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禅先生真贱儒，半生出入承明庐。黄金横带紫绶纡，谓非干禄谁欺乎。

忽然被放归里闾，所在编管如囚拘。家无薄田输官租，又无一椽安厥居。

鸡栖斗室常沮洳，革履滑涟衣被濡。蚊虻虮虱蝇蚁蛆，扑缘竟夕肱不舒。

今年大水起两湖，豫章宣歙连杭衢。浸淫漾衍来吾虞，吾虞北江南具区。

形势污下釜底如，况挟盲风怪雨俱。田荒屋破民其鱼，先生虽贫乐有馀。

案有笔研架有书，奈何祇知谋一躯。皇天鉴物无私储，汝箧名碑好画图。

兼有古籍施注苏，胡不以之易贝珠。亦足数辈尪赢扶，坐视戚戚何其愚，嗟哉先生真贱儒。

猿叟篆势天下奇，如藤如铁如蛟螭。直将古意变斯凝，结绳而上追皇羲。

非昔先生振奇士，图书碑版兼鼎彝。收藏此册来诧我，意我俗眼骇且嗤。

岂知我亦有奇癖，先得一本无参差。呼樽并几发幽赏，相视莫逆穷谐嬉。

吁嗟非昔今何在，旧山楼下绝履綦。有时篮舆过君舍，路人怪我垂涕洟。

寻常草木尚敬止，何况秘簏长留贻。遣孤抱册忽致赠，谓于日记中得之。

苦言恻恻不忍听，展视惘惘若有思。平生交游遍天下，名流韵士如风驰。

叶景沈潘凋谢尽，我箧不受一物遣。森然此例在朋友，九原可鉴千夫知。

西风吹雨水荐至，遑恤己病愁民饥。锦鲸卷还坐悲啸，空堂且咏东洲诗。

我衰不足陈，子老亦可唁。颓然一聋翁，颜色为我变。

劝我及秋行，要得数相见。呜呼游子心，一日几回旋。

装我箧中书，书断不成卷。检我箧中衣，衣绽谁与线。

日月固有时，哀哉亦既练。平生轻别离，有泪常默咽。

惟有告墓辞，百灵共凄恋。

故人惜远别，索我一幅书。我书虽不工，点画颇有馀。

重是故人意，抽毫复踌躇。墨池忽放光，照我眉与须。

天地久衰飒，傫容亦瞿瞿。嗟我四十五，发白已萧疏。

却更三数年，岂不委壑渠。恐伤故人心，对书长欷歔。

还君白雪笺，郑重当何如。

万历癸丑岁，福清典春官。炯然红纱眼，鉴此铁石肝。

后来迫退际，各各翔龙鸾。岂伊议不合，遽开恩怨端。

逆珰肆虺毒，首尾深宫蟠。弗击必为妖，击之善类残。

呜呼元臣心，独任万古难。欲将绸缪计，静镇朝堂欢。

西溪杀我语，定知传者谩。即使出公口，奚间平生欢。

君子与小人，区别如萧兰。既云吾气类，忍作差池观。

光绪辛丑夏，积雨五月寒。端午曰已巳，吊古增悲酸。

烂烂三百年，纸敝印未刓。谁言制义浅，中有浩气盘。

师友何足道，所贵大节完。怅望东林庵，弱植惭南冠。

上堂别阿姊，阿姊泪如雨。问弟尔何为，行役苦不已。

久留固无名，简书况有程。姊看随阳雁，汲汲南北征。

商声满天地，如羹亦如沸。阿弟襟袂间，斑斑家国泪。

我泪岂妄挥，人生重乖违。敬告世上人，弟兄莫分飞。

示朴吾姊夫，古之狂猖徒。开编见题字，令我长嗟吁。

种菊复种菊，今年高过屋。更待三五年，金英绚秋谷。

别君千万里，郑重此一揖。不画浔阳江，琵琶大呜咽。

鹓行人杰未全无，文学居然胜大夫。互市忽来回纥马，割城谁献督亢图。

古来诗人例悯雨，日日朝回作苦语。桃僵柳蹇过清明，修竹流泉无处所。

梅花庵主仙人哉，生绡一丈清风来。眼明忽到青玉峡，海气酿出金银台。

识真好事者谁子，分宜官印模糊紫。石田石师两勍敌，六百年来数人耳。

题诗倦倚灯烛红，星河入户天又风。书生何事苦觅句，咒尔箨龙噀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