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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侠义传》·卷二

清朝 康熙侠义传 贪梦道人 著

第十一回

定兴县独角龙行刺魏家楼山东马拿贼

词曰:

暮鼓晨钟,听得耳聋。春燕秋鸿,看得眼朦。犹记作孩童,倏然成老翁。休称姿容,尽归清净中。休称英雄,尽被黄土蒙。跳出面涂盆,打碎醯鸡瓮,谁是惺惺谁懵懂?

话说马成龙与马梦太二人方至大人宅内,听见有家人说:“大人寻找,不知何事。”二人至里边,大人说:“成龙,我今早晨奉圣上旨意,查办黄河堤工口子,随带司员,我把你二人带同前往,如回来必有好处。”二人给大人道谢,问:“大人多时起身?”大人说:“明天我就起身。你二人收拾行李等物,我是驰驿前往,带十个家人,和喜跟着我,连书童有二三十人。你二人下去办理去吧。”二人甚是欢谢,一夜无话。

次日天明,大人起身,坐的八人轿子,后头带着有十数辆车。成龙、梦太骑马,方出彰仪门,管家和喜回禀说:“有户部郎中桂大人同内阁学土厉大人在长辛店等候,给大人送行。”

大人说:“ 如此,前面打公馆。”正说之际,离长辛店不远,有厉大人的管家说:“我们大人早就来啦,不必打公馆,借的是海提督的花园子。我们大人同桂大人请大人前去。”大人说:“头前带路。”至花园子,见二位好友下轿,至花庭落座吃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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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大人说:“闻吾兄放下查黄河的钦差,弟甚是忧心。你我知己好友,先年家严去查黄河不善,被议回来。眼下办黄河有河道总督卢丁和、淮阳道任永杰、山西巡抚办河工巡抚王大人,俱是久办河工之人,尚且俱皆交部严加议处。吾兄此去多要留神。”厉大人亦是这样说法。伊钦差说:“二位大人,我岂不知黄河不善办理?无奈有君命在身,此去只好见机而作。”直吃到三鼓以后,方安歇。

次日,大人告辞,至半路,有房山县、良乡县前来迎接大人,大人俱皆免见,并站走住涿州。第二站至定兴县十字街路北公馆,知县接进公馆,递手本拜见大人。大人请进问话,问:“贵县是何等出身?”知县王大寿说:“卑职吏员。”大人说:“此地无娼没赌?”知县说:“此处倒是清静地面,并无此等之人。”大人说:“好。明天早备车辆,本部院起身。”知县回衙。大人说:“成龙、梦太,你两个人也下去歇息歇息。”

二人遂转身出离上房,至南厅屋内,有伺候小钦差的过来说:“二位老爷净面吧。” 成龙将蓝布大褂、茧绸汗褂脱去,在那里洗脸,洗完了脸,拿着桑皮纸的扇子在那里“呼答呼答”

的扇。听差之人过来说:“老爷,你是喝绿豆汤?酸梅汤?”

山东马说:“绿豆汤,我在我们那个厂常喝。这个暑汤我没喝过,你拿来我喝点尝尝。”听差之人将暑汤送过一茶盅来,成龙一喝,说:“ 好家伙,你拿药水子灌我!你把酸梅汤拿来,给我喝点。”听差之人也不敢笑他,少时将酸梅汤端上一瓷缸儿来,方要拿茶盅给他倒,成龙说:“你给我吧!”成龙从听差手中夺过来,喝了一个干净。马梦太洗完了脸,要酸梅汤喝。

听差的说:“没有了。”梦太心中就是不愿意,摆上酒,二人喝酒。

梦太说:“马大哥,你这个人太粗鲁了,不懂得当差的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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矩。端上洗睑水你也不让,端上酸梅汤你也不让,这幸亏是我,要是别人就挑了你的眼了。”山东马把眼一瞪:“什么叫挑眼?

俺不懂!”梦太说:“你有什么能耐,作这个守备?”山东马一想:“他是瞧不起我,知道我不会把势,待我蒙他一蒙。”

说:“提起我那个师傅来,你不知道。”梦太说:“是谁?是哪个门的?”成龙说:“我师傅是黎山圣母。”梦太说:“黎山圣母就教你一个人吗?”成龙说:“我有一个大师兄,是刘金定。”成龙问梦太说:“你是谁的徒弟?”瘦马马梦太说:“我师傅是王祥老祖,我师兄是高君保。我师傅对付你师傅,我师兄对付你师兄,我就对付你就是了。”山东马说:“这个狗日的,真是竟玩笑。”

二人正说之际,听到窗棂外面“噗哧”一笑,梦太说:“是谁?”成龙说:“不过是外面伺候之人,听见你我玩笑,他在外边一笑。”梦太说:“不然,我去瞧瞧。”拉短把刀,来到院内,上房站立,四顾一望,不见一人。梦太跳下来,说:“大哥,咱们别喝酒了。”吩咐撤去残桌。二人放下卧具,先到上房见大人,说:“大人,吃过饭了?”大人说:“你二人下去歇歇,明天好赶路。”二人回房,成龙脱衣服去睡了,梦太也就和衣而卧。

大人在上房吃完了饭,在灯下看书。天至二更时候,正看之际,听见南边嚷:“杀人了!救命哪!杀人了!救命哪!”

嚷了两声,就听不见嚷了。少时,外面房上说:“钦差伊哩布听真,吾神乃独角龙是也。只因当铺胡大成作恶多端,吾神将他首级抓来。”只听外面“叭哒”一声响亮,扔在地下。大人叫:“ 来人!”书童六吉儿,小孩十六岁,胆子小不敢出去,无奈说:“我去门外叫二位马老爷去。”来至门外说:“大人叫二位马老爷。”又嚷着说:“马老爷,大人叫!”梦太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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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细,睡着觉,有人叫,听了听,是上房屋内大人的书童儿喊,忙站起身来答应。他是永远夜晚睡觉穿着衣服,下地叫马成龙说:“大哥,快起来吧!大人那里叫。”那成龙脱去衣服大睡,正迷朦之际,听见人叫,站起来说:“ 作什么?” 梦太说:“大人叫。”成龙迷迷糊糊的下地,穿上了皂鞋,还没睁开眼呢,上下无一件衣服。梦太也不言语,说:“ 大哥跟我快走,去见大人去。”成龙随在背后,往前行走,来至上房屋门外。

马梦太先进去,给伊钦差请安,说:“ 大人,还未睡觉哪?”随后成龙也进来了,说:“大人,叫我作什么事?”

大人一瞧,不由大怒,说:“你这无礼的匹夫,大胆!竟敢这样前来见本部院,我定要参你!”成龙这一阵才明白过来,自己一瞧,上下没一条线,赤身露体,甚是好笑。连忙回自己下面屋内,换好衣服,穿齐整,又至上房见大人磕头,说:“守备是睡迷糊了,我实不知道,来给大人赂罪!”说着,只是行礼。大人怒犹未息,说:“你起来,往后再要如此,我必要参办你,绝不饶恕于你!”说罢,向梦太说:“方才外面房上有人,口称独角龙,扔下一件物件,不知是何物件,你们去拿进来瞧瞧。”

二人掌灯,望院内各处一照,见有人头一个,鲜血淋漓,甚是可怕,拿至大人面前,说:“ 乃是一个人头。”大人说:“你们二人可知道独角龙是什么人哪?”马梦太说:“我不知道。”山东马说:“别的我不知道,要说独角龙我知道。我知道先前有一泗洲城,城外有一座三教寺,寺内大殿前台阶石上,那一日放出五色莲花,上面站着一个着衣仙子,口称白衣大士,有人跟他上天成仙去,有人上去就不见了。这一天,来了一个济小塘,乃是一位地仙,此人上去一掌心雷,将那青衣仙子劈死,原来是这个狐狸精。他有一个儿子小妖儿,号叫青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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聘请独角龙带虾兵蟹将,水淹泗洲城,捉拿济小塘。”伊钦差说道:“你说的这是什么?”成龙说:“是《升仙传》。”大人说:“出去!”成龙说:“怎么了?”大人说:“我问的是在房上的独角龙,与《升仙传》什么相干?这一个人头分明是人杀的,哪有龙抓来之理!其中必有缘故,以待明天定兴县知县到来,便知分晓。”

天至三更时候,大人尚未睡觉,直到天明,定兴县王大寿到此,请大人起身。大人传见,言道:“贵县,昨天本部院到此,也曾问过,贵县言本处并无娼赌盗贼;昨夜三更时候,在房上有人自称独角龙,扔下人头一个,贵县可曾知晓?”只见王大寿回言说:“禀大人,凡事出于偶然,卑职亦未知晓。今有当铺东人胡礼,清早喊报,言说他父胡大成被杀,并无人头,也不知凶手下落;卑职至公馆,见大人台阶以下放着人头一个,大概必是胡大成之首。容卑职将首级领回,传胡礼到案便知。”

说罢,知县领首级回衙去了。

成龙过来与大人请安,说:“大人,我今天到当铺去瞧瞧验尸的,好不好?”大人说:“你就去。”成龙遂换便衣:蓝布大褂,高腰袜子,山东皂鞋,换好起身,出公馆,至南街当铺门首,往里就走。有看门的地方、保正手拿藤鞭拦挡闲人,见成龙至此,说:“ 老爷,你来了?我们县太爷尚还未到。”

成龙说:“不必告诉他,我是自己前来瞧热闹。”说着,往里就走,见里面院子宽敞,人数不多,有一死尸放在当院里,甚是可惨。

少时,知县已到,将胡大成首级带来,吩咐仵作相验。刑房写罢尸格,呈与老爷观看。上写:“皮吞肉卷,生前致命一刀之伤,并无二处。”老爷传当铺伙计讯问,说:“你们哪个与你们老东人有仇?”大家说:“我等俱都在此佣工,何敢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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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人有仇!”知县正问之际,有从人禀报说:“有钦差伊大人的委员马大老爷在此观看。”知县说:“请马大老爷到此,有话说。”成龙说:“不用请,我在这里闲游,你请办公事吧。”

王大寿说:“公事已完,请老兄到敝署一叙。”成龙说:“可以。”知县吩咐:“鞴马,先送马大老爷至衙门花厅吃茶。”

成龙告辞。

知县见成龙去后,吩咐胡礼:“将你父成殓起来,候本县拿贼。”说罢,吩咐打轿回衙。下轿至花厅,见成龙在那里坐着,知县说:“ 老兄候等多时,弟有要事相求,望吾兄慨允。

弟地面之上偶遭不幸,出此逆案,望吾兄在钦差大人跟前多说两句好话,请大人起身,不知兄台大人如何?”成龙说:“别的事不成,此事易办,我在钦差跟前要说走准行;无奈我山东人好穿这山东皂鞋,我自己家中就带来了一双,我回公馆在大人跟前说明白了,还得来你这里送信。要不送信,又不是办事了。送信我还得回去,往返好几趟,跑坏了鞋,谁给我买呀?”

知县一听,说:“兄台此问,弟知道。”吩咐:“来人!从帐房中取白银二百两整,送给马老爷买鞋穿就是了。”山东马一听此言,说:“你原来是个赃官哪!为这点小事,你就给我二百两银子。好,好,好!我跟大人说,准你这一个人情还好,倘然不准人情,那还了得么?我是将银子给你送来,我是留下呢?你说吧!”知县说:“ 此是我送给你老兄的,你知道了,大人不准人情,我也送给你了,你我算交朋友就结了。”成龙说:“就是。我走了,你听信吧。”拿着银子往外走。方一出衙门,就往前走。从背后有一人手拿鬼头刀,照着成龙就是一刀。不知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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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伊钦差私访独角龙王玄真路遇山东马

词曰:

酒以合欢成礼,贪杯必定多伤。

东歪西倒特荒唐,依醉出言无状。

小则威仪失节,大则行止非常。

杀人放火一时强,难免身家坑丧。

话说马成龙要回公馆,背后一人一抡刀,就照着成龙脖子上就是一刀。成龙由东往西走,日影儿一照,见一人拿刀要杀他,一翻身,一低头,刀就落空了,照着贼人一脚。那边好些定兴县的公差一瞧,齐声说:“拿贼!”那贼人并不答言,往西跑了。

成龙至公馆门首,见马梦太在那里站着,说:“大哥,你回来了吗,手内拿着什么?”成龙说:“没什么,没什么。”

梦太不信,一定要瞧。山东马将实话一说,遂将银子拿在自己房内搁下,至上房,见钦差大人,说:“成龙给大人请安。适才间我瞧了验尸的了,莫若咱们起程走吧!”大人说:“这杀人的凶手可曾拿住了?”山东马说:“未曾拿住。”马梦太说:“你说了实话就是了,何必朦胧大人。”成龙一听,颜色更变,慌忙跪下,说:“你老人家不必生气,我说实话。定兴县知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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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了我二百两银子,他还说叫我在大人台前求大人起身,他慢慢办理就是了。”钦差一听,大怒说:“初次跟我当差就贪赃受贿,要不参办你,你也是不怕!我有道理,下去吧!”成龙连连叩头,说:“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大人怒犹未息,说:“起来!”

大人一想“"我何不在这里今天出去访访,此处知县要是清官便罢,要是贪官,我就写信一封,叫直隶总督参他就是了。”想罢,换便衣,叫二马更衣。马梦太穿青洋绉大褂,青缎子三镶抓地虎靴子,暗带短把刀、避血劂;成龙是蓝布大褂,高腰袜子,山东皂靴,暗带九斤十二两大瓦刀,手拿桑皮纸扇子;大人穿贵州绸大衫,漂白袜子,齐头缎鞋,手拿长杆烟袋,遂出离了公馆,溜溜达达,一直出离南门,望前行走。

少时,出离关厢,望西南一看,青山绿水,遍地禾稼,林中鸟鸣声喧,河内鱼儿正跃;牧童放牛于山坡,渔翁垂钓于河岸;农夫口唱野歌,绿树荫浓,仿佛人在画图之中。正信步游行,远望有一座茶酒楼,大人带二马望前行走,来至酒楼门首,见是座西朝东的门面,外面搭着天棚,挂着酒幌儿、茶牌子,上书对联:名驰冀北三千里,味压江南第一家。见四面俱是小溪,河里面栽种荷花,红日碧波。有一小桥儿,东西走人,栏杆是红的。

钦差大人带二马来至门首,往里就走,见天棚底下坐着好些吃茶之人,都是二十多岁,赤着背,盘着辫子,脚蹬着板凳,在那里说话,大嚷大叫。有二百多人说话:“合字吊瓢儿,招路儿把哈,海会里,赤字月丁马风字万,人牙淋窑儿,闹儿塞占青字,摘赤字瓢儿,急浮流儿撒活。” 列位,这是什么话,这是江湖豪杰、绿林英雄的黑话。“合字”, 是自己:“ 并肩字” ,是兄弟:“吊瓢儿” ,是回头:“招路把哈”,是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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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瞧:“海会里” ,是京都城里:“赤字”,是大人:“月丁马风字万” ,是两个姓马的。“闹儿塞占青字”,是告诉他们那个头儿,拿刀来杀大人。钦差也不懂得,山东马也不懂得;惟有马梦太精明谙练,跟他们师傅老山海学过,一听此言,就知是贼人,说:“大人哪,不可进去,咱们走吧!”大人一则是渴,二则瞧见这个野景儿甚是有趣儿,也不听梦太之言,往里就走,进去上楼落座。

见跑堂的有二十多岁,身穿蓝布褂,青布双脸鞋,见大人等上楼来,也不言语,在那里坐着,说:“三位不必在此喝茶,我们今天不卖座,有人定下,楼上请客哪。”马梦太说:“我们是外方过路之人,走得甚渴,等着人家定座之人来了,那时我三个就走。”跑堂的见三个人说话通情理,也就拿过茶壶来给他们开茶一壶。马成龙说:“ 伙计,我与你说一句话就是了。”来到北边跑堂的跟前,说:“给我拿一个大酒瓶子,盛三斤酒才好哪。我们那二位要问你,就说二两酒,我的酒量大,他们不叫我喝。”跑堂说:“好。既然如此,我给你拿去。”

少时将酒取来,交与成龙。成龙坐在那边说:“大人,我直恶心反胃,要喝酒压压就好了。”梦太说:“你那是多少酒?使这么大一个酒瓶儿盛着?”山东马说:“那是二两整。”梦太问:“跑堂的,多少价钱一两?”过卖说:“六文钱一两。”

马梦太说:“ 照这个样,与我打二千斤就是了。”山东马说:“装什么大家子,你走开吧!”

梦太过去吃茶,成龙遂就喝酒,问堂倌说:“今天这个在楼上请客的是谁呀?姓什么?叫什么呢?”跑堂的说:“我姓金,排行在六,人皆叫我金六,我是这铺内徒弟。我们老掌柜在的时候,这铺内甚是丰余,及至我们少掌柜的自己管理,就不像先前了。观如今,我们定兴县里来了一个人,此人别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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称独角龙,姓马,名凯,乃是一位会总,常常到我们这里来喝茶、吃饭的。今日是独角龙在我们这里请客吃饭,故此不敢让你三位在此。他们乃是天地会八卦教之人,甚不说理。”成龙听见“独角龙”三个字,心中早知是公馆之中扔人头的那个,故又问道:“此人在哪里住?”堂倌说:“此人住在城西一里之遥,在三清观庙生野骡子王玄真那里住。”正说之间,成龙喝完了,趴在桌上睡着了。

梦太与大人听到楼梯声响,上来了一人:身高七尺,黑面团睛,长眉毛,头上有一个疙瘩;身穿青洋绉裤褂,薄底窄腰快靴;手执钢刀,宽有二寸,长有三尺二寸。来在大人跟前,见梦太说:“赃官!你这个狗男女,今天敢无礼!”拉出刀来,照着头上就是一刀。此人乃独角龙马凯是也。马梦太一见贼人拿手中之刀剁来,还手相迎。此时动手之际,成龙在那里睡着不知,正睡熟之际,听得一片声喧。此时梦太不行,被贼人一脚,把梦太踩在桌儿底下。成龙手执瓦刀,大嚷一声,只听得声音洪亮,连马凯都吓了一跳。回头一看,见是一山东人在那里,把眼一瞪,瞧着独角龙。马凯说:“你是谁?姓什么?”

山东马说:“我乃山东登州府文登县马家庄人氏,姓马,名成龙。你这个东西,叫什么?”马凯自通名姓。成龙说:“你这个贼人,就是独角龙马凯?来!你拿刀照着我脑袋来,我要一躲,便不是朋友了。”梦太站在一旁瞧着,见马凯抡刀照着马成龙就是一刀,此时成龙闪开,梦太一见,无可如何,保着大人先回公馆去了,不管二人动手胜负怎样。大概没有半个时辰,山东马瓦刀翻飞,马凯不是对手,跳下楼去就跑,马成龙就下楼追。正追之际,只见前面有道小河儿阻住去路,由北往南追,至河边并未追上,马凯跳河浮水,往那边逃了。

在北岸站着一人,那人身材矮小,穿贵州绸道袍,高腰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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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青缎子云履鞋,面向南站着。成龙一见,认得是拜兄顾焕章,说:“大哥,你老人家往哪里去?”只见顾爷并不答言。

成龙又言说:“你不必装不认识我,我说马凯上哪里去了?”

见那位英雄回头就走,也不言语。成龙扭身就追,如何追得上他?

成龙无奈要回去,正走之际,见从北边铜锣开道,一片声喧。头前四杆飞虎旗、四对金锁提炉,四人抬着轿子,里面坐着一个老道:头戴青缎道冠,蓝缎道袍,甚是整齐;背插宝剑,紫面长髯,甚是威风。又见两旁瞧热闹之人甚多。成龙当道而立,见一干人等说:“ 你闪开,我们祖师爷来了;若不闪开,将你送县治罪!”山东马说:“我来问问仙长,我们来找野骡子王玄真来了。”老道一听,甚是有气,说:“我真人在此多年,并无人敢在这里叫我的名字。”吩咐住轿。轿子落平,老道下轿出来,口中大骂成龙,抡剑照成龙就是一剑。山东马举瓦刀相迎,只听“咣当”一声,剑也飞了,成龙一脚将王玄真踢倒,用脚蹬着骂道,说:“我今天非把你打死不可!”抡瓦刀照着贼人就剁,“吧吧”一连几下,将贼人打得直嚷,口内说:“好一个胆大的妖精!出家人今天未带来法宝,我要有法宝,我必要将你拿住。好个胆大的妖邪!”山东马说:“我是个妖精?你别装着玩了。”老道猛一反身,站起来就跑,成龙就追。直见妖人扑奔魏家茶楼,在头前嚷“无量佛” ,马成龙也嚷说“好家伙” .王玄真方一进茶楼门首,见有一道人翻身踢倒贼人在地,捆上了。山东马瞧着,心中甚喜悦,赶紧跑至近前,见是顾大哥,说:“多亏了大哥。来吧,跟我去奔大人公馆,钦差大人必奏明天子,大概必要封官了。连皇上都时常问你,因为你在五虎庄有救驾之事。”

顾焕章本是暗保大人,在路上跟随,今日还未到出世的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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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呢,扭头就走,也不回言,成龙也不敢追。此时无奈,叫茶楼铺内之人给雇四个人,抬着贼人上公馆,去见钦差。少时,雇来四个人至此,拿杠子抬起来,成龙在后面跟随,手拿瓦刀,告诉茶楼之人:“回头叫他们给你来送茶钱就是了。” 说罢,随跟就走在那四个人背后,一直往定兴县南门而来。

正走之际,只见马梦太带四个人来在面前,说:“ 大哥,你来了么?”成龙说:“来了。我拿住这个贼,名王玄真。带至公馆一问,便知是独角龙的余党。”说着,进了南门,至公馆门首。见好些人儿在那里说闲话,见二马带人拿贼人到了。

梦太进里给人家拿出钱,给送人的拿了去。他与成龙将差事交与下面当差之人,二人进了公馆,至上房,见大人坐在那里喝茶,就将拿贼之事细说一遍。大人甚喜,吩咐:“叫县三班传伺候审问王玄真。”正说着,又吩咐:“叫众人带差事。”

少时,将王玄真带到。钦差问:“你是哪里的人?姓什么?

叫什么?”王玄真说:“我姓王,名玄真,在这城西三清观住。

我乃自幼出家,人都知我会看病,故此远近都常请我看病。我也不知为什么,被大人将我拿来,所因何故?此话是实,求大人恩典就是了。”钦差说:“人都知你是天地会八卦教,你不实招不成。左右,动刑!再问口供,说明实供招出,饿你不死。

如若不然,想活是比登天费事!”王玄真并不答言,夹棍套在腿上,只听“呵吱吱”一片声响,见贼人睡着并不言语。五刑俱用了,贼人还是没有口供。钦差见天色已晚,叫左右将贼人带下去,暂歇歇,少时再问。听差之人答言带下去。此时钦差用完饭,叫山东马成龙细问拿贼的情节。马成龙又回说了一遍。

大人说:“功过相抵。你不可贪功,逐良为盗,赖人图自己的功;诬人为贼,罪加一等。此话是实,并无一句虚言。”山东马说:“大人分心细问,大概他决不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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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至初鼓之后,大人甚是着急。成龙此时已下去吃饭,书童在旁边也睡着了,靠着墙站着。大人伏几而卧,曲肱而枕之。

正在似睡不睡之际,外面来了一个贼人,手执钢刀,翻身闯进上房,举刀照着大人就是一刀。不知钦差的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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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桃柳营钦差初遇险乘义渡二次又逢凶

诗曰:

堪叹人生无百秋,为何日月苦忧愁。

酒色财气缠身体,担心不舍怎回头。

百年世事如幻梦,大数到来不自由。

有朝一日阎君唤,一旦无常万事休。

话说有贼来刺杀钦差,贼方至上房,只听背后一声,“吧哒”一声响,正中贼人腰上。贼人乃是独角龙马凯,因白天自魏家茶楼跑了,夜晚回来一问,才知是朋友王玄真被擒之事,夜晚入公馆行刺来了。方要杀大人,只听后面一声,正中腰上。

马凯翻身蹿在院中,上房逃走。

大人大吃一惊,心中一想:“既有刺客,可以派二马前去,必能拿获。” 方要传话,忽听外面一响,扔进一个字包儿来,外面说道:“大人若审王玄真口供,照字帖行事,贼人必能招认。”书童从地下捡起递于大人,拆开一看,上有小膏药两贴,上写:“三皇甲子膏。”后面有一行字,上写:“三皇甲子膏,专破金钟罩,贴在脚心中,口供定然招。江苏民子顾焕章奉献。”大人一瞧,早已明白,吩咐:“叫二马进来。传听差之人,带贼盗王玄真,听本部院严讯。”左右答应,两旁侍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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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时,将妖道带至上房台阶以上跪下。大人说:“你这东西,分明是邪教匪贼,竟敢不招!”叫马成龙过来,俯耳如此如此。山东马叫左右将老道鞋袜去了,将膏药贴上,吩咐:“动刑!”见老道浑身是汗,骨软筋酥,疼痛难言,说:“大人松刑,我承招就是!”钦差说:“松刑,招上来!”妖道王玄真苏醒多时,心中少定,才说:“我们是天地会,是供奉天地为主;八卦教,是立教之主,号称八卦真人,不过烧香念经,求天地风调雨顺。我们这个会总,是办会的头目,他是承办香供之事。至于大家全把钱给他,叫他留一本清帐。” 钦差说:“我问你,在当铺中杀人的独角龙,他也是你们会内之人,你说他是怎么杀的,我就饶了你啦。”王玄真说:“独角龙不错,我知道他也是会中之人,可不跟我在一处,他杀人之事,我实在不知道哪。”大人吩咐:“将贼人送县按律严办,行文拿获独角龙马凯。”传知县,说:“贵县,本部院理应参办,我念你吏员出身,为官不易。明天备办车辆马匹,本部院起身。”

知县打躬施礼,谢过钦差大人,遂下去了。大人将此事办完,叫二马下去歇歇,明日起身。钦差也就安歇睡觉。次日,知县备办车马,在此公馆门首伺候起身。大人上轿,吩咐免送,顺大路一站一站的往前行走。

这一日,至监津县桃柳营,本汛的守备张海澄同知县李和春,来接大人入桃柳营公馆。此时早有办差之人接了上站卡子,照上站样如数办理。伊大人传进知县、守备,问了问地面上之事。此时天色已晚,众人都出去,惟有二马还在旁边站着。大人说:“今日白天自北往南,临近有一段村庄,都是门前影壁上挂八卦,还有画白圈的,还有黑墙画白八卦的,不知是何缘故?我要请问本处文武官,又怕他们不说实话,我就也没问他。

明天你二人去访访,如要有什么邪教匪贼妖言惑众之事,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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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访明白禀我知道,我自有道理。”二人下去用饭安歇。

次日天明,二人起来换便衣,用完早饭,吩咐外面不必伺候。大人并不起身,外面也不知是什么缘故。此时二人进上房,一见大人,说明去私访之事。大人说:“你们去吧。”

二位英雄出了公馆,一直往北走了有一里之遥,见前面是昨天来的那个村子,一瞧,见家家关门闭户,并不见有一人来往。墙上画着白八卦,家家皆是如此。二人至路北清水脊门楼,双扇紧闭,不见有一人在此村庄街上。连忙打门,只听里面有人答话说:“哪位?”山东马说:“我们借光,问问你路。”

“哗啦”一声,门儿开放,出来一人,黑面微有胡须,月白裤褂,高腰袜子,青布鞋,说:“你叫门作什么?”山东马说:“我们问问,你们这个村庄为什么都画这个八卦?是什么缘故,你可知道?”那人说:“你问这个呀?”“呼噜”将门儿关上了,也不言语。山东马再叫,人家也不出来了。二人无奈,也就不叫了。只听背后脚步声音,头前走的顾焕章,后方跟着一人,身躯高大,年约六十,黄面长须,一直往前追赶下去了。

此时二位英雄一看,不知所因何事,也就不往前面村庄访问去了。

说书的一张嘴,难说两下里话。成龙、梦太二人私访事也就不提。单言钦差伊哩布在公馆想:“为人臣,忠则尽命。如今我国自定鼎以来,不知有多少邪教匪贼索隐行怪,诳哄愚人。

本部院受皇恩,理应到处与国分忧,办理清楚才是。今天二马一去私访,本部在此无味,何不也去带着书童外面访访?”遂吩咐书童六吉儿:“ 来,你给我更衣,跟我密访天地会的情形。”小书童也就换了衣服,大人带他出离了公馆,直望西走。

见天气晴和,风轻气朗,入夏以来,绿树荫浓。方一出村口,望西一看,好一派初夏景致!怎见得?有诗为证:四月清和雨

康熙侠义传

乍晴,南山当牖转分明。更无柳絮因风起,惟有葵花向日倾。

钦差送信步游行,见人烟稀少,惟有农夫在野外耘田。大人走约四五里之遥,迎面有南北一道干河,两边有堤,并无有一点水。大人带书童过了一道干河,一直往西走,赤日炎炎,甚是天热。大人口内也觉得有点干渴,也想要凉爽凉爽才好,无奈不成,没有一株树。望西一瞧,一片野麦,有心要回去,又太走得远了。无奈往前走,方走了一望之地,见前面当道有一土台,上面有柳树一株,棚盖甚大。土台高有一丈七八,有台阶。大人遂上去,见上面高处又凉快,又干净,书童六吉儿将手巾铺在就地,也就请大人落座,书童也坐在树底下。大人说:“六吉儿,你不带着钱吗?你将钱放在五步开外,你站在那边打着了他,回公馆我赏你五两银子。”六吉儿说:“奴才不敢打。打着了,大人赏奴才五两银子;要打不着,大人必要责打奴才。” 大人说:“ 你打着,赏你;打不着,也没你的事。”说着,六吉儿照着那地下放了几个钱,立着站在五步以外,说:“你老人家瞧着。”只听“吧”的一声。大人见那钱打着,大人甚喜。你道大人这是哄孩子玩耍呢,此乃大人心中暗祷告过往神灵,说:“我这一出来公馆,来访这附近村庄怪异之事,如要小书童儿今天能打着,大概访贼必访得着;如要打不着,我也就回公馆去了。”大人是这个意思,见书童打着了,甚喜。

天有晌午,只听西南一片声响,大人不知道。少时,有好些个逃难之人直嚷“救命” !后面汪洋大水,遍地皆是水,水花滚滚,波浪滔天,甚是可怕。见有一老儿,奔这个土台上爬来。大人瞧着不忍,叫书童:“快拉他上来,我要救这个人。”

六吉儿不敢不去,方一下台阶,只听“呼隆”一声,说:“这是怎么说?这孩子跟我多年,他父母托付我照应他,今天一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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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在这里,也是他的命运该着。这小孩子作了什么损事?可惜!

可惜!”叹够多时,见这水离大人这土台还有一尺来的还长哪!

遍地是水,此时钦差甚是惊怕。原来这里离黄河近了,开了口子,水下来了,大人并不知道,心中说:“ 我哪里也不能去,四面是水,活活的把我急死了!”

天约晌午,正在危急,只听得正东有撑船之声,来了一只小舟,由东向西,直奔这个土台而来。见那个艄公年约三十以外,头带草纶巾,赤背,蓝布中衣,袜子未穿,青布鞋,面皮微紫,口中信口说:此处有个赵乡宦,打了一只救生船。每遇水灾常救护,尽渡来人不要钱。

大人说:“ 好来,好来!你将我渡过去,我上桃柳营去,多多给你几两银子就是了。”那艄公说:“ 要是雇船趁早雇,往别处去雇。我们这是一只义船,行善的。”大人说:“来吧,更好,我给你们主人传名!”那船贴在台边之上,叫大人上船。

钦差上了船,一直往东,就到了原来那干河。应该往东奔岸,他往南进了一带芦苇塘,他问:“大人贵姓?哪里的人?干什么生理?”大人说:“我姓尹,名一人,北京城里的人,贩卖绸缎为生。今天自桃柳营出来逛逛。”艄公说:“你老人家几时生日?”伊大人说:“二月二十五日。你问这干什么?”艄公说:“我们这里的财主有话,今天这一场大水,先问问救了多少人,是姓什么,哪里的人,为是落帐;腊月三十在诸神圣前一焚,这也算是一点功德。朋友,你吃什么?我们还有一顿饭,愿意吃馄饨有馄饨,愿意吃面有面。”大人说:“倒不吃什么,渴了要喝一点水。”艄公说:“喝水现成。”

正说之间,到了苇塘当中,船也停住了。那个艄公说:“朋友,你错睁了眼啦,到了你姥姥家了!” 顺手抽出一口刀来,说:“你好好的脱衣服,将腰中带的银子拿出来!”大人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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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知是贼船,趁水打抢,说:“且慢!我看朋友你也是被事所累,才失志为贼。依我之见,你理应改邪归正,跟我上桃柳营店中去,我给你二百两银子,你作个买卖好不好?”水贼说:“我姓何,名丁。我弟兄三个,有两个兄弟:一名何党,一名何横。好汉爷,我们自十七八岁在此作这水旱两路绿林的买卖,我实告诉你说吧,人也害过几百了。你不必怨我,你听我开导开导你:想你也有五十多岁,生长富贵人家,一呼百诺,吃喝穿乐,你也够了。还有一说:老爷生长在江边,不怕王法不怕天,就是天子从此过,也得留下买路钱。”说着,只听船舱内说:“哥哥,哪里来那些个话说,结果他就是了!”钻出一个贼来,照着大人就是一刀。不知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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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顾焕章水内拒强贼伊钦差途中遇旧婢

歌曰:

终日忧愁,用尽心机不肯休。贫贱天生就,富贵天缘凑。算计到五更头,明朝依旧。略放宽心怀,乐得安闲受,因此上把妄想贪心一笔勾。

话说自船中出来的那个贼,抡刀方才要剁,大人睁睛一看,说:“且慢!我问你叫什么?”那贼人说:“我叫何党,别号人称双头鱼。来吧,待我结果了你!”正要举刀,听得东边岸上有人嚷说:“唔呀!坑了吾,害了吾,要了吾的命了!唔呀!

这么大水往哪里走呀?也没有船只,吾带着八百多两银子,是不能走呀!”里面两个水贼一听:“有这样大财,为何不发呢?

有心杀了大人,又怕溅一船血,叫别人瞧出来也不便。先把他捆上就是了。”想罢,将大人捆好,放在船舱之内。

两人将船撑开,出了苇塘。那边岸上站着一人,身体矮小,穿着道袍,拿着小包裹一个,甚是沉重。何丁一瞧,叫他上船来。那道人蹿上船来,坐在船头之上,端端正正的。何丁又问说:“你姓什么?哪里的人?你说说。”那老道并不言语。

书中交待,来的此人正是顾焕章,暗保钦差大人前来。早饭后遇见大人带小童往西来,他遇朋友在那里说话,少时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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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就不见大人了。水又发了来,遍地是水,把这一道干河灌满了。东边岸上没有水,此时他想:“ 大概钦差必被水淹死了。” 正想之际,见一只船进了芦苇当中去了,他甚是着急,知内中必有大人,想主意,将包袱包了好些石头子,他才叫船出来。船上的水贼问他姓什么,他说:“你不必多问,我实告诉你,我姓顾,名从善。”两个水贼并不知顾爷的厉害,他还说呢:“我们这救生船有扳刀面、馄饨。”焕章说:“ 好呀,我正没有吃饭,馄饨甚好,大大的馅儿,薄薄的皮儿,给个高高的汤儿,用点海粉、紫菜,我喝一碗就够了。快去做,我尝尝!”此时两个水贼还当他是好话,说:“朋友,包袱里包的是什么物件?”顾焕章说:“是银子。”两个贼人说:“快,快!都给我拿过来,我饶你的性命!”说罢,船已至苇塘当中。

贼人举刀照着顾焕章就剁,换章一脚将贼人踢下河去。那个何丁也举刀过来,也被踢下去了。两个贼人在水内出头望上观看,焕章在上面用包袱之内的石头子往下打。两个贼人精通水性,在水里能睁眼睛识物,钻在船底下要翻这只小船。焕章见水底下一动,拉出短把刀,脱去道服,跳入水内,口中骂道:“好贼子,你哪里走呀!”说着,直扑贼人就是一刀。二贼何丁在前,何党在后,二人与焕章交手,水花儿来回乱滚,犹如搅海翻江。焕章一刀刺入何丁腿上,贼人带伤顺下流逃走去了。何党亦不敢恋战,亦就浮水走了。

焕章上得船来,到舱中将大人放开。大人说:“你是谁?”

焕章自通名姓。大人说:“你将我救回桃柳营公馆,我专折保奏。圣上也时常想念于你,因你在五虎庄有救驾之功。”焕章说:“多谢大人!”连忙撑出小船,直奔东岸,将大人扶下船去,说:“我看大人气色甚是不好,脸上有三道煞纹,现在去了一道煞纹,往后还有两道劫煞,应在今天,甚是凶恶。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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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闯过这三道煞纹,方保无事。我有故友相候,不能跟大人一同前往,大人快回去,走三四里地,就是桃柳营,吾要去也。”

说罢,往东北竟自去了。大人方要拉他,已去远了。大人无奈,往东行走,就不是才来的道路了。

大人正往东走之际,见道旁有土房数间,随墙板门一个,正房五间,东西厢房各三间。房西有枣树数株,又有十数棵野花,开得十分艳丽。左右并无邻居,独此一家。大人正看之间,板门轻开,出来一个年轻少妇,约在二十以内的年岁,面如白玉,唇若涂脂,眉如春山,目似秋水;身穿蓝布半大女褂,葱绿中衣,漂白袜子,雪青摹本挖镶花盆底云鞋;头发漆黑,梳着两把头,上面首饰,俱是时兴样式;手端一盆洗衣裳水,往街上来倒。大人一瞧,甚是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似的。又自想道:“人家是一年轻少妇,我何必多想,不如走吧。”心中虽是如此想。不由得回头又看。见那少妇将水倒去,注目直看大人,口中说道:“尊驾,莫非是伊公吗?”大人说:“你如何认得我?”那少妇说:“老爷,怎么会不认得了?你老人家这儿来吧。”大人一瞧,细想说,“哦!原来是福喜呀!”这少妇由九岁到大人宅内,充当使女,其性最灵,大人甚为爱惜。

当年大人作御史,正巡南城,福喜父母俱皆老迈,时常至宅中找他女儿。这一日大人回宅,遇在门首,说:“你两个人是作什么的?”门上回道:“ 此乃是福喜家中父母,前来找他女儿。”大人见这夫妇甚是寒苦,进里面一问福喜,说:“你父母平索作何生理?”福喜回道:“一无所能。”大人说:“既如此,叫他在宅内吃碗闲饭就是。”福喜叩头谢过,只见他父母进来也叩头谢恩。大人说:“你们住在花园那里。”就是后来他父母身死,也是大人葬埋。福喜年至十七岁,在本宅有一书童,名叫德升儿,姓张,大人将福喜配他为妻。到去年,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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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奶奶那里借去他夫妇帮忙,因姑爷放了归德府知府,就将他二人带着上任去了。今在此处相遇,不知所因何故,连忙向道:“ 福喜,你不是从姑爷、姑奶奶上任去了么,为何还在此处,莫非有什么事吗?”福喜说:“ 老爷,请里面坐着,回头再说。”

大人到院内,福喜把街门插上。大人见上房门外西边有大皮缸三个,一个盛着水,两个盖着酱篷。大人遂进上房落座,福喜过来请安,说:“ 适才间大人在外面相问,我不好明言,恐走漏风声。奴才等随大人到任之后,命我夫妇二人入都,按少大爷与姑娘一同上任去。自归德起身之时,正遇黄河开口子,我二人上了贼船,船家姓何,兄弟三人。名叫何丁、何党、何横,将我男人杀死。那时我求死全节不能。贼人将我载到此处,是他的住家,他有一个母亲,双目失明,现在西屋睡觉。我至贼家已有七天,幸喜将我留在家内,又有贼党将他三人约出去了,将我交与他母亲看管。我有心要逃走,又不晓路径,他母亲说要将我留与他长子何丁为妻。昨日方要逃走,找衙门告状,又叫贼人遇见,将我拉回,他忙忙的拿刀出门去了,至刻下尚未回来。他母亲叫给他洗衣裳,我方才倒水,得遇老爷。老爷因何至此?”大人把方才之事细说一遍,说:“方才我遇见贼船,也是姓何,大概就是他。等我回去,到桃柳营公馆,派二马前来接你,并派官兵前来拿贼。”福喜说:“我惟候老爷救我!”大人说:“ 我要走了。”福喜说:“ 我给老爷前去开门。”方出上房,只听叩门之声,大人一听,是方才贼人何丁的声音。大人有心要走,又不能出去;有心要回来,又无处隐藏。福喜心中十分惧怕。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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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姚直正泄机小耗神马成龙路遇真报应

歌曰:

看破了浮生过半,半只寿,永无边。半中岁月苦悠闲,半里乾坤舒展。半城半乡村舍,半山半水田园。衣服半俗半新鲜,肴撰半丰半俭。仆童半巧半拙,妻儿半朴半贤。

心性儿半佛半神仙,性字儿半藏半现。一半还知天地,一半让与人间。半思后代与桑田,半想阎罗怎见?酒饮半酣正好,花开半吐便艳。船桅半扇免翻颠,马放半缰稳便。

半少却让滋味,半多反厌愁烦。百年苦乐细思参,学会了吃亏一半。

话说贼人何丁叫门,福喜急中生智,把院中缸盖取下,说:“老爷,你快这里藏着!”老爷无法,望缸内就藏。福喜将盖盖上,方出去开门。只见何丁腿带重伤,一瘸一点往里就走,至西屋内,问他母亲要刀伤药,上罢随问:“我兄弟回来了没有?”他母亲说:“我不知道。”他说:“我先瞧瞧船去,回头再作道理。”贼人去后,福喜将老爷放出,天色已晚。福喜谆谆嘱咐:“老爷回归公馆,千万着人前来救我。”

大人回至公馆,路遇成龙、梦太前来寻找。他二人访了一天墙上画白八卦的、画白圈的这事,也没有访着。回归公馆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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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见了大人,二人又出来相找。至半路方遇,随同大人回归公馆。二马问:“书童六吉儿哪里去了?”大人“唉”了一声,说:“他淹死了。”又把自己方才之事说了一遍,遂吩咐二马:“带领本汛官兵四十名,并地面官人赵路通,一同前往。”

约有二鼓以后,来至何家洼,成龙说:“别嚷,听我吩咐:东边十个人,两个人举着灯笼,八个人拿贼。如从你们这边走了贼人,即办你们纵贼脱逃之罪。南、北、西,俱照如此预备。”梦太方要往里蹿,成龙说道:“且慢!你蹲在墙根底下,我蹬着你肩头上墙,我先进院子拿贼,你在房上看着。”说罢,成龙趴上墙去,望下一溜,正在上不来下不去之时,又不敢嚷。

此时梦太早已走了,成龙甚是着急,无奈往后一仰,只听“扑通” 一声,摔在院内。里面就是大恶贼何丁在家,尚未睡觉,找他兄弟又没找着,方才回来歇息, 只听“扑通”一声,问:“是谁?”成龙答言说:“没有人。”何丁说:“你是谁?”

成龙说:“我来拿你来了!”贼人拿刀蹿在院内,四外齐声嚷拿。贼人投刀,照着成龙就剁,成龙用瓦刀相迎。上面梦太照着贼人一避血劂,将贼人打倒在地。众官兵赶在院内,将贼人捆上,放在车上,将福喜也唤出了,一同前往,至公馆来见大人。

大人说道:“将贼人带上来!”大人说:“你还认得本部院吗?”贼人抬头一看,就是方才的伊大人,吓得贼人战兢兢的害怕。大人说:“我也不必多问你,把贼人交本县问明寄狱,候本院回京之时再为办理。” 下面一干人等答应。天色已晚,大家安歇。

次日天明,大人叫成龙、梦太,说:“我叫你二人访的事情如何?”山东马说:“墙上画白圈,是怕狼;画白八卦,为的是好看。”大人说:“ 不对!你等今天非访明白此事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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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二人先下去吃饭吧。”成龙、梦太二人来至自己屋内,早有听差之人将酒饭摆好。二人喝酒,又提起方才大人说的这回事来了,真是无处去访。旁边有一听差之人答言说:“二位老爷访十天也访不着,此事关系重大,无人敢说。”成龙说:“你知道吗?你姓什么,叫什么?你自管说来,有什么祸事都有我哪,你自管放心。”听差之人说道:“我姓姚,名直正。我在这驿站里当差多年,常常伺候过往大人的差使。提起画白八卦、画白圈的事情,我们这里有一家财主,姓余,名四敬,别号人称小耗神,此人家产百万。那一年,我们这里闹蝗虫、水灾,在我们桃柳营西南有一座山,他明着是开山修路,每人日给工钱二百,暗中聚众招贤。此山名为剪子峪,进去有五千余人,俱不让出来。将山口堵死,上插两杆大旗,上写‘重整天地会,再立八卦教’ ,每日夜里边操兵演将,传出信来,要将桃柳营六十一村俱皆扫平,如归降他教中,免死。人人惧怕,大家纷纷望里递花名册子,因此这些庄村俱是他们八卦教之人。门前画白八卦、画白圈为记。依我说,二位老爷回大人,就不必管这闲事:一则又未带官兵;二则又奉旨查黄河,也管不着地面上什么事。”

成龙一闻此言,用完了饭,至上房见钦差大人,将姚直正之言细回了一遍。大人说:“我递折子,请大兵来剿灭。”成龙说:“大人所说有理,无奈要递折子请兵来,要是剪子峪之贼闻听逃窜,大人岂不闹了一个蒙君妄奏不实之罪?”钦差伊大人一听成龙说得有理,连忙问道:“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成龙说:“大人临近有近亲朋友带兵之人,可修书一封,调五百精兵,前来拿贼,半公半私。如里面贼势大,钦差再请兵来不迟。不知我说的是不是?”大人一听,心中说:“此人外面粗鲁,心内很秀,我也喜欢他。这一条计策甚好!”吩咐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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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师爷办理文书,上卫辉府去调兵,给常明常大人写信,也倒甚好。就遣成龙前往,也倒不错。吩咐成龙预备行李起程,上卫辉府常大人那里去就是了。

成龙领了盘费银,收拾物件要马。桃柳营驿站号头派人来,拉了一匹又小又瘦的马来,被成龙山东马一瞧,说:“ 朋友,你拉着回去吧,我还要去找你们号头,那里拣一匹瘦的才好,如他走不动,我还要扛着他轻身,你想对不对?”送马的说:“你老人家自己去挑也好。”遂把马拉了走了。

山东马收拾已毕,这才换好了衣服,扛着褥套,带了他那二百银子,同梦太至马号。号头说:“上差老爷来了么?”山东马说:“来了。你这号东西,愣敢给我一匹瘦马!好好的把号簿拿过来,我瞧瞧!”号头遂将马花名册递与马成龙。马成龙睁睛细看,上写:“头一匹镇槽龙乌骓大黑马,二匹玉顶黄膘驹,三匹五名马,四匹赤炭火龙驹。”山东马说:“有这么些好马,你都不给我备一匹,快去把镇槽龙乌骓大黑马给我鞴上了就是。”号头刘元见马成龙又爱玩笑,他就说:“老爷骑不得,这是匹劣马,性情最大。它要是愿意叫人骑,鞴了它顺顺当当能行二百多里地;它要是不叫人骑,你老人家可不知道龙性大着呢!鞴好了你老人家骑上吧,走个十里二十里的,它后腿一抬,就把你扔下来,那还是小可;它用前蹄一抱,将你抱在怀内,它就要对付活人。你老人家是上差老爷,我不敢担承这个罪,再挑别的就是了。”山东马一听,说:“你别装着玩了,快去给马老爷鞴上就是了。叫一名马夫跟着我。”说罢,将那乌骓黑鞴上,也就有人将他的褥套搭上了马。马夫骑了一匹黄马在头前走。成龙说:“马梦太兄弟,你好好在公馆伺候大人,回头再见,我走了。”说着,顺大街带领马夫,二人一荡马,就是十数里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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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时,成龙说:“咱们前边卫辉府见!”照着马就是一鞭子。那马永不叫打,今天一着鞭子,他就犯了龙性,一直往下跑了。成龙双腿也夹不住他,只是颠颠。山东马直嚷:“救人哪!”早将马夫落远了。

正跑之间,前面南北一条大路,两旁是山夹沟子,长有三四里,当中不能开车。马成龙收不住缰了,一直往里就走。从对面来了一辆草车,赶车直嚷说:“那边开!别来!外头开!”

这马那里由得成龙,他就一直往前跑了,一见草车,他就眼一瞪,两个耳朵一摆,把后腿一抬,就将成龙扔下来了。成龙说:“不好,真要对付活人!”那马从草车一旁直望南跑了。马成龙起来说:“赶车的,你别走过去。”把赶车的抓住,说:“你就给我找马去,我还饶了你;如要不给我找马去,我就与你是一场官司!”赶车的说:“你就不说理!我们在这一条山沟里走了有一二里地,你方进山沟,你要是将马勒住,如何有此一段事情?我说的是不是?”山东马一想,说:“没你的事,我自去找去。”走了不远,将自己褥套拣起来,扛着往前去找马。

走出了山口,望南一瞧,遍地麦苗,并不见自己之马,也没一个行路之人,心中甚是急躁,心中说:“我要是没有马,如何能走到卫辉府去?”正在发愁,只听对面有一人大嚷一声,直扑奔成龙而来。不知此人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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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金文学情急叫苍天山东马慷慨施大义

诗曰:

有有无无且耐烦,劳劳碌碌几时闲?

人心曲曲湾湾水,世世重重叠叠山。

古古今今多变故,善善恶恶有循环。

将将就就随时过,苦苦甜甜过眼完。

这一首野词,说的是人生在世,为名利为儿女,苦苦用心机,虽然良田千顷,尚嫌不够;盖下大厦千间,犹然不足。岂不知三寸气在千般用,一旦无常万事休。知时务的,随缘度日,过此一生也就是了。闲言少叙,书归正传。

话说方才自正东来了一个年迈的老头儿,在那里说:“借光,朋友,你瞧见我的驴来没有?”山东马说:“我在这里还要问你瞧见了我的马来没有,你怎么就会丢了驴哪?”那个老头儿说:“你不知道,听我说吧。我们街坊有一个大黑驴,永远不叫人骑,我今天去跟他们借驴去了,他们家里人说:‘这个驴要是叫人骑上,顺天顺理快着呢;要不叫人骑,他又是个叫驴,你硬骑上他,他就闹。’我也不信,叫人家给我鞴上了,我说:‘我偏要骑定了,你们瞧着吧。’方骑上出了村儿,前面一个山沟,我又给了他一鞭子,他就跑下来了。里面来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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辆草车,这驴一见,把头一摇,后腿一抬,将我扔下来了。我把人家赶草车的抓住了,不饶人家,叫人家给我找驴。人家说我不说理,山沟是窄,人家是车,我理应让人家才是。因此我来访问访问你,见着了没有?”山东马说:“ 没有瞧见。对了!与我是一个样,我的马也是照你一个样,是黑的,你瞧见了没有?”那老翁说:“我方才在那边见了一匹马,我怕有人找,我就拴在南边那个树林的树上了。”山东马说:“ 劳驾,那就是我的。罢了,我去先拉马去,你去找你的驴去。”那个老翁说:“好,回头再见。”

成龙听他说的话儿奇巧,仔细上下一看,他身高七尺,黑面白须子,白剪子股小辫;白棉绸裤褂,青洋绸单套裤,白袜子,青缎子皂靴,手内拿着青绸大衫;长眉大眼,相貌不俗。

二人拱手作别来。到南边约一里远林子内,果然拴着那匹黑马。

山东马一瞧,心中甚喜,将褥套搭在马上,也不敢打它了,也不敢骑了,慢慢的随着走。

天也有日色将落之时,前面黑暗暗、雾潮潮,仿佛一座镇店。即至临近,果然是一座镇店。南北大街,路东路西皆有客店。此时成龙总要找清静店才好。只见路西有一座大门,半掩半开,里面有一人说话,都没有劲儿了,说:“住店哪?里边坐着。”成龙说:“你这店里有多少房屋?有多少住客?住一天多少钱?”小伙计回说:“有二三十间房子,也没有一个人住。你老要住,瞧着给钱就是了。”山东马进店一瞧,路南里是马棚,北上房五间,两上房五间,大概西边还有后院。见这个小二年约三十来岁,面黄带病的样式,身穿旧破小爽祆、旧单裤,两只旧鞋袜,将马接过去拴上,把褥套给成龙送在北上房屋里去,说:“老爷,你来吧,这屋内住吧。”马爷一进北上房,是一明两暗,在东里屋是两间明着。北边有一张八仙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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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南边靠窗户是条炕,炕上有一个六仙桌儿。北墙上挂着一幅八大山人山水人物画,一边一条对子,上写:书中未曾经我读,事无不可对人言。款落的是王渔洋写的。地下桌上点着一盏不亮的油灯。小二将褥套放在炕上,说:“老爷吃什么饭?”

成龙说:“你们这里卖什么吃的?”小二说:“外边现有饭馆,随便皆可。”山东马说:“ 你们这样大个店,怎么会没有厨房?”小二说:“我们此时买卖已为关闭,不做了,因为实在没钱吃饭,方才留住宿客人。”成龙说:“你会做饭不会?”

小二说:“ 我姓韩,行三,当初这店开着之时,我就在灶上。

要说是做点菜蔬,不敢说会,整桌酒席、应时小卖,俱都能做。”成龙从腰中取出白银一锭,约有四两有余,交与韩三说:“此银你拿去办理菜饭,连你们店中诸人也都够了。”韩三出了上房,叫:“刘四兄弟,别睡觉了,快些起来买菜去吧,前头就是咱们两个人了。”只听得西屋里有人答应,拿着菜筐儿买菜去了。少时,只见买了一斤蜡来,先给成龙把上房的油灯换上,随后将店门也关上了。在上房的东边,有两间东厢房,是厨房。将灯点上,炭火笼着,只听刀勺齐响。

成龙在上房等候多时,老不见菜来,又想酒喝,自己站起身来,出了上房,听见东厨房有人唉声叹气。成龙站在窗户以外,将窗纸舔破,望里一瞧:炉中火甚旺,放着一个大铜锅,旁边桌上有一个托盘,里面放着四碟两碗,上面俱用碟碗盖好。

又见韩三与一个穿蓝布裤褂三十来岁的吃酒,大概此人必是刘四了。

正看之际,不觉失声说:“我花钱的还没有喝酒,那不花钱的倒先喝上了。”里边说:“老爷,你先不要生气!我们怕你嘴急,将菜做好,还没有往上端,面锅开了再一同端上去。”

成龙说:“我等不得了,先给我温酒吧!”小二说:“老爷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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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回去,随后就到。”成龙回转上房,少时酒菜俱来。成龙自己独坐吃酒,十分无聊,面对孤灯一盏,思想旧日之事,正是:寒灯思旧事,断雁惊愁眠。” 想我马成龙,自幼儿家业凋零,被困保府之时,已不想有今日。虽得有功名,尚未能遂俺英雄之志。”正在喝酒思想之际,忽听外边有叩门之声,听韩三答话说:“兄弟,你回来了?我给你开门去。”

少时,听见院中有脚步之声。成龙隔窗一望,见外面月色甚亮,有一少年男子,年约二十多岁,身穿两截罗汗衫,白袜云履;白面目,眼似春星,两眉斜飞入鬓,唉声叹气,愁眉不展,步步必摇,若似乎胸藏二酉言言者也,恐未能学富五车。

成龙也不在意,回头还是吃酒,喝了几盅闷酒,叫小二端面。

少时,小二将面、卤俱皆端在桌上。

成龙将面拌好,方才要吃,只听得西后院说道:“苍天啊,苍天!不睁眼的神佛,无耳目的天地!再不想到我夫妇二人落到这般光景。”山东马把筷子往桌上一放,面也不吃了,喊叫韩三。小二过来说:“老爷,你叫我作什么?”成龙说:“我方要吃饭,外面嚷的是什么?”小二说:“我说他一声,不叫他嚷苍天就是了。”说罢出去,站在台阶之上,望西院说:“大兄弟,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别嚷苍天了,人家住店的嫌烦。”

回身说:“我把面再给你罩罩吧?”成龙说:“不用,我吃这个行了。”

少时,只听西院又嚷:“ 天苍啊,天苍!”山东马一听,连忙叫伙计说:“他不嚷苍天了,这又嚷天苍了!不知所因何故?”韩三说:“要提这一件事,话可就长了。在先我们这个金家镇,数的着我们这一座店。我们老掌柜的,是个创事业的人。到了少掌柜的手,就知道念书,不知道作买卖。这里是我们少掌柜的岳丈何先生代为照管。他是河南人,现在也回了家

康熙侠义传

了。我们少掌柜的自己经手,他名字叫金文学,就把买卖作坏了,一年不如一年。自去岁七月间,这买卖就关闭了,买卖倒不亏空,全是他的朋友借帐之事。金文学也算好的,他与他的妻何氏俱会画画。先前叫我与刘四拿出去卖,到了后来,离我们这有二里地,有个李家寨,那里住着一个李虎臣,别号人称李二雹头,很有点势力,结交官长,走跳衙门,包揽词讼。这一日上我们店中来,叫我们少掌柜的给他画避火图,先给了五两银子,他就去了。过了三四天,我们在这屋里坐着,他竟自到后院上房,瞧见金文学夫妻二人在那里画画,一见我们少内东家,他就没话找话的坐着不动,要借给我们少掌柜银子做买卖,叫我们二人当保人。少掌柜的当时说他是好人,自己跟他取二百两银子,立了一张借字,按月三分行息,这是去岁冬月之话。择日开张,他旧日那些个朋友又都来了,十七个人送一副福禄寿,就来吃个前三后二五,不留神还要偷点东西走。明是送人情,暗是来白吃。我们时常背地劝他:‘的过买卖,现在是借人家钱开的,不可似从前那样乱交朋友了。’无奈忠言逆耳,直到今年三月间,钱也完了,买卖也关了。人家李虎臣来要银子,这里没有,就将少东家在滑县告下来了,到了衙门打了一个多月的官司。我们托出人来说合,讨了个十天的限。

李虎臣早说了,若没有银子,要将少内东家接了去,作为押帐。

明天就到十天的限了,钱也没有,官司也不打了。两口想要上褡裢吊,所以连声感叹,惊动了老爷。你吃面吧,不必多管闲事。”

马成龙一闻此言,气得三尸神暴跳,五灵豪气腾空。山东马在此金家镇,要闯出一场大祸。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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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真报应戏耍山东马赛报应暗偷老英雄

词曰:

书中有花有酒,个中滋味不一。

醉后衔杯奉菩提,觉后禅机有趣。

陶潜篱畔菊密,浩然策蹇奔驰。

造物由来各有时,得失总归天地。

话说马成龙一听韩三之言,说:“你将少东人给我叫过来,我有话问他,此事是真是假,快去叫来。若果是真,我自有道理。”韩三一听甚喜,去不多时,带进金文学来,就是方才所见之人,见成龙躬身施礼。成龙就将韩三所说之事细问一遍,遂将褥套内所装定兴县给的那二百银子拿出来,给金文学以还李虎臣。还嘱咐他:“明日堂上再交,恐他再来讹你。”金文学接银子在手,躬身施礼道谢。成龙说:“你去吧,我要吃饭了。”金文学同韩三出去,成龙饮酒甚喜。韩三又端进两碗热面来,叫成龙吃。成龙又要吃面,只听得韩三说道:“我们少东家夫妇二人前来,与老爷道谢!”成龙说:“我不与妇人说话,快叫他们回去。”金文学自己又进来叩头相谢,他妻子何氏回后边去了。金文学与韩三一同出去。

成龙这才又要吃面,忽听后面金文学夫妇又对嚷:“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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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成龙一听,甚是不乐。只见韩三进来说:“老爷,这事真就怪了!”正是:阎王造定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说:“老爷,你方才周济他那二百两银子,他夫妇前来道谢,还能将银子带在身上吗?放在屋内,回去一看,不知被哪一个狠心的贼将银子偷去。他夫妇心中十分急苦,想是他二人命该如此,故此又呼天长叹。”成龙把眼一翻,说:“是了,这是吃事的,我自有道理。伙计,我后边车上还载着有两万多两银子,你放心,都有我哩。”山东马说的是气话,韩三转身出去了。

成龙面也不吃了,慢慢的出了上房,见西边有屏门四扇虚掩,进了屏门,见路北上房三间,与这边成龙住的上房一通连的,窗上微露灯光。成龙来至窗下,听得里面夫妻悲泣之声,甚不忍闻。又听文学说道:“ 可惜!那位恩公白费一番好心,你我夫妻死在地府阴曹,也是感念他的好处。可恨这一个狠心之贼,将我银子偷去,害我们这两条性命。”又听见妇人之声说:“官人不必如此,你我夫妻死了吧。”

成龙正听在这里,背后有人摸了他屁股一下。山东马回头一看,不见有人,心中说:“必是韩三、刘四这两个东西,见我在此偷看,故意玩耍我,我且不必管他。”说道:“金文学,你出来,不可寻此短见,我有主意救你。”里边他二人方才要上吊,听得外面那在上房住的恩公叫,慌忙出去。成龙拉着他到东院上房落座,说:“金文学,你的事,我也都知道。你认得我不认得?”金文学说:“我被事所迷,也忘了问恩公尊姓大名,哪里人氏,作何生理。” 成龙说:“我姓马,名成龙,山东人氏。跟钦差伊大人当差,奉命至卫辉府搬兵,从此路过。

你看那边不是我的褥套吗?”方才说到此处,回头一看,褥套与搬兵的文书俱都不见了。马成龙吓得身不摇自战,体不热汗流,半晌无语。金文学说:“恩公怎么了?”成龙长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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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你就不必问了,我这条命也完了。”又说道:“嗨!不要紧,反正我失落了文书也回不去了,你两个人也不必寻死,这场官司我替你们打了。明天有公差来,我把他打跑了。李虎臣若到,我与他决不甘休,就说他抢了我的搬兵文书。”金文学说:“那不连累了恩公吗?”成龙说:“你不连累我,我也要管这件闲事。叫韩三拿酒来,你我喝酒解闷。”正是:日长似岁闲方觉,事大如天醉已休。二人闷酒残菜,直吃到斗转星移,鸡声三唱,东方发晓,天色已明。成龙说:“韩三,打净面水。”洗洗脸,喝了两碗茶,望韩三要了一根通条,在大门以内安放一个座位,等候那李虎臣。

天至早饭以后,只见从门口过去有二十多个人,俱是短衣襟,小打扮,抓地虎靴子,年岁都约在二十左右。后边扛着一捆扒打棍,还跟着两个骑马的。头前一匹青马,马上骑着一个年少之人,黑紫面皮,一只眼睛;青绉绸的裤褂,窄腰快靴。

随后一匹白马,上边骑定一个美貌之人,身穿蓝绸裤褂,薄底快靴。头前那个叫独眼龙谢聪,后边这个叫白花蛇杜明。后面还有一辆车,嫩黄油漆本地胶儿,雪青洋绉的围罩,十三太保的玻璃窗,洋绉绷弓,银灰摹本缎的卧厢,真金饰件,俱是时样洋錾的花纹。套着头号墨里藏针的骡子,里面坐着李虎臣,年有三十多岁。面似青粉,两道箭眉,一双圆眼,三山得配,二目带神;身穿蛋青大衫,雪青洋绉套裤,漂白袜子,酱紫摹本缎镶鞋;戴着墨晶眼镜,二纽上还有十八子的香串,翡翠扳指;手拿全棕满金折扇,斜坐车沿,进金家店斜对过路东太昌店内去了。韩三说:“马老爷你瞧,这就是李虎臣。前头那些都是他的余党,少时就来,须要留神。”成龙说:“不要紧!”

自己将蓝布大褂脱去,小辫子一挽,手拿通条,等着李虎臣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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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外面一片声喧,独眼龙谢聪带领打手赶到。谢聪手拿铁尺走进大门,说道:“姓金的,今天有银子便罢,没银子把人交给我们带去,就算完事。”成龙一听,用通条照着他那只好眼睛就是一下。独眼龙也不曾防备他动手,成龙一下子就将他眼珠子扎出来了。后次可以不必叫“独眼龙” ,就叫他“双失目”吧。外面众贼党见独眼龙被伤,一齐前来动手,在大门前将成龙团团围住。李虎臣带着杜明在门外站着,见众人不是成龙的对手,他二人暗自着急,说:“这个胖子也不知从哪里来的,竟敢帮助金文学向我等动手。杜明,你有什么计策把他拿住?”杜明说:“我师弟已带重伤,我先去叫两个人抬回家去。”回身到路东店内叫人,带了四个人来,先将独眼龙用筐箩抬回李家寨去。

杜明拉刀直奔大门以内,说:“你等不必动手,待我前来拿他!”众人往两旁一闪,白花蛇杜明言道:“你姓什么?为何在此助拳?是金文学请你来的,还是你自己来找事?”山东马说:“我是从此路过,听见李虎臣是个恶霸,要以帐目折算人口,因此特意见见李虎臣是个什么东西!”杜明说:“那是我的师傅,在外边站的就是。你能赢得了我手中这一口刀,我银子也不要了,钱也不要了,带着众人就走,还算你是个英雄!”说罢,抡刀就砍。成龙用通条望上一迎,杜明刀往回一撤,分心就扎。成龙往旁边一闪,抡通条就打,杜明急架相迎。

二人斗有顿饭之时,成龙是精神百倍,勇力倍加。杜明看看不能取胜,往外一跳,说:“ 你们跟着我走,回头再见!”

方出大门要走,成龙随后追出门外,说:“ 李虎臣,你别走,我瞧瞧你这个东西!”刚往前一跑,只听“扑咚”一声,成龙被人用绊腿绳绊倒,撒手扔通条栽倒在地,杜明举刀就剁。不知成龙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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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李家寨贼人拷成龙滑县令缉捕二雹头

词曰:

损友敬而远,益友近而亲。

结交择德义,不论富与贫。

君子淡如水,岁久积于真。

小人甜如蜜,转眼成仇人。

话说马成龙被李虎臣余党用绊腿绳绊倒,杜明用刀就剁。

旁边众人说:“且慢!等着把他带到咱们家再说。”此时众人就把成龙拥上,拉着他那一匹黑马,抬着成龙,一直往南,连金文学也抓住,拉着一同上李家寨。

韩三、刘四害怕,上西院说:“贤妹,我们金大兄弟被人抓了去啦,他们来抢你来了,你还不快想主意哪!我们也要跳墙走了。”何氏娘子一闻此言,心中害怕,独在屋内悲悲惨惨,将门关上,要上吊死。方要拴绳,只听外面有人叫:“ 女儿,你不必寻死,我自有道理。”何氏一听,隔窗一望,见一白发老头儿在那里堵着门站着。何氏并不认识他是谁,说:“你老人家不可错认了人呀。”老翁说:“我实告诉你,我不是恶人。

由你自幼儿五六岁之时,你父亲在这里教书之时,我认你作的干女儿,你忘记了不成?”何氏一听此言:“说的有理,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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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真。他今天来瞧瞧我,不然,他如何知道我父亲在此教书?

无奈他这大年岁,怕是不成,难与贼人动手。”正想之间,听得那老翁说:“你不必心中狐疑,我在这外边坐着,等着贼来之时,我如把贼挡走了,我再见你,细说我的来历,你也先不必死。”何氏半信半疑。

只听东院中李虎臣大嚷大叫说:“白使我的银子,我是不答应!我与他有个地方说话,我先把人接了走。众人跟我来!”

方一进西院子,见路北里门首有一个老翁坐在那边台阶上,有一块石头在那边放着。那个老头儿身穿白棉绸裤褂,青洋绸单套裤,白袜青缎皂靴,旁边放着一个青绉绸大衫;黑面目,白胡须;用手将石头一拍,石头就碎了,说:“李虎臣,你好好的过来!你如要搁得住我这一巴掌,我就把你饶了;要没有石头结实,你就不必前来讨死!” 李虎臣一瞧,心中害怕,说:“我也不必与他动手,咱们先回去吧。” 李虎臣叫众人快走。

此时那老头儿把眼一瞪,说:“你等往哪里走?老爷子非得把你们结果了不可!我也绝不能与你们善罢甘休!”说着站起来,直奔众人而来。大众与李虎臣心中害怕,一直的就往外跑,一个个连命也不顾了。少时出了大门,李虎臣上车,大家逃走。

回到李家寨,见里边人出来迎接,李二雹头下车进里面外客厅。上房五间,东西各有三间配房。天棚底下捆着金文学、马成龙,二人在那里大骂不绝声。李虎臣到上房廊子底下落座,说:“你等将独眼龙谢聪送回他家去了?”众人说:“是送回他家去了。”又吩咐:“将山东马给我带过来,我问他是作什么的。他好好说实话便罢,若要不然,你们把那石头槽儿扛子预备好了就是。”左右有人答应说:“既然把他这个姓马的拿了来,也要问问他在咱们这个地方有案没有案,叫他打一个托案。”李虎臣说:“有理。把他给我带上来,我问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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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把马成龙带上了上房台阶以下,众人说:“ 跪下!

跪下!”山东马说:“跪什么?别装着玩了!”后面一个小子用杠子把成龙腿一打,成龙不能支持,竟翻身栽倒就地。李虎臣说:“我们滑县近来出了一案,大概是你作的,在路打劫过往官长,你们有多少人?趁此实说,免得庄主动刑!瞧你就不是好人,你又帮金文学动手,打坏了我的徒弟。你说便罢,要不实说,我必要动刑勘问!”山东马破口大骂,说:“ 小子,你自管来,我偏不怕你打我!咱们两个有地方去说去!”李虎臣吩咐:“动刑!”只见众贼党齐来将山东马用石槽一掂,那杠子一轧,“嘎游嘎游”的,山东马的骨头都酥了,疼痛难忍,说:“李虎臣,你放下我来,我招了就是。”看来是什么样的英雄也是怕打,又怕非刑。此时成龙心想着说:“ 这个东西,大概必将我送入县衙,那时我见了知县再说也不为晚。”想罢,说:“打劫过往的官长是我们。你不必动刑了,到县里再说。”

李虎臣吩咐:“把他带下去。带上金文学来,我瞧瞧他!”

少时,成龙由人带下台阶,就在天棚底下捆着。又把金文学带了上去了。大家齐嚷:“ 跪下!”金文学吓得战战兢兢,正待要跪下,只见外边门上来报说:“有滑县公差王雄王头儿、李豹李头儿,带领二十多名伙计、四辆车,在门首要见庄主,不知所因何故?”李虎臣一听,一愣,心中说:“没有事,他们来作什么?”遂吩咐:“请暂把金文学捆在下面去。”

少时,家人带进两个头儿,一见李虎臣,都说:“ 庄主,你别走,我们老爷叫我们来请你来了,你快些跟我们走吧!”

李虎臣说:“二位既来到我这里,是谁把我告下来了?你们说说,我就知道了。”二人说:“你要问原告之人,跟来现在门外,你跟我们到外面,你一瞧就知道了。”李虎臣说:“原告在哪里?”两个头儿说:“在大门以外等着你哪!”李虎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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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上一冲,说:“我去瞧瞧他是怎么个人物?吃了熊心,喝了豹胆!”站起来往外就走。方至大门,只有二十多名公差在那里站着,一见虎臣出来,大家说:“来了,来了!老头儿,你见见他吧!”又见从人背后过来了一人,把李虎臣吓了一跳。

原来那个老头儿,就是方才在金文学家中那个。因他们大众抢人,被他追跑了。他就说:“女儿,你不必害怕,你在这里等候,我去告他去!”何氏说:“你老人家姓什么?我还不知道哪。”老头儿说:“我叫报应。”正说之时,韩三、刘四回来了,报应说:“ 你两个把门关上,我上滑县去告李虎臣去。”说罢,扬长而去。

至滑县才五里地,到衙门一喊冤,里面门上二爷出来一问他,他说:“我是大同府的人,姓鲍,名英,先在外面保镖为业。这李虎臣是我干儿子,他自幼就不务本分,近来我在他家中住着,他又约人打劫过往官长,窝赃隐贼。我劝他他不听,他反说我是坏他的事,我不应该管他的闲事。因为地面上出了这样逆案,我怕叫老爷的贵差访着,我有知情不举、纵贼脱逃之罪。”门上人叫值日班头,带他回明老爷。当堂派王、李二位,带二十名散役,去拿李虎臣。众人方要走,鲍英说:“老爷别叫他,怕拿不了来,那时我倒闹了一个妄告不实之罪,我跟了他们去吧。”老爷说:“既然如此,也好,王雄,你带他前往拿获李虎臣。”众人这才出了衙门。在路上,鲍英说:“二位班头,你们知道李虎臣是个龙阳生不知?”众人说:“实在不知,这话是真的吗?”鲍英说:“焉能是假的哪!他跟我睡过觉,他是我的龙阳生,你们如果不信,到了他那里,他一见我就跑。你们可别告诉他,是我告了他;要是告诉他,那时他就不敢出来了。我说是不是?”众人半信半疑,也不知真假。

少时,到了李家寨,他们二位班头进去,不大的工夫,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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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虎臣领出来。鲍英说:“小子,你还认得我吗?”吓得李虎臣往里就跑,背后面两个头儿把他锁上,说:“姓李的,你先别走,跟我们过堂去吧!”二位头儿去到里边,把天棚底下捆着的马老爷与金文学解下来,带着到衙门去。王雄、李豹说:“马大老爷,你为什么叫他捆上?”成龙说:“到了衙门就知道了。”

原来这两个头儿,那一天奉县主之命,在桃柳营去探听钦差从那条路走,正遇成龙,说了半天话,今天不知为什么叫李虎臣捆在这里,故此认得。先解下成龙,说了好些个好话;然后把金文学放下来,一同至县衙。

正值老爷升堂问事,王雄上去禀明说:“奉旨查办黄河堤工的饮差伊大人的委员马老爷,不知为什么在李虎臣家捆着,现在外面,要见老爷。”知县王仁吩咐:“请进来!”成龙进内,至大堂,知县叫“看座”。成龙落座。知县问:“兄台来此何干?为何与李虎臣打架,不知所因何故?请道其详。”成龙先通其名,就将奉大人之命,上卫辉调兵,从此路过,住金家店,早晨起身要走,正遇李虎臣至金家店抢人,瞧见我这匹马好,他一定要买,我再三不卖,他遂叫人将我马匹、公文、褥套一同抢去,又用绊腿绳将我绊倒,拿到他家,私立公堂,严刑审问。他还说我是打劫过往官长之贼。正在审问之际,被老兄贵役一并传来。我也不打官司,把我的公文、马匹给我找来,我就走路,也不管别的闲事。

知县吩咐:“ 把鲍英、李虎臣带上堂来。”先问鲍英道:“你告李虎臣窝赃隐贼,若果是真情,本县定然有赏;倘然是虚词妄告,必然重处于你。”鲍英说:“老爷如其不信,老爷带着人一同去起赃,我为的是老爷地面上的公事,又不是我两个人的私仇。”知县又问李虎臣道:“你这个东西,胆子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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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无王法,打劫官长,抢夺委员老爷的公文、马匹,大概并非好人!”吩咐王雄、李豹:“带着鲍英、李虎臣前去起赃,务要将委员老爷的公文、马匹急速带来。”众人下去。

李豹带着李虎臣,王雄带着鲍英,到李家寨将赃起出来,惟不见褥套、公文。众人无法,出李家寨带领二人回衙,再作道理。行至半路,李虎臣一想:“这场官司我可打不了,我得想主意逃走。”想罢,说:“李头,咱们哥俩有交情,你把锁子松一松,我解一解手儿。”李豹把锁一松,只见李虎臣双手一夺,带锁而逃。李豹将要去追赶,王雄说:“你别追他,他的案情重大,我知你们两个人是甚么事?他要是用钱买通了你,他跑了你也跑了,莫非叫我一个人打这官司吗?不行,你别去追了!跟我的伙计们,把李头给我锁上。”李豹说:“ 王头,咱们一个衙门当差,可用不着这个样子。”正说之际,见鲍英说:“我给你们追去。”说着,反身就跑。王雄也要去追,李豹说:“ 等等!方才我要追去,你不叫去,叫人把我锁起来,你这回也别走。跟我的伙计们,把他锁起来,不用原被告儿了,这场官司咱们两个人打了吧。”说着,来到衙门。

老爷正在堂上办事,成龙在一旁坐等。只见一干人来到公堂跪倒,老爷说:“带李虎臣。”李豹说:“ 跑了。”又说:“带鲍英。”王雄说:“也跑了。”老爷一听,冲冲大怒,说:“分明是你等贪赃卖放!拉下去,给我打!”方要动刑,从外面来了一人,口中大嚷一声,跑上公堂。不知此人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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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卢文龙夜入金家店金眼雕捉拿李虎臣

诗曰:

也无烦恼也无愁,本分随缘莫强求。

天益言语休开口,不干己事少出头。

人间富贵花间露,纸上功名水上沤。

识破世情天理处,人生何用苦营谋。

话说知县在公堂上正要打王雄、李豹,自外面来了鲍英,上得堂来一瞧,连忙跪倒,说:“老爷不必责打他们,适才我追赶李虎臣,他进了村庄人家去了,我恐老爷着急,急速回来。”老爷说:“李虎臣走了倒是小事,把马老爷的公文、褥套给找回来就算得了。”鲍英说:“老爷不必着急,我替老爷将此事办好了就是。”说完,叫道:“老马,你这里来。”

山东马下得堂来,说:“鲍英,你作什么?”鲍英来至仪门,说:“老马,你的公文、褥套是叫人抢了去吗?你说良心话。昨夜晚上在店里金文学窗户以外站着之时,有人摸了你屁股一把,你知道不知道?”成龙说:“我知道。大概就是你这个东西吧!”鲍英说:“褥套等物,连你周济金文学那二百银子,都是我拿了去了,你别告诉知县。你就说公文失落也回不去了,向他要五百银子,你就说要去海角天涯访公文下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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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不给你,若叫钦差知道,在他这地面丢了公文,连他也担不起。”成龙说:“我去向他要去,你可不许不给我褥套、公文。”说罢,来到堂上,与知县言道:“我的公文不要了,你给我五百银子,我从这里海角天涯自己找去,没有你的事就是。”知县说:“金文学大概是被李虎臣讹诈,当堂具结完案。”

说:“ 老兄,你先回金家店,回头着人给你送银五百两就是。

叫外面将马老爷的马给鞴上。”成龙说:“ 不用,我走着去,回头连银子带马一同给我送到金家店就是了。我可把鲍英带了走。” 知县甚是愿意,遂说道:“鲍英,你就跟着马老爷去,案后捉拿李虎臣与你无干。马老兄台请去,随后马匹等件,一同送到。” 成龙带鲍英来至衙门以外,说:“你把我的褥套、公文放在哪里?趁此快说!”鲍英说:“ 我没有拿你的褥套、公文,你要走就走吧,我不管了。”说罢就走。成龙追也追不上,叫也叫不应。成龙说:“是我的报应,你报应了我了!”

说着,出了滑县南门。

只见护城河水流得汹涌,山东马自己越走越难受,说:“我本是奉命调兵来到金家寨,因为多管闲事,正应了俗话:是非皆因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 手扶着吊桥,望河内一看,思前想后,并无活路,想:“我马成龙好容易得这个守备。因为失去公文,有心回去,身担重罪;若不回去,哪里是我安身之处?”越想越惨,“不如投河一死!”想罢,翻身往河里一跳。此水深有一丈,跳将下去,正落在分水石上,坐在那里,水刚到他脖颈。他本急得浑身是汗,这凉水一冲,甚是爽快。

一个猛劲,他疑惑自己死了,坐在分水石上,说道:“阎王爷在哪里?还是我自己去找他,还是他来叫我?”惹得桥头之上众人观看,有说“是半疯的” ,有说“是痰迷心窍的” ,也有说“是伤寒病没好汗憋的” ,大家直议论。成龙抬头一瞧,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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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鲍英老头在上边,只是乐,说:“你今天也跳了河了,我冤着你玩哪!你上来,我给你公文吧。”成龙这才知道自己没死,慌忙站起身来,蹿上南岸。鲍英说:“你同我走吧,咱们两个到没人的地方再说吧。”

二人来至南关以外,鲍英说:“兄弟,你认得我不认得我!”

山东马说:“不认得。”鲍英说:“我住在大同府宣豹山,姓邱,名成,别号人称金眼雕,绿林中人称报应,到处专杀贪官污吏,惟有剪除势棍土豪。当年保着彭中堂西巡,过宁夏府,到过贺兰山,破过牧羊阵,金殿封过义士。我是闲游三山,闷踏五岳,专打世间不平,一生自己无事,尽为他人所忙。”成龙说:“ 原来是老英雄了。此处并非说话之所,请到店中再讲。”

二人遂来至店中,韩三、刘四连忙迎接倒茶,金文学也前来相见。少时,知县遣人送来马匹、银两,交与成龙收下。邱成说:“我去给你取褥套去,在这西院养鸭子的窝里放着哩。”

少时将褥套取来,交与成龙。成龙换上干衣,连那二百两银子都在褥套之内,惟有公文踪迹不见。成龙说:“邱大哥,你不可玩笑,快把公文给我拿出来吧。”邱成说:“不晓得什么公文。”山东马说:“我调兵的文书在里面,怎么会不见了?你快快给我找去吧!”金眼雕一听,心中大怒,说:“兄弟,丢不了这个东西,这是有人同我玩笑,大约也没有人敢做我。咱们今天晚上等着,他大概必定前来。”山东马说:“ 不要紧,叫金文学去叫两桌菜来,打两坛酒,给伙计们一桌。咱们三个人一桌,且吃酒,消愁遣闷。晚上各屋预备着灯,俱用大盆扣上,听我一嚷有贼,就把灯献出,不可有误,以好拿贼!”大家依言,同金文学及邱成等三人吃酒,直吃到黄昏时候。成龙将那七百两银子,俱给与金文学了,说:“酒钱,你就拿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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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子给他,所余的都周济你了,爱作什么随你的便吧。你上后边去你的,我们还要喝酒。”那金眼雕邱成一看,甚是佩服马成龙,无奈心中有事甚烦恼,吃酒无兴,焉能多饮。天有二更时候,不见有贼来。山东马心中焦躁,站在炕上,把脑袋伸出去打呼声,等着贼来。

少时,只见从东边房上下来一人,背着单刀一把,直扑奔上房而来。成龙方才要嚷,自己出了神,把嚷都忘了,干张着嘴着急。金眼雕早看见,蹿在院内,贼人一见,蹿上北房去了。

邱成随后追去,贼人由北房又奔至西房上。山东马站在院内直嚷:“有贼!有贼!”韩三、刘四方一拿灯,双手一歪,把盆也掉了,灯也灭了,吓得二人不敢出去。只见贼人方至西房,只听“嗳哟”一声,贼人栽倒在地。成龙过去拿住,只见金眼雕下来,将贼人拿过上房,用灯一照,正是李虎臣。邱成说:“小辈!偷公文的并不是他。”

原来李虎臣自白天逃走,不敢归家,候至夜晚到家中一看,亲信之人俱皆逃走,自己家口并不知去向。无奈找刀一口,至金家店,打算要来采花,采花之后杀了何氏,以报今日之仇。

不想方一进店,就被成龙等拿住。成龙也不问他,叫伙计交与地方官人,送县严究审讯。邱成说:“盗公文之人不是他。马贤弟,贼人是你拿位的吗?”成龙说:“ 不是,我在下边瞧见,好像有个人把他踢下来的,我到外边问问房上是谁?”

成龙来到院内,面向西房上一看,并无一人,口中说:“房上那个朋友,你下来吧,不用在那里探头,我都瞧见你了。”

只见从房上“飕”的一声,跳下一人。成龙说:“朋友,进里边屋内坐着。”见那人点点头,同他进了上房。邱成睁眼一看,见此人身高八尺,面似姜黄;一身青夜行衣,靠背背金背刀;海下一部黄髯,环眉阔目。成龙说道:“你坐下。”那人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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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并没有语。成龙说:“你喝碗茶。”那人接茶在手,竟自喝了,并没让人。成龙说:“你喝酒。”那人接杯在手。正是:万事不如杯在手,人生几见月当头?成龙说:“ 你吃点菜。”

那人各样菜俱都吃点。成龙说:“茶也唱了,酒也用了,菜也吃了,你倒是贵姓呢?我的调兵文书是你拿去不是?”那人说:“你也不必问我姓什么,要问你的调兵文书,可不是我偷了去。

我可知道,昨夜晚我住在南隔壁店内上房,天有二更鼓以后,有我一个朋友,他说从你们店里得了一个黄包袱,打开与我一看,我说:‘这是调兵的文书,你偷他也无用,这要叫人知道,惹这个乱儿不小。’我那个朋友说:‘也不必留他,就在灯上烧了,以免后患。’山东马听到这里,“嗳哟”一声,栽倒在地。不知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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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伊钦差攻打剪子峪马成龙独战小耗神

歌曰:

恩重山丘,五鼎三牲未足酬。亲时临辰后,子到方能救。这都是出世大原由,凡情怎够。孝子贤孙真空究,因此把五色封赠一笔勾。

话说成龙栽倒就地,半晌不语。邱爷忙把他扶起来,说:“你这个朋友就不是了,怎么把我的兄弟气倒,是怎么回事?”

那人说:“他倒是爱问我,我是交朋友的心肠,为的是告诉他知道。他没听我说完,他就气倒了。”成龙方才睁眼,说:“我的公文是被他烧了?”那人说:“你听我说完了。他方要烧,被我一把抓住,将公文夺下。他说:‘你夺我的作什么?你说说我听。’我说:‘你要把它烧了,恐怕害了好人,你给我吧。’他说不给我。他日行一千里路程,夜走八百不亮,他由昨夜三更时候,就往云南去了。你说这事,我一想不对,倘要有人来找我要此物件,要是我的朋友,我该如问?我故此又把他追回来。现在我们哥儿两个夜晚前来探探,丢公文的是谁。走了没有?多蒙尊驾抬爱,又把我让进来,我故此说都是实话。我叫我这个朋友进来。”

说完,遂大喊着说:“兄弟,你还不进来吗?”只听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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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答言,进来了一人,身矮小,短打扮。山东马一瞧,认得是拜兄顾焕章,赶紧过去一见,说:“大哥,你还好?我不知是你拿了公文去。”焕章说:“ 你奉大人之命,你不去调兵,你在这里作什么?这是公文包一个,给你就是。若不是我们哥儿两个暗中跟随你,岂不叫人家笑话!”成龙接公文在手,说:“来吧,我给你们哥儿三个见见。”

这位老兄姓什么?原来顾焕章自从河岸遇大人分手,他说他还有朋友等他,就是先来的那个人,姓卢,名文龙,别号人称黄面太岁。当初与焕章患难之交,这就是他。二人方知小耗神在剪子峪聚众起立邪教,正算计该如何办理,见成龙从面前过去,在马圈挑马,他二人才知是上卫辉府去调兵。二人暗中跟着,又见一个老头儿在马后,跟着那马一样快,二人甚是惊疑,慌忙也就追下去,见他遇成龙说话,二人暗中知是一位英雄。晚间到了金家店,见他戏耍成龙,偷了褥套,他暗中把公文拿出来。今夜晚同来在这里瞧瞧怎么回事,将公文给了成龙。

听他说要给见见,只见那老英雄说:“ 不必见。我姓邱,名成,别号人称金眼雕,住大同府宣豹山,江湖绿林都叫我报应。你认得我了,你是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老虎嘴边拔毛!”焕章道了名姓。邱爷说:“好,咱们俩去上外边无人之处,我看你有多大本领!”说罢出去,翻身上房,说:“我在村南双松林内等你,去是英雄,不去鼠辈!”焕章说:“老匹夫,休要无礼!待我去瞧瞧,你如何赢得了我!”也跟着出去上房,追下去了。山东马说:“你们别走!卢文龙,你也不去劝劝他们吗?”卢爷说:“不要紧,我去。告诉你说吧,天明了你去调你的兵,你自管放心,我去了一说,他们就不动手了。”说罢,也出去上房,飞身走了。成龙有心要追,又不会上房,又不放心。有了公文,无奈候至天明,叫韩三把马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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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上卫辉府,料想他们三个绝不能打起来,遂上马出店。金文学说:“ 恩公,我也不送你了,你到了卫辉府,可别耽误了。

尊驾前程万里,你我后会有期。”说罢,分手上路。

这天到了卫辉府,方到常明总镇大人驻扎之所,只见那边跟他来的马夫过来说:“老爷,你老人家方才到?我等了一天了。”马爷说:“把你落在后边了,我住店耽误工夫,你先来到此处甚好。也罢,咱们先投了文书,然后再说。”遂至号房,投文书与书信进去。少时,有一个家丁出来说:“马老爷,先在号里吃饭吧,明天起身。”

次日天明,马爷听见外面人声喧嚷,进来一位头戴青泥得胜盔,高提梁,双岔尾,银灰贵州绸子单袍儿,穿着官靴;面如紫玉,双眉重大,二目带神,一表非俗,带笑说:“马老兄台,弟王庆奉大人之命,同兄台到钦差伊大人处拿贼,外面大队点齐,弟带领前去。”山东马说:“好,咱们就走。”到了外面一瞧,旗幡招展,五百步队精兵甚是整齐。还有三个人站在那里:千总谢守仁、守备刘明、记名千总谢守义。大家齐与成龙见面,问好说话。此时大家起马,在路上还是成龙爱玩笑,说说笑笑,这一天到了桃柳营,进公馆见大人,回明了调兵之事。

天色方至巳正,大人吩咐:“ 兵伐剪子峪!”一杆大旗,是这里地面上官预备的,上写“钦差伊”三个大字。马成龙与马梦太跟随着大人马后,王都司带兵,离桃柳营,到剪子峪东山口外。只见上面也没有一个人把守眺望,不知所因何故,吩咐:“列队!”大众呐喊,也不见一个贼人出来瞧瞧。天至日落之时,方才收兵,安营下寨。大人一夜并未敢睡,又不知里面有贼没有贼,甚是狐疑。

次日天明,大人又列队,吩咐派人探去。这座山是三个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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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一个在正南;大人列队的这里是正东;西边还有一个山口,不知是在何处。派的人去了半天,只见他回来说:“里面进山有五六里之遥,往南有一个山湾,里边有些个杀气,怕的是贼在那里。”

正说之间,只听得里边号炮之声,一片声喧,从里边出来有三千多贼,俱是头裹白绫巾,短打扮,手执长枪大刀,双龙出水势,分为左右;当中两杆大旗,上写“重整天地会” ,下写“再立八卦教” .当中一匹马,马上有一人,身高九尺,头戴三角白绫巾,身穿蓝绸箭袖袍,腰系青丝带,面如乌金纸,勒马横枪,怒目横眉。南边站着一个,头戴三角白绫巾,银抹额,二龙斗宝,迎门茨菇叶乱抖,宝蓝缎子箭袖袍儿,青绉绸中衣,薄底快靴,手拿一杆虎头錾金枪。北边站着一个,也是三角白绫巾,双插白鹅翎儿,金抹额,粉缎子箭袖袍儿,甚是威风凛凛。头前站着是定兴县逃走的独角龙马凯,倒是随常的打扮,甚是威风,手拿鬼头刀一口,在那里说:“我去瞧瞧这个姓伊的,他带领多少英雄前来,我必要拿他就是了。”此时马凯在当场一站,说:“哪个不怕死的过来!咱们动动手儿。”

只见把总李德胜说:“众位看我去拿他去!”说罢,一直的跑到独角龙面前,说:“小辈,认得李老爷吗?”抡起豹尾钢鞭就往下打,马凯用刀相迎。二人杀在一处,两三个照面,马凯的刀劈面一剁,李德胜钢鞭望上一迎,贼人撤回刀来,分心一刺,只听“哎哟”一声,李德胜躺在杀场,当时身死,也算为国尽忠。独角龙马凯洋洋得意:“还有谁敢前来动手?”

千总谢守仁拧手中长枪,直刺马凯。马凯一见,望后一闪,说:“小子,你别讨死!”刀往里一进,三五个回合,谢千总败回去了。怒恼了都司带兵官王庆,说:“ 来吧,我去拿这小贼种!”跳下马来,抡刀直奔马凯剁来。一来贼人战败了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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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点力尽精衰,因此王大人过来,他已不是对手,几个回合,败回本队。

小耗神余四敬下马摇叉,通名大骂至阵前,怒气填胸,说:“小辈,是什么人?”王大人说:“本司乃怀庆镇镖中营都司王庆是也。因为你等私立邪教,引诱愚人,我等奉钦差之命,前来剿灭乱贼。你不必发威!依我说,你早早归降,求钦差饶你性命,你还算是一个知罪改过之人。如若不然,那时想活,比登天还难了。”小耗神说:“你等不过是乌合之众,也敢口出狂言!天下人人有份,惟有德者居之,无德者失之。你趁早归降会总爷,也不失封侯之位。”王大人心中大怒,说:“贼子大胆!我定要结果了你!”二人大战多时,小耗神力大叉沉,他又久练。王大人先年出兵在外得的功名,自得了实任,他就不练了,今天如何是余四敬的对手?他刀往下一剁,小耗神一闪身,刀就落空了。余四敬用叉分心就刺,王大人想要闪就来不及了,左肋之上着了一下,王庆败回本队中。谢守义出去也败了回来,刘明出去也败了回来。

马梦太抡短把刀出去,站在贼人对面,将刀往胁下一夹,从跟头褡裢内取出鼻烟壶儿来闻烟,摇头晃脑,在那里说:“余四敬,你这个小辈先别逞能,老太爷来拿你!你认得老太爷不认得?”余四敬说:“你是何人?”瘦马说:“我在安定门里国子监住家,姓马,名梦太,别号人称瘦马老爷。你打听打听,里九外七、皇城四门、前三门、外九门、八条大街、五城十五坊、南北衙门、大宛两县、顺天府都察院,没有不认得老太爷的。就是你这么一个刀切的、二五眼手做的、面钢炉儿小子,你攒馅包子晚出屉,别装着玩,老太爷今天与你各分上下!”说着,先将烟壶儿装在褡裢内,拉手中刀,说:“ 来,来!咱们爷俩动动手!”抡短把刀一刺。小耗神听了半天,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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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这些个外话,见刀刺来,用叉相迎。二人一照面,梦太刀往回一拉,分心就刺。贼人用叉一崩,梦大的刀撤回来,拦腰就刺。贼人的叉双手往外一推,将刀推出,趁势抡叉就往头上盖来。马梦太忙往后闪,见贼人勇猛,败回本队。

山东马跳下坐骑的黑马,把蓝布大褂脱去,把小辫一挽,就是山东绸子裤褂,高腰袜子,山东皂鞋,大瓦刀在后边裤腰带上掖着,手拿桑皮纸的折扇,出离了本队,说:“ 小耗神,你这号东西,往哪里走?我来了!”说罢,往前直走,看可到了贼眼前,只听小耗神说:“ 会总爷是英雄,不能暗中伤你,通上名来!” 山东马面向西一站,冲着贼人说明自己的名姓,用手中扇子一指,说:“小辈,你就是小耗神吗?”贼人见成龙赤手空拳,又听见独角龙马凯说过他的厉害,用手中叉照着山东马就是一叉。不知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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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山东马空手夺叉伊钦差山口受困

诗曰:

英风锐气世无双,逆贼无知枉逞强。

攻乎异端迷本姓,终叫名败与身亡。

话说小耗神余四敬的叉,照着马成龙前胸一刺,山东马手中又无兵器,这时候要回手拉瓦刀也晚了,把眼一瞪,说:“来吧!你往我这里刺吧!”把胸一拍,见叉将要到胸前。他往后一撤,将叉头让过去了,用手把叉杆一抓,二人在战场之上就夺起叉杆来了,也分不出谁的力气大。这两个人夺这一杆叉,是半碗饭,谁也不能让谁。老马急了,把手一扬,说:“小子,着宝贝!”只见一片白光,把小耗神给蒙住了,往后一闪,那叉被成龙夺在手内。余四敬往回就跑,伊大人传令进兵。五百大队一直往西一冲。八卦教众匪贼一回头,齐往山里败,大人的队往前就追。

方进山口,走了不远,只听得背后一声炮响,贼人将进来的那山口堵住,上边滚木檑石往下砸打,正截官兵之归路。伊大人一听此报,唬得一阵阵发愁,出于无奈,大家齐来聚在一处。见北边是山,南边是山,山上都有贼人在那上头把守。众官兵前进无门,后退无路,正不知该当如何。四面山上都是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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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齐声说:“好伊哩布!放着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

此时众官兵目瞪口呆。大人说:“往回撤兵,咱们倒瞧贼应该如何?”众人答言说:“是!”往东一闯,上面滚木檑石往下砸打。官兵不敢向前,暂且退回,待等候黄昏时候再说。

大人在马上长叹一声,说:“我这是多管闲事!奉旨查办黄河,在此处地面上之事,落得这一般光景,连累这五百官兵、四员武将、二马都跟我死在这里,这也是命该如是,我先死了倒好。”说罢,叫梦太要刀。马梦太十分着急,说:“大人不可心焦!我有一个主意,此去到卫辉府也不算远,我等着晚半天,若是上天不该这五百人死,我爬上山去,找一个清静地方滚下山去也可。”大人说:“既然如此,也好。”山东马在那里拿出酒壶,在那里喝酒,也不言不语。王庆大众也不言语。此时日色已落,众英雄大家也无法了。

马梦太辞别了大人,扑奔东山口,爬着山坡,一直的往上直爬。上面有好些个灯笼火把,众人来来往往巡察。马梦太离上面还有三四尺就上去了,早被一个贼人瞧见了,用手中枪照着梦太面门就刺。马梦太一瞧,心中害怕,直上直下,也没有地躲去,自己用右手把枪一按,贼人往回一撤,就这个劲儿,梦太上去了。自己心中甚喜,抽出短刀,照着那个贼就是一刀,将贼人刺倒,飞身下山至底营,向看守之人要了一匹马,骑上飞也似的顺大路,二次上卫辉府常大人那里去调兵。

走至天色一亮日初之时,恨不能飞了去才好。天有巳正,前面有一夹龙沟,南北有三里地,梦太从北往南要进这一道沟,只听见有行车之声,里面地方又窄,梦太心中着急搬兵,来救大人。他那马就进了这窄沟口,里面就可一辆车行走,再有单行人也过不去。那辆二套车又堵住去路,急得他直嚷说:“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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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你们得让我过去就是了。我有要紧的事,不能耽误了。

你们快躲开!”只见那个赶车的说:“朋友,使不得!你快快回去,我过去。不然这样窄沟,我如何能躲得开?你不回去,你是自找无趣味了。”马梦太一听此言,说:“小子,你先别吹,咱们两个就在这等着,看谁回去?要不等一天,便是小辈!”赶车的把眼一瞪,说:“小子,你不必胡说,惹我们老爷生气!你趁早回去,让我过去;要不然,瞧我把你这小子结果了性命!”只听见坐车的里头说:“不可欺负人家外来之人,咱们爷们是本地的,你好好的把骡子卸下来,拴在后面车上,倒着拉回去就是。” 起车的答应,方要卸骡子,马梦太说:“不可!你们倒着拉,那得多大工夫。我瞧着你们坐车的面上,放你过去,我回去就是。”把马一拨头,出离夹龙沟以外,那辆二套车随后也出来了。梦太这才进夹龙沟,一直往南,将出南口,只见二套车复又追赶前来。梦太见有三条道路,不知哪条路通卫辉府。正想之间,见那辆二套车往东南那条道路去了。

梦太问道:“借光,上卫辉府是从这条道去吗?”赶车言道:“是。”梦太催马,一直跟随在后。大约走了五六里地,并不见那辆车了,只见前面有一庄门,座东朝西。梦太进去一瞧,原来是座极大庄村,四面都是土围子,以为防贼之用,东西大街。

梦太由西往东而走,只见路南有一座大店,门首有大槐树一棵,树底下放着不少的桌子、板凳。梦太也有点渴了,也有点饿了,下马进店,把马交与小二,吩咐用细草料给喂上。自己坐在店门首树底下板凳上,说:“你先给我来一桶凉水,给我要三碗炸酱面、一壶酒、一个拌鸡丝凉粉皮,给我冲上一壶茶,我吃了饭再喝。先给我拿过水来。”小伙计将凉水桶放在梦太面前,马梦太端起水桶,“咕嘟咕嘟”直喝了一气,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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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来,在树底下走了有四五十步,把嘴一张,从口内吐出一口水来。自己又端起水桶来,又喝了一气,照样又吐出一口水来。

伙计小二瞧着直嚷说:“你们瞧这个西洋水法!” 大家闻听,俱都出来观看。梦太照样吐水三次,落座吃酒,用饭已毕,叫伙计算帐,帐算完毕,共吃钱二千整。忽然一想:“身上并未带钱,叫伙计暂且先给我记上一笔帐。”小二姓贾,外号叫高眼,说:“朋友,你是哪里的?”梦太一想:“我要说远方的,他必不写帐,我有主意。”想罢,说:“ 我是卫辉府衙门头,快班上有个神弹子马老,就是我。与我写上吧,改日给你送来。”伙计说:“不成,柜上一概没有帐,你好好给钱!我瞧你就不是个好人。众位伙计们,快拿出锣来,鸣锣齐会众人,拿这个奸细!”见伙计拿出锣来,打得直响。

少时,各门首俱有人手拿刀枪,齐声呐喊说:“ 贾高眼,有什么事?”小二说:“有一个奸细来至咱们这里,把他拿着活埋了就结了。”众人往上一围,将梦太围在当中,大家动手捉拿。梦太在里面蹿纵跳跃,闪展腾挪,无奈人多势众,一人不能取胜。工夫许久,直累得马梦太浑身是汗,遍体生津,堪可支架不住。过来一帮飞抓将,照马梦太抓来。无论你能闪能挡,飞抓不离左右。又有人用绷腿绳将马梦太绊倒,大家过去捆上,问贾高眼说:“还是回禀庄主,还是把他活埋了?”贾高眼说:“埋了就结了,哪里还有这么些事情!”众人说:“抬着埋去!”

众人抬起马梦太,方才要走,只见从正东来了三个人,大家说:“三位庄主都来了,暂且把他放下吧。”马梦太心如刀割,泼口大骂贼人,自知一死,断无生理。想钦差在剪子峪被困,还有五百名官兵,大约这两天都要在鬼门关上挂号,拨魂帐上勾名。见众人将他抬着要走,齐声嚷庄主来了,又把他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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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

梦太睁眼望正东一看,见头前走着一人。年约二十以外,身穿着蓝绉绸大褂,白袜云履;身高八尺,面如紫蟹,手拿团扇,摇摇摆摆。第二个人,身高六尺以外,面似姜黄,微带瘦形,两道细眉,二目带神;身穿灰色贵州绸大褂,足登薄底快靴,手拿全棕百将黑折扇。第三个人,身高六尺以外,五短身材,白面目,长眉大眼,鼻直口方,年在二十上下;身穿宝蓝洋绸大褂,足登青缎云履,钮带十八子香串,手拿芝麻雕翎扇一把。三个人来至梦太面前,问道:“这是什么事?”贾高眼说:“我瞧他是一个奸细,到咱们庄村来哨探来了。我叫众街坊拿住他,把他埋了就完啦。回禀庄主,怕庄主生气。”头前那个庄主照着贾高眼就是一个嘴巴,赶紧过去把梦太绳绑松开,说:“老兄合,多有受屈了,弟等来迟!”梦太细一瞧,原来是故友来临。不知三人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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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马梦太误走连三庄胡忠孝大战剪子峪

诗曰:

一派青山景色幽,前人田土后人收。

后人收得休欢喜,还有收人在后头。

话说马梦太一瞧,这三个人俱是相熟之人:头一个是胡忠孝,第二个是李庆龙,第三个是小丙灵薛应龙。此庄名叫连三庄。因在北京提督衙门一处打过官司,后来又是一同奉旨封官。

这三个人是回籍归镖,家中本是财主,不愿在镖当差,在这庄中务农为业,闲时饮酒,闷来栽花。正是:静爱养花闲养鸟,清宜玩月雅玩花。

庄中以他三个人为主,一则是首户财主,二来又有功名。

这三个人正在一处吃酒,商量着一同入都去谢伊大人。只见李庆龙的兄弟李庆春出门走至半路,又回庄来找他三个人喝酒,提起走到半路遇见一个北京城骑马的与赶车的打架,一想出门不利,故此就回来了,一起喝酒消遣。正在吃酒之际,只听传锣之声,叫人前去探问何事。少时回来禀报:“拿着一个奸细,是北京口音。”故此三人出来一看,不想是故友马梦太,连忙扶起,到路西店内落座,说:“老哥,你怎么来到这里?”马梦太就把钦差受困、自己滚山调兵之事细说一回。胡忠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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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走错了路了,理应往正南,你往东南来了。幸亏来到我们这个庄村,我们这里有六百多名团练乡勇,守望相助。我跟我们这村庄人商议商议,带了这六百人同你到剪子峪,前去相救大人如何?”梦太说:“你就快去,我也不到府上给老太太请安了,救兵如救火,越快越好。”三个人站起身来,说:“我们去商议去。”叫店中人给他倒茶相等,并将前帐会过。

梦太吃茶,等候多时,只见他三个人戎装前来。后面跟着六百团练,各穿红号衣,上写“团练乡勇,守望相助”八个大字。后面有旗一杆,正面写“连三庄”三个大字,背面写的是“团练”二字。后面有大车三四十辆,载着是锣鼓帐房、旗纛号令、刀矛器械、粮草军装,物件俱全。马梦太将马拉出来,一同出连三庄,扑奔剪子峪而来。在路之上,胡忠孝吩咐:“派李庆龙带二百人打西山口,薛应龙带二百人打东山口,自带二百人打南山口,马梦太为三路救应。兵贵神速,今夜晚初鼓齐到剪子峪,以信炮为号,出其不意,攻其无备,一阵可破山口,救出钦差与一干官兵人等出山。”大家一齐答言,兵分三路。

胡忠孝与梦太同行,至黄昏时候,已到剪子峪南山口。见山上灯笼火把照耀如同白昼。山上贼人不少,山口已用木板闸死,不能放人出入。上面众贼人弓上弦,刀出鞘,见有二百来人在南山口外,他们也不在意。把守山口的是金枪太保侯尚英,是小耗神余四敬的拜弟。此人足智多谋,精明谙练,正在山头调拨人防守,困住伊钦差。

只听外面山下有信炮之声,少时,东西山口各有炮响。空谷传声,听得甚远。人声呐喊,不知有多少官兵前来攻山。胡忠孝立飞虎云梯、行军踏板,往上攻山。无奈上面灰瓶炮子、滚木檑石,往下掷打。东山口也是如此。西山口李庆龙吩咐:“挑精锐之兵一百八十名,藏在树林之内,听我嚷拿贼,方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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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这是暗号,不可有误!”他带着二十人,都是面黄肌瘦之人,拿着四个灯笼、四个火把。李庆龙骑的这匹马是耗子皮的,短腿小耳朵,大肚子,圆尾巴,一名大肚子蝈蝈虎。骑上若是不叫它走,两腿一夹,它就不走;要叫它走,将腿一磕,能蹿一丈宽的濠沟。今天骑上此马,到了西山口,他也不叫它走。

把守西山口的是独角龙马凯,一见山下来了二十多个人,还放了一声号炮,他吩咐:“你等将闸板提起,待会总爷出去拿他,问个虚实,是从哪里来的。”大众贼人依言。马凯至山口以外,用手中鬼头刀一指,说道:“你等哪里来的?快些通名!我看你这人像有病的样子,何必前来讨死!”李庆龙故意小声说话,说:“会总爷,你有所不知,只因钦差伊大人在此山被困,本地知县往各村庄要人。我们是哥儿两个,我兄弟在家中务农,我是发了疟子没好,转了伤寒病了,出汗之后,又坐下一个病根,头迷眼昏,心胸胀满,气闷不通,浑身骨软筋酥。有心上吊,又没有个地方去上吊;要抹脖子,手上又没有劲儿;叫人家杀我,人家又怕抵偿。今天赶上知县挑乡勇救钦差,我遇见这么个机会,骑了匹病马。我来到此处,非为别故,求会总爷快快把我杀了就完啦。一则省得活受罪,二则又给家里挣下点功劳。”马凯一闻此言,哈哈大笑,说:“你会总爷岂与你这病鬼一般见识!你回去吧,换那有能为的、有本事的前来讨死!”李庆龙说:“ 我得与你见个高下,我才能回去。

若不然,叫别人说我私通你等。”马凯说:“ 你撒过马来!”

李庆龙把腿一夹,那马慢慢的往前行走,走了三步一歇,两步一站,马凯甚不介意。忽然见李庆龙的马往前一蹿,已到面前,抡三尖两刃刀就刺,马凯急架相还。无奈李庆龙精神大长,勇力倍加,照着马凯劈面一刀,马凯一闪,正中肩头,身带重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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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自逃走。李庆龙大嚷一声:“拿贼!”只听树林之内齐声喊嚷,一拥闯进西山口,一直往东杀去。两旁俱是峻岭高山,山上的余贼尽皆逃窜。

李庆龙带队正走之时,只见对面伊钦差与都司王庆、守备刘明、山东马成龙,带五百官兵迎面而来,问道:“你等哪里来的乡勇?”李庆龙跳下征驹,说:“恩官大人,把总李庆龙带本村连庄会,前来接大人驾回归。”众庄兵与官兵会在一处,此时马成龙心中甚喜,一同官兵、李庆龙大众,翻身杀入山口之内。

正值小耗神下山,带领有七八百贼人。因他在山寨饮酒,他想:“钦差等如笼中之鸟,釜中之鱼,困他三两天可以拿活的,饿也把他们饿坏了。”这天晚晌,正吃得几杯得意的酒,听有人来报说:“ 三山口有兵来打山口。”少时,又有人报:“西山口失守,马会总不知去于何处。” 小耗神气望上一冲,吩咐点兵聚众:“大家同我下山,去拿这些个饿不死的贼!”

带七八百贼众由山上下来,望北山下一瞧,见连三庄的号灯无数,遂带大众会匪,杀入大人的大队而来。此时众官兵又急又气,竭力向前攻南山口。东山口已破,侯尚英、侯尚杰带余贼逃走。胡忠孝等亦杀入山口,合兵一处。正是:众将交锋,战鼓齐鸣。三军擂碎花腔鼓,征驹摇响紫金铃。贼想得胜,将要立功,征尘冉冉迷宇中。直杀得高坡之上人头滚,低凹之处血水红。

众八卦教匪四散逃走,小耗神余四敬拿着手中枪,往正东败走。方一出山口,听见后面追兵甚远,心中想要投奔四川峨嵋山。正往前走,只见对面来了一人,一把手把小耗神抓住,说:“往哪里走?”余四敬方出龙潭,又入虎口。不知抓住小耗神的这个人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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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小耗神被捉东山口赛报应引见畅春园

诗曰:

野草鲜花遍地愁,龙争虎斗几时休?

抬头吴越秦汉楚,尽观梁唐晋汉周。

话说抓住余四敬的那个人,正是马梦太。他在山坡上瞧着山口内打仗,只见小耗神独自逃走,至面前,便过去把他抓住。

小耗神用手一挡,抡叉就打。马梦太难以敌他,无奈望旁边一闪,只见贼人往下一跑。此时梦太有心不追,心中不舍;有心要追,又不是他的对手。无奈只得在后边跟着他,看贼人往哪里走。追之不远,前面有一个树林儿,见小耗神过去,“噗咚”

的一声,少时把那叉就扔出来了。

说书的,不是昨天山东马空手夺过叉来,怎么今日余四敬又有了叉啦?众位,这座剪子峪慢说是一杆叉,要十杆叉、八杆叉都有的。闲言少叙。梦太一见他把叉扔出来了,他就心中疑惑,不知是什么缘故。正在狐疑之际。只听得林内说:“哎哟!罢了!结了!该当我死!”仿佛像小耗神的声音。马梦太正在犯想,只听那边山东马与胡忠孝说:“贼人是往这边来了,怎么就会不见了?真是怪事!”正说着,一瞧马梦太在这里站着呢,胡忠孝说:“老哥,你瞧见小耗神来没有?”梦太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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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位来吧,你们跟我进树林内一瞧,就知道了。余四敬被我拿了。”二人信以为真,说:“既然被你拿住,咱们去瞧瞧去,看是如何。”

三人一同进去一瞧,只见树上捆着小耗神余四敬。山东马说:“罢了,老兄弟,有你的!你会把小耗神给拿住了。”马梦太说:“哥哥,不是我吹,你不知道,我不爱在人前叫人家瞧着好像我多大的本事似的。我要是拿贼不叫人看见,你们知道我的本领?这也不是望你们吹,你知道不知道?”胡忠孝说:“老哥的本领,弟真信服你!”

正说着,只见从林子里面过来了一个人,说:“梦太,不可吹着玩。这个贼人是我拿的,我也是在旁边瞧着呢!”马梦太面上带赤,不言语了。山东马倒还怕马梦太挂不住,说:“使不得,我们都是自己哥们,不可玩笑。”梦太一瞧,认得是顾焕章,说:“大哥,小弟就误赖兄长你的功劳,也不要紧,何必这样着急?”焕章说:“贤弟,劣兄的不是了。你不可在这树林之内多说,咱们拿这个小耗神去见伊钦差就是了。”胡忠孝把他解下来,扛着一直扑奔大营,三人在后面跟随。

此时大人带兵早把山寨得了,余四敬又没有家眷。在东山口以外老营之内,发放军粮。惟不见山东马与胡忠孝、马梦太,不知哪里去了。此时天色大明,老马等三个人俱皆回来,禀见大人,回明了拿小耗神之事。钦差此时心中甚喜。大家先用饭,用饭之后升中军帐,吩咐把贼人带上来。众差官把余四敬拉上大帐,一见大人,两旁人齐说:“跪下!”余四敬说:“你们是你皇上家的忠臣,我是我们会总爷的义士,不可如此无礼!”

大人一听此言,说:“余四敬,你既知道忠臣、义士,你何必如此无礼作乱?你说说我听。”余四敬说:“胜者王侯败者寇。

要是我们会总爷得了江山,拿住你等也是一样。不必多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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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把你会总人杀了,凌迟了,处死了,我绝不归降于你!”

大人说:“自我太祖入关以来,省刑罚、薄税敛,你等也应该早早的知时达务才是。为何甘做叛逆之人,所因何故?”余四敬说:“你要问,人人都有贪心。汉高祖起身于草莽之中,后来兴汉世江山四百年。你大清国之主,在关东满洲城发祥,因吴三桂请清兵入关,替明朝打闯王李自成,后来你等就在北京登基。你也不必说先前的事,要杀要剐,任你自便,我也没有别的话说。”

大人吩咐带顾义士前来,焕章过去给大人行礼,然后大人也就问了几句拿贼的话。顾爷就把自己在金家镇与报应金眼雕比武,卢文龙给说合,才知是师兄了。”无奈三个人在一处多谈几天,到了这里,就知道大人在山内受困。正在无可如何之际,不想胡忠孝连三庄之人来此救大人,我心中甚喜。夜晚小耗神要逃走,我想他是罪之魁、恶之首,把他拿住,比别人还好。放在东山口树林之内,把他拿住,来见大人。”

钦差甚喜,问明了功劳,然后请幕府师爷专折本入都,奏明康熙圣主老佛爷。圣主旨意下:伊哩布赏加一级,赏戴双眼花翎,钦赐团龙黄马褂。

马成龙着以都司候补,随同伊哩布查办黄河。马梦太升补用守备之职。各赏加一级。胡忠孝、李庆龙、薛应龙、顾焕章来京陛见。随营兵丁,各赏给三个月钱粮。小耗神在本地处死,在案逃走之贼人,各处严拿就是。

一干众人俱皆谢恩。钦差吩咐顾焕章等四人入都陛见,办文书,就把小耗神就地处死,号令人头。然后大人起身奔黄河岸,派王庆等回卫辉府去,诸事已毕。

顾焕章等得了文书,带着三人,至都中部里投文。是日,带领畅春园引见:胡忠孝赏赐都司,暂升通州守备;李庆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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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应龙赏赐守备,在家营当差;顾焕章赏赐二等侍卫,在京当差。旁边有达摩肃王说:“圣主龙恩,顾焕章功劳浩大,不知他有什么本领?请主恩典,我要向他比武在畅春园;若果是真正有武艺还可,若是平常之人,不可在此充当二等侍卫。”圣主甚喜,说:“明日派彭朋、御亲王看你二人比武。”

次日早在畅春园,达摩肃王说:“ 顾焕章,你早来了好,来,来,来!咱们比比看,是你我哪个有本事。我听人说你在五虎庄救驾那一段本事,如要你能够赢得了我,我必要保你高升的。”顾爷说:“你老人家不可与我一般见识。”说罢,二人在当场交手,一来一往,不分高低上下,胜败输赢。老王爷他本来有力气,焕章是有本领;二人战够多时,焕章立在东北犄角上,老王爷伸手要抓,焕章往上一蹿,跳在王爷背后,说:“老王爷不要与子民一般见识。”王爷说:“好本事!不愧人称赛报应。我看年岁尚小,我要认你作为义子,不知你意下如何?”焕章说:“甚好!”随即上前磕头。众随事的俱给王爷叩头道喜。

第二日,奏明比武之事,遂带领引见。圣上见焕章先前功劳甚大,又兼能为出众,真定镇总兵出缺,命顾焕章去领凭上任。焕章谢恩,请训起程的日期,住在达摩肃王府内。老王爷问:“你带多少人上任?我这里好给你预备。”焕章说:“用一两个人就够了。”遂把王府中执事人都叫将过来,挑了一个醉鬼李玉,要了两匹马,随带上任执照、行李、物件,先叫李玉头前起身,他自己身穿便衣,改扮相士模样,后边暗暗的跟随。

这一天,李玉拉着两匹马,给王爷磕头就先走了。出离彰仪门,过去芦沟桥、长辛店,来至窑洼。见路北有一座大店,里面上房五间,东西配房各三间,院中有天棚甚大。李玉拉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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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店,小二接过马去,拴在马棚之内。李玉进在上房落座,先叫小二要酒要菜,自己吃酒等候老爷。喝了十数壶酒,尚然未见老爷前来,心中甚是焦躁。只见小二进来,笑嘻嘻说:“大爷,你把上房给腾出来吧,不是你吃完饭就走吧?我们东家来了。”李玉说:“你们东家是谁?告诉我知道。”小二说:“是现在保定营守备张忠大老爷,带同本汛千总王有益总爷,在此接差等候上司。方才来的信,叫将上房打扫干净,预备东家坐落之处。”李玉说:“你叫我挪在哪里去?”小二说:“你挪在东厢房。”李玉说:“我还等我们老爷哪,不能往东厢房挪。

无论是谁,我一概不挪!”

正说之际,听得外面乱嚷怪叫说:“你们把屋子给腾出来没有?”小二说:“有一位大爷喝醉了,他不给腾。”外面进来两个少年人,向李玉说:“朋友,你请出去吧,我们老爷来了。”李玉说:“小子,我还是老爷哪!”过去一脚,将那一个少年长随踢倒了。那个就吓得跑出走了。李玉拿绳子把这个捆上,把上身的衣服给脱下来,把他放在外面太阳地下晒着。

只见从外面进来两个老爷:头一个头戴新纬帽,五品顶戴,翡翠翎冠花翎,身穿酱色宁绸的单袍,但没有穿褂子,身上带着飘带、荷包、手巾,各样活计俱全,足登篆底缎靴;面黄微须,细眉大眼。后边那个人身高八尺,面如重枣,两道重眉,一双虎目;身穿蓝宁绸袍子,天青褂子,六品蓝翎。后边跟着五六个官兵,拉着坐骑。

方一进店,前头那位张老爷说道:“谁把我的跟人给捆上了?”只见小二同那个先跑的从西屋里出来,说:“老爷,可了不得了!上房有个醉鬼,把张禄捆上,还放在院子里晒着。

老爷请看那个醉鬼,不是在上房台阶板凳上坐着吗?”张守备抬头一看,只见那李玉要站起来,身高九尺,面似黑漆,环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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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眼;身穿灰色细布单袍,足登青布薄底快靴,光着脑袋,手拿酒壶,在那里喝酒。又见自己跟班的在那边太阳地捆着,身子在那里晒着直嚷。守备一见,忽然大怒,说:“来人!把这个混帐东西,给我拿下!”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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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顾焕章升任真定府王有义杀贼密树林

诗曰:

闲来无事不从容,睡觉东窗日已红。

万物静观皆自得,四时佳兴与人同。

道通天地有化外,思入风云变态中。

富贵不淫贫贱乐,男儿到此是豪雄。

话说守备张忠要将李玉拿下,只见从外边来了一人,身躯矮小,头戴草帽,身穿贵州绸大杉,高袜云履,手拿小黄布包袱;年在三旬以外,双眉带秀,二目带神。进得店内,一见要拿李玉,说:“唔呀,不可如此!”张守备一回头,把眼一瞪,说:“你是作什么的?放着道路不走,在此多管闲事,赶紧给我滚出去!”从外进来的此人,正是新任总兵顾焕章,身穿便衣,暗自私行到此,见守备问他是作什么的,他才说道:“我是个相面的。从此路过,见你们打架,我来劝解,不能不管。”

千总王有义一听焕章之言,说道:“你进来,你给我们二人相面吧。把那跟班的放下来,咱们到上房屋里坐着。”李玉见主人来了,也不敢言语了。见三人进了上房,他本来就醉了,在天棚底下椅子上就睡着了。

到上房三人落座,焕章问:“二位在哪里当差?”王有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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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我们是保定营的守备与千总,接上司上任,乃是真定镇总兵顾大人。望先生你给我们二人看看相如何?”顾焕章说:“唔呀!尊驾的相可喜。印堂发亮,正走中年大运;三山得配,为武将,往后必要掌权;鼻有梁柱,将来必能官居极品。看尊驾目下气色,百日之内定要高升。”王千总听罢,说:“多蒙先生抬爱。我们这营伍中升迁,俱有一定的规矩,此时又没有出缺,我何能升迁哩!来吧,你再给我们这位张老爷看看。”

焕章一瞧张忠,大吃一惊,说:“唔呀!弗好哉!你这个相貌双眉带煞,地阁发萧,眼无守睛。尊驾此时虽则为官,脸上带一股煞气。我可是直言,三天之内,必有大祸临身,恐有掉头之祸。”张守备一闻此言,勃然大怒,说:“你这个无礼的匹夫,竟敢以恶语伤人!”王有义说:“大哥,君子问祸不问福,何必生气!”焕章微微一笑,说:“二位不可不信方才所言。”

接着又说:“我再给你细瞧瞧。嗳呀!张老爷我瞧错了,我看你今夜晚三更准死!”张守备气往上冲,作威说:“这还了得!

拉下去给我快打!”焕章说:“要凭打,你们也不是我的对手。

我实告诉你们说吧,我就是剪子峪捉拿小耗神、畅春园与神力王比武的赛报应,顾焕章就是我。”二人一听,慌忙跪倒,说:“原来是总镇大人,卑职等未曾远迎,惟求大人恕罪!”焕章说:“你们起来!这也不要紧,你们起来!”二人在旁边站着,垂手侍立。大人说:“你们坐下!”让至再三,方敢落座。张忠吩咐看酒,少时店中人将酒席摆列齐备。张忠亲自到外面烫酒,进得屋来,满满给顾焕章斟上一杯,说:“大人神相,卑职素已久仰,料想我断无生理。我这一杯酒,奉求大人一件事:家有八旬老母,卑职家中又无兄弟,倘若我死之后,求大人多多照应。”焕章一听,说:“ 倒是个孝子。我喝了你这杯酒,就是你死之后,都有我一人承管。”说罢,一饮而尽。张忠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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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斟了一杯,说:“家还有十四岁儿子,读书未成,学武未就,求大人带到任上,不时教训,给他一个微末差使,久后他能够养身糊口,卑职就死在九泉之下,亦感念大人的厚恩!”说着,跪将下去。大人用手扶起,说:“ 起来,我再饮了你这杯酒,诸事都在我顾某身上,老兄不必多虑。”张忠又将酒壶拿起斟上,言道:“卑职家眷现在保定府,倘若今夜身遭不测,求大人将卑职尸首着人送回府下,恩同再造!”大人接杯在手,一气而干:“老兄但请放心,不必多嘱咐。”焕章说罢此话,觉得头晕眼黑,天地乱转,头重脚轻,坐立不住,栽倒在地,气闭过去,不省人事。

张忠一见,哈哈大笑,吩咐伙计将店门关上。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叫王有义趁着李玉他睡觉,将他捆上。王有义捆好了李玉,口内塞上些个毡棉,然后又来到屋内,叫道:“大哥,咱们将那两个人都已捆上,我到此时不明白,你是怎么用酒把他两个拿住了?”张忠说:“贤弟,你有所不知,我当年作过庞各庄的把总,因剿贼店,得了一包麻药,我留在身边。今天你我在此相遇仇敌,故用麻药将他麻倒。”

原来张忠是永平府抚宁县人氏,行伍出身,出任南路厅把总被撤,他又投在保定府协镖当差,那时他就归了八卦教了。

教中人给他用银子走动门路,他方升本汛的守备了。与王有义是把兄弟,哥俩常在一处谈心说话,情投意合,言语对劲。他劝王有义归顺八卦教,王有义也不知八卦教是如何的好处,就跟他入了八卦教了。后来入了教一年有余,方知道他们乃是邪教,不是正道,有心要退出来,无奈又在他手下当差,不好脱身。今天他二人是奉他都会总的白牌,前来捉拿顾焕章,与小耗神报仇。今天用麻药将顾焕章拿住,用被窝将他二人包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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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至夜晚起身。一则恐走漏消息,二来白日眼目众多。二人落座吃酒,吩咐将李玉所拉之马套上一辆车,连顾焕章主仆二人物件等俱都装在车上。一干众人心中甚喜。

候至日落,大家起身,出离了何家洼。行至三更时分,正是皓月当空,前面有一树林,甚是幽静,大家齐说:“咱们这里歇息歇息再走。” 张忠等俱皆下马,众人口渴,想要喝水,见东南上有一菜园子,众人前去寻井喝水,就剩下张、王二人在此看守。听得前面村庄正交三鼓,张忠一想:“他给我相面,说我今夜必死,现在天至三更,我不如把他杀了,以解我胸中之恨。”说罢,走至车前,由被内将顾焕章拉了出来,举起手中刀,照着顾焕章脖颈,只听“咯嚓”一声,红光崩溅,鲜血直流,“咕噜叭哒” ,人头落地,死尸栽倒于车下。不知顾焕章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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