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类植物的韧皮纤维是我国历史上使用得最久远的纺纱原料,在陕西华县泉护村和河南三门峡庙底沟新石器遗址出土的陶器上,都曾发现有布纹痕迹,在甘肃临县大何庄和秦魏家新石器墓葬中,也曾发现有布纹痕迹。同时期江苏吴县草鞋山和钱山漾遗址还分别出土过葛布和苎麻布实物。经分析,这些实物布纹残痕每平方厘米皆各有经、纬线10—11根;葛布残片的经纱密度约为每厘米10根,纬纱密度约为每厘米14根,经纬纱线均为双股纱并捻,直径投影宽度为0.45—0.5毫米;苎麻布系平纹织物,有经纬纱密度分别为每厘米24根和16根以及30根和20根二种。这些实物充分表明我国早在新石器时代便已经具备一定水平的麻纺织技术了。
麻和葛是商周时期最主要的纺织原料。《诗经》中谈到麻和葛的地方有几十处,如“丘中有麻”、“蓺麻如之何?衡从其亩”、“彼采葛兮”、“绵绵藟〔lei垒〕藟,在河之浒”、“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莫莫,是刈是濩”、“麻衣如雪”等讲的都是葛麻的种植和加工,可见当时麻纺织之普遍。商周的麻纺织技术水平也充分地展示在出土文物中,如甘肃永靖商代遗址出土的麻布中,有一块布精细程度几乎可以和现代细麻布相比。最令人惊叹的是河北藁城台西村商代遗址出土的商代麻布,其经纱投影宽度仅0.8—1.0毫米,纬纱仅0.41毫米。这些麻织物实物的发现,既弥补了文字记载的不足,又显示商周时我们的祖先利用麻类纤维纺纱的高度技能。
春秋战国时期,许多苎麻织品织制得非常精致,有的甚至可以和丝绸媲美。当时的权贵就常将精美的麻织物作为互相馈赠的贵重礼品。据《左传》记载,襄公二十九年(公元前549年),齐相晏婴亲手赠给郑相子产10匹齐国产的白经赤纬的丝织彩绸,而子产则把大量郑国产的雪白苎衣作为礼物,回赠给晏婴。长沙五星牌406号战国墓葬中,出土了几块采用平纹组织制作的麻衣残片,经鉴定,其经纱每10厘米竟达280根,纬纱每10厘米竟达240根,它比现在每10厘米经纱254根,纬纱248根的龙头细布,还要紧密3.4%。我们知道布的密度和纱的细度密切相关,密度越大,纱线越细,纺纱者付出的劳动量也相应增加,这是精细的麻布可与丝绸等价的原因之一。
古代麻布的粗细程度是用“升”也叫“稷〔zong宗〕”来说明的,即用经纱的根数来表示的,80根经纱谓之一升。战国和秦汉时期布幅的标准宽度均为二尺二寸(汉尺,合今天44厘米)在这个固定的宽度内观察其升数多少,便可知布的精美程度。按此计算80根为一升,160根为二升,依此类推,升数越高,布越细密。参照这个数据来看,长沙出土的战国麻布实为当时作为吉服所用的15升布,但这还不是最细的,最细的麻布升数往往可以达到30升,其精细程度竟相当于今天的府绸。
汉唐时期,随着麻纺织技术的进步和纺织工具的改进,麻纺织生产能力越来越强,生产量也越来越大。据史书记载,汉代妇女经常聚在一起自晨起至午夜连续不断织麻,有时一个月要做相当于45天的工作,因而织成的布也相应地增加。唐代将天下分为10道,据《新唐书·地理志》说:唐的剑南道(今四川、甘肃、云南一部)、山南道(今陕西、四川、湖北、河南一部)多产葛布,江南道的福州、泉州、建州和淮南道(今河南、湖北、安徽一部)以及其他各道的许多地区都生产麻类或葛类织品。有一段时间各道州每年贡赋麻布和苎布的总数皆达100多万匹。最多的是天宝五年(公元746年),竟达1035万余端。两端为一匹,约为520万匹。汉唐两代生产的麻类织品的名称,有一些现在还不难考知。仅见于《说文》一书就有绀、缌〔si私〕、緆〔xi细〕、緰〔tou投〕、〔HUI慧〕、纻、絟〔QUAN圈〕、絺、络、绉10种。有的直到唐代仍沿用不废。緆、缌、緰、都是用大麻织作的。缌是先练(先练麻纱)后织的细麻布,緆是先织(先织成布)后练的细麻布,緰又叫緰赀,是特别细的緆布,是产于蜀地的白细麻布。纻、絟是用苎麻织作的。絟又可写作荃,是细纻布,纻是细而白的苎麻布,絟可能是未曾练治过的,纻是练治过的。絺、绤、绉是用葛织的,絺是细葛布,绤是粗葛布,绉是起绉的细葛布(用两种捻度不同的葛纱相间排列织成的)。最著名的是汉代蜀地安汉织的“黄润布”(麻织)、云南哀牢织的“阑干布”(麻织)和唐代滁、沔二州织的“麻赀〔zi资〕”(麻织)、黄州织的“纻赀”(纻织)、郢、滁、舒、宣、袁等州织的“白纻”(纻织)、永州织的“女子布”(麻织)。黄润布又名“筒中女布”,以轻细见称,纱支非常纤细,据说整匹布竟能卷置于一节竹筒之内。阑干布是带花纹的布,不仅纱支细致,纹样也十分艳丽,当时有人形容它为“织成文章如绫锦”,意思是说它的华美竟然可与绫锦相比,“文章”意即纹样。麻赀、纻赀大致和緰赀相同,都是先经灰治而后织成的特别细致的布。白纻以白为名,一定是具有白的特点。汉唐之时常有人以白纻布为道具,执而为舞,谓之为舞白纻,其词也常见于古乐府诗中。白纻由于它的鲜洁而被形容为“质如轻云色如银”、“状似明月泛银河”,可以想见唐代的白纻,如诗所言。所有这些皆可作为汉唐两代麻葛织品织作水平的写照,现在虽已无从具体地看到,但仍是不难推定的。
宋以后,麻纺织生产有了进一步发展,出现了加捻卷绕同时进行的多锭大纺车,使纺纱效率大幅度提高,麻布生产不仅数量增大,麻织物品种和加工方法也更加丰富多彩。宋代麻织品的产地集中在南方,尤以广西为最,据说曾出现过:“(广西)触处富有苎麻,触处善织布”、“商人贸迁而闻于四方者也”的情况。桂林附近生产的苎麻布因经久耐用,一直享有盛誉,周去非在《岭外代答》中对此布的生产过程和坚牢原因作了总结:“民间织布,系轴于腰而织之,其欲他干,则轴而行,(或)意其必疏数不均,且甚慢矣。及买以日用,乃复甚佳,视他布最耐久,但其幅狭耳。原其所以然,盖以稻穰心烧灰煮布缕,而以滑石粉膏之,行梭滑而布以紧也。”广西邕〔yong雍〕州地区出产的另一种苎麻织物——綀〔shu书〕子,也非常出色。据周书记载,綀子是由精选出的细而长的苎麻纤维制成,精细至极,同汉代黄润布的织作效果有些相同,“一端长四丈余,而重止数十钱(一二百克重),卷而入之小竹筒,尚有余地”,用来做成夏天的衣服,十分轻凉离汗。南宋戴复古曾赞之说:“雪为纬,玉为经,一织三涤手,织成一片冰”,既赞美它的轻细,又称许它具有良好的透气性和吸湿性,适于穿着。此外,江南地区生产的山后布和綀巾也非常有名。浙江诸暨生产的“山后布”又称“皱布”,织造时将加过不同捻向的经纱数根交替排列,然后再行投纬,织成的布“精巧纤密”,质量仅次于蚕丝织成的丝罗。在用它作衣服之前“漱之以水”,由于经纱捻度很大,遇水后膨胀,使布面收缩,呈现出美丽的谷粒状花纹(《嘉泰会稽志》),与前面谈到的用葛织的绉相像,所以也叫作绉,质量并不亚于用丝织的纱罗。
明清时期麻纺织生产规模虽比不上丝、棉生产,但在中原、东南、西南等地仍有麻布、苎布、葛布、蕉布的生产,出现了一些地方名产,如浙江安吉县“麻园盛者,望之荫蓊〔weng翁上〕可爱,织为麻布,视他处者较良。麻布,妇女以家种纺织之”。福建泉州“府下七县俱产……苎布、葛布、青麻布、黄麻布、蕉布等”。四川荣昌县一带多种麻“比户皆绩,机杼之声盈耳”。江苏太仓产苎布“举世名之,岁商贾贷入两京,各郡邑以渔利”。湖北黄陂葛布极精致,陶允宜在《黄坡葛》诗中赞曰:“楚人种葛不种麻,男采女绩争纷拏。皎如白纻轻如纱,进之内宫传相夸。”这时期苎麻布在织造中往往大量地采用两种或两种以上不同纤维经纱进行交织,并涌现出很多性能和质量均佳的品种,如广东东莞县一带用苎麻和蚕丝交织制成的“色白若鱼冻”的鱼冻布,兼容了丝与苎麻的特点,织物柔软光滑,而且由于布中苎麻纱线残留了一些未脱净的胶质,洗涤时逐步脱胶,使得它又有“愈浣则愈白”的特点。又如福建漳州用苎麻和棉丝交织,由于两种纱的粗细不同,通体均具有明显的横条纹,织物风格和丝织平罗的横条纹有些接近,也或谓之为缎罗,虽然是平纹结构,却有特殊的视觉效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