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梁涛
《大学》“三纲领”与“八条目”应为一个整体,这是理解《大学》的关键。“三纲领”中的“明明德”主要是指“修身”而言,而“止于至善”则是指“明明德于天下”,即天下人皆能修其身。朱熹改“亲民”为“新民”并非无据,这可以由郭店竹简及《大学》的思想得到证明。“八条目”以修身为界可以划分为两个部分,“正心、诚意、格物、致知”四项乃是修身的工夫,它与后者是一种交叉的关系,而不是并列的关系,“八条目”严格说来应为“四条目”。《大学》的思想具有二元的倾向,对以后的孟子、荀子均有所影响,但其主要还应属于思孟一系。
《大学》在思想史上占有重要地位,特别自宋代列入四书以后,其影响更为巨大。但围绕《大学》一直存在着种种争论,争论来自两个方面,一是《大学》的成书年代;二是《大学》的思想及其在思想史上的地位,而这两个方面又往往是联系在一起的。最近出土的郭点竹简中许多观念范畴都与《大学》相近(1),为我们重新理解、探讨《大学》提供了重要材料。笔者曾著文指出《大学》成书较早,应为曾子或其弟子所作,近代以来认为《大学》形成于秦汉之际甚或汉武帝以后的观点难以成立(2)。本文拟在此基础上结合有关郭点竹简材料,对《大学》的内容及思想地位作进一步探讨。
(一)
《大学》一文不长,仅有短短的两千余字,然而一篇文章的生命力,往往不在于其字数的长短,甚至也不在于其思想的高深,而在于它是否适应了当时社会的需要,是否为后人留下阐释、发挥的空间,《大学》无疑作到这一点,它在历史上产生广泛影响,也正源于此。《大学》的思想一般被概括为“三纲领”、“八条目”,而“三纲领”与“八条目”又有着密切的联系,二者是一个有机的整体,这是《大学》思想的一个重要特点,也是理解《大学》的关键所在。《大学》首章云: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明明德”、“亲民”、“止于至善”构成了《大学》的基本思想和“纲领”。对于什么是“明明德”,学术界有过种种不同的看法。宋明理学家如朱熹、王阳明等都把“明德”理解为“虚灵不昧”的心体,认为“明明德”即是发明此本有的心性,所不同的是前者把它看作是“性”,而后者则看作是“心”。当代有些学者则往往把“明明德”与思孟的性善论联系起来,认为“明明德”是对《中庸》“自明诚”一语的发挥,并说“所谓‘明明德’,就是指通过修行,使‘明德’显明于心,并同时使性得以呈现于心。”(3)这些看法明显难以让人苟同,也未必符合《大学》的原义。因为从思想史的角度来看,“明德”的观念虽然产生较早——《大学》引《康诰》“克明德”以释“明明德”即是明证——但自人性的角度以言“明德”则是相对较晚才出现的。从《大学》全文来看,其言“明德”尚处在未与人性联系在一起的阶段,更没有将其看作是内在的性,这是《大学》“明明德”的一个重要特点,也是《大学》成书较早的一个反映,看不到这一点,显然不符合《大学》思想的实际;与此不同,牟宗三先生则认为《大学》引“尧典《康诰》言‘德’或‘峻德’皆指德行说,那时似更不能意识到本有之心性也。”(4)徐复观先生也说“《大学》此处的明德,大概也只能作明智的行为解释,而不是指的是心。”(5)从《大学》所处的时代来看,说“明德”包含“德行”、“明智的行为”的意思并不为过,但这并不是《大学》“明德”的重点所在,因为《大学》全文很少提到“德行”、“明智的行为”,相反它反复强调“正心”、“诚意”,把它看作是“明明德”的重要手段,所以把“明德”仅仅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