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初走到台面上,便问是哪个叫的,主人指着首席一个燕尾须、莺爪鼻、身材臃肿、五十四五年纪的人道:“这位羊大人叫的。”蓉初就挨他旁边坐下,他却眯着两只眼,捻着两片须,看个不住,那口中涎水一点一点流下。蓉初看他怪样,笑了一笑,那主人便道:“羊大人是京里的御史,势力最大的,他一动笔,外省的督抚都要害怕,你好生招接着罢。”羊大人听这主人一番恭维,顿时欢喜起来,颠着膝盖道:“不是兄弟夸口,在那京都老爷当中,要算兄弟是一个不避权贵的,就像李少荃那么利害,只消寻着他私通外国的凭据,也给兄弟参掉了。所以兄弟在老佛爷面前是狠红的,宫里的黎大叔也狠瞧得起兄弟。说兄弟是个清官王爷是不必说了,却是要算端府里和兄弟最说得来,兄弟受了这种知遇,更是尽心竭力,要想做一番事业,给兄弟的祖宗争口气。此番兄弟进京,第一就要参劾那班吃洋屁瞎吹牛皮的败类,他们放着祖宗的法子不守,专讲什么维新,那新法都是夷狄的法,他们难道连用夷变夏这句话都不晓得么?近来更闹得糟了,又是什么保举人才咧,开设学堂咧,那都是广东妖人康有为造的妖言。京里外许多人跟着他哄,也不知是吃了什么丧心的药了。”正在说得高兴,那主人却见蓉初在他背后,只管掩着嘴笑,一会又同阿金指指搠搠的扮鬼脸,晓得这位羊大人说开了头,是几天几夜都说不完的,便用话打岔道:“心翁在京多年,那京师的花事听见说是一年盛一年了,不比从前都叫相公的。”那羊大人又起劲起来,道:“相公有什么玩头呢?兄弟最喜欢的是逛窑子,不过近来又被他们弄坏了,从前是一两吊京钱就要乐一天,近来上海去的赛金花、范桂生一班人,又是海式咧、洋派咧的乱闹,听见一桌酒,就要二三百两,想想我们做京官一年能有多少俸银,多少孝敬,经得起这样花销么?”蓉初哼了一声,也不言语,便命阿金装了水烟,立起身来说声晏歇,一淘请过来,便姗姗的去了。这里众人又闹了一阵,也就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