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吴、长洲:均为吴郡辖县,治所同在今南京苏州。
(2)灵岩:山名,在今苏州市西南。
(3)吴之故宫:指馆娃宫,为吴王夫差为西施建造。
(4)西子:指西施。
(5)高第:指官吏考绩列入较高的等第。
(6)尸祝:这里是祭祀的意思。
(7)惓(quán)惓:恳切诚挚。
吴县和长洲两县,都在吴郡郡治所在地,只是划界而治。郡西的那许多山,都在吴县境内。其中最高的,有穹窿、阳山、邓尉、西脊、铜井;而灵岩山上,还留存着春秋时吴国的宫殿,那里至今还有西施的遗迹。至于虎丘、剑池,以及天平、尚方、支硎各山,都是游览胜地。还有那广阔无边、三万六千顷的太湖,七十二座山峰沉浸在湖中,堪称是海内的奇观了!
我的同年好友魏用晦做了吴县县令,不到三年,因为政绩显著而被召入朝中任给事中。魏君做县令,布恩惠德爱于百姓之中,百姓想挽留他却终不能如愿,而魏君也不忍心撇下百姓而入朝中,因此热心的人便画了一张《吴山图》来作为赠别留念。
县令对于百姓真是非常的重要啊。县令如果贤明,那他所管辖地方的山川草木也蒙受他的恩泽而焕发光彩;县令如果不贤明,那他所管辖地方的山川草木也会遭到他的祸害而蒙受耻辱。魏君对于吴县的山川,应该说是增添了光彩。将来我们吴县的百姓要选择一个风景胜地,把他的牌位放在佛寺道观里供奉起来,那是理所当然的。然而魏君则又已经离开了吴县,为什么还对那里的山水人情久久不能忘怀呢?从前苏轼称赞韩琦离开黄州四十多年,仍然思念那里而不能忘记,以至于作了《思黄州》的诗篇,苏轼为黄州人将诗刻在石碑上。从此以后,人们才知道贤者到过的地方,不单单是那里的人民不忍忘怀自己,自己也是不会忘怀那里的人民的啊。
魏君离开吴县已经有三年了。一天,他和我同在内庭,他拿出这张图来,边观赏边叹息,因而叫我作一篇记文记述此事。唉!魏君对我们吴县有如此的深情,怎么能让我们这里的百姓忘记他呢?
《吴山图记》是归有光应同年好友魏用晦请托所作的应酬文章。作者的朋友魏用晦曾任吴县县令,调离时,吴人作《吴山图》以赠。三年后,魏用晦向作者出示此图,亦请他作一篇记,作者即撰此文。《吴山图记》意在颂扬好友做吴县县令时的政绩。全文并无一处直接记述魏用晦在吴县为百姓做了哪些德政,而是通过层层深入地描写吴县百姓与魏县令相互思念的绵绵之情,来达到颂扬“君之为县有惠爱”的意图。
《吴山图》是作者的朋友魏用晦离任吴县县令时,当地百姓送给他的一幅山水画。《吴山图记》即以这幅画为线索,先寥寥数笔概写吴县的风物名胜和湖光山色,然后自然而然地写出魏用晦在担任县令时与当地百姓结下的难以忘怀的深厚感情,并以北宋苏轼和韩琦的故事,揭示出“然后知贤者于其所至,不独使其人之不忍忘,而己亦不能自忘于其人也”,以此来称颂魏用晦对吴县的缱绻深情。作者不刻意雕饰文字而写得清新淡雅,着眼吴县山水画而寓意于山水画外,构思颇为新巧。
文章首先介绍了吴县诸多的崇山峻岭、吴王故宫、西子遗迹、名胜风景以及沉浸着七十二座山峰的广阔太湖,给读者展示了一派“海内之奇观”的吴县秀丽风光。作者在这里并非为写景而写景,而是为下文中颂扬“君于吴之山川,盖增重矣”作好铺垫。接下来记叙了魏用晦做了不到三年的吴县县令,因考绩优等,被召入朝做给事中,吴县百姓念其恩德想挽留他没有成功,便赠《吴山图》以作为纪念。作者在这儿记叙的是临别赠图而不是赠送其他贵重物品,这既表明了吴县百姓对其思德惠政的感谢,也表明了魏用晦为官清廉的品德。
第二段,归有光以极为感慨的口气,论述了县令对于百姓的重要。“令诚贤也,其地之山川草木,亦被其泽而有荣也;令诚不贤也,其地之山川草木,亦被其殃而有辱也。”县令如果贤明,那地方的山川草木也叨他的恩泽而享有荣耀;县令如果不贤明,那地方的山川草木也遭到他的祸殃而蒙受耻辱。这些议论是为了直接引出下一句“君于吴之山川,盖增重矣”。魏君之于吴县的山川,实在是为山河增添了光彩。这一句与文章开头写吴县秀丽山川、名胜古迹的文字相互照应,使议论和写景有机地配合在一起,将魏用晦治理吴县的功绩形象地表现出来。最后以“而君则亦既去矣,何复惓惓于此山哉?”结束此段,不仅写出了魏用晦对吴民的怀念之情,也起到了承上起下的作用。
末一段,归有光以苏轼称赞韩琦不忘情于黄州,并替黄州人将韩琦的《思黄州》诗刻在石碑上的故事,引出“贤者于其所至,不独使其人之不忍忘而已,亦不能自忘于其人也”的道理。并以魏用晦已离开吴县三年,仍时常拿出《吴山图》深情地叹息,来说明魏用晦为官贤明,不忘百姓的品德。文章最后紧扣主题,深深地感叹道:“噫!君之于吾吴有情如此,如之何而使吾民能忘之也!”使对魏用晦的颂扬之情达到高潮。文章写得婉转情深,意蕴悠远,笔墨更在山水之外,颇具情韵。
从这篇不长的散文中可以看出归有光把握此类文章的功力。他以县令和吴民相互思念之情作为文章之魂,以《吴山图》作为贯穿全篇的线索,无论是描写吴县秀丽山川、抒发感慨的议论,还是记叙古代贤人的故事,都离不开烘托魏用晦的贤明和政绩。文章以舒缓的语气叙说平平常常的事,却又紧扣着抒发深情这个中心,因而不使人觉得他颂扬好友牵强、琐屑。从文章中还可以看出归有光善于把生活小事引摄到“载道”的“古文”上来,以及善于以触景生情、见物思人等方式来抒发情致的为文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