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施公坐定大轿,前护后拥,甚是威严。锣鸣震耳,旌旗清道,乡长、地方在前喝退闲散人等。大人在轿内观看,只见跑过一群人,道旁跪倒,齐嚷:“冤枉!”施公闻听,忙叫:“人来。”“有。”说:“快接喊冤状子。尔等众民人下去听传。”大人起轿入城,进了公馆。至滴水落轿,去了扶手,下轿,升公位坐下。文武行参已毕,两旁伺候。
施公吩咐人来,带那些告状人上来回话。州官一旁答应,着忙往下跑,到外面说:“人来,来来!快些把告状的全都带进来。”公差答应,走出角门以外,高声大叫:“快快带告状人进见。”外面听见,轰的一声,跑过几人,领着那些人进了角门,高声叫道:“告状人带进。”堂上接音:“哦——”那等威严,不亚到了刑部,真堪畏惧。那些人进来,一字跪倒。施公留神一看,老少不等,个个愁眉不展,衣帽各别。看来诸民都有冤。打头张状词一看,上写:“小民马滕璧,呈控皇粮庄头,无故殴伤人命,不准领尸一事。张霸不遵王法,倚仗势力,侵占夺抢。”种种灭法,俱写明白。施公越看越恼,往下开言说:“你这呈词,写得虚实?如有假情,立追你命!”那人说:“不敢虚写。”施公说:“你再说上一遍。”
马滕璧两眼含泪,口尊:“大人,庄头黄隆基,住在城外,万岁爷爷三等庄头。家有良田一千多顷,房舍成堡,墙壁坚固,磨砖到顶,三丈多高,村两头搭桥两座,磨砖大门,盖得齐整。桥上若有人走,先得通报打锣。家有獒犬如虎。都叫他霸王庄,又叫他恶狗庄。他绰号叫马马单鞭尉迟公。上交王公侯伯、五府六部,还有个七星阿哥是朋友,招纳天下绿林客,窝藏一群响马贼,州县官员不敢惹。霸占人家房子田园地亩,还叫房主交纳租银。若是不交,送到衙门,板打枷号,还得应承。此人专好美色,妻妾十几个不算,要瞧见别人妻女略有姿色,叫人去说亲。本主若是不应,他说欠他多少银两,因不还才折算抢夺。若是出门,恶奴围随,一群民人,见他全都站起。若是不遵,就是一顿鞭子,抽得满地下乱滚。有个管家,叫赛郑恩乔三。他一日能行五百里,见人妻女有些姿色,他硬跑去强奸。小人说不尽他的过恶。那日我父赶集,茶馆坐定,并未留神,没瞧见庄头。恼他不站起来,乔三叫他家人拉下来就打。可怜他年老,又不禁打,一时被他们打死。打死不叫领尸首,拉到他家,说是叫狗吃了。小的告遍了衙门,全都不准。老大人可怜小人无处伸冤。”说罢叩头。忠良听见,脸都气黄,暗暗切齿说,“那有这样恶人,真是可恼!”又把别的状词,一张一张看过,言词虽是不同,却都是告他的多。施公暗想:“此人万恶多端,无奈势力过大,若要明拿,只怕不妥,必须如此如此,方能除暴安良。”老爷想罢,开言说:“你们暂且回家,各安生理,五日后听传对词。”众人答应,叩头出衙而去。且说施公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伸手取拜帖放在案上,笔走龙蛇,顷刻写完请酒字柬,望关小西说道:“你只如此如此,千万留心,不可误事。本院专候回音,”小西答应,转身而去。施公这才退堂上了大轿,复回公馆不表。
单言小西上路,心中暗想:“请皇粮庄头,他与我无一面之交,那时见他,须得见景生情,不可误事。”才要问路,只见酒旗飘摇,想着喝几杯壮壮行色,再去打听。遂进酒铺要了酒菜,一边喝酒,就问皇粮庄头的住所。店主一一说知,小西点头说:“多多承教,就此告辞。”又就大道前行,不多一时只见:城墙高大,树木成林,深沟绕墙,绿水旋流。走到临近,又见一座石桥,桥边有一酒铺,铺内出来一人,大声吆喝说:“呔!你这厮要往那里走?未曾来到霸王庄上,也不访访。不是我看见,再往里走,还叫狗吃了呢!是什么人使你来的?作什么来了?快说!一字说错,先把你拴上。”好汉闻听,暗想说:“话不虚传,他的奴才这等横暴,那庄主更不用说了。”好汉又往前走了几步,压下火性,躬身赔笑说:“乡亲请了。”那人说:“谁和你是乡亲?有话快说,没功夫与你唠叨。”小西说:“列位何必动气呢?我是奉大人之命,不得不到宝庄。”一人带怒答话:“你说五府六部,朝郎附马,王侯公伯,你叫了他来,那个我不认得?你说是那一家?我给你通报。”小西说道:“我奉康熙佛爷钦点镶黄旗汉军三甲、巡按老爷施大人之命,到此下贴。”那人听见,把手往上一扬说:“哦哦!我想起来了,尊驾贵姓?”小西说:“不敢,我姓关。”那人带笑说:“关爷,要提这位施大人,我更知道他的根底。他祖上海岛称为寨主,招安平服水寇,主上升赏世袭镇海侯,入了镶黄旗汉军。少爷进京受官诰,祖上镇海口,未尝动身。二爷升了知县,因拿桃花寺和尚有功。又钦点山东放粮,想着必是回京交旨路过此地。他也知我们大爷根底,往来王公侯伯,还有位索皇亲七星阿哥都是朋友,施大人必知道。你来的必是请帖。”小西说:“不错不错,真有先见之明,请问爷上贵姓高名。”那人说:“我姓胡名可用是也。”小西说:“没的说,借重尊驾通禀。”那人带笑说:“你们少坐片时,待我去禀,若是别的大人下帖未必能见;这位大人很有听头,是我领你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