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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夜钟》·第十三回阴德获占巍科险肠顿失高第

明朝 清夜钟 陆云龙 著

好还固有理,报复亦有心。
达人希冀绝,德施每在阴。
良以惬寸衷,岂惜床头金。
隋珠忽入掌,戬榖忽相寻。
初匪意所存,可作鄙吝箴。
今人说人肯作善的,道行阴骘,日有阴德,日有阴功。阴之为言,黯黯(黑甚)(黑甚)、不见不闻,施仁仗义,不必人感,不必人知,只是了我这点心,并无希冀,这便是真心作善。若偶然有触发,也周旋施与,但不免着一念道:“我如此,他必感我,他虽未必报,人必知我、感我。”是有所冀而为;或怕这人怪我,或怕傍人议我,是有所畏而为,皆非自然,当日文王掩骸,四国归心。文王自尽己心,原不思以此邀结四国,四国虽动于文王之德,文王实无钩致之情。故汉王忳之痊书生,何尝想到报酬?卒因被与马识书生之家,是出天心之巧,在我断不容妄为想也。但为施德的人,不可说报,以伤雅道,在受德的人,不可不说个报,以昧本心。在君子不可说个报,以开冀望之端。在小人不可不说报,以动他为善之念。
德有不可忘,我衔人德是。
报有必当忘,我施人恩是。
历数阴功所云不求报者,无如恤人于死后。人死,他冥然有何所感?这真是无欣艳的。在元初,奸僧杨琏真伽,发宋陵寝,当时官府不禁,便宋家子姓也没个来争,独有唐义士名旺,他破家结侠少,为他窃取瘗藏,兢兢只求免祸,那思知感?家贫至干训蒙为生。一日,梦入冥府,有几个王者出来谢他,及见冥府主者,简他禄命,数该孤贫。数王者为他陈谢,注与田二十亩,一妻三子,以报其功。后来果有一显宦,娃袁,要寻一馆宾,有人荐他。相见道:“闻有江南唐义士,先生是他族中么?”荐的道:“正是此君!”袁宦惕然起敬,问他尚无妻无家产,袁宦就为他娶妻,为他置产,后生三子,竟与梦中相合。何尝是义士有心求报?
阴功刻寸心,感通彻神鬼。
到我朝,也有个无心获报的,是一个孝廉,姓周,东粤人,做人极其慈祥,有侠气。只是蹉跎名场,早年发科,到四十余岁,尚难一第。这次,秋间就进京,要在京静养半年,以图决中,沿路在苏杭寻了些新时文,沿路批读。到京,要在西山中,薪水不便;在城市喧杂,恐有交游;就在城外僧寺觅寓所,在里边看书,朝夕在那厢拟书题、经题,有的改,没的做,寻邸报,看时事,拟表策。天下原没个不通举人,加了工夫,真是必中之具了。
前途试已经,后锐岂难鼓?
一战拔军麾,何须歌破釜!
一日,读倦了,叫了一个本寺僧人,就近报国寺去看松,果然好松:
秀色连天,清阴覆地,团团下荫□鹤梳翎;矫矫上凌苍龙奋臂。风度处笙竽嫋嫋,日来时金翠重重。螭缠虬搅,看不尽他古干巍枝;凤翥鸾翔,说不尽他妍姿逸韵。
正是:
可餐多古色,宜耳是清声。
在松下盘桓了一回,可也绿映衣襟,翠生衫袖,一会箫管,一会雷霆,尽堪消遣。又到后边阁上,看那窑变观音,却也来得形相端好,一片光色四射。随喜了。即回到本寺,却见侧首一间小屋,内停着一口棺木:
盖上尘生尺许,面前香没一炉。
洒酒想无子姓,相吊唯有啼乌。
周孝廉道:“甚人棺木?在此想已年久,恰是没人来照管的。你看棺上鼠迹鸦踪,桌上烟消火灭。是这样委置,日晒风吹,不如埋之土中,也是个了结!”僧人道:“闻得是个选官,姓李,得了个官:汉阳通判,不曾到任,死了。家人殡殓,寄在此间,原说就来搬运。不料一去三十余年,杳无信息,丢在此间。”孝廉道:“这应是无人来了,待我与他葬了,使他个归土为安。不然日复一日,棺木朽腐,将来尸骸暴露,也是有的了。”僧人道:“相公若发此慈悲心,真是泽及枯骨,无量功德了!”孝廉动了这心,就于寺后买了一块地。道:“他是个通判,也不可草草!”为他择日,还备副祭礼,作通祭文,道:
维年月日,粤东某谨致祭于:前汉阳判刺,乡人李君。
曰:呜呼!君为粤产,将宦楚中。尺蠖久屈,爰伸厥功,胡天不延,竟罹其凶?二竖忽侵,药石罔功。一棺戢身,寄迹弹宫。怅妇子兮远隔,问故国兮烟濛。日月其徂,燕雁靡通。念载于焉,尘埋土封。苔痕朝青,鬼燐夜红。吊拱揖之鼯鼠,洒麦饭兮谁从?于亦粤人,马牛其风,公车来此,恤子飘蓬。谨筮吉辰,瘗尔剑弓;漠漠重泉,以归以容。君其安乎?马鬣是崇。
呜呼!蝼蚁鸢鸟谁独亲?脱骖聊尽旅人心。九原一滴知曾到,好慰天涯久滞魂。哀哉!尚飨。
却也混混两日。
一夜,吃了两杯酒睡去。只见外边传:“李爷拜!”周孝廉不知甚人,出来相见,却是一位缙绅。红袍银带,皂靴乌纱。周孝廉道:“请坐!待学生公服相见。”这缙绅道:“不须得!学生感蒙乡翁盛德,特来奉谢!”竟拜将下去。拜了,相对而坐,这缙绅道:“学生为微名所投,栖迟京邸,甫沾一命,又复捐馆。故乡迢递,弱子伶仃,不惟归骨无期,抑且掩藏无日。谁为执绋范生,那是盖棺王果?不意乡翁见怜,得归浅土,不胜感激!思欲少效衔结,乡翁会试期近,可移向东四牌楼二条胡同,杨家小院子暂住,门上可写小字一行,道:‘广东周春元寓’,将来大利科名。某于暗中相助,魁可得也。且寒家后与君家有姻缘之分,特来相报,幸勿遗忘!”言罢,飘然而去。惊醒,正是一梦。
小儿灯犹在,孤帷衾正寒。
屋梁摇月影,恍惚见衣冠。
周孝廉睡着想道:“这梦甚是奇怪!待认是真,却不是个梦话、鬼话?待认作假,当日曾有极敬梓潼帝□,每日拜谒,极其至诚,同窗谑他,写了三个题目,□在香炉下,微露纸角。这人往拜得了,将此三题□心敲打,得中经魁。这是因戏当真。若说梦,又有□□□,梦中有人说:‘三钱银子,一个举人不要做。’屡屡如此,他一日梦中问他,那人道:‘你于某日到某处,夜静,有一家不关门,你可写名字与学,并银子抛在他家,大为有力。’此生果依他行事。抛在这家,是个写榜吏。他道:‘事殊作怪,平白送这银子与我!’却把这名字与学分记在胸中,及至填榜,填到此名,上边方欲更□,他记得熟溜,一笔书下,事已成,遂不复改。还有个:一个举子在临安萧寺,梦一女子求埋他材,说此去论冐中用三古字,可得高第,后来果然。是一主考与一知己作关节,鬼窃知之,以语此生,竟用此得第。”
天下尽多怪事,宣室问岂不经。
“事亦在可信这边,我只去寻东四牌楼,果有此人家,就有些光景了!”
他似信不信,只以读书作文为本。捱到场期将近,搬进城中,去到二条胡同去问,果有个杨家,也曾有个广东举人,租他家安寓,三日前移去,却是空的。周孝廉听了,心中欢喜,道:“此事约莫有几分光景!不知这是道风水好叫我来,不知还有别议?且住在此再处。”不期事之偶然,有一位词林,也是粤东人,他有个研墨之交,久不得第,家事清寒彻骨,他有心要扶持他做个进士。初到京来拜时,也回拜,知了他下处。到会场时,该他同考,自己做了四篇经文,千锤百炼,真是必中之文。自己写了,加了圈点,密密封固,叫个心腹家人,道:“你将此封,悄悄到东四牌楼二条胡同,房主人姓杨,里边住的广东周举人,投与他就来,不必待他回复,领他赏赐,迟延为人知觉。”
施恩不祈报,为德不留名。
欲慰弹冠意,缄书命小伻。
这管家未明出来,叫了头驴,竟赶来四牌楼。下了驴,到二条胡同,问杨家,有一个人指道:“进胡同十余家,那间壁红纸帖一条:‘广东周春元寓’,那门面里便是。”这管家想道:“我只要问周春元,有了周春元,找杨家做甚么?”竟看着那条红纸扣门,里边开门,打乡谈,果是广东人。这管家相信不疑,道:“家爷有字送周相公!”周管家问:“是那位爷?”道:“你相公自知道。”递了字,急急去了。管家只得传进,周孝廉正在梳洗,接着看,上边是个“送周相公”,拆开看,里边并没书札,止是四篇春秋文字,上加圈点。周孝廉道:“这甚古怪,不是相知,怎晓得我姓?我是春秋?送来却又不说个明白,且这四个题甚冠冕,是大场要出的。”自古道:“既来之,则安之”。还怕人错送了来讨,梳洗完,即伸纸研墨,誊下个副本。道:“这四篇不是天赐,也是人的关节,若来讨,我依傍光景改些,或用他的骨,或用他的意,大同小异,可以得第。若没人来讨,场中遇着直写,定是高魁。李通判叫我来住,定是为此。”
巧处移云掩月,应是鬼使神差。
圯下书传黄石,扶炎唾手功谐。
周孝廉得了这几篇,是珍宝般讽诵,又日逐把自己做的拟题,改削摹仿得相似,如出一手,只待会试。
一日,有一个同乡孝廉,姓王,是个最狂荡、最险刻的人。自到京,没一日在寓所,不是赌,就是嫖,吃酒。你若有些声名,他偏要诽谤你;你会得做几句文字,他偏要指摘你;你肯读几句书,他偏要搅乱你;倚着天资高,笔性好,手里拿个会元,口里说个会元,真是无天于上,无地于下,把些前辈老先生,都做腐物、厌物,将来做玩具、耍具。所以同乡没个不恶他,没个不怕他,在城同袍,没个不躲他的。周孝廉在城外,他无暇出城,如今进城,他也来访。一见彼此套说,周孝廉道:“曾得几个拟题。”他就扫道:“甚么拟题?”提起笔,随手扫去。“在外这样苦苦镂刻,神情毕竟不王的,况如今这些词林,晓得甚么,拟得甚题出?”
傲眼开青白,狂呼大小儿。
纤才兼小器,世路自多歧。
走到房中,看见些抄誊二三场括帖,笑道:“还看这二三百年前老本头,如今屯盐近务,局变日新,士习民风,理财察吏,都月异岁不同,还要剿袭这些古董?还同我去吃些酒,把胸中宿物浇洗一浇洗,去窠窝走一走,把这些腐板气淘一淘净。摆脱去这旧头巾,还你个新进士!”一把扯了就走。扯到娼妓家,“老翁”、“老呆”象口叫,与这些妓女取笑他。不肯吃,灌了吃,他狂了半日,这周孝廉却已被他奚落了半日。扯一个歪妓,送与周孝廉,孝廉不肯,还道他:“腐厌”、“扫兴”、“臭吝”,弄得个周孝廉逃席而回。以后来,只推不在。那王孝廉欺他忠厚,偏要来寻他,见他躲得紧,竟也不待传报,一直赶进房中。周孝廉正摆了这几篇文字,在那边玩索,只听得一声道:“这番躲不过了!”周孝廉急忙将来收入袖中,王孝廉道:“何妨,待小弟品评一品评!上得小弟的眼,自上得主司的眼了。”来要时,周孝廉如何肯与他?王孝廉见他神色有异,道:“莫非是关节么?这小弟断不靠他,也不妨一看!”周孝廉道:“不是,不是!实是拙作,不足当大观,故此羞涩。”王孝廉道:“能这样自谅!”又要扯他走。周孝廉一来曾遭他轻薄,二来袖中物怕遗失,只得辞道:“乡翁妙年天纵,不须读得,自取高魁。小弟鲁钝,还容小弟搬一搬火,庶可附骥。”王孝廉扭着道:“不在这一、二日。”周孝廉道:“兄不在这两日,小弟专靠得这两日。千乡万水来,博得个出身去才是。”这一句,不觉动了那孝廉的恼。
狂心不受制,□语易相左。
谁知笑谈里,顷刻成水火。
作色道:“小弟是不图出身的了?”周孝廉道:“不是说兄,只说小弟!”王孝廉道:“这等,看兄取高魁!”悻悻而去。彼时,两孝廉在内扯拽时,外边两家管家也鬼吵,王家道:“放着酒不吃,也是个痴相公。”周家道:“你要吃酒、嫖的,自吃酒、嫖;他要读书的,还等他读书。还是读得两句书,场里得力!”及至去时,王家有两个小后生管家,是巴不得家主顽耍,自己也得肥嘴,落两个钱肥身。有两个老成的,是要家主读书成名,自己不敢说,却借话说道:“周相公说的:‘千山万水来,读两句书,博个进士’,自是正理,相公原不要强他。”王孝廉不觉越恼,道:“他博得进士,我博不得进士么?”
发言不合机,如以水激石。
怒湍四飞射,因惭且生嫉。
又想道:“他适才那两篇文字,遮掩不与我看,一定是个关节!他拿定必中,故此唐突我,我且耍他一耍。”在外边散布流言道:“周举人买春秋房考,作本房首卷。”又道:“谣言阻他不住,却是空做冤家,不若明与他做个对头!”竟向知贡举宗伯处,首一呈道:“广东举人周某,依恃孤经,关节易通,明言必冠本房,略无嫌忌,事涉可疑,特行呈案。”宗伯道:“这莫须有事,怎可信你偏词?且存案,我到场中再处!”
难凭风影词,遽定文同狱。
到场中,知贡举官也只不言。周孝廉到场中,四个经题遇了两个,其余俱平日所拟。却也凑巧,不恰好却是这词林原拟春秋房,因闻外边有说,竟辞了,就易经房。看春秋的,是个客经官,晓甚传题、合题?虽曾请教本经的,只得些大略,所以单只在笔气、词华上取人,王孝廉做了个本房首卷,周孝廉是个副卷首。临填榜,填到四名该春秋,宗伯道:“此卷有说。”袖出呈子,是王孝廉首周孝廉的。大座师道:“如今阅卷官,俱是更易的,量无此弊。”副主考道:“既有疑,何妨置之,于副卷中取补。”取了拆开,倒是周孝廉名字,知贡举的愕然。副主考道:“这仍用易的罢。”拆开,正是原首王孝廉,大主考道:“这不须易了。周生由副卷,因此终得魁,自是天定!王生已得魁,因此首而失,是攻讦小人,天不欲他有科名。颠倒之中,实有鬼神,何嫌何疑?”宗伯连声道:“是!”竟填了周孝廉。
塞马幻得失,福祸转须臾。
嗟嗟自作孽,天巧人谋愚。
揭晓这夜,周孝廉又梦见李通判来,道:“某为乡翁废尽心力,前已可得,后竟几失。里边历尽巇险,高魁终归乡翁,学生可以借手报德矣!”醒来,知是好消息,中间话不甚解。再停一会,报的已到,周孝廉竟是魁了。
虽云奖借力,亦藉阴德功。
衔结鬼有心,花看杏苑红。
王孝廉家人都道:“毕竟读书有用,当日相公道他腐、道他厌,如今腐出个官,厌出个官来了!”王孝廉还想道:“当日出首,原是臆度,如今这事却真了,我去见知贡举宗伯,看他怎么说?”次日去见,说及前事,要宗伯简举。宗伯道:“兄单单为这纸呈子,弄去了兄自己一个魁,送一个魁与了周兄。当日兄该中魁,学生将兄呈子拿出,留了,于副卷取一卷填补,不料恰是周兄的,兄卷返见遗。这虽是造化之巧,却也是兄欲以攻讦害人,天心所不与,害人自害了!以兄之才,终将大发,还立心要紧。阻他人功名,那知阻了自己功名,不可,不可!”说得王孝廉满面惭悔,红了又白,急收拾起身。
弄巧乃成拙,攻人适自攻。
琴书千里去,何面见江东!
后来,那周孝廉下第,去辞词林。词林先见魁卷内中两篇是他文字,却又不是这相知,问家人,道:“是送在二条胡同,周春元寓。”心下甚是疑惑,一来疑是相知转卖与人,功名大事,岂有不图出身,思量擢钱的?待疑家人私卖与人,这家人是心腹,断不为此。且四篇文字,谁人肯信是关节?肯出钱?及至相见,问及:“前有一字来,兄想未见么?”说起日子,正是周春元因在彼多病,移寓之后,因两下叹息。“功名二字,非人力所能图!我前日为兄作了四篇文字,差人送兄,以为关节,不料兄已移寓。新寓的又是广东人,姓周,所以小价送了不疑。及至小弟避流言,换了房,这文字也不得力,谁知却得力于一纸首状。事之不测如此!”因厚赠他而去。
数奇不可疗,人且如天何?
珍重绨袍意,临岐感刻多。
廷试,周孝廉得个三甲,因座师是个吏科都掌科,力量大,选馆得了个庶吉士。去见先达,规矩拜三次才相见,这词林托言同乡,就相见。因道:“兄经艺中,某某二艺,妙绝!”周庶常也谦词道:“不敢!也是得之记诵。”词林道:“这是学生所构,还有二作。”庶常道:“是晚生先寓城外,后边得一异梦,令移二条胡同杨家,才移得次日,有人送此四艺,不知是老先生所构。”词林道:“此我贻一友,悮以及兄。后亦无济于事,倒亏得同乡一纸首状。”庶常道:“若非老先生之作,得首副榜,亦何以得王同乡之讦而得魁?这皆老先生之造也!”便相谢了。
锐借丰城宝,光芒烛上台。
陆剸犀象断,仗此不凡才。
临行,词林道:“此事不可使闻于邻国!”庶常自心缄不泄,两人从此成了最相知。庶常念李通判两次入梦,其间因移居得误送之文,因首状得会魁之擢,移转俱有鬼神,应是其力,遂为他造玄堂,植松柏,置一碑道:“明湖广汉阳府通判李公之墓”。仍为他置祭田,使寺僧收租,以供春秋二祭之费,使他祭祀不绝。
白骨归青山,若敖鬼无馁。
报复若循环,感深酬自倍。
到三年馆散,周庶常止得个才堪风宪,改授北京福建道监察御史,先试御史,管城。任毕,序差江西巡按,不便至家。直至一年任满,得代回家,正是:
落魄昔儒素,今来已绣衣。
何如辽海鹤,强半世人非。
到家,所生一子,年已长大。正在议姻,少甚么显宦大僚,皆思系足,名门巨族,愿得射屏。其时,有一个富家,姓李,是个骤发,要得攀高。周夫人嫌他不是宦族,不肯成就。媒人道:“他家祖也曾因恩贡,选汉阳通判,只为作在外边,人少知得,也是缙绅之后。”侍御记起梦中:“我家与君后有姻缘之雅”,竟主张成了此亲。问起他家事,道:“三府死时,家贫子幼,故不能迎归。近十余年来,居积各粤及浙、福货物,渐以致富。前岁曾差人往京搬丧,道:‘有个同乡翰林,为他埋丧’,恐伤风水,因此不复移回。”说来正是侍御婚姻之言,至此愈验。可见后事不出前定。
后来侍御回道考核称职,又题差浙直巡盐。才入境,到镇江府官接见,那前日轻侮侍御、与讦侍御的王孝廉,连举不第,只得小就,却正在镇江作判,到任得两个月。见时,好生跼蹐不安。
莫恃少年狂,莫作切齿事。
风花有骤时,噬脐亦晚矣!
见后思量:“轻薄已是不通,讦告真为狂险,他好何肯忘情?不如趁没有败露,急急抽身,可以免祸!”就抵病出致仕文书。侍御一笑道:“是恐我计较他耳!我亏他一讦得个高魁,也算我的功臣,不该记他的过。”竟批道:“蒞仕方新,正宜鼓励,着即出视事。”汪洋大度,更人所难。
淮阴诎胯下,邺郡饱老拳。
至人量江河,长空浮云烟。
侍御后再差京畿,掌河南道,管觐事,升太仆少卿,直至掌院,固其仁心伟量,有必至也。昔袁了凡先生道:“科第全凭阴骘,一个读书人,不靠着作文讲书,通今博古,朝吟夕呻,以博科第,却靠着放生恤死、救寡怜孤,作舍财功德。这也就是拿了几千两,去买大座师或小主考,以财致身一般。况靠此可执券而取,零星用钱,更比钻营便宜些。却也没个只靠阴骘,腹中没一个字,纸上没一句文章,可中得来的!”只因最不信阴果的是文人,所以说此。我就把以阴险而失,以仁厚而得,便是一个样子。总是:功名有定数,本心不可失。则是个大道理,人人要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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