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九转丹成返太虚,圆明本性是真如。阳神出入身无碍,任意逍遥乐有余。西化诸胡称震旦,东游万国学华胥。方方接引修行者,同赴蓬瀛阆苑居。
却说丘长春遂将固基永命之术传授李春花,同居数月,日间或化斋,或采药;晚来或谈道,或养神。因男女同居,恐惹惑众人,令春花假装疯子,乡村募化,磨练心身。春花拜别师父,下山而去。
那长春每日早三晚四,定化七家,随缘度日,不拘多少,听其自便。复过数月,一日自叹道:“光阴迅速,道业难成,欲修金液还丹,须仗法、财、侣、地。今者法、地已得,财、侣缺乏,难以下手用工。”
正在思惟之际,只见来了一人,年庚不过三十上下,生得额高眉阔,形容魁伟,禀气卓然。长春暗想道:“此人若肯投我玄门,将来必作中流砥柱。”那人进洞,向长春执弟子礼,倒身下拜。长春急还礼道:“先生错焉!贫道观先生乃是儒门弟子,因何至此举起大礼?不亦过乎?”那人答道:“师父不必固谦。弟子今为访道而来。未到此地,远远看见此洞上彩霞四绕,白气冲天。今见师父眼有神光,因知师父必非凡品,故特来投师。乞师慈悲,收留弟子,指引迷途,永远不忘师恩也。”长春问道:“先生贵府何地?高姓尊名?因何至此?”那人答道:“弟子乃是河南南阳府新野县人氏,姓赵,名元通。幼习诗书,长契儒礼,乡人俱叫我古人。因好道典,不慕儒名,父兄俱说我是个腐儒。弟子因看名利虚浮,红尘冷淡,荣华富贵尽在南柯一梦。光阴迅速,转瞬无常。因是弃家慕道,苦志求玄。倘蒙恩师垂愍,救度弟子,千生之幸也。”
长春道:“听汝之言,真心出家学道。我有一言,你可听否?”元通道:“师父有话,即当训教。”长春道:“我今朝正在思惟。师云:‘欲修无上玄功,须仗‘法、财、侣、地。’今我法、地已得,财、侣未周。幸遇汝来,可能助我丹成否?”元通答道:“今蒙师父垂慈,收留弟子,护法师父,乃弟子份内之事也。”长春道:“既然如是,你可焚起香来,拜过祖师。我将你改名道坚,号虚静可也。”那元通遂焚香秉烛,拜过祖师,来到师父跟前拜了八拜。遂身边拿出银子二百两,付与师父道:“这些银子,该师父作个道本。”长春道:“出家之人,本当见财不贪,见色不爱。今汝有真心护我,终是一样。”遂将银子收下。自此得财、侣相扶,内功日进。
那赵虚静见师一心修炼,自己亦起真志护法,朝暮不离左右。这陇州的好道之士闻长春有道,悉来皈依拥护,或送粮食,或送小菜,或砍柴,或运水。长春修炼内丹数月,大药将成。
一旦,陇州有位都总至洞设斋,请师谈道说德。长春无奈,与他盘桓了半天。是夜汞走铅飞,丹失,前功俱废。翌日告弟子道:“汝等将来用工至此,必须提防谨慎。我今大药将成,昨日因与都总盘桓半天,误了内功,昨夜丹走无存,前功俱弃。可不悲欤!汝辈后日至此境界,必当谨慎。所谓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
长春复重新下手,时刻提防。烹炼三月,才得大药成就。遂用过关大周天之工,炼成金液还丹。十月养胎,三年乳哺。在洞中静定之时,忽见山崩岩倒,师乃一念不移。又见施财施食,分毫不受。复见美女美物,一心不恋。种种变态,千般幻境,不染不着。又见虎狼蛇虫,不惊不惧。才得阳神出现。
师对众道:“凡修道之人,功夫至此,魔障多端,不可不省。或有上天遣试道行,或有妖狐鬼魁、山精石怪耗夺神气,或有前生冤衍、今世孽障缠结不散,或有阴魔,梦寐昏迷,或有阳魔,六亲眷属。任他千般妖幻,万种变诱,不可着一。倘然着了一魔,即大道无成也。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魔过一次,我心愈明一次。魔过十番,我心愈明十倍。谨告后学,魔境至时,不可不慎也!”
丘长春在龙门洞修炼七载,勤修不怠,静里求玄,无中炼有,不为世俗尘情所累,不怕寒暑往来所迫。逍遥不记岁月,悟道岂知春秋?犹恐阳神不老,复用三年大定之工,默养元神,始得形神俱妙,与道合真。
时李春花亦来求道,师以道授之,嘱云:“我今将你改名真多,这金液还丹之道授汝。谨慎勤修,丹道可成。功圆果满,必加外功栽培。道果功圆有日,后会有期。但此道不可传于非人,至招罪戾。谨之,慎之!”那李真多拜谢而去,后成道果。不表。长春复将延年永寿之术传与赵虚静。时有陇西人,姓宋,名道安,亦得长春真人之旨。
真人欲往西方遨游诸国,度化群迷,积功待诏,遂吟诗一律云:
修身不择孰愚贤,只要心诚志念坚。割欲除情行道德,利人损己学神仙。六年蟠谷千魔尽,七载龙门万行全。彻待丹书宣诏后,管教跨鹤上瑶天。
咏毕,遂吩咐众门人道:“我今西游诸国,度化众生。汝辈必须精进修持,毋违吾示。”于是众门人各各跪送,乞指归期。真人道:“此去西游诸国,归期难限。汝闻香风西至之时,即吾归也。”语毕,遂手拿便铲,肩背蒲团,下山往西而去。众门人送有十里之遥方回。
赵虚静见师父西去,精修德业,恪守清规,募化建造房屋,不几年间,就将龙门洞变成仙府瑶宫。此事不表。
话说谭长真,自从在咸阳别了各位师兄弟们,遂往西蜀而走。随路募化,二月有余,方入成都。一日,在街行走,只见来了一个疯姑,长真识是有道,急忙上前施礼。那疯姑举手一拳,将长真打倒在地,门牙打落二个,满口吐血。长真立起,声声称罪,毫无愠怒。那疯姑笑道:“一拳打退多生孽。后会有期,成真不久。”拱手而去。
看书者未知这疯姑果是何仙,必当表明。原来是和玉蟾道成,别了重阳,云游积功,指引迷途。时游峨嵋、青城诸境,适在成都经过,一见谭长真,知是重阳弟子,故打他一拳,试他性功如何。见长真打落二齿,心无愠怒,此子将来必成大道,故留诗一句,待长真成道,可续此诗。时街上来往之人,看见长真被疯婆打落牙齿二个,起来运上前作揖称罪,众人不识疯婆是仙,俱道长真是佛,各各称扬不已。
那长真在成都城内,一旦游至东北隅上,见一古庙,到也清静,遂在此庙中打坐用工。这城中许多信善之人,见长真在此古庙,或一日出外化一餐,或数日出来走一回,见其似乎有道,每每有人送钱送米与他护法。时长真欲炼大丹,外虽有护法,钱米不乏;内却无至诚的伴侣护法,难以下手用工。
一日,忽然来了一个年轻的书生,上前参拜求道,欲作门徒。乃川北绵竹人氏,姓李,名鹤年,世业书塾。那鹤年幼时澄静,不喜繁华,长契孝弟,喜读丹经。时年二十四岁,不娶不奢,一心学道。游玩青城访道,未见有道之士。转至成都城中探访,忽闻人言东城内古关帝庙有一道士,可称有道,遂寻至庙中。见长真果有道气,意欲出家。长真见其真诚,就收为门徒。
继来一人投师,此人乃埕州人氏,自言姓张,名守道,年三十二岁。在川东自流公井贩卖盐业,早有弃尘之志。时来游玩成都,见师有道,遂师事长真。将他改名道清,将李鹤年改名道静。
那长真自得二子护法,遂下手用功。三年胎圆神出,调神变化,灵通莫测,身外有身。一日出外与客谈道论德,弟子奇之,道:“我师静养三载有余,未曾出外行走,今朝为何出来与客谈道?”转至房中一看,只见师父坐在丹床之上。急出外观看,外面又有一个师父。张道清邀同众人看之,亦然。不敢究问。待客去,见师父送客出门,忽然不见。回到房中,拜问师父,长真答道:“大道回成,神通变化,隐现随方。在外者,我之神也。阳神出现,道高者一身化多身,遍十方而隐现,岂独一人而已矣?”众门人始知师父阳神出外,身外有身,众人议论称扬。不表。
且说成都府尹严邦辅,有子严炎,被狐所媚,久则成病,千方百计不能驱除。闻古关帝庙谭道士有道,那府尹亲自到庙拈香,拜请谭仙与他驱除妖祟。长真叫张道清陪他盘桓,自去坐静片时,遂书符二道,付与严邦辅道:“大人将此二符带去,一道贴在房门之上,一道与少爷戴在头上。过了四十九天,此妖永远不敢来矣。可将二符烧化,与少爷服之,非但除邪驱魅,更可祛病延年。”邦辅道:“若使我儿妖灭病愈,我就叫他皈依仙师门下。本府替你护法,将此古庙重新。”遂带二符回衙,长真送出山门。不表。
且说邦辅回转衙内,家人禀道:“今日大人去后不多时,有一道士进行而来,口言为少爷捉妖。问他姓名,住在那里,他说大人请他来的,大人自知。他到了少爷的房中,就打了一个霹雳的响雷,忽见少爷房中跑出一个狐狸。那道士赶出,与狐狸摹然不见踪迹。此事却是古怪!”那府尹疑道:“莫非谭仙显迹而来?真个大大的怪异!”就将二符依言带贴,果然妖除病愈。不表。
却说那日邦辅到庙哀求谭仙,那长真真人就出了阳神,早到府行打了一个掌心雷,那妖狐惊走而去。以后这狐精复来至门,见门有符使守住,遂变一只麻雀儿飞窗而进。至榻前,见严炎身带有符,暗有神将守护,不敢近身,连复数次,不敢造次,那狐精悲泣而去。后见服了此符,真气归身,永远不敢来矣。
那府尹见儿病愈妖去,遂带严炎到庙,命拜谭仙门下,一面纠工建庙。自此之后,名闻遐迩,皈依门人不知其数。那长真真人画《龟蛇图》一幅,送与府尹,道:“此处近有火灾逢之。此图悬之,能可灭火,当须宝之。”那严邦辅打开一看,见图中画着一龟一蛇,蛇之口中,吐出是火;龟之口中,吐出是水,以水济火之像。不几日间,成都城中大火燎天,那府尹急忙将此图带去救火,将图展开一挂,其火自灭。那府尹欢悦,信是至宝,知谭仙道法颇高。
那谭真人见宗风已畅,日多繁赜,遂别了众人,云游度人,积功而去。众门人留他不住。将金丹大道传授张道清。众人送出十里之遥,乞期后会。谭真人道:“汝等勤修不怠,功圆果满,后会有期。”拂袖而去。留下派诗曰南无派:
道本崇真理,玄微至妙仙。法去云霄上,功成必有名。大教明清净,宏演德惟良。悟元光体性,一志复圆融。
且说谭真人门下,弟子数十,得道惟张、李二人,而后修成道果。不表。
且说谭真人遍处云游,积功待诏。至嘉州大峨山,出神玩境,悠悠自得。忽思昔日初至成都时,遇疯仙姑之言,遂续成绝诗一首,题于峨山之上。诗云:
昔日弃尘访道时,仙姑识破管中规。一拳打退多生孽,跳出阳神独自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