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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文观止》卷九 唐宋文·永州韦使君新堂记

清朝 吴楚材 著
  • 绿
  • 使

注释

(1)穹(qiónɡ)谷:深谷。嵁(kān)岩:凸凹不平的山岩。

(2)辇(niǎn):用车运。

(3)沟:沟通。

(4)九疑:即九嶷山,在今湖南省宁远县南。

(5)翳(yì):遮蔽。

(6)涂:污泥。

(7)虺(huí):一种毒蛇。

(8)葩(pā):花。

(9)韦公:当时任永州刺史。

(10)芟(shān):割除。

(11)蠲(juān):清除,疏通。浏:水清澈。

(12)酾(shī):疏导。

(13)逶(wēi)邃(suì):曲折深远。

(14)庑(wǔ):堂下周围的廊屋。

(15)谯门:城门上的望楼。

(16)择:应作“释”,舍弃。

(17)二千石:汉代郡守的俸禄为二千石,后来作为州郡一级官吏的代称。

译文

如果要在城邑中营造幽谷、峭壁和深池,那就必须用车子运来山石,开凿山涧沟壑,逾越险阻,耗尽人力,才可以办到。然而想以此得到那种天造地设的景观,还是不能完全做到。不必耗费人力,因地制宜,且能保全其天然之美,这种过去很难做到的事情,如今却在永州这里实现了。
永州实际上是九嶷山的余脉,最早来这里测量规划的人,环绕着山麓建起了城市。这里有山石,却被深深地遮蔽在杂草丛中;这里有泉水,却被掩埋在污泥之下。成了一个毒蛇盘踞、狸鼠出没的地方。嘉树与恶木,鲜花与毒草,混杂在一处,竞相生长。因此被称为是荒凉污秽的地方。
韦公来到永州任刺史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因为治理颇见成效,所以现在也就没有很多的事情了。他望见这块地方,感到很不寻常,这才派人割除荒草,开通道路。割除的杂草堆积如山,疏浚后的泉水晶莹清澈。等到将割下的杂草全部焚烧干净,泉水也浚通完毕,才感觉到奇妙的景致层出不穷,清与浊分辨开了,美与丑不再混杂。这时再来看那树木,青翠秀丽,挺拔舒展;看那泉水,微波荡漾,萦回曲折。奇形怪状的石头林立,环绕四周。有的排列成行,有的如同跪拜,有的站立,有的卧倒。洞穴曲折深邃,石山堆叠突兀。于是在这里建造起厅堂,作为观赏游览的地方。所有这些景物,无不是与地势山形完美地结合搭配在一起,似乎要在堂屋廊檐前献出它们的技艺。城外连绵的山脉和宽广的高原,林木覆盖的山脚,也或隐或现地参加进来,和近处绿色的原野连接在一起,与高远的碧蓝的天空混成一色,这一切,仿佛都一齐会聚到城内来了。
新堂建成后,便邀请客人们前来参观,接着又设宴娱乐。有人边赞美边祝贺说:“看到韦公您的这番作为,便知道您的志向。您因地制宜而得如此胜景,难道不是意味着要顺应本地的民风来推行教化吗?您铲除恶木毒草而保留嘉树鲜花,难道不是意味着要去除残暴而保护善良吗?您清除污浊而使水流变得清澈,难道不是意味着要惩治腐败而提倡廉洁吗?您登高而望远,难道不是想要千家万户的百姓都得到安抚并被告知您的政令吗?如果是这样,那么这座大堂又岂止是草木、土石、清泉令人惬意,只有远山、高原、丛林和山麓供人观赏呢?它将使继您之后来治理永州的人,都能够从这精巧的景致中悟出为政的大道理啊!”
我请求上述内容铭刻在石碑上,嵌于墙中,并编辑成册以作为刺史们效法的楷模。

评析

  《永州韦使君新堂记》写于作者任职永州的第七年(811)左右。作者在文中描述了当时湖南零陵地区的生态面貌,赞赏当地官吏治理自然、陶冶身性的美好追求。柳氏以此褒美善政,也借韦使君的政绩,讴歌进步的政治理想。

  《永州韦使君新堂记》记述了韦使君修建新堂的过程和前后的深刻变化,赞颂了他居高望远,顺应民情,铲除残暴,废除贪污,保护贤良和富民的政策。这些过誉之词实则表现了柳宗元对如何作好一方官员的看法,寓示了在被贬谪的困苦中他仍然坚持政治改革的主张和理想,表现了他远大的政治抱负。本文先由反面设喻,导入本题;中段重在写景,末段重在颂人。写景详明,处处为下文伏笔;颂人汩汩涛涛,层层推进,句句与上文呼应,前后浑为一体。文章立意新颖,结构严密。文中穿插赋体(骈散互见),极力铺陈,着力渲染,文如行云流水,辞采清丽,画面鲜明,语言洒脱,音韵优美,确是一篇不可多得的优秀散文。金圣叹评论此文:“奇特在起笔,斗地作二反一落,如槎桠怪树,不是常观”。论议部分还反映了作者进步的政治观点。更是难能可贵,文如其人,作者本人也正是这样身体力行的。

  文章分为三段。在第一段中,作者间接表述了对永州奇异风光的深刻印象。生长在长安(今陕西省西安市)的柳宗元,认为在城郊之中很难出现那种峭壁深谷的奇异景观,如果用人工修造出来,则“疲极人力”。大概柳氏在长安见过这样的人工胜景,而深知其耗费之巨。永州的奇景,自然而成,令他感叹,“昔之所难,今于是乎在”。这个起段,是全篇拓展文意的基础。段中的几个短句,如:“辇山石,沟涧壑,陵绝险阻,疲极人力”,读来简洁精炼,表现出作者运用文字的工力。

  下一段,作者简略描摹出永州州治所在的自然景观:“永州实惟九疑之麓。其始度土者,环山为城。有石焉,翳于奥草;有泉焉,伏于土涂。蛇虺之所蟠,狸鼠之所游。”

  唐朝时的永州,辖地包括了现在湘、桂两省的交界地区,为零陵(约当今湖南零陵、东安)、祁阳(约当今湖南祁阳、祁东)、湘源(约当今广西湘源)三个县。永州府所在地是零陵,正在九嶷山西北麓。这一带是丘陵山区,气候温和湿润,唐朝时尚是人烟稀少、荒凉冷僻的未开化地区,草石相杂,水土交融,虫兽盘桓,自然景色十分秀丽。但当时之人似乎不欣赏过份天然的去处,厌其杂乱无章,草木横生。柳氏的评价,反映了这种审美观:“茂树恶木,嘉葩毒卉,乱杂而争植,号为秽墟。”茂盛的树木中有恶木,绚丽的花草中有毒花,好坏杂居,善恶难分,实在不是一个清新洁净的去处。在这里,柳宗元的写景包含了更深的含意,暗示了他对朝政的贬斥和人生爱憎之情,是画龙点晴之笔。新来的刺史韦公对“新堂”之地的价值幸而有鉴赏力,“望其地,且异之。始命芟其芜,行其涂。”从这里开始,新堂才被开发出来。韦公不仅有认识,更有行动,动员人力进行修葺,按照人的审美观改善环境,使自然景观焕然一新,悦目怡人。于是“清浊辨质,美恶异位”。尽管唐朝的改革者均罹不幸,命运多舛,但柳宗元对他的政治抱负始终怀有美好的向往和实现的愿望。所以,文中此处借“新堂”的“清浊美恶”,憧憬着改革派的政治理想。治理后的“新堂”,柳氏作了一番描写:

  “怪石森然,周于四隅。或列或跪,或立或仆,窍穴逶邃,堆阜突怒。乃作栋宇,以为观游。凡其物类,无不合形辅势,效伎于堂庑之下。外之连山高原,林麓之崖,间厕隐显,迩延野绿,远混天碧,咸会于谯门之外。”全段的叙写,恰当地运用拟人、比喻的写景手法,先由内及外,再由近及远,把一处风光佳景的新意表达得恰成气象。文字短促而有力,概括了柳宗元的语言风格。

  以上两段,先是喟叹自然美的鬼斧神工,又对自然美的不合谐产生疑问,由物及世,由物及人,可见下笔之前成竹在胸,先扬而后抑,复而别开洞天,表达了柳宗元写景的真实寓意。

  最末一段,柳宗元别出机抒,从韦公身上引出联想,夹叙夹议,抒发他的善政益民的封建吏治思想:“公之因土而得胜,岂不欲因俗以成化?公之择恶而取美,岂不欲除残而佑仁?公之蠲浊而流清,岂不欲废贪而立廉?公之居高以望远,岂不欲家抚而户晓?”

  柳宗元在这里所用的反诘句,可知文章虽是写“新堂”,但不全为写“新堂”。四个反诘句的排比,具有强烈的感情色彩,是全文立意的点晴之笔,它突然而来又待机已久,与前面文字有着密切关联。柳氏认为韦公治理“新堂”,足以反映韦公的远大志向,所谓“视其细知其大也”,事情虽细微,却反映出一个人的人格操品之大节。“美、仁、清、廉”都是封建道德的核心思想,柳宗元把“新堂”的景观和韦公的吏治最终联贯到这些思想上来,期望以此为“二千石楷法”。明确地表现了他的政治抱负和寄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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