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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俚曲集》·第二回 用奸计魏名教赌 迷真性仇福思嫖

清朝 聊斋俚曲集 蒲松龄 著

那魏名见仇家的日子渐渐的好了,他心里就生气,寻思着要教他败落,除非是教他去赌钱。有一日,看见仇福正在街上闲玩,魏名上前拉着他,让到家里,顿上酒,端上四样菜,又叫他兄弟魏二陪着。

  [耍孩儿)叫一声大相公,每日待将你请,逐日穷忙没点空。今日节间没嗄事,吃盅薄酒避避风,殷勤便把酒盅奉。打伙子传杯换盏,只吃的意快情浓。

  仇福着他奉承的极快乐。魏名又拿了骰子盆来,合他行令。仇福说:"我不会。"魏名说:"大相公既不行令,咱就赶点子罢。"仇福也不会。魏名说:"我教给你。"

  魏名把仇福教,仇福跟着魏名学,一说爽然就知道。不过大点赢小点,俗名叫做"火燎毛",惟有这个极公道。那魏名说的极好,仇相公心痒难挠。

  仇福合他掷,魏家两个都输了,仇福越发喜极了;吃干又掷,又输了。魏名说:"相公真好运气,亏了没合他赢钱。"

  败家的营生有两条,除了赌钱就是嫖,今日引他上了道。一连掷了几轮子,相公赢了好几遭,魏名连称掷的妙。仇相公磨拳擦掌,一声里叫六喝么。

  吃到三更天,仇福醉了,才送出来,说:"大相公,你若不嫌弃咱,你闷了就来找我。我没有甚么好的你吃,咱耍耍也好。"

  [劈破玉]甚喜你就合我一般忠厚,天地间惟有这好人难求。咱相好敢对天发咒,分不的你合我,只多着一个头。你闷了就来找我,咱两个说说心腹吃盅酒。

  仇福大喜,谢了扰去了。从此成了朋友,不一时携了酒来合他吃。魏名渐渐的合他赌博。

  土条蛇用心机来的最妙,每日把赌钱法用心去教。渐渐的勾引他小赢东道,赢了也是吃,输了也是叨。不知他安的甚么心儿?大相公只说他合我好。

  一日清明佳节,仇福输了一瓶酒,魏二输了一只鸡,魏二的表弟秦幌幌子也是一瓶酒。魏名是输家,又搬了一个婊子,藏在家里。

  土条蛇这样奸贼,也不要百般的用心机引人去嫖。呆相公只贪耍那里知道。方才就了坐,掀帘往里瞧。主人抬头,叫声春娇,你从何来?正遇良宵,没人陪客,正好相劳。就合仇相公同上座,虚圈套儿不消。看他年有二八,人物道也窈窕;眼含秋水,口绽樱桃,三寸金莲,一捻柳腰;声儿细,话儿娇。把一个不见人物的相公,引的魂灵儿不知那里去了!

  仇福此时魂飞天外,魄散九霄。才待说走着,那妮子撒娇弄势的拉着。不觉的天就黑了,又只顾不点灯来,别人都去了,落了他俩在黑影里坐着。

  [呀呀儿油]天黑了,天黑了,手拉手儿暗坐着。虽然说是点灯来,却又只顾拿不到。呀呀儿油。静悄悄,静悄悄,密密的满天星乱摇,总像屋里没有人,并不听的说合笑。呀呀儿油。

  待了许久,魏名这才端了灯来。仇福说:"我不能吃酒了。"魏名说:"既不吃酒,咱每人一吊钱小玩玩。给春娇打二百头,也不辜负他的来意。"

  咱商量,咱商量,小小玩玩消夜长。就输了也穷不了人,赢了就使肩膀抗。呀呀儿油。输何妨?输何妨?咱给情人攒私房。若不给他打两头,空着他来走一趟。呀呀儿油。

  仇福说:"我没有带钱。"魏名说:"我借给你们哩,你还不起我数吊钱么?"

  大相公,大相公,你就合我一样同。有你这么一个人,那怕你就借一瓮。呀呀儿油。我虽穷,我虽穷,吊钱于不在我眼中。赢了是你运气高,输了只当把你送。呀呀儿油。

  仇福大喜,借过钱来就赌。赌了霎子,秦幌幌子先净了。三个又赌,魏名也净了。仇福赢了六百钱,魏名输了一吊多,春娇打了几百头。魏名说:"咱不赌罢。人不说是咱闹玩,敢说是成宿的赌博哩。"

  三更多,三更多,数个人儿闹哈哈。不说是咱是玩,敢说指着赌博过。呀呀儿油。我说如何,我说如何?里头又有仇大哥。敢说帮他来赌钱,这倒成了我的错。呀呀儿油。

  魏名收了骰子盆。仇福还了他那钱,下剩的说:"春娇,我送了你罢。"魏名说:"还是大相公慷慨大方。春娇,你还不留客么?"那妮子死活的拉着仇福不放,缠抹起来了。

  倒在床,倒在床,春娇给他脱衣裳。好好的老实孩,从此就把嫖来上。呀呀儿油。

  魏二见他住下了,抗着钱走了。魏名也拱了拱手去了。仇福好自在!

  那娇娥,那娇娥,奉承的浑身没奈何。每日听着人说嫖,不想其中这样乐!呀呀儿油。泪婆婆,泪婆娑,一心只待嫁哥哥。一个说是倾了家,定要娶你来一堆过。呀呀儿油。

  到了清晨起来,魏名伺候的扶头酒,每人吃了两杯。春娇泪恓牺的去了。仇福到了家,姜娘子说:"一宿没来家,你做甚么的来?"仇福也不答话,欹下睡了。

  来到家,来到家,也不饭来也不茶。想着他那泪恓恓,怎么教人放的下!呀呀儿油。想冤家,想冤家,知疼知热谁似他?人说婊子没良心,他还有点良心查。呀呀儿油。

  姜娘子见他来家少魂没魄的,也没理他。睡到日西,才起来吃了两碗饭。在外头蹭了两趟,又睡了。

  进来门,进来门,望着媳妇也不亲。一声儿不言语,好似掉在迷魂阵。呀呀儿油。睡沉沉,睡沉沉,放倒头儿不动身。各人卧着各人床,却也没把他来问。呀呀儿油。

  到了清晨,姜娘子才说:"你没了魂了么?从夜来迷迷殃殃的!"仇福说:"吃了一宿酒,合失了困,那是的。"

  [耍孩儿]清明日好良宵,沽美酒买佳肴,一直吃到了鸡儿叫。方才放倒身子睡,却又翻转睡不着,睁眼已是日头照。从夜来只顾盘问我,不曾去赌去嫖。

  姜娘子说:"你怕嫖赌也是有的。"贼人胆子虚,仇福红了脸,说:"你问不的。你可休对咱娘说我没来家。"姜娘子说:"我可不说!"

  仇大郎未露真,诈了诈满面生春,彻脖带脸红一阵。娘子虽然没亲见,也就猜了八九分,故意可才把他问。待要我不合娘说,除非是再休出门!

  仇福说:"昨日约下,今晚去吃酒。过于今日,我就不出门了。"到了过午,趁着姜娘子没在屋里,自己有几两私房银子,拿着二三两去了。

  心思乱眼睛花,昨宵约我到他家,盼我必定泪珠下。意想如今他想我,必然也似我想他,我不去时他心里骂。恨不能一时就到,霎时间亲热酥麻。

  及至到了那里,问了问,春娇已着人家搬去了。他姐姐秋桂问了来意,就往屋里让他。仇福红着脸待往外走,他那里肯依。他二人间喧喧,拉胳膊死活缠,霎时挣了一身汗。说你合我妹妹好,吃杯茶去也心安,你去了看他来家怨。仇大郎无计所奈,跟着他进了画帘。

  秋桂叫丫头去顿茶。仇福心生一计,说:"我是来访熟人,并无带钱来,你留下我,也是无益。"秋桂说:"我翻翻。"银子都被他翻了去了。

  秋桂原不如春娇,二十多甚风骚,精的糊的无不道。急仔嫌他年纪大,抓打起来不害嚣。秋桂越发作弄着笑,娇儿心肝不住口,把乜孩子吃了大敲。

  吃了茶,天就黑了,外边又有来搬春娇的。丫头说:"没在家,明日来搬罢。"仇福那心中暗思道:"他夜夜陪人,哪里想着我的!"他年少又风流,夜夜情人伴床头,必然常起昧心咒。王孙公子千千万,那里想着我姓仇?那有实心合我辱。只怕他两眼珠泪,未必不用着就流。

  秋桂见他只顾寻思,便说:"张天师闭了眼--你出甚么神哩?"行说着,端了菜碟来,又烫了酒来。

  秋桂起把酒斟,传杯换盏又相巡,一壶不曾吃的尽。仇福先说不吃了,两个解衣放倒身,上床解开心头闷。他二人欢欢喜喜,直闹到夜定更深。

  闹到半夜,天还未明,仇福说:"我去罢。"秋桂说:"好潮孩子,慌甚么哩?"

  这孩子你好潮,睡到天明也罢了,误不了你家去比较。缺嗤嗤的穿把上,黑笼笼的待开交,耽误老娘一大觉。我看着上路,糊迷了又该去写纸撒招!

  秋桂送他出来说:"你待两日再来。妹妹来家,我着他等你。"仇福答应一声,别了去了。不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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