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趣“药方”滋味长

作者：徐昌才
药方本是医生对症下药、治病救人所开的处方，多是制定出单味或若干药物配合组成的方剂，与文学可谓风马牛不相及，可是，古人却能信手拈来，以药方的形式写出情趣盎然的小品文来，堪称古代散文一绝。

《晋书》卷七十五载范宁曾患眼疾，向张湛讨药方，张湛告之“世代相传”的治眼“秘方”：“用损读书一，减思虑二，专内视三，简外观四，旦晚起五，夜早眠六。凡六物熬以神火，下以气蓰，蕴于胸中七，然后纳诸方寸。”长期服用，“非但明目，乃亦延年”。张湛的意思是多休息，少读书，少操心便是治疗眼睛和养生的最佳方法，坚持下去，还可以延年益寿。但他的说法幽默风趣，以药方出之，令人耳目一新。而且，此方不仅治眼，更重疗心，独具哲理。五色令人目炫，万物令人目倦，故曰“简外观”；起早贪黑，废寝忘食，追名逐利，劳心劳力，故曰“减思”戒“勤”；为人处世，重在修养性情，调理身心，反躬自省，提升人格，非为蝇营狗苟，趋炎附势，故曰“专内视”：如此开“药”，情趣之味浓，人生之韵长。

唐代张说写过《钱本草》一文，其中把金钱喻为药方，铺排描述“药”之性味、采集及功用，匠心独运，妙趣横生：

“钱，味甘，大热，有毒。偏能驻颜彩泽流润，善疗饥寒困厄之患，立验。能利邦国，污贤达，畏清廉。贪婪者服之，以均平为良，如不均平则冷热相激，令人霍乱。其药采无时，采至非理则伤神。此既流行能役神灵，通鬼气。如积而不散，则有水火盗贼之灾生；如散而不积，则有饥寒困厄之患至。”

“一积一散谓之道，不以为珍谓之德，取与合宜谓之义，使无非分谓之礼，博施济众谓之仁，出不失期谓之信，入不妨己谓之智。以此七术精炼方可，久而服之，令人长寿，若服之非理，则弱志伤神，切须忌之。”

张说的《钱本草》则不落窠臼，别具机杼，以药方形式描述金钱的种种利弊，分析辩证，旨意深刻，对于人们安身、立命、治国、安邦均有莫大启迪。作者开此药方意在疗救人财迷心窍，是非莫辩之病。金钱是把双刃剑，用得好可去割断邪念，铲除祸心，造福于民，救人涂炭，用不好则可走火入魔，神魂颠倒，干出伤天害理，祸国败身之事来。张说的告诫在当今这个物欲横流，铜臭滚滚的世界无异如一剂清凉药，给人以思想的警醒和心灵的刺激。

唐代以药方形式写劝戒小品最盛的作家当推侯味虚，他曾任户部郎，写过《百官本草》，已失传。但可以推测，他是以“草本”（药方）的形式来阐明百官职能的。据记载，侯氏曾如此给“御史”开处方：“大热，有毒。主除邪佞，杜奸回，报冤滞，止淫滥，尤攻贪浊，无大小皆搏之。畿尉薄为之相，畏还使，恶爆直，忌按权豪。出于雍洛州诸县，其外州出者尤可用，日炙干硬者为良，服之长精神，减姿媚，久服之令人冷峻。”临察御史相当于今天中央纪律检察委员会的官员，其主要责任是除邪扶正，清除腐败，平反冤案，所以必须铁面无私，不畏权豪势要，侯氏的药方就是根据御史的这些特点来写的，大可给今天的各级官员服用。

明代的铁脚道人在《霞外杂俎》中给陷于名缰利索，周身心力交瘁的人们开了一剂“快活无忧散”：

除烦恼，断妄想

右二味等分，为极细末，用清静汤调服。

此方药味虽少，奏功极大。且药性不寒不热，不苦不辛。不必远求之产药之区，自我求之，自我得之。虽神农本草所未载，东垣丹溪诸老所未论及，自是人间一种妙药。苟能一日服一剂，胜服“四君子”荡百剂也。

凡合此药，先要洒扫一静室，窗棂虚朗，前列小槛，栽花种竹，贮水养鱼。室中设一几、一榻、一蒲团，每日跏趺静坐，瞑目调息。将前药服之。

至三柱香久，任意所适，或散步空庭，吟风弄月，或展玩法贴、名画，或歌古诗二三首，倦则啜苦茗一瓯，就枕偃息，久久觉神清气爽，天君泰然，不知人间有烦恼，不见我心有妄想，则斯效可睹矣。

作者巧妙的运用中医药学形式，论述“药”的性味，配药法，服药法，意在宣扬一种道家清静无为，逍遥自在的人生哲学。文章化虚为实，有情有趣，空灵清妙，诗意盎然，让人快乐无忧的同时又促人深思细想，洞达人生真谛。可谓提升人生修养的绝妙小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