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其独”,可以说是一不小心就可能会在先秦儒家文学作品中撞见的三个字。据本文统计,其中,《礼记》[1]中有之、《大学》中有之、《中庸》中有之、《荀子》[2]中有之,而“马王堆汉墓帛书”以及就在12年前出土的“郭店楚简”《五行篇》之中,则同样亦有之;与此同时,在某种意义上讲,这个词也可以说是最能代表着先秦儒学的一个关键词。例如,梁漱溟先生在其所著《人心与人生》中,便曾作如是说,所谓“儒家之学只是一个慎独。”[3]于是乎,我们自然会注意到,古往今来,历代学者无不对此高度重视。而且时至今日,由“慎其独”缩略而来的“慎独”一词,俨然已成为当下汉语思想研究中的一个十分热门的话题;特别在简本《五行篇》中,这三个字的先、后两次重复出现,尤其引起了学术界的广泛关注和学者们的极大兴趣。于是乎,当下之围绕于此的林林总总、形形色色的诸多解读和诠释,便纷至沓来,接踵而至,众说纷纭,莫衷一是,直至今日,并无止息。
“慎独之学”是怎样的
然而,若对此作深入观察和冷静思考,就必然会发现,其实,在这一话题的背后,似乎并没有什么更多也更新奇的东西——因为早在顾炎武那里,有关于此的研究即已被明确称作“慎独之学”[4]了;而简本《五行篇》中曾两次出现过的所谓“君子慎其独也”一句话,则亦不过在于表明:它乃是先秦儒学的题中应有之义而已。
但是,这个“义”究竟体现在哪里?而且传统儒家文学中对此又是怎样演绎的?以及它与整个先秦儒学之间到底竟是怎样的一种关系?迄今为止,学术界似乎并没有给出明确而又能令人满意的答案,也没有切中肯綮,从根本上解决了这一问题。此外,众所周知,古往今来,学者们对这一问题本身的认识和看法,一直都不很一致。于是乎,这便更为我们对这一课题的研究与探索,平添了一层新的价值和意义。
对此,本文则明确认为,解决这一问题的关键就在于,能否全面、深入而准确地诠释和解读所谓“慎其独”的中一个“独”以及所谓“能为一”中的这个“一”字;并且认为,其中的这个“独”,其实就是孔子之所谓“我叩其两端而竭焉”[5]的“两端”,这个“一”,其实也就是孔子之所谓“吾道一以贯之”[6]的“一”。同时,在本文看来,“独”就是“一”,而“一”也就是“独”,二者既一分为二而又合二为一,而且又都无不代表着“中”。
至于所谓“慎其独”,若我们用孔子的话说,就是所谓“我叩其两端而竭焉”,就是所谓“应乎中”;若用今天的话说,也就是要“叩”诸如多与少、诚与欺、善与恶、内与外、显与微等等等等,诸如此类的这样一些个“两极”、“两端”而用其“中”;而若用简文中的话,一言以蔽之,曰:“能为一”。而所谓“慎独之学”,概而言之,其所讲的大概就是所谓叩两执中、执两用中的道理。例如《中庸》曾载孔子的话说:“舜其大知也与?舜好问而好察迩言,隐恶而扬善。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其斯以为舜乎?”其实,这大概也是因为,当有且只有在多与少、诚与欺、善与恶、内与外、显与微等等等等,诸如此类的这样一些个“两极”或“两端”之中,才能够真正做到“慎”、做到“独”,从而也才能够从根本上真正做到所谓“慎独”;否则,如果没有这些个“两极”或“两端”的话,那么,其所谓“慎”与“不慎”、“独”与“不独”以及所谓“慎独”与“不慎独”,都必将因此而不知所云,无从谈起。其实,这大概也就是先秦儒家之所谓一分为二、合二为一,不偏不倚、无过不及,一以贯之、一脉相承的“中庸之道”吧?
在此应当指出的是,正如“慎其独”可以缩略为“慎独”一样,大概我们也可以将“能为一”简言之作“为一”——但其基本前提却是先搞清楚,“其”是什么“其”?而“一”又是什么“一”?或者说,为其所“慎”的是一个什么“独”以及被其所“为”的又是一个什么“一”?如果对此不求甚解、不知所云,或者说,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话,那么,大概也便不能从根本上很好地解决这一问题。而本文对所谓“为一”、“慎独”问题的探索和考察,也正是紧紧围绕于此而不断切入、突破和展开的;反之,其中的一切,势必将无从谈起。
《礼记》:“慎独”在于多少
在本文看来,“中”是“礼”的本质,而“礼”则是“中”的化身,并且它又是“道之具也”,是“道乎所道”的对象之所在;同时,“道”、“中”或“中道”,更是“礼”的本质与核心。然而无论是“礼”还是“中”、无论是“礼”之所“制”还是“道”之所“成”及其所“行”,都无不在于“德”。而且,“道”不离“德”,“德”不离“道”,此二者相互依存、密不可分,总是统一在一起的——其中,“德”乃是“道”的最终目的,而“道”则是“德”的基本手段。于是乎,有“道”必有“德”,失“德”必失“道”;“道盛德至善”[7],“至德”必“至道”。因此在某种程度上说,“道”就是“德”,“德”就是“道”;若合而言之,则即为“道德”。
有鉴于此,首先我们便须再就简、帛以外儒家其他传统文学中之所能见到的有关“慎其独”的文字重新作一番切身的审视和省察。于是乎,我们注意到,《礼记?礼器》中之所谓“慎其独”思想,亦无不是以“礼”这一独特的视角为切入点和突破口的:
孔子曰:“礼不可不省也。礼不同:不丰不杀,此之谓也。盖言称也。礼之以多为贵者,以其外心者也。德发扬、诩万物,大理物博,如此则得不以多为贵乎?故君子乐其发也。礼之以少为贵者,以其内心者也。德产之致也精微,观天下之物无可以称其德者。如此则得不以少为贵乎?是故君子慎其独也。古之圣人,内之为尊,外之为乐;少之为贵,多之为美。是故先王之制礼也,不可多也、不可寡也,唯其称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