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庸下面的层次——答辩杂感

作者：将无同
我曾参加了一场某单位某博士生的论文答辩。读了论文，我就知道这将是一场不愉快的答辩。20多万字的论文里充满了没有根据的胡言乱语和知识性错误。我做好了准备，准备毫不客气地把意见提出来。不过，答辩前的我也是多少有些担心的，我怕学生突然面对如此尖锐而又无法辩驳的意见会心理崩溃。其实我错了，那个学生很镇静、很固执，连一条意见也没有接受。

我最后投的是赞成票。为什么要投赞成票？主要是个情面问题。这是一个非常要命的问题。如果我不想得罪人，就只能如此。再者，我也知道，即使我一个人投了反对票，他也能通过。最后，形势似乎也不允许我投反对票了，因为事先拟好的答辩委员会的最终书面意见上已经写好了“全票通过”诸字。

不管怎么说，我事实上参加了造假活动。但是我有办法阻止吗？我没有办法，不仅我没有办法，很多人到这种场合都没有办法。解决问题的唯一出路是彻底的匿名评审。但是合理的意见并不一定就能够施行。这个，我们见得多了。于是我就开始为自己着想。我想今后要尽最大可能不参加论文答辩。道理很简单，如果我不能干好事，至少我也不要干坏事。

这个学生顺利地通过了答辩。我们设想一下他的未来：一个著名研究院的著名导师的学生，一个博士学位获得者，到了地方某单位很可能会受到隆重的欢迎。多少人会以羡慕的眼光注视着他。他可能被当作引进的人才，立刻给予三室一厅的住房。他又获得了大笔的科研启动经费。他的博士论文由某基金会赞助得以出版，印制还十分精美。凭这本著作，又顺利地评上了职称。接着，他可能又获得了学术带头人的称号。最终，他也当上了博士生导师。

这一切并非出自我的杜撰。在今天的社会里，如果他不是这样走下去，倒是不正常了。

三十年的媳妇熬成婆，随着年龄的增长，由于各种原因，这几年经我手的博士论文也不止一二篇了。我知道，有不少论文都是平庸的。平庸的论文是什么样子？我曾说过，平庸的论文会一本正经地告诉你：“太阳一出来，天就亮了，太阳一落山，天就黑了。”那时我总以为平庸的论文就是最低层次的论文了。这几天长了见识，知道平庸下面还有一个层次。我还知道，这些不论是平庸的论文或是比平庸更低一个层次的论文无一例外地都通过了答辩。由此我相信，在上面描述的那条“灿烂”的生活道路上，将不会只有这一个学生。他们是成群结队地上了路，这是他们的幸运，也是中国学术的悲哀。
前两年和老朋友聊天谈到了学术研究，我说以前从事研究有两种动力，一是来自于学术在自己心中的神圣性，一是来自于成名成家的思想。现在年龄大了，这两种动力似乎逐渐都丧失了，现在我之所以还在读书、还在研究，很大程度上是出自一种多年养成的习惯，出自一种职业的要求。这两天才发现，其实在内心深处，我仍然把学术看得很神圣，所以当有人冒犯了它，才会生气。当意识到这一点时，我就被自己感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