲,能使骨碎膽落。必有此種鋒稜,乃可以馭梟將。

  ·諭閩粵民人

  鄭章毆死賴君奏、賴以槐,按問抵償。聞汝等漳泉百姓,以鄭章兄弟眷屬,被殺被辱,復仇為義,鄉情繾綣,共憐其死。本鎮豈非漳人?豈無桑梓之念?道府為民父母,豈忍鄭章無辜受屈?但賴君奏、賴以槐果有殺害鄭章兄弟家屬,應告官究償,無擅自撲滅之理。乃文武衙門未見鄭章片紙告愬,而賴家兩命忽遭凶手,雖欲以復仇之義相寬,不可得已。況賴君奏等建立大清旗號以拒朱一貴諸賊,乃朝廷義民,非聚眾為盜者比。鄭章擅殺義民,律以國法,罪在不赦。汝等漳泉百姓但知漳泉是親,客莊居民又但知客民是親;自本鎮道府視之,則均是臺灣百姓,均是治下子民,有善必賞,有惡必誅,未嘗有輕重厚薄之異。即在汝等客民,與漳泉各處之人,同自內地出來,同屬天涯海外、離鄉背井之客,為貧所驅,彼此同痛。幸得同居一郡,正宜相愛相親,何苦無故妄生嫌隙,以致相仇相怨,互相戕賊?

  本鎮每念及此,輒為汝等寒心。今與汝民約,從前之事,盡付逝流,一概勿論。以後不許再分黨羽,再尋仇釁,各釋前怨,共敦新好,為盛世之良民。或有言語爭競,則投明鄉保耆老,據理勸息,庶幾興仁興讓之風。敢有攘奪闘毆,負嵎肆橫,本鎮執法創徵,決不一毫假借。其或操戈動眾相攻殺者,以謀逆論罪,鄉保耆老管事人等一並從重究處。汝等縱無良心,寧獨不畏刑戮?本鎮以殺止殺,無非為汝等綏靖地方,使各安生樂業。速宜凜遵,無貽後悔!

  分門樹黨,古今第一禍患,雖在民間亦然。相戕不已,即成叛逆,此必至之勢也。殺人償命,事屬尋常。緣兩造有閩、粵之分,是以嘵嘵不已,皆由未知理法耳。先以情理國法開示,使之曉然明白。中間純是言情,以動其固有之良心。末後威之以法,以繩其蟠結之妄念。開誠布公,焉得不令人心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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