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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书经疑贯通》·四书经疑贯通

四书经疑贯通 佚名 著

钦定四库全书     经部八

  四书经疑贯通     四书类

  提要

  【臣】等谨按四书经疑贯通八卷元王充耘撰充耘有读书管见已着録是编黄虞稷谓其已佚此本为明范钦天一阁旧抄尚首尾完具惟第二卷中脱一页第八巻中脱一页无従校补则亦仅存之笈矣其书以四书同异参互比较各设问答以明之葢延祐科举经义之外有经疑此与袁复翁书皆程试之式也其问辨别疑似颇有发明非经义之循题衍説可以影响揣摩者比故有元一代士犹笃志于研经明洪武三年初行科举其四书疑问以大学古之欲明明徳于天下者二节与孟子道在迩而求诸逺一节合为一题问二书所言平天下大指同异【案此题见日知録】葢犹沿元制至五十七年改定格式而经疑之法遂废録此二书犹可以见宋元以来明经取士之旧制也乾隆四十三年三月恭校上

  总纂官【臣】纪昀【臣陆】锡熊【臣】孙士毅

  总 校 官 【臣】 陆 费 墀

  钦定四库全书

  四书经疑贯通卷一   元 王充耘 撰大学一书言明明徳新民经曰自天子以至于庶人一是皆以脩身为本先儒谓正心以上皆所以脩身也齐家以下则举此而措之尔然考之传文意既诚矣犹不能无欲动情胜之失心既正矣犹不能无五者之偏身既脩家既齐国既治又不能无务财用任小人之害何欤

  以脩身治人对言则脩身以上皆所以脩己齐家以下皆所以治人未有治人不本乎脩己者故自天子至于庶人凡有国家天下者一切皆以脩身为本然身之所以脩由于诚意正心身既脩然后能齐家治国平天下故经曰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脩身脩而后家齐国治天下平者亦曰意既诚矣然后可以正其心心既正矣然后可以脩其身此身既脩然后可以渐而推之以及国家天下初非谓意诚则心不待存养而自正心正则身不待检束而自脩身脩则家不待敎而自齐国不待治而自治天下不待平而自平也使脩其一其余不必用力焉则一格物而脩己治人之事毕矣又何待节目之详有八耶

  大学曰国治而后天下平孟子曰脩身而后天下平又曰人人亲其亲长其长而后天下平中庸言笃恭而后天下平天下平一也其致之之功不同何欤

  语其序则始于治国论其本则在于脩身论其道则在于爱亲敬长语其要则笃恭足以尽之盖君子脩己以敬脩己以安人安百姓脩己以敬所谓笃恭也安人安百姓所谓天下平也

  大学齐家治国章言有诸己而后求诸人无诸己而后非诸人与夫子所谓躬自厚而薄责于人攻其恶无攻人之恶同否

  大学为治人者言之故不能不求诸人而非诸人夫子为脩己者言则宁不薄责于人无攻人之恶然大学亦言有诸己而后求无诸己而后非则亦未尝不以自治为急也

  大学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与论语之博文约礼孟子尽心知性存心养性中庸言月日善诚身其防同欤

  圣贤之学惟致知存养二者兼致其力而已盖物理有所未明则存养之功固无所施践履有所不力则所明又非己有故圣贤设敎于知行不可以偏废焉论语之博文约礼即大学之格致诚正中庸之明善诚身即孟子之尽心知性存心养性也

  大学齐家一章以孝弟慈为脩身立敎之本下文引康诰如保赤子以慈爱之义而不及乎孝弟何欤

  自事君事长使众言之则三者不可偏废引书以明慈爱之义则举一足以见其余

  大学释明明徳章引书曰顾諟天之明命新民章引诗曰其命维新平天下章引诗曰峻命不易书曰惟命不于常明徳新民皆以命言之何欤

  释明徳而引天命盖得天之赋予以为徳也于新民而言天命盖受天命以有天下也一以天理言一以天眷言其言天命则同其所指则不无少异也

  大学末言得众则得国失众则失国又言善则得之不善则失之末言君子有大道必忠信以得之骄泰以失之章内三言得失所指固不同矣先儒乃谓之语益加切何欤

  首言得众得国失众失国而未尝言何谓而得何谓而失也次言善则得之不善则失之已切于前矣而未尝言何者为善何者为不善也末言忠信以得骄泰以失则所谓善不善者岂不昭然而可见哉谓之语益加切信矣

  大学九章言孝者所以事君弟者所以事长慈者所以使众而终之曰所藏乎身不恕而能喻诸人者未之有也十章犹言上老老而民兴孝上长长而民兴弟上恤孤而民不倍而继之曰是以君子有絜矩之道其防果有异欤

  国家天下虽有大小之不同其治之之道则一而已故孝弟慈所以脩于身而敎于家者也而施之国与天下亦同此道焉上章终之以恕是以责人之恕言后章继之以絜矩之道是以爱人之恕言

  大学诚意一章两言慎独中庸首末两章亦两言慎独一主诚而言一主隠防而言其防同欤程子于论语子在川上章言其要只在慎独仲弓问仁章言慎独便是守之之法洒扫应对章言君子只在慎独程子之言于二书本防将奚取欤

  圣贤之言慎独虽各有为而言然其欲学者致谨于闲居独处之地则一也是故大学于诚意章两言慎独而中庸首末二章亦于慎独而言之皆以致其丁宁之意耳盖闲居为不善则意不可得而诚于隠防处而纵恣焉则体道之工亦为间断人欲肆而天理灭矣道之在天地间如川流之运乎昼夜何常有毫发之间学者能脩身慎行勉强于人之所见而不免纵弛怠惰于人之所不见则与天地不相似矣故其要只在慎独为仁者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其执事之敬如此私意固无所容矣然使其居处而不恭恪焉则天理安能以常存故曰唯谨独便是守之之法惟其于闲居独处而恭谨焉故其出门使民之时自不至于懈怠也洒扫应对事之粗而小人之所昜忽者也脩身治平事之大人之所致意者也然事有小大而理无精粗于小者而不加谨焉则大者亦有时而亏废矣故君子只在慎独要不可以为近且小而忽之也

  大学曰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子游曰子夏之门人小子当洒扫应对则可矣抑末也本之则无如之何子夏曰君子之道焉可诬也孰先传焉孰后倦焉譬诸草木区以别矣有始有卒者其惟圣人乎所谓本末始终先后同欤异欤

  本末始终先后其名义无不同而大学论语所指则异物有本末指明徳新民事有终始指知止能得而谓本始在所当先末终在所当后子游以洒扫应对为末以穷理尽性正心诚意为本而所谓先后所谓始卒不出此二者而已矣此其所以有不同

  大学曰未有上好仁而下不好义者也未有好义而其事有不终者也与孟子曰未有仁而遗其亲者也未有义而后其君者也之防同否

  孟子所言固本诸大学然大学以好仁属之君而好义属之臣民故以下好义为上好仁之效孟子以仁义望梁惠王君仁莫不仁君义莫不义故言仁义各有其效此为小不同耳然孟子之言亦大学之余意也

  大学曰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孟子言自得之则居之安居之安则资之深或先言得而后言安或先言安而后言得其言不同何欤

  大学之知止与孟子之自得为对能得与孟子之左右逢其原为对故大学之知止而后至于能安即孟子自得而后居安也孟子居安而后取之左右逢其原即大学之安而后能虑以至于能得也其言若先后而不相对值而其意则未始不同

  大学曰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先儒何以曰但立诚意以格之

  以大学之序言之则先格物致知然后能诚意盖用意有不实者皆由所知有未透彻故也先知后行理固如此然以用工言之凡有动作未有不闗于心者意固心之所发也使格物而用意不专一则卤莽灭裂岂能反覆究极使事物之精粗表里无所不到乎此欲格物者所以亦必立诚意以格之而后可也

  大学三章谓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与国人交止于信仁敬孝慈信五者为人当俱有之缺一不可为君臣父子国人所指何为只指于斯耶

  此因言文王缉熈敬止而歴数其行事以实之言文王兼备此五者之徳可见其所止无非至善而非谓人各止于一事也文王之为君也发政先穷民可见其止于仁其为人臣也三分天下有二而能服事殷可见其止于敬其为世子也朝于王季日三可见其止于孝百龄而以其三与子推此可见其止于慈故此五者皆所以释敬止之目而赞文王非泛言人当如此也

  大学言物有本末固以本末相对为言矣章末言一是皆以脩身为本而不及末何欤四章释本末又专言听讼无讼末章又专以德才言之又何欤

  大学首章言本末以明德新民对言明德为本新民为末所以结上文也章末一是皆以脩身为本脩身以上皆所以明德也举脩身为本则所谓末者不言可知矣四章以听讼释本末依旧是以明徳为本盖必已徳既明自有以大畏民志讼不待聴而自无则治其本而末自举矣末章以徳为本依旧指明徳言但所谓末则以财用对言耳

  大学言明徳新民固以内外相对为言矣至言明明徳于天下又若指新民言之引汤盘日新之铭又若指明明徳言之何欤且经言明徳而传释之以明命经言新民而传释之以其命维新又何欤

  大学纲领有三总而言之不过明徳新民二者而已又总其要则明德足以该之盖明明徳固所以脩己至于新民亦不过使人各明其明徳而已是新民亦明徳也故不曰平天下而曰明明徳于天下引盘铭以释新民盖自新者新民之首也释明徳而先之以明命所以推此徳之原释新民而终之以其命维新所以着新民之效

  大学经言物有本末事有终始言本乱末治不言终始至平天下之传言徳者本也财者末也其防同欤

  明徳为本新民为末知止为始能得为终承上文而总结两段故以本末始终并言章末承上文备列八条目而总结之故以身为本而在所当脩家为要而在所当厚盖脩身为明明徳之终而齐家乃脩身之首也故于八者之中摘取二者而以本末厚薄反复论之其不及于终始宜矣徳者本也徳即所谓明徳但以与理财对言则徳又为本而财为末耳大抵其言本末虽各有所指然其为本则一而已

  大学条目有八以脩身为明明徳之终而中庸九经以脩身为首论语克己复礼之目有四而中庸止言非礼勿动者何欤

  大学论语正言之故语其详中庸后出故摘其要大学致知工夫在诚意正心之先中庸尊徳性道问学一节朱子又以致知居存心之后何言之不同欤

  以知行分先后则格物致知在先而诚意正心之功在后以大小分先后则先存心尽乎道体之大然后致知以尽乎道体之细

  四书经疑贯通卷一

  钦定四库全书

  四书经疑贯通卷二   元 王充耘 撰论语首章言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末言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首末之言果亦相贯通欤且夫子既曰不愠不知为君子而中庸则曰遯世不见知而不悔唯圣者能之何欤

  徳成于己而人知之命也其不知之亦命也人不知而不愠是能安于命者矣故足以为君子苟不知命则必怨天尤人亦可以为君子哉首末两章之言实相贯通者也且论语以不愠不知为君子而中庸以遯世不见知而不悔为圣人盖君子通上下而言成徳之君子是亦圣人而已

  曾子一贯章先儒曰忠者天道恕者人道中庸二十一章先儒曰自诚而明圣人之徳所性而有天道也自明而诚贤人之学由敎而入人道也二书之言不同先儒皆分属天人何欤自诚明之与忠自明诚之与恕抑有同欤

  凡事之出于天者皆自然出于人者皆用力故中庸以诚者为天道诚之者为人道盖诚者自诚而明圣人之徳所性而有出乎自然故以之属天道自明而诚者贤人之学由敎而入出于用力故以之属人道程子以忠恕分属天人盖亦仿中庸而立言者也忠者尽已而无少伪妄不假人力出于自然故曰天道恕者以己度人而推以及物不能不用乎人力故曰人道初非以诚明忠恕为有同也

  子曰有能一日用其力于仁矣乎我未见力不足者顔渊问仁又曰一日克己复礼而天下归仁又称回也其心三月不违仁其余则日月至焉而已矣又曰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如有王者必世而后仁仁一也其歳月功效迟速之不同何欤

  有能一日用其力于仁者叹人之莫肯用力于仁一日克己复礼而天下归仁者言用力于仁则其效为甚速顔渊之三月不违是能用力于仁者也诸子之日月至焉者是用力而未至者也论仁之为道则不可违于终食之间天理周流无间可容息也论王者昜姓受命则必一世而后仁盖敎化浃洽非积乆不能致也嵗月之乆近功效之迟速所以有不同欤

  子夏曰有始有卒者其惟圣人乎夫子自十五志学以至于从心所欲不逾矩此固足以见圣人始终之学矣至谓可与共学可与适道可与立而未可与权岂学者终不可语圣人之终事乎借使学者而至于可与权不知与圣人之不逾矩果可同乎二章所谓学与立抑又有异乎他日孟子以善人信人许乐正子则有始有卒又非特圣人为然何欤且不逾矩为圣不可知之神抑又有所似欤

  圣人从心所欲不逾矩是虽应变而不失其常学者可与立而未可与权是能守常而尤未能应变夫以圣人而犹必七十而后从心所欲岂学者骤然可至之地乎使学而至于可与权则与圣人从心所欲者无以异矣然则始焉之可与共学与圣人之十五志学无有不同其可与立与圣人之三十而立亦无以大相逺矣圣人不轻以行权许学者而孟子望乐正子以为圣为神盖以圣神地位不出乎善信之间充极与否则存乎其人而已人皆可以为尧舜圣学之所至亦岂非人所可至哉但患不为耳圣而至神则非众人所能测识也然其道实不离乎日用之间其与从心所欲似不可以法度拘而实未尝逾越乎规矩之外者本无以异也

  夫子之立斯立道斯行绥斯来动斯和于放勲之劳来匡直辅翼振徳与孟子所过者化所存者神同否

  劳来匡直辅翼振徳此尧命契以施敎之方惟如此故有以鼔舞天下之民同趋于变时雍之域夫子之得邦家或立之或道之或绥之或动之其鼔舞羣动亦若此而已立之无不立也道之无不行绥之来而动之和其效捷于桴鼓影响岂非所谓所过者化所存者神之谓欤

  夫子言性相近也习相逺也惟上知与下愚不移而中庸言虽愚必明虽柔必强何欤

  上知与下愚不移此以生禀论愚必明柔必强此以学问言自生禀论之则知者为知愚者为愚愚之不肯为知犹知之不肯为愚是固一定而不移也以学问言之愚者知择善则亦有时而通柔者能固执则亦有时而立此学问之所以能变化气质也愚者岂真不可移哉人自不肯移耳

  子曰君子义以为质礼以行之逊以出之信以成之又曰知及之仁能守之庄以涖之动之不以礼或言义礼信而不及仁知或言仁知礼而不及信义何欤

  仁义礼智信五者其所施用虽各不同然其道盖未始相离也是故君子未有能以义为质行之以礼成之以信而有不仁不知者亦未有知及仁守动之以礼而有不信不义者

  子张学干禄子曰多闻慎言多见慎行问达曰质直而好义察言而观色虑以下人问行曰言忠信行笃敬三章问答固不同也先儒于问行章言犹答干禄问达之意何也

  子张务外而好髙故夫子因其请问每敎以反求诸己其言不必尽同而欲其反己自脩而无慕乎外之意则未始不同也

  论语言脩己以安百姓亦中庸笃恭而天下平之类耳然中庸首章言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程子于此章亦言上下一于恭敬则天地自位万物自育且推其极至聪明睿知皆由此出而以此祀天享帝何欤

  天下平本于笃恭而安百姓由于脩己以恭为敬一而已致中和即所以为笃恭故天地位万物育一本于恭敬且推其极则聪明睿知皆由此而出盖人持敬则此心无欲而静虚动直聪明睿知安得不由此而出以之郊则天神格以之庙则人鬼享岂不足以祀天享帝敬之功用如此夫

  子曰下学而上达又曰君子上达小人下达曾子忠恕章先儒曰中庸忠恕违道不逺者斯乃下学上达之义孟子求放心章先儒谓自能寻向上去下学而上达梓匠轮舆章先儒谓下学可以言传上达必由心悟其説同欤

  上达下达与下学上达不同君子日进乎髙明此之谓上达小人日究乎污下此之谓下达若下学则学人事上达则达天理盖人事为形而下天理为形而上故也下学忠恕而可以上达一贯此下学而上达从事于求放心者也下学之工夫然此心常存则可以穷理尽性以至于命非上达而何然人事有可指陈以示人者故言下学可以言传天理无形而难知非黙识于言意之表者不可故云上达必由心悟三章所指不必尽同然其所谓下学上达则一而已

  子曰苟有用我者期月而可三年有成又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后仁又曰善人敎民七年亦可以即戎矣又曰善人为邦百年亦可以胜残去杀矣孟子曰大国五年小国七年必为政于天下矣嵗月迟速何以不同若此

  先儒谓此类当知其作为如何夫其作为不同故其嵗月之乆近功效之迟速亦不同此盖无足疑者圣人有圣人之作为善人有善人之作为圣人作为如尧舜禹汤文武之治天下孟子所论王政是以圣人为之一年而纲纪布三载考绩故三年而有成积至三十年则耕者有九年之积而可以兴礼乐矣故必世而后仁若善人所为则未能如圣人故必百年而后可以胜残去杀其敎民亦必七年而后可以即戎比之子路为国三年而使民有勇知方已不及矣况圣人乎至于孟子论行王政则大国小国所乘之势不同均之为师文王也然以大国为之则其成功昜如齐方千里有其地生聚繁多而有其民行仁政而王莫之能御以小国为之则其势有所不及故其成功也难此所以七年而后可以为政于天下也

  子张问政子曰居之无倦行之以忠季康子问政曰子帅以正孰敢不正子路问政曰先之劳之仲弓问政曰先有司赦小过举贤才子夏问政曰无欲速无见小利叶公问政曰近者説逺者来子张问政曰尊五美屏四恶诸子之问政一也何所答之各异欤

  圣人之语因人而变化或救其失或随其才或就其所能或辅其所不足故其问虽同而所答各不同然其切于问者之身则一也

  子张问崇徳辨惑子曰主忠信徙义崇徳也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是惑也樊迟问崇徳辨惑子曰先事后得非崇徳与一朝之忿忘其身以及其亲非惑与二子之问一也其答之不同何也

  各因二子之所不足而告之故有不同

  顔渊问仁子曰克己复礼为仁原宪问克伐怨欲不行焉可以为仁矣曰可以为难矣仁则吾不知也何也

  仁者何此心纯乎天理而无一毫人欲之私者是以为仁者能克去己私以复还天理是故足以为仁若但禁制其克伐怨欲之私而使不行方之众人固己为难然其病根终存遇事有时而发见其与人欲浄尽天理流行自然无克伐怨欲者相去逺矣此夫子所以谓其难而不许其为仁

  顔渊问仁子曰克己复礼为仁仲弓问仁曰出门如见大賔使民如承大祭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司马牛问仁曰其言也讱子张问仁曰恭寛信敏惠樊迟问仁者三夫子一则曰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二则曰仁者先难而后获三则曰爱人问仁一也夫子答之各异何耶

  夫子之言因人而变化随问而答其言虽若有不同然其切于学者之身而皆足以入徳则固无异也

  子曰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又曰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或先言知或先言仁何欤又曰君子不忧不惧内省不疚夫何忧何惧内省不疚似未足以该仁勇而曰不忧不惧又何欤

  不惑而后不忧不忧而后不惧此入徳之序也不忧则自然不惑不惑则自然不惧此成徳之验也成徳故以仁为先进学故以知为先也君子反求诸己则动皆天理而无一毫有歉于中是即所以为仁矣仁者必有勇虽刀锯在前鼎镬在后且有所不避外患之至岂有可动其中者哉此非践履之纯存养之熟者不足以与于此故惟君子能之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孟子曰原泉混混不舍昼夜又曰观水有术必观其澜其防同乎

  夫子于川流而发明道之全体不息者以示人孟子因徐子而取其有本一节以为説至于观澜则亦所以验其有本而已皆未足以尽夫子之意也

  子曰吾无隠乎尔吾无行而不与二三子者是丘也又曰予欲无言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又不可谓之无隠矣然则果何意欤

  圣人之诲人语黙动静皆所以为敎而学者不察惟于言语上求故圣人晓之以无隠而又欲警之以无言晓之以无隠使知圣人日用动静之理即所以为精深初未尝有深微不可测度而不以示人者警之以无言所以使学者学为圣人惟于其行事观之不必求之于言语之末也两章之意所以为相发而圣人之敎学者岂以无言而隠有言而显乎

  子曰天生徳于予桓魋其如予何是主徳言又曰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是主文言又曰道之将行也与命也道之将废也与命也公伯寮其如命何又主道而言三者不同何也两言其如予何一言其如命何又何也

  公伯寮欲沮夫子之行道宋桓魋则妬夫子之有德故夫子一以道言而一以德言匡人以疑似而致围非有意于害夫子者也故夫子虽以道自任必其不能为己害然以己继文王之后故为谦退之语不直曰道而曰文桓魋匡人皆欲害夫子之身故以身之死生归之天而曰如予何伯寮之愬不能为圣道之行废故因晓景伯安子路而云如命何在众人则须听命于天在圣人则天命在我此其所以有不同也

  樊迟问仁子曰先难后获司马牛问仁曰为之难原宪问仁曰克伐怨欲不行焉夫子谓可为难仁则不知何也

  仁者固先难而后获仁者固以为之难而言之讱要未可以难为仁也知难自难而仁自仁则知所以用力于仁矣子曰君子博学于文约之以礼顔渊曰博我以文约我以礼孟子曰博学而详説之将以反説约也又曰守约而施博四言博约其防有同欤

  博学于文约之以礼是以知行对言而以行为重博我以文约我以礼【原阙】

  樊迟问仁子曰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后篇樊迟问知则曰务民之义敬鬼神而逺之问仁则曰仁者先难后获十三篇樊迟问仁则曰爱人问知则曰知人所答何以不同

  圣人之敎学者或就其所明而通之或因其所失而救之故虽以一人毎问而圣人毎答有不同者此也故先儒有曰樊迟问仁者三恭敬忠之説当在先先难后获次之受人其最后乎即此可以推其余矣是故告之以恭敬忠欲其知所以用力也次告以先难后获使之黾勉从事而无欲速计功也最后告以爱人则徳成于己而推以及物之事也务民之义敬鬼神而逺之此亦因其所不足而告以用功于智至于知人则亦语用之及物者焉然则先后所答虽有不同其语以仁智之道则无以异也

  论语言志二章夫子之老安少懐先儒谓分明天地气象曾晳之浴沂咏归谓有尧舜气象夫尧舜之气象与天地之气象何以分欤子路之车马轻裘共敝无憾其事微矣谓之亚于浴沂何欤后篇志于为国固夫子之哂矣而谓之若达便是这气象何欤且子路两言志何以不同夫子曾晳言志不同何以谓防知夫子之志

  天地气象谓其广大而无所不包尧舜气象谓其治平之极而人皆熈熈皞皞而自得曾防浴沂咏归其胷次悠然有与天地万物上下同流各得其所之妙子路车马轻裘共敝而无憾其事虽微而其心有与物大同而不私一己之志气象岂不亚于浴沂尧舜在上礼敎大行而贵贱有章上下有等故万物莫不遂其性使子路而达为国以礼则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其气象果何以异于尧舜之时子路车马轻裘之言是直言己志有勇知方之语是因夫子有如或知尔则何以哉之问故遂有得国而治之言其先后不同以此童冠浴沂咏归长者幼者皆乐而得其所是即夫子老安少懐之意谓防非知夫子之志而何

  三子言志子路之车马轻裘敝之无憾顔渊之无伐善施劳夫子之老者安朋友信少者懐先儒何以有安仁利仁不违仁之分

  圣贤所言之志其心皆与物共而其气象有大小不同夫子于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懐之譬之天地化工物各付物而已不劳初未尝有意于其间也非安仁而何顔渊之无伐善无施劳是不自私己子路之共敝无憾是知同于人知同于人是欲推己以及人未若顔子之不自私己者则不知有己之为髙不知有己又未若夫子之物我两忘者之为至以是求之则其髙下岂不昭然而可见乎

  子贡称夫子文章可得而闻夫子称尧曰焕乎其有文章子思称文王曰文王之所以为文也纯亦不已三圣之文未昜言矣而孔文子之好学下问公叔文子与臣同升亦可以为文何也

  夫子帝尧文王之所以为文者皆其和顺积中英华发外为全体之文子文文子之得諡为文则特取其一节而皆未可与圣人同日语也

  夫子告曽子曰吾道一以贯之曽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夫子告子贡曰赐也女以予为多学而识之者与对曰然非与曰非也予一以贯之

  曽子学圣人之道于道有所未达故夫子语以道之一贯子贡学圣人而未能测识乎圣人故夫子语以己之所得其言一贯则同而一言道一不言道此也借学者之忠恕以明夫子之一贯则忠恕即所以为道圣人之忠恕也下学忠恕而上达圣人之道则忠恕与道犹为二学者之忠恕也

  子曰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又曰我则异于是无可无不可与子罕篇言子絶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者同欤

  圣人之所以无适无莫无可无不可者以其无意必固我故也其心既纯乎天理而无一毫较计私己之偏故其见于行事自然无所适莫一循夫义理之所宜而已使不能如圣人之絶四乃欲效圣人之无可不可其不流于猖狂自恣者几希

  论语以君子小人对言者十三章曰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曰君子懐徳小人懐土君子懐刑小人懐惠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小人反是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君子泰而不骄小人骄而不泰君子易事而难説小人难事而易説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君子不可小知而可大受小人不可大受而可小知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君子有勇而无义为暴小人有勇而无义为乱其防同欤异欤

  君子小人所为如阴阳昼夜毎毎相反然究其所以分则惟在用心之公私故其行事自然若薰莸冰炭之不相入圣人毎以君子小人并言政欲学者于此察识其所不同而以君子自期小人自警也

  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又曰先进于礼乐野人也如用之则吾从先进二章之言固若相戾矣顔渊问为邦则又曰行夏之时乗殷之辂服周之冕乐则韶舞又何欤

  从周者尊时王之制损益四代礼乐者立万世常行之道二者自不同夫子之欲从先进即所以从周也盖以周而比夏商则周之文盛而可观故夫子美而从之从其盛时之制作非以周末文胜为可从也夫论其可观则质固不如文要其可以常行则文质固当兼采故以文取周冕又以质取殷辂时之正则取之夏乐之善则取诸韶各择其善者而从之要不特从周而已

  子贡问君子子曰先行其言而后从之司马牛问君子子曰君子不忧不惧子路问君子子曰脩己以敬问君子一也所答各异何欤

  子贡能言而行不逮故夫子告以先行其言而后从之司马牛忧于难故告不忧不惧子路好勇刚直有余则敬或不足故告以脩己以敬盖各取其切于身者敎之或以长其善或以救其失所以有不同也

  孟懿子问孝子曰无违孟武伯问孝子曰惟其疾之忧子游问孝子曰能养不敬何以别乎子夏问孝子曰色难问孝一也所答各异何欤

  孟氏僣礼则事亲或有违于礼武伯不能谨身则或贻其亲之忧子游能养而或不足于敬子夏能直义而或少温润之色各因其才质高下与其所失而告之故不同也

  论语言五十而知天命畏天命皆合天命言子夏曰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孟子亦曰所以事天也所以立命也又曰莫之为而为者天莫之致而致者命天与命何以分

  自理而言谓之天自禀受而言谓之命析而言之则天与命对而各有所重合而言之则曰天命而所重者在命盖命者天之命也夫天譬则君也命譬则令也分而言之则君自君而令自令合而言之则曰君令而已非有二也

  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积而至于从心所欲不逾矩又言可与共学至可与权孟子言善人信人至于圣而不可知之神中庸言其次致曲至于至诚能化四章所入之门既异所歴之序亦殊而所造之域将有异乎

  论语中庸皆论其学之所至孟子论徳之所极盖志学共学致曲皆以用工言而可欲之善则专以徳言也学至于从心所欲不逾矩是即可与行权徳至于神妙不测则以之感人而人无不化矣是则论语二章所造之域固无有不同而中庸孟子之言其极亦实相通贯盖充之而造乎其极未有非圣人地位者也安得而不同子贡问博施济众为仁子曰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己至问终身可以行者则曰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若与前篇之言无异矣及其以我不欲人之加于我吾亦欲无加诸人者为问则又曰赐也非尔所及何欤

  欲立而立人欲达而达人此自然及物故为仁者之事能近取譬而推以及物则恕之事而仁之方恕则子贡或能勉之故因其问而告以勿施于人仁则非子贡所及故言无加诸人则夫子之不许盖无者自然而然勿者禁止之谓此所以为仁恕之用

  四书经疑贯通卷二

<经部,四书类,四书经疑贯通>

  钦定四库全书

  四书经疑贯通卷三   元 王充耘 撰有子曰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欤章先儒曰仁者爱之理心之徳子张曰令尹子文章先儒曰当理而无私心则仁矣是皆先言理而后言仁孟子亦有仁义而已矣章先儒曰仁者心之徳爱之理孟子曰其趋一也章先儒曰仁者无私心而当于理是皆先言心而后言理及三月不违与仁人心也章则先儒言心而不言理博施济众与人而不仁章先儒言理而不言心仁一也所释不同何欤

  仁主于爱故为爱之理仁该义礼智故又为心之徳论语次章是因孝弟而言仁故先言爱之理孟子首章是泛言仁义故释之者先言心之徳子文文子是就其行事而论其心故先言当理而后言无私心伯夷伊尹栁下惠是其心公而行事自当乎理故先言无私心而后言当于理三月不违与人心章是专就人身上言故第言无私心而不言理博施济众与人而不仁章是专就行事上言故第言理而不言心要之心当乎理而理具于心二者本不相离特言者各有所切耳非以求异也有子曰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欤集注言心之徳爱之理令尹子文章曰仁者无私心而合天理之谓是皆合心与理言仁矣或先言心先言理何欤论语仁逺乎哉章与孟子人心章又曰仁者心之徳若圣与仁章又曰仁以理言人而不仁章又曰仁者天下之正理或专言心或专言理又何欤

  仁主于爱故为爱之理仁该全体故又为心之徳泛言仁义皆以心之徳为先自孝弟而言则以爱之理为切此所以有先后之不同子文文子自其行事而论必其事既合理心又无私二者交尽然后得为仁人故云仁者无私心而合天理之谓合心与理而言仁此其故也仁逺乎哉仁人心章专言心之徳者盖自求仁者言之仁为本心之徳非有待于外也而岂必逺求哉以仁与圣并言则仁以理言通乎上下圣以地位言则造其极之名也以礼乐待仁者而后行则仁为天下之正理失正理则无序不和而不足以兴礼乐是盖所从言之意各有不同故训释之者亦随以异然仁之为道初无二也

  夫子言好之者不如乐之者未尝言所乐为何事又曰有朋自逺方来不亦乐乎又曰未若贫而乐所谓乐者与顔子之不改其乐夫子之乐在其中同欤孟子言君子有三乐又言反身而诚乐莫大焉夫子之所不明言者孟子皆显言之又何欤

  圣贤之所乐者不过道有诸身故人欲净尽天理充周其心泰然无入而不自得到此地位者极难惟顔子可以庶几于夫子耳未到此境者皆学有未至者也故曰好之不如乐之贫而乐乐乎此也朋来而乐乐其善及人也君子三乐其仰不愧俯不怍者即孔顔之乐也乐得英才而敎育之即朋来之乐之意也反身而诚即俯仰无愧矣夫焉有不乐者乎是乐也可以意防而不可以言传夫子之所不明言者欲学者自得之而孟子之发以示人其言益切着矣

  论语若圣与仁则吾岂敢何事于仁必也圣乎是皆以仁与圣配孟子智譬则巧圣譬则力又以智与圣配及曰仁且智夫子圣矣乎则圣又足以与仁与智何欤

  圣者徳造其极之名仁与智皆其中条目也然仁又为心之全徳而次于圣者也故以仁与圣配是以徳之髙下对言言上而圣次而仁也以智与圣配即以知与行对言智者知之所及圣者徳之所就也

  夫子以不迁怒不贰过称顔子为好学又自言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不如丘之好学而未尝自言所好为何学不识圣人之所好可得闻乎

  夫子虽生知而亦未尝不好学观其所谓好古敏以求之所谓加我数年以学易所谓徳之不修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忧也则夫子之所学从可知矣子以四敎文行忠信学文所以求其理于书修行所以体是理于身而忠信所以裁是理而为之质者也即其以此敎人即知其以此自学矣学岂有在于博文约礼之外者乎

  宋桓魋欲害孔子曰天生徳于予桓魋其如予何伯牛有疾子曰亡之命矣夫公伯寮愬子路于季孙子曰公伯寮其如命何鲁臧仓沮君孟子曰吾之不遇鲁侯天也一以身之死生归之天而一以归之命一以道之行废归之命而一以归之天何欤

  贤者则听命于天圣人则天命在我故死生穷通在众人则言命在圣人则言天命不足言也孟子欲学孔子者也故亦以天言之

  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又曰可与共学未可与适道可与适道未可与立可与立未可与权一以言自学一以言敎人其始之所发端终之所至极有同欤志学之与共学可立之与三十而立异欤法度之器学者之所当守而圣人乃自谓不逾矩权非圣人不能用而乃欲学者可与权何欤

  一则自言其终身积学故其积累为甚详一则言其敎人有序不可躐等而其始之所发端皆在于学其终之所至极皆在于权盖可与立即所谓守矩而从心所欲即所谓权在圣人则应变而不失其常在学者则能守常又须能应变故圣人自言不逾矩而欲学者可与权夫子言大哉尧之为君也君哉舜也禹吾无间然矣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徳可谓至徳也已而独不称汤武岂应有説乎

  尧舜禹文之事所以行之万世而无弊夫子所以称之者以垂训后世使人有以企慕而兾及之汤武之事虽曰顺天应人然要为以臣易君礼不可以为训于天下后世以汤武行之则可以他人效之便不可夫子欲明君臣之义存万世之防此所以絶口不及汤武之事不特此也观其美夷齐称泰伯以让者则其于争者不言可知矣

  论语记诸子言志者二而子路皆在焉其所言不同何欤夫子何不哂之于其先而哂之于后何不与顔渊而与曾防何一则自言己志而一则不言是必有説

  子路顔渊夫子之志皆与物共其虽有小大之差而用志一般故夫子不与顔渊若子路冉有公西赤皆规规事为之末而曾防独超然异乎三子者之撰夫子所以与之盖优此而劣彼不得不尔也二章固非一时之言又各有意味不可谓顔渊不及曾防而夫子不与之子以四敎章先儒谓敎人以学文修行而存忠信忠信本也于志道据徳依仁游艺章又以本末兼该言是以道徳仁为本而艺为末也道徳仁与忠信同欤至于兴诗立礼成乐云者特游艺之事未尝及于忠信道徳仁也而先儒谓为大学终身所得之难易先后浅深何欤游艺之与兴诗等语果何欤过庭之训不惟无一语及于忠信道徳仁艺而乐亦不之及果何意欤他日又曰女为周南召南矣乎不惟略于礼乐而一经之中止及二南又何欤

  学文修行而存忠信者此总论圣人敎人为学之大方也志道据徳依仁游艺此以学文修行对言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此言于学文而有得者也诗礼乐为六艺之一但谓之游则与兴立成之意不同过庭之训自初学之所急者言之故专言学诗学礼就学诗而论之则又以二南为先盖论圣人敎人虽不出乎文行忠信至于施敎则又未尝无缓急先后之序也

  曾子独得圣人之学者也其自修宜有异乎众人至于自省其身惟三事耳传习固为入徳之方而孝悌大节乃不之省独于为人谋交朋友切切焉且忠信为存心制行之本而独二者省之其亦有意耶

  曾子以孝行称其于孝亲弟长盖有不待言者矣且其以三者省身必非为子弟时事足以见其进学之功老而弥笃耳何以明之古者四十方物出谋发虑为人谋岂年少不更事者所能乎且方其从师受学则在己固有所严惮苟或怠惰则有师之鞭辟虽不习而不可及其年长而学成离羣而索居于是昔之所传乃或怠荒而不加习则所得易以忽忘故当此时尤不可不时加省察推此而观则必其为父兄之时而非复昔者为子弟以事亲事长之嵗月矣不言孝弟者此其故欤忠信固为存心制行之本然忠见于为人信施于交友则固其节目之大者于此二者而忠且信焉则其他可知矣性与天道子贡亲炙且未易得闻孟子去圣逺矣何自而知性善达如赐也方有不可得闻之叹而未尝学问如滕世子者乃遽与道性善何耶

  孔子敎人使之下学人事而自然上达故性与天道不易以语人然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文武固未尝亲承于尧舜孟子亦岂必亲炙于夫子其私淑诸人是即夫子敎诲之所及也观子思中庸具言性命之蕴则性善之理岂待孟子而后发哉且孟子时去圣逺而异端起人之为不善者咸以为其性本然而不思所以变化克治以归于善故孟子与滕世子言辄与道性善且称尧舜以实之使知圣贤可学而能而不为流俗之所惑盖其时世不同故其施敎不得不异而非求异于孔子也夫子自言三十而立其敎学者则曰可与立曰不学礼无以立其所立者何事中庸言中立而不倚顔子言如有所立卓尔孟子曰中道而立其所立者同欤

  立也者执守之坚操持之固卓然不为事物之所摇夺盖立乎义理之中即所谓中立而不倚者也自他人观之则见其如有所立卓尔自君子观之则亦不过中道而立尔其为立又焉有不同哉

  子曰君子去仁恶乎成名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又曰君子而不仁者有以夫何也夫子既常曰水火吾见蹈而死者矣未见蹈仁而死者也又曰无求生以害人有杀身以成仁何欤

  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者是其常君子而不仁者间有之耳非其常也未见蹈仁而死者是其常杀身以成仁者亦间有之耳非其常也

  子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子禽问于子贡曰夫子至于是邦也必闻其政夫子既尝曰虽不吾以吾其与闻之何以言之不同欤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者君子思不出其位之意夫子至是邦必闻其政者君大夫自以其政就而问之非夫子之求之也若其居鲁而为大夫固执政之人也虽以告老犹得与闻国政故云虽不吾以吾其与闻之固非欲出位以谋其政也

  子张问仁而答以恭寛信敏惠终篇言帝王之道有寛则得众信则人任焉敏则有功而不及于恭惠者何欤

  夫子告子张或因其所不足故备言之盖能行五者则心公理得而仁不逺若泛言帝王之道则不必备言且上文因论武王而及此其于武王之事无所见而与上下文势皆不相蒙其为错简复出亦未可知也

  闵子骞仲弓皆列徳行科闵子于季氏之召则辞而仲弓则季氏宰其出处何以不同宰我子贡俱在言语科夫子于宰我有聴言观行之戒于子贡有屡中之言又何欤

  闵子以徳行称亚于顔渊而仲弓最居其末意必次于闵子者宰我子贡俱在言语之科然非有徳有言者故夫子语宰我有聴言观行之戒于子贡亦仅言其亿则屡中耳

  子曰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又称回也不改其乐孟子又称伊尹乐尧舜之道圣贤所乐果何事欤其乐有同异之分欤

  圣贤所乐者无他道充乎身故富贵贫贱夷狄患难无入而不自得然处顺境其乐不可见惟于逆境观之而后知圣贤心胷非外物所能为之欣戚也故防食水饮箪瓢陋巷足以见孔顔之乐处畎畆之中而嚣嚣然足以见伊尹之所乐圣贤所造地位虽有不同然其所乐则不可以同异分也

  子贡有无谄无骄之论而夫子进之以贫而乐富而好礼及子贡引诗言切磋琢磨以明之夫子乃又有可与言诗之许夫子尝言子路衣敝缊袍不耻而引诗之不忮不求何用不臧以美之及子路终身诵之则夫子有何足以臧之警其防如何

  子贡引切磋琢磨之诗知学者不可安于小成而有求进不已之意故夫子许之子路终身诵不忮不求之语则自足其能而不复求进矣故夫子警之夫道无终穷学无止境圣人所以与其进而不与其画也

  顔渊季路侍子曰盍各言尔志子路曰愿闻子之志夫子顔渊季路之言志何者为同何者为异乎子路曾晳冉有公西华侍坐子曰如或知尔则何以哉曾晳所对何以异于三子者之撰乎子路两言志又何以不同乎先儒谓子路之志亚于浴沂曾防能知夫子之志所谓知所谓亚何所指乎

  子路顔渊夫子之志皆与物共者也此其所以为同但有小大之差尔此其所以为异三子言志皆规规事为之末而曾防独怡然不为事物所役此其所以异乎三子者之撰子路车马轻裘之説盖泛焉自言其志有勇知方之言则因夫子有如或知尔则何以哉之问故欲得国而治之其言之先后不同以此曾防之志固非势利所能拘而子路共敝无憾之心亦岂拘于势利者耶其亚于浴沂明矣夫子之志在于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懐之使万物莫不遂其性而曾防童冠风雩之气象固亦物各付物之气象也岂非能知夫子之志者与子曰能以礼让为国乎何有集注谓让者礼之实也及至子路言志之对则又曰为国以礼其言不让是故哂之然则所谓礼之实者惟于言语之间见之欤抑有勇知方固为礼之实特其言不让故少之欤

  国之不治起于争争起于不让而无礼使有礼则上下之分截然乱何从起耕者让畔行者让路士让为大夫大夫让为卿争何所生故曰能以礼让为国乎何有然让倡于上今子路有志于治千乗之国而率尔之对其言不让为民上者如此将何以化其下乎夫子所以哂之盖礼之实虽不专在言语之间而礼之有无固可于其言语动作之问觇之矣

  子曰射不主皮为力不同科古之道也盖谓中可以学而能力不可以强而至则巧易而力难也孟子以伯夷伊尹栁下惠与夫子竝言而譬之于射乃曰其至尔力也其中非尔力也则又巧难而力易欤

  艺之工拙存乎人而力之强弱系乎天故中可学力不可强者以在人者可以容其力而在天者无所容其力也然中可学而学不至焉则力余而巧不足亦未免所知偏于一而所就亦偏于一矣盖自巧者而论之则以力为难自有力者言之则又以巧为贵言各有所主不可以一槩论也

  子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子夏曰日知其所亡月无亡其所能可谓好学也已孔子自言其好学又言惟颜子好学而孔文子亦得为好学五章之言好学同欤异欤

  古之学者从事乎脩己治人之道而已自八嵗入小学十五入大学者非不众也而好学者为难盖好也者用力之专而志之笃之谓也是故于安饱则不暇求而惟知敏事慎言就正有道其用心于学为何如所未知者日知之而有日新之功所己能者月无忘之而能拳拳服膺而勿失其笃志于学者为何如怒则不迁过则不贰其严于自治勇于克己如此非真好学者能如是乎夫子好古而敏求发愤而忘食此众人所以不如圣人之好学也孔文子学之所至虽不敢与孔顔同科然夫子称其好学亦必异于众人者矣

  子贡问博施济众夫子以为何事于仁必也圣乎尧舜其犹病诸而其自言则曰若圣与仁则吾岂敢所谓吾岂敢者其即尧舜病诸者欤抑圣仁地位终未易及欤

  圣如尧舜未尝有自足之心故博施济众其心犹以为病圣知孔子亦未尝自谓其徳己造乎其极故于圣人则有所不敢当然必如尧舜孔子而后足以当圣人之名亦惟尧舜孔子而后足以称仁人之名其所以不自居者乃其心不自以为足也而岂以圣人地位终不可及欤使孔子而不得为圣为仁则天下无复有圣且仁者矣

  回也闻一以知十子贡之称顔子也以能问于不能以多问于寡有若无实若虚犯而不校曽子之称其友先儒以友为顔子一顔子也二子之言各有所主何耶

  闻一知十所以见其生禀之髙惟知义理无穷而不见物我有间所以见其好学之笃二子之称顔子各有所主盖以此欤

  孔子言少壮血气不同当随时知戒孟子言浩然之气当集义以养之血气与浩然之气其有同乎随时知戒与集义之工夫其有同乎孟子既以塞乎天地者为气而又以蹶者趋者为气又果有不同乎

  人之所生者血气也故当随时知戒以保养之语其本体则曰血气其充塞无间则曰浩然之气人之身岂有二气哉能随时知戒则所行自无不义能以集义为事岂有贪色好鬭贪得之失哉然血气有时而衰浩然之气善养之则虽老而不慑也塞乎天地者气之本体蹶者趋者乃吾身之气为蹶趋所动其为气又宁有不同乎

  子曰事父母几谏孟子曰中也养不中才也养不才故人乐有贤父兄也而孟子答公孙丑之问乃谓古者易子而敎之父子之间不责善何以不同欤且君子之不敎子而伯鱼之过庭夫子敎之学诗学礼又敎之以为周南召南非敎其子之谓欤且圣贤之敎子而于诗教独详焉又何欤

  父母有过而委宛讽谏非责善之谓也中养不中才养不才非必亲敎其子弟也过庭之训问其曽学诗学礼与否又问其为周南召南与否即非亲敎其子明矣圣贤之敎子而独详于诗自小学所急者言之耳非有所厚薄也

  中庸言忠信重禄所以劝士也先儒谓待之诚养之厚夫敬其事而后其食者士君子之道食焉而怠其事君子耻之必待重禄而后劝尚足以言士耶中庸九经何以言之

  自为士者言之则仕非为贫本求所以行道自待士者而言之则必富之以廪禄而后责之以事功圣人之法贵乎通人情使衣食不给则其于救死且不赡奚暇责其治礼义哉故庶人在官者且必使禄足以代其耕况为士者既劳心以治人而不得食于人岂养贤之道哉论语言君子去仁恶乎成名夫仁己分事造次颠沛之所不可违者岂为成名而后为之一有为名之心则好仁之心必不诚矣然孟子亦曰仁则荣不仁则辱以荣辱论仁不仁亦似有为名之意何耶

  为仁者固不可有求名之心然名者实之賔名之有无亦足以见其实之修废况利而行之圣门所则因其好荣恶辱之心而进之以强仁之事亦岂为过哉

  子曰何事于仁必也圣乎以仁圣并言不及智孟子曰始条理者智之事也终条理者圣之事也以智圣并言而不及仁何欤子夏曰夫子学不厌智也敎不倦仁也仁且智夫子既圣矣乎是又合仁智而言圣又何欤

  子贡有博施济众为仁之问故夫子言此何止于仁虽圣人犹有所病所以即仁与圣并言而不及智智者知之所及故为始条理之事圣者徳之所就故为终条理之事因论始终条理此所以以圣智并言而不及仁要之智与仁为定名圣与仁为虚位仁智而各造乎其极皆可以言圣所谓圣于智圣于仁是也智以成己而学不厌仁以成物而敎不倦二者兼备非圣人其孰能之夫子以达果艺称赐由求三子矣至论成人之道则臧武仲之知卞庄子之勇而继之以冉求之艺焉夫知勇即逹果乃不取赐由而独取求之艺何耶

  夫子以达果艺称赐由求者盖因季康子之问而言三子各有所长皆可以从政其答子路成人之问亦泛就其耳目之所覩记者言之故取臧武仲之知卞庄子之勇冉求之艺焉而非专取羣弟子之所长语之也且子路之勇夫子尝有以抑之今焉答其问而就以由之果语之岂圣人敎人之方耶

  子路曽晳冉有公西华侍坐子曰居则曰不吾知也如或知尔则何以哉以者用也夫子之意止欲于其用处观之而三子之志政就用处言之也若曾防则出于用世之外似非夫子问意而夫子乃不与三子而独与防何耶

  三子规规事为之末其为用也小曾防超然事物之外若无所用其力者然有万物各遂其性之意其为用也大故曰便是尧舜气象尧舜之治天下岂无所用其力哉

  四书经疑贯通卷三

  钦定四库全书

  四书经疑贯通卷四   元 王充耘 撰子贡曰我不欲人之加诸我也吾亦欲无加诸人集注谓无者自然而然此仁者之事不待勉强故夫子以为非尔所及顔渊言志曰无施劳集注谓劳事非己所欲故亦不以施之于人又为知同于人故无施劳正无加之防然乃曰其志可谓大矣未免出于有意一以为自然一以为有意何欤

  以无加诸人与勿施于人并观之则无者自然而然勿者用力禁止以愿无伐善无施劳与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懐之对观则夫子之志出于自然而顔子之愿无伐善施劳犹未免出于有意当各自其羣队求之论语邻里乡党二十五家为里盖因周礼遂人五家为邻五邻为里之説也孟子则又以八家同井方里为井都鄙为里何言数之不同如此

  授民居与授民田异民居以五家为邻二十五家为里授田以方里为井而八家同井

  夫子予欲无言章先儒谓其与前篇无隠之意相发请言其所以相发

  予欲无言谓学者以言语窥圣人故夫子言吾平日动作无非道不必专就言语上求无隠乎尔谓学者疑圣人示人以其粗而髙逺者或有隠而不发故夫子谓凡吾动静语黙无非妙道精义则无髙深精微而不以示人者两章各是一意然无非警省学者

  子张问仁于孔子章先儒谓其与六言六蔽五美四恶之类皆与前后文体大不相似请言所以不相似

  圣人语约而事该言近而指逺盖有徳有言未尝有费辞者即论语一书首尾熟观可见而独此数章提其纲于先而条其目于下辞烦不杀盖自别为一体较之夫子平时答问之言含蓄从容而自然亲切者大段不侔此先儒所以谓其文体与前后大不相似也况欲仁得仁又焉贪施之从政似亦不甚亲切

  先儒曰以己及物仁也推己及物恕也中庸言施诸己而不愿亦勿施于人章句引爱己之心爱人释之则是以仁言恕孟子言仁民爱物集注以推己及物释之则是以恕言仁何欤子贡博施济众之问子曰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终身行之之问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至子贡曰我不欲人之加诸我吾亦欲无加诸人则又曰非尔所及何欤

  自然者为仁勉强者为恕仁与恕但有生熟之分初非薰莸冰炭之相反故先儒或因恕而言仁或因仁而言恕所以明仁与恕非二物也但学者未至于从容中道则凡其推扩此心以及物者仅可以言恕而未可以言仁故子贡有博施济众之问夫子既告以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必继之以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及其终身行之之问亦告之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皆示之以仁而及之以恕者盖勉强而为恕者子贡能之自然而为仁者非子贡所及也此其所以于无加诸人之问夫子以非尔所及答之

  有子言孝弟为仁之本则曰本立而道生中庸言亲亲之杀尊贤之等则曰礼所生也孟子曰乐之实乐斯二者是也则又曰乐则生矣所谓生者同欤异欤有子既以孝弟专原乎仁孟子又以事亲从兄分属仁义中庸既以尊贤为义之大孟子又以从兄为义之实抑有説欤

  本立而道生言从事孝弟则仁道自此而生礼所生也言亲亲尊贤而有等级隆杀乃礼之所生乐则生言事亲从兄出于和顺从容无所勉强则爱敬之心油然自生如草木之有生意其为生则同其所指各异孟子以事亲从兄分属仁义自其大分言之仁与义为对者也有子以孝弟可为为仁之本盖仁该全体举仁而义在其中者也论良心之发切近而精实则义莫先于从兄论仁义之施见于事为则莫大于尊贤是故各有所指而从兄尊贤皆所以为义也

  南宫适问曰禹稷躬稼而有天下稷播百谷固躬耕矣而禹未尝躬稼也孟子曰禹稷当平世三过其门而不入禹治水固三过其门而不入稷未尝三过其门而不入二书之防何以背欤

  尧忧洪水举舜而敷治焉舜使禹疏九河稷降播种益烈山泽三人者皆同功一体之人也治水之役势必偕行故禹明言予乗四载随山刋木则暨益奏庶艰食予决九川距四海濬畎浍距川则暨稷播奏庶艰食鲜食夫暨稷播艰食则禹固尝躬稼矣盖当疏导之余相其便宜有可播种以为民食者稷授其方稷与禹未始相离也禹过门不入稷独得从容暇逸乎虽谓稷亦过门不暇入可也

  子曰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又曰不患人之不己知患其不能也又曰不患人之不己知求为可知也子曰君子病无能焉不病人之不己知也又曰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反若又有如好名者何欤

  君子虽不患人之不己知然亦疾没世而名不称盖名者实之賔有其实固不患人之不见知至死而不比数于人是无其实也君子安得不恶之然则疾名不称者非患无名患无实也

  论语大徳不逾闲小徳出入可也中庸小徳川流大徳敦化孟子小徳役大徳其小徳与大徳同欤

  论语中庸之言大徳小徳指徳言孟子小徳役大徳指人言

  有子曰孝弟为仁之本孟子言事亲从兄为仁义之实实与本何所辨欤言本则以孝弟专乎仁言实则以事亲从兄分属仁义其説不同何欤先儒谓有专言偏言之异而于四实之卒章以为有子以孝弟为仁之本意亦犹此抑有説欤

  本与末对华与实对仁民爱物皆所以为仁而亲亲为仁之本此为本而彼为末也爱人及物贵贵尊贤皆所以为仁义而事亲从兄为仁义之实此为实而彼为华也言本则孝弟兼属乎仁仁足以该乎义也言实则以事亲从兄分属仁义义所以配夫仁也故先儒释仁之防有专言偏言之异焉至谓有子以孝弟为仁之本意亦犹此者所以言夫仁义之道广矣大矣而此为其实不出乎事亲从兄犹有子论仁而以为本不外乎孝弟盖皆取其切近者以晓人使无徒事乎髙逺此其意之所以为同而非以其专言仁一兼仁义为同也

  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学也又称有顔回者好学孔文子敏而好学圣贤所好果何学欤其学果有同异之分欤

  古之所以从事于学者以全其天之所付以造夫圣贤之域而已非记诵词章之谓学也是所以子夏以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交朋能尽信为有学则古人之所谓学者可知夫子以食不求饱居不求安而所急者惟敏事慎言就正有道为好即顔子之不迁怒不贰过以明其能好即古人之所谓好学者又可知矣圣贤之所学无异同而其所造有深浅者盖各随其力之可至耳学之至则如夫子可以为圣人其次亦不失为大贤如顔子是已又其次亦必有以见称于世如孔文是已

  毋我者圣人大同于物不私于己也曽子以能问于不能章集注曰非几于毋我者不能也子路问终身行之章集注曰推而极之虽圣人之毋我不出乎此二章之防不同先儒皆以毋我言之何欤

  不见人之不足不知己之有余然后以能问于不能是固几于无我者矣始焉则己所不欲强勉禁制而勿以施之于人及其乆也则自然不以施之于人是固圣人之毋我矣

  曾子一贯之忠先儒曰至诚无息道之体也中庸首章先儒曰中者天命之性道之体也子在川上章言道之体也又曰与道为体顔渊喟然章先儒曰语道体也舜好问好察迩言语录曰非洞见道体无精粗差别者不能然也鸢飞鱼跃章或问曰发明学者洞见道体之妙所谓道体同欤异欤

  先儒以至诚无息为道之体其与川上章所言道体之意同皆以其流行不息者为道体也道本无形因川流而可见故又云与道为体中为道体以对和而言已发者其用而未发者其体也顔子于圣人之道不可以方所求不可以思勉及故发为髙坚前后之语所以叹其道体之妙舜好察迩言盖以事而见道之有精粗而道无精粗也鸢飞鱼跃则即物以见道其飞其跃者在物而所以飞所以跃者道也道本无形随寓而见本非可以言语形容者也然或以不息言其体或以无过不及名其体或以髙坚前后不可为象状其体夫岂有形质之可言哉亦各随所见而形容之耳

  仲弓问仁章先儒曰克己复礼乾道也主敬行恕坤道也孟子乐正子何人也章先儒曰干圣人之分也可欲之谓善属焉坤贤人之分也有诸己之谓信属焉二书之言不同先儒皆以属乾坤何欤克己复礼与可欲之善主敬行恕与有诸己之信抑有説欤

  乾道奋发而有为坤道静重而持守克己复礼工夫果决故以之属乎乾道言其气象有同乎干之刚果也主敬行恕以渐成功故以之属乎坤道言其气象有同乎坤之柔顺也圣人之刚徤奋发同乎干贤人之静重持守同乎坤可欲之谓善阳类也故以之属乎干善有诸己一定不移隂类也故以之属乎坤大槩言其气象各有似耳初非其理之不同也

  夫子答樊迟问仁曰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与子贡仁在其中之言不同先儒同谓之彻上彻下何也程子于前章曰推之则笃恭而天下平朱子于后章又曰未及力行而为仁何也

  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其言虽若浅近所谓即其近众人皆可与知而能行极其至虽圣人亦不过如此但有自然勉强之不同而其理初不异也此所谓彻上彻下语谓其言通乎上下无所施而不可也子夏博学笃志切问近思之言为学者当如此而已未尝有意于求仁也然能如此则心不外驰而所存自熟仁固不求而自至矣盖圣门所谓学者为仁而已矣故为学与求仁事虽不同而道理实相贯通初无间隔故曰了此便是彻上彻下之道谓其理不可以上下分也笃恭而天下平盖推之以造乎其极则其效如此也未及乎力行而为仁也则据其所言不过学问思辨之事耳言盖各有所指也

  先儒曰论理不论气不备论气不论理不明孔子言性相近也集注谓兼气质而言抑有不明欤孟子道性善集注谓性即理也抑有不备欤告子生之谓性食色性也孟子辟之详矣至动心忍性性也有命焉又指食色气禀而言何欤

  气理竝论此自后世注释者言之圣贤随学者之通塞而施教各随所见而立言要不必尽同也孔子言性相近自夫子之所见而立言后世因其相近二字推之则以为兼气质孟子道性善自孟子所见言之也后世因其专言性善则为专指理言而在当时初无理气之分也且夫子虽言性相近而于大传言继之者善成之者性何尝不专指理言孟子虽道性善然于动心忍性性也有命何尝不兼气质但如告子生之谓性食色性也专指气为性而不复知有理则有所不可耳此孟子所以辟之也

  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而已矣者竭尽无余之词忠恕学者之事果足以尽圣人之道欤中庸言忠恕违道不逺则忠恕与道为二何欤曾子于吾日三省章言为人谋而不忠而不及恕于大学之九章言所藏乎身不恕而不及忠又何欤

  圣人内尽诸心则表里如一是之谓忠外焉及物则人己如一是之谓恕圣人之道惟此二者而已但在圣人则出于自然在学者则必须用力此其所以有不同而非圣人与学者有异道也出于自然者与道为一所以为圣人出于用力者犹未能自然此其所以去道不逺为人谋而不忠是爱人不如爱己即所以为不恕藏乎身不恕是无以有诸己矣即所以不忠盖忠与恕犹形影然二者初未尝相离也

  顔渊季路言志章先儒曰先观二子之言后观圣人之言分明天地气象凡防论语非但理防文字须要识得圣贤气象子路曾晳冉有公西华言志章先儒曰曾防之学视三子规规于事为之末者气象不侔矣又曰孔子与防盖与圣人之志同便是尧舜气象也又曰子路不达为国以礼道理若达便是这气象所谓气象同欤异欤

  子路顔渊虽皆与物共而其气象小所以为贤者夫子之老安少懐朋友信之其气象同乎天地所以为圣人三子言志皆欲得国以治之规规事为之末而曽防之志独超然乎势利之外其气象之髙下固有不侔且其浴沂咏归童子冠者各适其趣有尧舜在上而万物各遂其性之风故为尧舜气象子路而知为国以礼则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尊卑贵贱各得分愿其气象又焉有不同是则所谓气象本无不同而其所指则不能无异学者当随其所指而求之

  四书经疑贯通卷四

<经部,四书类,四书经疑贯通>

  钦定四库全书

  四书经疑贯通卷五   元 王充耘 撰孟子首言亦有仁义而已矣一书之中以义配仁至言穷不失义达不离道则以义配道无义无命则以义配命进以礼退以义则以义配礼尊德乐义以义配德理也义也以义配理其不同何欤

  仁义二者固人道之大端仁而非义则伤于流义而非仁则伤于忍然世之人能卓然自立者不一二而随俗雅化者常千百以其不知有义故也故君子之行也则义以方外其施于事也义以为质而不敢须叟离焉然后能不为世利之所摇动不为嗜欲之所驱役而动容周旋泛应酧酢自然不出乎规矩凖绳之外孟子之言所以或以义配仁或以义配道或以义配礼或以配德或以配理所以见义之为道无所不在而君子之于义当不可须臾舍也

  孟子曰尧舜之道孝弟而已矣而已矣者竭尽无余之辞孝弟之心人所同有果足以尽尧舜之道欤夫子宗族称孝郷党称弟又以为士之次何欤有子以孝弟为仁之本孟子又以事亲从兄分属仁义又何欤

  孝亲为仁敬长为义二者根于人性之自然尧舜人伦之至亦率是性而已岂于孝弟之外而他有所谓道哉人能扩而充之亲亲以及人之亲长长以及人之长始于家邦终于四海是亦尧舜而已若其孝弟之仅见称于宗族郷党焉是则士之次者耳有子以孝弟为仁之本是言仁而义在其中孟子以事亲从兄为仁义之实是指仁性之发见而切近精实者

  孟子言诐淫邪遁生于其心害于其政发于其政害于其事圣人复起必从吾言矣其辟杨墨则曰作于其心害于其事作于其事害于其政圣人复起不易吾言矣或先政而后事或先事而后政何欤或先之以诐淫邪遁之辞或终之以邪说诐行淫辞又何欤

  孟子所论诐淫邪遁于知言好辨章凡两见之其实皆为杨墨异端而发也孟子有意于著书以明道故先后复出错综以成文非有它义也或者见其先后颠倒而谓其各有所谓者错矣

  君子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之也自得之则居之安资之深取之左右逢其原与博学详説反说约之防同欤

  深造自得本乎体认之精博学详説本乎讲贯之熟体认透彻故不假言语而自然黙防其理于心讲贯该洽故可以反而説到至约之地所谓反説约者昔也千言万语无以尽其形容及其贯通则一言足以得其要领犹夫子告曾子以吾道一以贯之之类是也两章各自发明一义亦以互相足也

  墨氏兼爱孟子辟之详矣观孟子曰人之于身也兼所爱又曰仁者以其所爱及其所不爱非兼爱而何

  墨氏兼爱者谓视其至亲无以异于众人仁者以所爱及所不爱则行之必有渐次施之必有等差如亲亲而及于仁民仁民而及于爱物虽同一爱之心而其间自有轻重厚薄是未可以为墨氏之兼爱也夫爱而施之于人则有所择无所择则谓之兼爱若其施之于身则岂有所择哉而何恶于兼爱也

  孟子曰仁之端曰恻隐义之端曰羞恶礼之端曰辞让智之端曰是非仁义礼智并立而为四也又曰仁之实事亲是也义之实从兄是也惟仁义并而为二礼之实则曰节文斯二者言知之实则曰知斯二者弗去是也其对待不同何欤一则言端一则言实又何欤

  人之性细分之则有四观其恻隐羞恶辞让是非之发而可见究其大分则不出乎仁义二者即其孩提之童皆知爱亲敬长而可知自其萌动之初言之则谓之端就其行事之切实言之则谓之实

  孟子言大舜有大焉善与人同乐取诸人以为善又言舜闻一善言见一善行沛然莫之能御中庸称舜好问好察迩言隐恶而扬善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其防同否

  舜之所以为大而不可及者以其能取诸人以为善耳好问好察迩言执两端而用其中可以见其取人为善之实闻善言见善行沛然决江河而莫能御可以见其取人为善之容三者而并观则舜之善与人同者可识矣

  孟子曰昔者文王之治岐也耕者九一又曰夏后氏五十而贡殷人七十而助周人百亩而彻其实皆什一也九一专举文王什一合三代言之何欤又曰请野九一而助国中什一使自赋则又以野与国为九一什一之分何欤

  九一者井田之制什一者三代取民之常井田大备于周故于文王言九一至于计其取民之实则三代皆不过什赋其一耳故夏之贡商之助周之彻其实皆什一焉然周人之彻合贡助而用之贡法用于国中故云国中什一使自赋助法施之于野故云请野九一而助夫自井田形体观之则公取百亩而八家各私百亩是为九赋其一自一夫受田百亩通实耕公田十亩计之则又何常非什取其一哉故曰夏之贡商之助其实皆什一也

  孟子称伯夷圣之清而夫子以不念旧恶许之孟子称栁下惠为圣之和而又以不以三公易其介言之何欤

  伯夷不念旧恶而不害其为圣之清柳下惠不以三公易其介而不害其为圣之和

  孟子居广居立正位行大道谓大丈夫又曰居仁由义大人之事备矣一则以仁义礼并言一则言仁义而不及礼岂大人与大丈夫有间欤

  仁义为人道之大端礼特节文斯二者而已世固未有居仁由义而所处有非礼亦未有能备大人之德而不足称大丈夫者但谓之大丈夫则对妾妇而言谓之大人对众人而言耳

  公都子好辨章言尧舜禹之抑洪水武王周公之宁百姓孔子之作春秋孟子之辟邪説而不及汤文离娄篇言舜由仁义行至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之事终于孟子私淑诸人而不及尧末篇言尧舜禹汤文王孔子见之闻之之异而不及武王周公岂有说欤

  孟子答公都子好辨章歴序羣圣之功而终之以己之辟邪説于离娄篇歴序羣圣之德而终之以己之私淑诸人末篇歴序羣圣道统之传而终之以自任之重有不得辞者三章语虽不同而大意则皆相似其间所叙羣圣或详或畧则亦彼此互见而非有所去取于其间也

  孟子曰今有仁心仁闻而民不被其泽者不行先王之道故也又曰仁言不如仁声之入人深也又曰是乃仁术也其所言如何

  仁心谓有爱人之心仁闻谓爱人之声闻于人仁言则仁厚之言仁术则行仁之术是盖有所指不可比而同至于仁声即所谓仁闻也

  孟子以瞽瞍底豫而天下化为舜之大孝中庸以德为圣人尊为天子富有四海之内宗庙享之子孙保之为舜之大孝其不同何欤

  常人之孝则恱于亲而已而舜之孝能使瞽瞍底豫而天下之为父子者定此其为孝岂众人所能及哉谓之大孝宜矣然孝者百行之原非特顺乎亲而已舜之德为圣人是能不亏其行以辱其亲尊为天子富有四海是能以天下养其亲上则宗庙享之是能推爱亲之心以追崇乎其先下则子孙保之是能广爱亲之心以埀裕乎其后不谓之大孝可乎观夫子以事君不忠涖官不敬战陈无勇为非孝则所谓孝者岂其饮食供养父母为哉

  告子曰性无善无不善也或曰性可以为善可以为不善与孔子所谓性相近习相远惟上智与下愚不移将无同欤

  无不善者性也无善者非性也可以为善者性也而不可以为善者非性也盖凡为不善者皆汨于气禀浊恶而然非性之本然也告子不知性之本然又不知其混于气质但见人之所为有善有恶故以为皆出于性非也孔子言性相近亦非言性本然但指其杂于气质者言之故云相近如胡越之人生而同声嗜欲不异谓其相近可也及其长也有累数译而不能相通者习使然也然就其相近之中又有美恶一定而非习所能移者上智下愚是也此皆性为气禀所拘而然故云气质之性若告子则既不知性亦不识所谓气但暗想而臆度之耳岂可以夫子之言性者例论哉

  告子曰性犹杞柳也曰性犹湍水也曰生之谓性曰食色性也曰性无善无不善也是固荀杨佛氏苏胡言性之说矣而先儒或谓之近或谓之畧相似抑有说欤

  告子以善恶皆性之所无而生于习杨子以善恶皆性之所有而成于修故云杨子善恶混之说佛氏以作用为性如目之视耳之听手之执持足之趋走即所以为性告子生之谓性指人之活动而能知觉运动者为性言未尝直指作用为性故云与佛氏之説大畧相似有天民者有大人者先儒谓天民犹有意大人则无意无必论语之惟我与尔有是夫先儒谓圣人于行藏之间无意无必子路虽非有欲心者未能无固必也其説同欤

  天民必达可行之天下而后行不肯小用故未能无意大人则正己而物正随其所遇无不可行故无意无必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此岂有意必于其间哉亦随所遇而已是即所谓大人者固非子路之所能及也

  孟子人心人路章以仁义并言至章末惟言求放心而不及义不忍不为章以仁义并言至章末惟言无受尔汝以言餂人以不言餂人而不及仁矢人函人章言不仁不智无礼无义四者章末止言莫如为仁而不及义礼智何欤

  仁义礼智四者性之德也而仁义二者又其中对立之闗键其分虽则不同其理实亦未尝不相闗渉故世之人未有此心放失而能处事适宜亦末有多行不义而不足以戕其心之德者故言仁足以该义而言义亦足以该仁此孟子所以每以仁义并言也若论其极则仁又为万善之长而义礼智皆统于其间此所以又或专言仁而不及义礼智也

  孟子言君子过化存神可与天地同流中庸言至诚赞化育可与天地参又言至圣之如天如渊至诚之其渊其天其配诸天地者将无间欤君子诚圣亦有间欤

  赞化育者能辅助天地之所不及故云与天地参过化存神则其作为与天地一矣故云与天地同流至圣之如天如渊是言圣人与天地并即所谓与天地参者也至诚之其渊其天是言圣人与天地葢无间即所谓与天地同流者也君子固圣人之通称也而诚之至极独非所以为圣人者乎

  孟子曰尧舜性之也汤武身之也又曰尧舜性者也汤武反之也性之性者意果同欤身之反之义果异欤

  性之身之假之所谓之者指仁义而言性者反之指人品而言尧舜之于仁义出乎天性者也汤武之于仁义躬行实践而有之者也五伯之于仁义则假借其名而已非真有也此三之字所谓指仁义而言尧舜之为圣人不假修为所谓自明诚谓之性者汤武之为圣人则既失而复得修为以复其性者也此二者所以为论人品

  孟子两言四端仁皆曰恻隐之心义皆曰羞恶之心智皆曰是非之心独于礼一则曰辞让之心一则曰恭敬之心其言礼不同何欤或言端或不言端何欤

  人心感物而动大约有此四者故孟子取而言之以明人心有仁义礼智耳然细求之岂特四者而已哉故均之为发于礼也而或为辞让或为恭敬其形于外者虽不同然要其根于礼则一则恭敬与辞让故同一类而非犹水火之相反也岂独礼而然哉仁之发为恻隐矣然又有所谓怵惕恻隐之心夫怵惕者战动之貌恻隐则有伤痛之意焉二者未始尽同而其根于仁则一也夫宁有不同哉欲人因其发见之始而扩充之故以端言若直因其用之见于外以明其体之有于中则虽不言端可也

  孟子曰仁之实事亲是也义之实从兄是也礼之实节文斯二者是也中庸曰仁者人也亲亲为大义者宜也尊贤为大亲亲之杀尊贤之等礼所生也一以义为从兄一以义为尊贤一以礼为事亲从兄之节文一以礼为亲亲尊贤之所生何以不同

  仁主于爱而爱莫先于爱亲义主于敬而敬莫先于敬兄然敬兄亦此敬也敬贤亦此敬也论其切实则以从兄为先论其施于政事则以尊贤为大亲亲尊贤而有等杀即事亲从兄之有节文者其为理一也

  孟子乃若其情则可以为善若夫为不善非才之罪也则以才对情及言天之降才尔殊也其所以陷溺其心者然也则以才对心言者何欤

  性不可见所可见者情耳孟子论性善故反覆心与情与才言之以明人性之本善者于其情其心其才见之而非以才对情对心言之也

  孟子言性或以善或兼心或言天下之言性也则故而已矣故者以利为本或又以性命命性互言其理气赋禀之分别

  性即实理无形而难明故孟子道性善必指恻隐羞恶辞让是非之心言之且云天下之言性也则故而已矣故者以其已然之迹皆即其可名之粗以明其不可名言之妙至于命性性命反覆互言则又欲人于养则付命于天道则责成于己耳非正论性也

  孟子论禹周公而继之以孔子春秋叙舜禹汤文王武王周公而亦继之以春秋前章终之以距杨墨后章终之以予私淑诸人何欤

  前章论圣人之功故终之距杨墨以见己之所以有功于世后章叙羣圣之统故终之以予私淑诸人以见己之所以接道统之传

  孟子曰仁人心也义人路也又曰仁人之安宅也义人之正路也义皆言路而言仁若殊何欤又曰夫仁天之尊爵也人之安宅也而不及义又何欤

  仁与义对然专言仁则义在其中仁就所存言之故或曰人心或曰安宅义就所行言之故皆曰人路此以仁与义对言者也又言仁为尊爵安宅而不及义此举仁而义在其中也

  孟子曰存其心即孔子所谓操则存矣而又曰君子以仁存心者同欤又曰存乎人者岂无仁义之心又曰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庶民去之君子存之将所存各异欤

  存其心者谓操而不舍以仁礼存心谓存此仁礼于心存乎人者犹言在人岂无仁义之心存非用力之谓君子存之言君子所以异于庶民者以其能存此心也存者操存之称是则存之字虽同而其所指之义则不能无少异也

  孟子言七八月之间旱集注谓周七八月夏五六月又言歳十一月徒杠成十二月舆梁成集注谓夏九月十月此主于改月数之说矣而论语言莫春浴沂则曰今上已祓除是也此又不主改月何欤

  改正朔不改月数可以证诸诗书周礼独于春秋改之然非春秋则无以见周正建子朱子于孟子初取夏令十月成梁为据而以为周正晚年又欲改从夏正然孟子出于春秋之后则其所言指周之子正无疑论语浴沂但言莫春而不言三月亦不见月数之改与否孟子既以仁为人心矣至言失其本心则又指义言之既以义为人路矣又曰夫道若大路然则又指道言之何欤

  仁为人心所以见其为此身酧酢万变之主而不可须臾失然羞恶之心亦人所固有者也则义独非本心乎义为人路所以见其为出入往来之所必由而不可须臾舍然道亦人所共由者也独非大路乎大抵专言义指其亲切者言之至于道则槩言之而义固在其中矣孟子道性善故言尽心知性存心养性也天下之言性则故而已者以理言也夫子言性相近是固以气言之也然告子杞柳湍水以喻食色无善无不善之说孟子辞而辟之何欤至其言动心忍性性也有命则又若以气质言之又何欤

  孟子道性善是固专主理言夫子性相近则固兼以气言而孟子动心忍性性也有命未尝不兼气质之性若告子杞柳湍水之喻食色无善无不善之说则但知有气而不复知有理此孟子所以辞而辟之也

  四书经疑贯通卷五

  钦定四库全书

  四书经疑贯通巻六   元 王充耘 撰孟子言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程子曰仁推己及人也论语一贯忠恕章程子又谓以己及物仁也推己及物恕也何以言之不同

  以仁与恕对言则以己及物为仁推己及物为恕以仁民与爱物对言则仁谓推己及人如亲亲以及人之亲长长以及人之长故但可施之于民而不可施之于物所谓推己则一而其所从之则有不同故其义亦不能无小异在细体认之而已

  孟子言存心养心尽心求放心不动心存其心失其本心立言不同将何所用力欤

  自其心之已失者言之则以求放心为先自心之已收者言之则以存养为急盖能存能养则此心必不至于放逸能寡欲以养之则此心自无时而不存心既存而不为欲所昏则义理昭著而有以尽乎此心之量知之明而守之固则外物之至又岂足以动其心

  孟子言爱人不亲反其仁治人不治反其智礼人不答反其敬与自反而仁自反而有礼自反而忠之防同否

  一言行有不得而反己益务自修一言人以横逆相加而反求诸身恐祸自己至其所因虽各不同然其为责己而不责人一也

  孟子言四端曰知皆扩而充之矣是充其性形色天性章惟圣人可以践形是充其形何欤

  性之发见为甚防扩而充之以造其极形之付予无不备充而满之在践其理

  孟子曰君子所性仁义礼智根于心是言性则四者皆在其中矣至离娄篇首有曰天下之言性则故而已矣故者以利为本程子谓此专为智而发何欤

  孟子论君子所性而下言仁义礼智根于心则固兼四者而备言之至谓天下之言性也则故而已矣而其下申言所恶于智者为其凿也若智者如禹之行水则无恶于智此岂非专为智而发乎不然何以舍仁义礼而不言也

  孟子言乐天者保天下畏天者保其国又言知性则知天所以事天也四者之义何以分

  天者理而已矣自然循之则为乐勉强而行之则为畏究极其所以则为知奉顺而不违则为事而天之所为天则一也但乐天畏天因事大恤小而言所指者在事之理知天事天从心性上言直指性分之理此为小不同耳然事物之理即性分之理亦岂有二致哉

  孟子曰我善养吾浩然之气又曰平旦之气好恶与人相近梏之反覆则夜气不足存旦气夜气浩然之气其防同欤

  浩然者气之本体其充周乎吾身即其充塞于天地而无所间者也夜气则此气之息而复生旦气则平旦未与物接其气清明之时也虽各有所指而其为气则未始不同但养浩然之气所以为不动心之本夜气旦气可以验良心之发见而为收放心之机故于浩然之气有养之之工夫而夜气旦气则无所用其力矣

  孟子曰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赡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悦而诚服也又曰以善服人者未有能服人者也以善养人者然后能服天下何以言之相戾耶

  均之为服人则以力不如以德均之为以善则服人又不如养人葢王者虽曰以德服人然初未尝有所取胜于人之心究其所归政所谓以善养人者也何相戾之有哉

  孟子将朝王王欲就见则辞以疾明日乃出吊于东郭氏先儒谓正与夫子不见孺悲取瑟而歌同意窃谓孺悲与夫子有师友之谊齐王于孟子有君臣之分孟子安得以待孺悲者待齐王哉

  孟子以道自任虽仕于齐而未尝卑谄以徇其君齐王亦稍知尊孟子如所谓寡人如就见则是未敢纯以臣礼待孟子故孟子明言将大有为之君则必有所不召之臣是未可以寻常君臣之分例论也辞疾而出吊使之自反而于尊德乐道为有加于其前此孟子之心也孟子之敬王岂众人所能及哉

  孟子言仁义礼智之端又言仁义礼智之实端与实何所别欤言端则具恻隐羞恶辞让是非四者之目而言实则止于事亲从兄二者之推其目不同何欤先儒谓诚心为四端则信在其中矣四实又益之以乐斯二者乐则生矣抑有说欤

  端是指良心萌动发见之初而言实则指其行事之切近而精实者言论此心发见则感物而动其端有四论其见于行事之切实则不出乎事亲从兄之两端善端之萌动非有所计较而伪为是即所以为信事亲从兄皆出乎自然而不待于强为是又所以为乐前章论心之发见故其目止于四后章论天下之道皆原于事亲从兄故又推而及于乐各有所因而言不可一槩论也孟子仁人心章以人心人路言仁义而已章末独言求放心不及义人皆有所不忍章以充无欲害人之心无穿窬之心言仁义章末独言无尔汝与言餂人而不及仁何欤

  能求放心则心不违仁而所行自无非义矣故章末专论求放心而不及义仁为恻隐充之则止是爱人一路义为羞恶充其所不为则精明曲折有非一端故孟子于人皆有所不忍不为章末独详于义而略于仁也孟子不动心章言持其志无暴其气下文详言养气而不及于志又言其为气也配义与道下文详言集义而不及道何欤

  持志之工夫简而易知养气之工夫密而难明故孟子因公孙丑之问独详于养气而不复更言持志道者事之理义者理之宜合乎道者容有不适其宜合乎其宜者未有不中夫道此孟子所以言气配义与道而其下文详言集义而不及道也

  孟子尝并言伯夷柳下惠伊尹孔子而于得百里之地而君之一章言不及于柳下惠其趣一也一节言不及于孔子圣人百世之师一章言不及伊尹抑有说欤

  孟子尝以夷惠伊尹孔子并言者所以明均之为圣人而其知行不必尽同其德之偏全亦异要必如孔子然后为至也其他或言不言则各有意焉论得百里之地君之而不及柳下惠以公孙丑问伯夷伊尹何如而不及柳下惠故孟子亦就其所问而答之言三子道不同趋则一以晓淳于髠则三子之所为如水火之不相入故可以见行事之不同若夫子则可仕可止可久可速兼三子之所为而不可与三子并论矣故不及孔子论圣人之所行是以耸动百世则夷偏于清足使闻其风者顽亷而懦立惠偏于和闻其风者使薄敦而鄙寛以其偏于一而可学也若伊尹则治亦进五就汤有似乎伯夷之非其君不事非其民不使其乱亦进而五就桀又有似乎柳下惠之何事非君何使非民百世之下欲学者而无由此所以论百世之师而不及伊尹也孟子言诐淫邪遁生于其心害于其政发于其政害于其事圣人复起不易吾言矣或先政而后事或先事而后政何欤或先之以诐淫邪遁之辞或终之以邪説诐辞又何欤

  孟子之时杨墨为害其説为邪説其行为诐行其辞为滛辞使人惑于其言而丧所守故孟子力排之其所谓知言者知此而已其所距絶而放之者亦放此而已其言生于心害于政事者凡两见于其书而其先后有不同者盖错综以为文耳非有异同之意于其间也犹其首章先言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末乃云亦曰仁义而已何必曰利皆反覆以成文初未尝胶于一定也学者何可以此而疑其先后有异哉

  仁义礼智道德中条目也而孟子言尊德乐义以义配德又言士穷不失义达不离道以义配道然则义又居道德之外而所谓道与德不足以该之欤

  义固道德之一物也然义与利相为消长孟子欲正人心莫先于明义利之辨故每每以义对道德言之盖取其切于救时也

  孟子言仁人心也而夫子称顔子其心三月不违仁心与仁果二乎曾子言夫子之道忠怒而已矣而中庸言忠恕违道不远忠恕与道果一乎

  人之本心莫不有天理而无人欲故心与仁本不可判而为二孟子所谓仁人心是也自其为私意之所隔絶然后其心有时而不仁顔子能克己私此其所以心不违仁也道者天理自然大公而无我忠恕人事葢勉强推己以及人圣人之忠恕不待用力而自然及物是即所以为道学者必勉强行恕庶几可以造乎自然此忠恕所以与道相去不逺而未可以为道也

  陈代曰不见诸侯宜若小然孟子告以不可往见之意而正其枉尺直寻之非公孙丑问不见诸侯何义则答问尤为详悉孟子所以告二子者不同何欤先儒欲学者合而观之其説乃尽敢问合此二章而观之若之何而其説乃尽

  答陈代但因其问而析之故其辞略答公孙丑者合而观之因其反覆诘难故説之详合二章观无余蕴矣孟子曰持其志无暴其气是志气必交相养也又曰我善养吾浩然之气不言持志而言知言何欤且既曰其为气也配义与道矣又曰是集义所生者一则以气为道义之配一则以气为集义所生又何欤

  以志气并言则当交致其力专言养气则持志固在其中葢念虑之发听其所如往而无以主之必有不合于义而无以集义生浩然之气矣养成此气则可以配道义而为之助而养之之始乃由事皆合义而后此气自然发生于中是道义以气而助而气以义而生也孟子称尧舜而有性之性者之异称汤武而有身之反之之殊

  前章帝王伯之不同以尧舜汤武对五伯而言则尧舜由仁义行汤武身履仁义而五伯假仁义以济其贪欲之私耳此之字指仁义而言也后章言生知学知之分以尧舜方之汤武则尧舜所性有者也汤武力行以反之也前章所以使时人知真伪之当明后章所以使学者知圣人之可学意各有在也

  孟子我善养吾浩然之气又曰存其心养其性又曰养心莫善于寡欲抑养其一而二者皆得其养欤三者皆当致其养欤

  三者固当兼致其力而养心为要何也志为气帅是气听命于心心统性情是性具于心苟心为欲所害而失其养焉则性气与之俱丧矣

  孟子言公侯之地皆方百里又言周公之封于鲁太公之封于齐地非不足而俭于百里及朱子于季氏伐颛臾之下则曰颛臾在鲁地七百里之中朱子之説必有所据矣然百里七百里皆与周礼王制不合将安所折衷欤

  大国地方百里者古制也然诗云奄有龟蒙遂荒大东至于海邦则其地岂直百里而已哉孟子于班爵之制皆不能语其详直据古制以为言耳而朱子之说则本诸戴记所谓封周公以曲阜之地七百里为说耳王制成于汉儒固未可以为据周礼亦周公未成之书夫禹防诸侯玉帛万国至商而仅千七百国则其土地并吞非复其旧矣武王革商亦因而授之未必能损强大之国使之悉就古制也诸侯之多强大而使周公太公以百里新造之齐鲁厠于其间其能久乎以此推之则二国始封必已不止百里矣

  四书经疑贯通卷六

  钦定四库全书

  四书经疑贯通卷七   元 王充耘 撰中庸曰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又曰自诚明谓之性自明诚谓之教所言若不同何欤首章以下文专言道而不言性教后章但言性教而不及道何欤

  首章原性道教之名义自义理上言后章论性教之异同自人品上分故之谓谓之其文法自别首章下文专言道而不言性教性为道之原教由道而出道足以该性教也二十一章但言性教而不言道性者所性而有此道教者由教以入此道性教足以该道也

  中庸首章先言戒惧而后言慎独末章引诗先明慎独而后明戒惧其先后不同何欤先儒释首章慎独则曰戒惧而于此尤加谨焉末章释不愧屋漏则又曰君子戒惧不待言动而后敬信其为己之功益加密矣又何欤

  戒惧者存养于未发之先慎独者省察于将动之际首章先未发而后已发故言戒惧于慎独之先末章自外而内故言戒惧于愼独之后先戒惧而后愼独所以谓君子既尝戒惧而于此尤加谨焉先愼独而后及戒惧所谓君子不待言动而后敬信其为己之功益加密中庸首言中者天下之大本和者天下之达道中言五者天下之达道末言至诚立天下之大本所谓大本达道者同欤且或言达道达德而不言大本或言大本大经而不言达道又何欤

  中庸首章言中为大本和为达道其后言达道大本皆以申明首章之意而已言天下之达道五所以详言道之条目然达道可以条目言未发之大本未可以条目言也此所以不言大本三十二章言经纶大经立大本而不言达道然大经为五品之人伦是即所谓天下之达道果何尝不言也哉

  中庸首章言致中和二章又言君子中庸其说同欤六章言用其中于民而不言庸十三章言庸德庸言而不言中十章又言和而不流中立而不倚又先言和而后言中其说异欤

  以性情言之则曰中和以德行言之则曰中庸然中节者未有不可久行可常行者未有不中节是用中可以不言庸而庸德亦可以不言中也先中后和自体以及用先和后中自易而之难

  中庸十二章曰君子之道费而隐故君子语大天下莫能载焉语小天下莫能破焉十六章言鬼神之德先儒曰此前三章以费之小者言此后三章以费之大者言何以有大小之殊欤又曰此一章兼费隐包小大而言何以有包与兼之异欤哀公问政章又曰此一章包费隐兼小大以终十二章之意曰包曰兼又何以互言之欤

  道无不该而无迹可见故曰君子之道费而隐费就事而隐就理言也虽一致而事有不同言动颦笑事之小者也施之天下国家事之大者也而莫不有理存焉中庸自十三至十五章即其近且小者言之则为费之小自十七章至十九章极其逺且大者言之则为费之大至于鬼神章以费隐并言而不言小大所以为兼费隐而包小大哀公问政章以小大并言而不言费隐所以为包费隐而兼小大盖无非所以发明十二章之意也中庸以好问用中为舜之大知以德为圣人至子孙保之为舜之大孝至言得其禄位名寿则又归之大德其说同欤

  语圣而至于舜其德可谓极矣故其知曰大知孝曰大孝德曰大德言其至大而无以复加也春秋传所谓德至矣大矣如天地之无不覆载者此之谓也

  中庸曰君子居易以俟命孟子曰行法以俟命又曰夭寿不贰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其说同欤

  对行险而言则曰居易由反之而言则曰行法夭寿不贰修身以俟之是即所谓居易即所谓行法俟命者听命于天立命者全天所付

  中庸言君子之道凡七其旨果有同异之分欤二十四章言至诚之道二十七章言大哉圣人之道至诚圣人君子其道果有大小之殊欤

  道者事理之当然唯君子为能体之故曰君子之道体道而造乎其极者为圣人故又曰圣人之道道有诸身皆真实无妄则又谓之至诚之道其名虽有不同然其为道则一而已

  中庸六章言知八章言仁十章言勇正以中庸不外乎三者之中至九章言知仁勇之事可能而中庸不可能然则中庸又在三者之外欤

  中庸之道非知无以知之非仁无以守之非勇无以强之故舍知仁勇则不足以行此道非以为知仁勇即中庸也使所行合乎知仁勇之事然非适可而平常则亦岂足为中庸哉故天下可均爵禄可辞白刃可蹈而中庸不可能葢亦姑借三者之难以形容中庸之尤难耳中庸言仁者人也亲亲为大义者宜也尊贤为大孟子曰仁之实事亲是也义之实从兄是也契教人伦曰父子有亲君臣有义言仁若无异也其言义则各有所主何欤

  父子主恩君臣主敬仁之于父子义之于君臣者此人道之大端也若孟子以从兄为义之实盖以君臣之敬始于敬兄而中庸以尊贤为义之大则自为政者言之而皆义之正也

  中庸言君子之道者六其防亦有殊欤二十七章言大哉圣人之道其与君子之道亦有同欤

  中庸为传道而作故一书所言无非道前半篇自入德而言则多言君子之道葢自其公共者言之人人皆可与知而能行也后半篇自成德而言故皆言圣人之道葢能体此道者圣人所独也此所以有君子圣人之分而其为道则一也其言君子之道凡六虽所从言之不同要皆反覆推明此道而已道固未尝有异也

  中庸君子之道费而隐章言极其至圣人有所不知不能是虽圣人亦未至于造其至也然其后言至圣至诚至德至道皆圣人也何欤

  自道而言之则天地有憾惟道为大故极其至虽圣人有所不知不能自圣人言之则体道如圣人可谓造乎其极矣故皆可以言至也

  中庸自致曲至能化即继之以至诚如神孟子自可欲之谓善至于大而化之之谓圣即终之以圣而不可知之之谓神其曰化曰神意防异矣而皆由化以至神请言其次第之所以同

  致曲而至于能化其化属乎人自可欲之善积至大而化之其化属乎已至诚如神以其鬼神之能前知圣不可知之谓神以其神妙不测其所谓化固不同其所谓神亦异其间次第不可强同但其论积累扩充以造乎其极则一而已

  中庸一书言道者多矣而言君子之道者凡七其防亦有同异之分欤二十七章言大哉圣人之道圣人君子其有大小之殊欤朱子章句谓二十二章以下承上章天道人道之意以立言二十七章既言大哉圣人之道则是言天道矣而章句谓其言人道何欤

  中庸忧道学失传而作故一书专言道前言君子之道以道为众人之所同虽愚不肖可以与知能行也后言圣人之道以体道为圣人之所独行道而造乎其极非圣人莫之能也且所谓君子通上下言之虽圣人亦在其中也其所谓道一而已果何尝有小大之分欤二十二章以下承上章天道人道以立言其言自然者皆天道用力者皆人道二十七章首言圣人之道似乎言天道矣然其中间言尊德性而道问学备言修德凝道之大端示人以入德之方莫详于此则谓其言人道不亦宜乎

  中庸有曰不诚无物攷之鲁论主忠信章程子曰人道惟在忠信不诚则无物居敬行简章程子曰居敬则心中无物两言无物不同何欤

  不诚无物者恐其无物也居敬则心中无物者欲其无物也盖诚为事物之根柢言而不诚则为妄言行而不诚则为妄行矣故曰不诚则无物而物不可无则诚不可已也人之一心所以酧酢万变然使外物纷扰乎其中则酧应必颠倒乎其外惟主于敬则整齐严肃而外物不得以入其间其所行自矜持而不扰矣故曰居敬则心中无物物不有于心则敬不可已矣

  笃恭而天下平者乃圣人至德渊防自然之应中庸之极功也樊迟问仁章谓推而达之天下则笃恭而天下平子路问君子章谓修己以安百姓笃恭而天下平何也

  笃恭而天下平故为中庸之极功然其原起于恭敬则凡为恭敬皆可以推之以造乎其极是故居处恭执事敬推而极之则笃恭而天下平脩己以敬而至于安人安百姓是亦笃恭而天下平中庸要其终论语言其始故程子有推而极之之言而引中庸以实之也

  中庸言脩道以仁而继之以仁者人也孟子言仁也者人也而继之以合而言之道也二书之所谓仁者人也仁也者人也其亦有不同乎道人所共由之路即五典之达道或以人脩之或以人合而言之学者之用功其亦有不同乎

  中庸言仁者人之所以为人之理孟子言仁为理而人为物以仁之理合于人之身言之则谓之道是孟子之言虽本于中庸以下文推之所指各异然以外国本于仁也者人也之下有义也者宜也等语推之则与中庸所言固无以异葢中庸因论脩道而下文析之为仁义礼知孟子条列仁义礼智而总之所以为道其实一而已道即五典之达道脩之固存乎人若以合而言则推原道之所以得名者如此而非学者用功之谓也中庸言君子之道费而隐语大莫能载语小莫能破十三章至十五章言费之小十七章至十九章言费之大三十章又言小德川流大德敦化下文申言天地之所为大而不言小何欤抑中庸之三言大小同欤异欤

  自众人所公共言之谓之道自道有诸身言之谓之德大莫能载小莫能破所以见道之大小德川流大德敦化所以见圣人之德与天地同其大两章虽兼大小言之其实皆所以形容其大也此其所以言夫天地之大而不言小欤

  中庸言率性尽性尊德性孟子言知性养性忍性二书之所谓性其亦有不同者乎尽性圣人之事忍性又圣贤之事知之与率尊之与养学者之用功其亦有同乎

  性为实理赋予于天尽之尊之知之养之则存乎其人尽兼知行而言谓知之尽而行之至也知性专以知言尊德性与养性专以存养言若率性谓道则言道之所以得名者循其性之自然而各有条理之谓率非用力之谓也至于忍性则又指气禀食色之性言非性善之性也

  中庸言其次致曲曲能有诚诚则形形则着着则明明则动动则变变则化唯天下至诚为能化孟子曰至诚而不动者未之有也不诚未有能动者也中庸以能化为至诚之功孟子以能动为至诚之功何欤

  中庸论至诚之效语其详孟子述至诚之效摘其要然动者化之渐化者动之极未有动而不至于化化而不本于动者

  中庸言率性尽性尊德性孟子言知性养性忍性孟子尽性知性则先知性而后尽心存心养性则先心后性何欤

  尽心之尽非用力之谓乃平时功夫已至到此方尽故必先知性而能尽心性得所养以能操持此心不为外物所诱然后吾心之理不为物欲所戕故必先存心而后能养性

  中庸譬如行远必自迩孟子道在迩而求诸逺论语仁逺乎哉又曰未之思也夫何逺之有如何

  中庸行逺自迩之言使循序而进由近以趋于逺孟子之言戒人躐等而进勿舍近而慕逺论语之言以为道本至近恐人苦其逺

  中庸言至诚无息不息则久久则征征则悠逺悠逺则博厚博厚则高明下言博厚所以载物也高明所以覆物也悠久所以成物也又先博厚而后悠久何欤先儒以久为内以悠久兼内外又何欤

  悠远而后高厚髙厚而后悠久其先后不同以此久者常于中悠逺者验于外故合悠久言之则为兼内外中庸言仲尼祖述尧舜是夫子之道即尧舜之道也而曾子称夫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孟子称尧舜曰尧舜之道孝弟而已矣其何以不同

  孝弟就事言忠恕就心言忠恕与孝弟非二物是故爱亲敬长表里如一是即所以为忠亲吾亲以及人之亲长吾长以及人之长视人己如一是即所以为恕夫子之道果何以异于尧舜哉且人道莫大于爱敬爱亲所以为仁敬长所以为义二者根于天性尧舜人伦之至亦率是而已岂能加毫末于性分之外哉夫子所以体诸身者曰入则事父兄出则事公卿所以淑诸人者曰弟子入则孝出则弟其于仁义谆谆然不释诸口孰谓夫子之道非祖述尧舜者哉

  中庸言惟天下至诚为能化又言惟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以至尽人之性尽物之性而赞化育又曰惟天下至诚为能经纶天下之大经而终于知化育其言至诚之能若异何欤其于化育一则曰赞一则曰知又何欤

  化非至诚不能尽性以至于赞化育经纶大经以至于知化育非至诚亦莫之能也其所能虽异其为至诚则同赞化育犹以人助天知化育则脗合黙契而圣人即天矣

  中庸言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程子谓五者废其一非学也论语谓学而不思思而不学中庸尊德性而道问学则遗其三子夏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则遗其二何欤夫子又曰吾尝终日不食终夜不寝以思无益不如学也又专言学而遗其四又何欤

  论其节目之详则学问思辨行五者不容废其一摘其要则有三学者习诸己行在其中矣问者资诸人辨在其中矣思则反求其理于心又学问之根柢也故子夏以博学切问近思言夫子学而不思思而不学以心与事对言中庸道学问以人己对言至于思不如学则又为思而不学者言之葢论其详则有五举其要则或三或二又约而言之则学之一字足以该之

  中庸曰好学近乎知力行近乎仁子夏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即好学近知之事也未及乎力行为仁而曰仁在其中何欤

  中庸以生而知之者为知则学知者为近乎知以安而行之者为仁则力行者足以近乎仁子夏博学笃志切问近思虽未及乎力行而为仁然能从事于此则心不外驰而所存自熟故曰仁在其中

  四书经疑贯通卷七

  钦定四库全书

  四书经疑贯通卷八   元 王充耘 撰中庸曰诚者天之道也诚之者人之道也孟子曰诚者天之道思诚者人之道程子曰忠者天道恕者人道思孟以诚者言天道而程子以忠言之以诚之思诚言人道而程子又以恕言之何也程子又曰此与违道不逺异者动以天尔又兼忠恕以言天道何也

  天道人道之言本于中庸孟子述中庸之言而程子又仿中庸以立言者也盖天者出于自然人者由于用力以诚者与诚之者对言则诚者自然故为天道诚之者用力故为人道以忠与恕对言则忠者尽己而无妄故为天道恕者推己以及物故为人道以圣人之忠恕与学者之忠恕对言则圣人之忠恕出于自然故云动以天学者之忠恕本于用力故云动以人大抵自然者皆可以言天道用力者皆可以言人道

  中庸曰三者天下之达德所以行之者一也为天下国家有九经所以行之者一也言生知学知困知曰及其知之一也言安行利行勉强而行曰及其成功一也所谓一者同欤异欤

  前言所以行之者一则所谓一者诚一之义后言及其成功及其知之一也则一又为齐同之义其言一也虽同而所谓一之防则异

  中庸曰力行近乎仁论语曰刚毅木讷近仁孟子曰强恕而行求仁莫近焉其言近不同何欤

  力行以为学言刚毅木讷以质言强恕而行以事言其所指虽不同其近仁则一也

  中庸二十章言思事亲不可以不知人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二十九章又曰质诸鬼神而无疑知天也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知人也知天知人其防何欤

  因事亲而言知人则所谓人者指贤者言因知人而言知天则所谓天者专指亲亲尊贤降杀之理言后章所谓知天知人则专指天人之理而言尔

  中庸二十章首言思脩身不可以不事亲思事亲不可以不知人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章末反身不诚不顺乎亲而诚身有道不明乎善不诚乎身矣或言脩身必先事亲或言顺亲必先诚身其先后不同何欤或泝而至于知天知人或泝而至于明善其言各异又何欤

  诚身与脩身不同顺亲与事亲亦异脩与事自用功处言顺与诚自效验处言究用力之始则必先尽亲亲之仁而后足以脩其身泝成功之由则凡己之爱敬一出于真实无妄而后足以顺乎亲事亲溯而至于知天知人所以知其理诚身溯而至于明善亦所以明其理盖理出于天而具于人无非至善所谓明者明乎此而已所谓知者亦知乎此而已

  中庸言知者过之贤者过之先儒谓知者知之过贤者行之过论语言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狷乎先儒曰狂者知之过狷者行之过然则狂者其知者欤狷者其贤者欤

  道以中庸为至而知者过之以其深求隐僻之理务欲知人之所不必知伤于凿而非所以为中庸也贤者过之以其过为诡异之行欲行人之不能行沦于怪而亦非所以为中庸也若狂狷者则异于是狂者志愿太髙而行不揜是其所行不及乎其所知故以为知之过然非知者之过也狷者知未及而守有余是其所知不及乎其所行故以为行之过然非贤者之过也然圣贤之取狷者亦取其能有所不为盖能守者耳非过于行者也

  中庸言知者过之愚者不及贤者过之不肖者不及论语言师也过商也不及先儒谓贤知之过虽若胜于愚不肖之不及然其失中一也然则师其贤知商其愚不肖欤

  道以中庸为至而人之资禀鲜有不偏贤知者必失之太过愚不肖者必失之不及子张之在圣门每好为过髙是固贤知者之流子夏每失于不及是固愚不肖者之类然中庸泛言人品有此三等自未尝学问者而言若子张子夏得圣人为之依归抑其过引其不及岂终为贤知愚不肖者哉

  中庸言脩身以道则曰仁者人也孟子曰仁也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又曰仁人心也所谓仁者同欤异欤中庸则以仁者人也对义者宜也言孟子又以人心对人路言中庸既曰脩道以仁而孟子又曰合而言之道也抑有说欤

  中庸因论道而及于仁孟子因言仁而及于道其实仁即所以为道道即所以为仁但谓之仁者人也则以人为仁之训谓之仁也者人也则以人之身对仁之理此为小不同耳以人训仁见仁即人所以为人之理以心言仁又以见此理不外乎心而其所以为仁则固未尝有异也中庸训其名义则以仁训人而宜训义孟子论其切于人身则以义为人路而仁为人心言有所主也孟子泛论其理则人与仁合而为道中庸论其行事则脩身必始于行仁要之仁与道其名义虽各不同贯而通之其理未尝不一

  笃恭而天下平者乃圣德自然之应中庸之极功也樊迟问仁章谓推而达之则笃恭而天下平子路问君子章谓脩己以安百姓笃恭而天下平二章之防不同先儒皆以笃恭而天下平言何也

  笃恭本乎吾身而治平之效见于天下此固非圣人不能然论其本则居处之恭脩己之敬其与笃恭之恭亦何以异哉能推而达之固可以平天下

  中庸言君子之道费而隐章内专言费而不及隐正以隐在费之中至十六章又兼费隐而言然则费之外别有所谓隐欤

  道无不在而无形声之可验故云君子之道费而隐而又引鬼神以明之鬼神视不见而听不闻谓之隐可也然体物如在所以见其为费虽体物而不可遗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然实未尝有声之可闻有形之可覩则固未尝不隐也谓之费而隐者葢如此而何尝谓费之外别有隐乎

  中庸曰成己仁也成物知也孟子曰学不厌智也教不倦仁也先儒谓学不厌所以成己教不倦所以成物一则成己属仁而成物属知一则成物属仁而成己属智不同何欤

  成德以仁为先进学以智为先然二者又各有所重而有賔主之分不但为成德入德之殊而已

  中庸首言性道教其下即以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言而遗性教至二十一章则止言性教而不及道何欤十六章之章句则曰此前三章以其费之小者言此后三章以其费之大者言此章兼费隐包小大而言至二十章则曰包费隐兼小大以终十二章之意小大费隐以道之体用言也性之与教岂无小大费隐而何以不言欤曰兼曰包其义复不同又何欤

  中庸为传道之书故一篇之中专以道为主性为道之大原本于天者也教为道之形着成于人者也故首章言性道教而其下专言道性教不外乎道也二十一章言性教而不言道以道不外乎性教也盖性而有此道者圣人也由教而入道者贤人也道无不包语大语小无不在而不可以形迹求故曰费而隐性妙于无形不可以言费教着于有迹不可以言隐此道所以言费隐小大而性教不可以费隐小大言也对举而并言之则曰兼举此以该彼则曰包十六章言费言隐而不言小大故曰兼费隐包小大二十章言小大而不言费隐故曰包费隐兼小大

  中庸二十章言三知三行三近先儒曰生知安行者知也学知利行者仁也困知勉行者勇也又言三知为知三行为仁三近者勇之次也三知为知困知亦知也三行为仁勉行亦仁也于好学止言近知力行止言近仁困知勉行何以异于力行欤既曰困知勉行者勇也又言三近为勇之次好学力行果不及于困知勉行者欤困知为知勉行为仁而又谓之勇何也且好学既近知力行既近仁又皆以为勇之次又何欤

  中庸之道非知无以知之非仁无以行之非勇无以强之故知仁勇三者所以造道而成德者也以其分而言则知者属知行者属仁所以造乎知行之极者为勇又以其等而言则生知安行者既为生知自能安行所重在于知而为知学知利行者既为学知必须力行所重在于行而为仁困而知勉而行知行各须致力所以为勇要知生而知之者知也学知者不及于生知近乎知而已安而行之者仁也利行者不及于安行近乎仁而已生知安行者勇也学知利行者耻不及于生知安行困知勉行者耻不及于学知利行近乎勇者也虽近乎知是亦知之属则谓困知为知亦可也虽近乎仁是亦仁之属则谓勉行为仁亦可也而非以为好学不逮于困知而力行不及于勉行也知仁兼至者为勇则近知近仁者为勇之次亦宜矣

  中庸十二章曰鸢飞戾天鱼跃于渊言其上下察也先儒谓此一节子思吃为人处活泼泼地又曰与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同活泼泼地何欤谢氏又引夫子与防之意何欤

  道无不包而无迹可见然因其有形之粗足以得其无形之妙是故鸢飞戾天鱼跃于渊其飞其跃是孰使之然哉飞与跃可见而所以飞所以跃者不可见然即其可见者观之而不可见者已了然于心目之间矣故程子以为此子思吃为人处活泼泼地者此譬之孟子之论气曰必有事焉而勿正心第言用力之方而不言气得其养之效然其所不言者已跃然于心目之间矣夫子与防亦以防之所言者童冠风雩咏归之乐耳而其胷次与天地万物上下同流各得其所之妙隐然自见于言外其与子思鸢飞鱼跃之意何以异哉不必泥其言之异同但能即其所已言而得其所不言则思过半矣

  中庸二十一章曰诚者天之道是诚与道为一二十五章曰诚者自成道自道又分诚与道为二何欤十六章鬼神之德曰诚之不可揜是诚与鬼神为一至二十四章曰至诚如神又分诚与鬼神为二何欤【原缺】

  中庸十二章言君子之道费而隐二十七章言大哉圣人之道其下皆言大无不包小无不贯而一以为君子之道一以为圣人之道何欤且前章及其至也虽圣人有所不知不能后章继之以君子尊德性而道问学然则君子之道圣人有所不能尽而圣人之道君子反能之何欤

  详味此书之防前章泛以道之在天下者言之乃众人所公共故云君子之道明君子而后能中庸小人则反之矣后章则自成德而言乃君子能体此道于身大无不包小无不备而可以为圣人矣故云圣人之道是故极其远大而言则发育万物以圣人体道之至而能使万物遂其生其峻极于天以圣人有道而能使天地安其所也是其大也何所不至自其近小言之则礼仪三百威仪三千皆充足有余葢圣人动容周旋中礼无少欠缺是其小也何莫不有此所谓大小皆自道有于身者言非前章泛言大小莫不有道之比也是故泛言道在天下无不有则圣人或有所不能尽若圣人以身体道大小各极其至则君子亦可以企而及之盖言学圣之事也故继以君子尊德性道问学之条目

  四书经疑贯通卷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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