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曰好勇疾贫乱也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乱也
此一章书是孔子示人以弭乱之道也孔子曰天下刚勇之人恃其血气之强而又疾恶贫穷不肎安守义命则有勇无义适为乱资此等之人固为天下之首恶矣至于不仁之人本心已失当其罪恶未着尚可容忍而化之以善若其罪恶贯盈即当屏弃而惩之以威不然而徒疾恶太过使之无地可容则事势穷廹彼将以不肖之心肆其不仁之毒未有不激而生乱者是恶不仁之人本为好恶之正特以处之过当反足致变则君子之待小人岂可轻发而不善处之乎是以古之圣王保治于己安制乱于未萌使夫材能効用奸宄回心则御之之道得也
子曰如有周公之才之羙使骄且吝其余不足观也已此一章书是孔子戒人恃才之意孔子曰凡人不可无才尤不可不善居其才自古材能技艺之羙者莫如周公然周公之所以见重于天下者以公逊硕肤握发吐哺有才而不自恃故可贵耳若有周公之才之羙乃骄焉而夸人所无不肎卑以自牧吝焉而挟已所有不肎善与人同则无其徳量而大本失矣纵使多才多艺特其绪余而已何足观哉夫有周公之才之羙而一渉骄吝尚不足观况无周公之才者乎甚矣骄吝之不可也盖有才者必当居之以徳徳极其盛则才自极其全故圣如帝舜而舎己从人功如大禹而闻言则拜满招损谦受益诚圣贤居心之要道也
子曰三年学不至于谷不易得也
此一章书是明纯心之学也孔子曰吾人为学原以明善诚身求其在我而已利禄之来奚暇外慕虽学成名立亦有用世之时然一心以为学又一心以求禄则持志不专必其见道不切也有人于此从事于学至于三年之久而不志于谷禄则是正谊而不谋利明道而不计功操守坚定工夫纯笃凡荣辱得失之故毫无足以动其中使非专心为学何以歴久不迁如此此其人岂易得哉可见儒者惟在纯修国家务求实学下无干名求利之人则上有举贤任才之庆圣人之言其维持世教不浅矣
子曰笃信好学守死善道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
此一章书是孔子教人立身处世之道也孔子曰君子立身处世必学问操守兼造其极方为全徳未可苟也凡人志向不专不能为学故信之必湏诚笃然见理不明所信者或不得其正反足为累又湏格物致知穷理尽性以求其是非之真尽其精微之奥则讲究明而辨别审所信者一出于正而为有学之人矣凡人持守不定不能入道故守之必湏坚固然胶执不化所守者或不得其当死亦徒然又湏事必由理行必合冝不徇匹夫之小信而乖中庸之大道则植纲常而扶伦纪所守者允得其当而为有守之人矣有学有守则知之明而行之决出处去就焉往而不善哉故其于危邦也则避之而不入于乱邦也则去之而不居去就如是其审也当天下之有道也正君明臣良之防则出仕而尽展其蕴当天下之无道也正潜身养晦之时则隐居而独善其身出处如是其正也使非有学有守何以能咸宜如是至若邦国有道正君子向用之时也乃避世絶俗而困处贫贱之中上之不足以致君尧舜下之不足以泽被苍生岂不可愧耻乎邦国无道正君子髙蹈之时也乃希世取容致身富贵之地既取贪位之讥复无待时之节岂不可愧耻乎惟其学守未能兼善故其进退徒足贻羞甚矣士之不可以无养也盖学者湏见之明守之定用有可行舎有可藏然后平时则能尊主庇民建功立业有事则能砥砺名节匡扶世运若碌碌庸人何足取哉
子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此一章书是孔子戒人侵越职分之意孔子曰凡人有是职位始有是谋为如处公卿大夫之位则当谋公卿大夫之政其谋为者正以尽其分内之责而非有所加于位之外也若无官守之责而为有位之谋则为越分非职掌所及而为他位之谋则为侵职故凡不在其位则当介然自守虽才识过人智畧有余而不敢预议者所以逺出位之嫌而尽自处之道也盖君子素位而行循分自尽分内事不敢推诿分外事不敢妄营故无越职之谋者乃无旷官之失孔子戒之之意深哉
子曰师挚之始闗雎之乱洋洋乎盈耳哉
此一章书是孔子有志王化而追念正乐之时也孔子曰昔吾自卫反鲁既曾正乐适当师挚在官之始又能审音其时乐之残缺者已为之补失次者已为之序无论其始作从之之时固能恊律和声无不羙盛即至闗雎之乱而为乐之卒章一皆清浊相济髙下相宜洋洋盈耳可想见夫王化之隆鲁乐之正惜乎今不得而闻也盖正乐有孔子之圣掌乐有师挚之贤故一时声音羙备如此且闗雎为王化之始当日化行江汉泽及士女实由文王后妃盛徳所孔子缅怀盛治寤寐圣主闻韶之叹思挚之心有同情也夫
子曰狂而不直侗而不愿悾悾而不信吾不知之矣此一章书是欲人不失其本然之眞也孔子曰天之生物气质不齐中才以上之人有徳而无病若中才以下虽有是病不掩是徳如好髙者多直率无知者多谨厚无能者多信实此理之常无足怪者若赋性疎狂之人宜乎行事直率不为邪曲今郤借公行私而又存心不直是以罔济妄矣赋性昏昧之人宜乎厚重简黙不作聪明今郤轻举妄动而又存心不愿是藏诡于愚矣赋性愚拙之人宜乎眞诚无妄不为欺诳今郤二三其徳而又存心不信是隐诈于拙矣此等之人出于常理之外眞难识其本体吾不知之矣盖狂侗悾悾是气禀之偏直愿信是本体之眞本心未漓犹可以陶镕教化而返其固有之良本心既失则习染锢蔽而不可以化诲之矣故孔子絶之然天地无弃物圣人无弃人使其知为圣人所絶而改焉则不屑之教诲是亦教诲之也
子曰学如不及犹恐失之
此一章书是勉人进学之词孔子曰人之为学将以求进乎道也然使无勤敏之功则其心徒劳而无益使无警省之心则其功终怠而不前所以若子之为学也穷理以致其知返躬以践其实孜孜焉惟日不足常如有所追而不及者然其用功之勤如此然其心犹悚然不敢自怠也当日进之时常懐日退之惧惟恐失其所学而果有所不及也其操心之危又如此盖学贵日新无中立之境不日进者则必日退如商宗之逊志时敏周成之日就月将乃为人主好学之芳规也
子曰巍巍乎舜禹之有天下也而不与焉
此一章书是赞舜禹心境之大也孔子曰凡人平时难窥其器量临境易见其懐盖本自然非由强勉巍巍乎崇髙富贵不入其心者其惟舜禹乎舜禹皆以匹夫受禅天下原非素有然一旦尊为天子而温恭允塞不伐不矜与未有天下之时毫无损益舜禹心体超然不为物役又何有天下入其意中哉盖圣人气象度越千古洵乎其不可及也
子曰大哉尧之为君也巍巍乎唯天为大唯尧则之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焕乎其有文章此一章书是极赞帝尧君徳之大也孔子曰吾尝论列帝王求其度量超越徳业兼隆者大哉尧之为君也巍巍乎髙大而无不覆冐者莫如天唯尧之徳格于上下与准则之荡荡乎广逺无涯形迹俱冺当时康衢之歌帝力何有民亦涵泳其中莫得指而名焉与天之不可言语形容无以异其大而难名者若此然以观其治功之成就则平成恊和巍巍乎功业之隆盛莫得而尚也又观其治功之显烁则格被昭垂焕乎文章之光显莫得而掩也其大而可见者又若此大哉帝尧洵千古夐絶者矣后世人主舎尧其奚法哉
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武王曰予有乱臣十人孔子曰才难不其然乎唐虞之际于斯为盛有妇人焉九人而已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徳其可谓至徳也已矣
此一章书是赞羙周才比隆唐虞因思至徳以推原所自也记者曰自古治天下者莫盛于虞舜当时圣哲之臣有禹稷契臯陶伯益各尽厥职以成四方风动之休继夏商而王者莫盛于我周武王武王尝曰予有拨乱之臣十人外则周公旦召公奭太公望毕公荣公太顚闳夭散宜生南宫适内则贤妃邑姜夹辅赞防以臻四海永清之化虞周得人之盛如此孔子因而叹曰古云人才之生最为难得岂不信然惟在唐虞交防之际故贤哲挺生过此以往独周为盛然其间尚有妇人焉奔走御侮不过九人而已我因是有感于文王也以天下之大势言之三分已有其二文王乃确守臣节以服事殷初不以盛衰强弱二其心非盛徳之极能如是乎可见周之嫓羙唐虞者实以徳而不止于才也夫人才不择地而生亦不择时而生帝师王佐何代无之顾上之人所以鼓舞任用之何如尔亦何至有无才之叹哉
子曰禹吾无间然矣菲饮食而致孝乎鬼神恶衣服而致羙乎黻冕卑宫室而尽力乎沟洫禹吾无间然矣此一章书是极赞大禹以见王道之纯也孔子曰自古治天下者事无巨细各有当然之则况承帝之终开王之始最易有间可乘吾观禹无间然矣禹之时九州作贡所不足者非玉食也乃郤珍羞而甘淡薄至于奉祀鬼神则牺牲粢盛极其丰洁玉帛万方所不足者非文绣也乃舎华靡而敦朴素至于临朝承祭则服物采章务求尽制四海为家所不足者非宫室也乃安卑隘而戒崇隆至于田间水道则胼胝经营力为御备此皆俭所当俭丰所当丰适合天则无可訾议禹吾无间然矣书称克勤克俭惟俭而后能勤洵足为万世人君法也
日讲四书解义巻六
钦定四库全书
日讲四书解义卷七
论语【上之四】
子罕第九
子罕言利与命与仁
此一章书是记圣教之所谨也记者曰夫子教人有常言者诗书执礼是也有不言者怪力乱神是也若言之时甚少谓之罕言一曰利利是人情所欲然与义相背学者若有计功谋利之心则害义甚矣故罕言之欲人知所戒也一曰命命兼理气其故甚微而难测若专以命言则将怠弃人事而生怨尤之心故罕言之欲人知自脩也一曰仁仁包四德其道甚大而难尽若强以示人则学者有躐等之心故罕言之欲人渐次以进也于此见圣人教人至意有在言语之外者学者宜深体之
达巷党人曰大哉孔子博学而无所成名子闻之谓门
弟子曰吾何执执御乎执射乎吾执御矣
此一章书是圣人贵约不贵博之意达巷党人称赞孔子曰凡人才识常患狭小唯有孔子大哉其不可量乎大而道德性命之奥细而礼乐名物之微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可云博矣惜乎泛兼众艺不能以一艺名之也夫孔子之大在道全德备不在博学多能党人虽称赞圣人而非能深知圣人者孔子恐门弟子误听其言将以务博为事故进门弟子而谓之曰党人言我无所成名以我不能专守一艺耳我将何所执乎夫六艺之中随执一艺皆足成名有所谓御与射者我将执御乎亦执射乎就二者较之御为易执将执御以成名矣可见随在是道不必泛求学圣人者可以悟矣
子曰麻冕礼也今也纯俭吾从众拜下礼也今拜乎上泰也虽违众吾从下
此一章书是圣人维礼之意孔子曰凡事无害于义者或可随俗有害于义者不可苟从即如冕之制绩麻成布而缁之以为冕者古礼也今也以其细宻难成改用为丝较为省俭俭虽非礼然于大义无碍我固不必立异从众亦可若夫臣之拜君必在堂下亦古礼也今则竟拜堂上是骄慢而为泰也害义甚矣虽违背众人吾宁从下而不顾焉盖制度节文之细犹可随时三纲五常之礼万世不易孔子维持世教之意深矣哉
子絶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
此一章书是记圣人心体之虚也记者曰吾观夫子应事接物之间所絶无者凡有四焉人当事之未来先为亿度谓之意先有专主谓之必既事之后尚多畱滞谓之固但顾己私谓之我四者人情所不免夫子浑然天理不任私意则毋意随事顺理不设期必则毋必过而不畱无有偏执则毋固大同于物不私一身则毋我可见圣人之心如鉴空水止本无系累不待禁止而自絶之学者惟力以去私静以观理则亦无四者之累矣
子畏于匡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
此一章书是圣人事天立命之学也鲁有乱臣阳虎曾为暴虐于匡匡人恨之孔子貌似阳虎经过其地匡人举兵围之孔子戒心于匡其时从者皆惧孔子慰之曰道之显著者谓之文文必得人而传尧舜禹汤之统传于文王文王既没其所传之文不在于兹乎夫斯文之得丧天意存焉若天将丧斯文则所赋于我者必有所靳我为后文王而死者将不得考述其礼乐脩明其制度以与于斯文也今天之所以与我者如此是天未欲丧斯文也予之一身有命在天匡人其如予何窃有以自信矣于此知圣人见理之明临变不惧非达天知命乌能几此
大宰问于子贡曰夫子圣者与何其多能也子贡曰固天纵之将圣又多能也子闻之曰大宰知我乎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君子多乎哉不多也牢曰子云吾不试故艺
此一章书是圣人不贵多能之意大宰官名问于子贡曰吾观夫子殆生知之圣乎何其无所不通多能若此是大宰以多能为圣而知圣也浅矣子贡曰大宰抑知圣之所以为圣乎凡天生圣人皆有节制分限独吾夫子不为限量纵其才德使造于至圣之域德既造于至圣才自无所不通故又多能也子贡以多能为圣之余事可云知圣孔子闻大宰与子贡问答之语不敢以圣自居又恐人以多能为重因即大宰之言以明之曰大宰许我多能其知我者乎但我之多能亦自有故吾少时未为世用而微贱故能讲习众艺此亦鄙末之事耳岂君子所重哉君子学问自有远且大者不以多能为贵也门人因记琴牢之言曰夫子平日曾云吾不为世人所试用故得习于众艺即少贱多能之谓也可见脩己之道自有大本大原治人之道自有大经大法博学多能非所急也
子曰吾有知乎哉无知也有鄙夫问于我空空如也我叩其两端而竭焉
此一章书是见圣心之虚教人之诚也当时皆称孔子为无所不知故孔子谦而不自居曰我果有知乎哉我实无所知也但是平日告人不敢不尽无论贤智来问必尽抒其蕴即有鄙陋之夫来问于我彼固空空然一无所能我不敢以鄙夫而忽之必叩击发动其两端凡事之始终物之本末道器之上下事理之精粗无不尽我之知以相告焉人见我告人必尽其诚遂谓我无所不知而我则实无所知也此是孔子不执己见因人啓发正教人不倦之意学者所当深思而自得也
子曰鳯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夫
此一章书是圣人自叹其道之不行也孔子曰大道将行则天兆文明必有祥瑞以应之虞舜时凤仪于庭文王时凤鸣于岐山伏羲时龙马负图而出虽圣王不重祥瑞而文明之兆于此可征至于今凤鸟不至已非虞舜文王之时矣河不出图已非伏羲之时矣世莫有用我者道其不行矣夫盖孔子非思凤鸟河图也思大道之行也圣王在上文治兴起则凤至图出自然可期岂若后世侈言祥瑞为附防夸大之辞哉
子见齐衰者冕衣裳者与瞽者见之虽少必作过之必趋
此一章书是见圣人仁敬之心随感而应也圣人之心寂感自然内外如一方其未感如止水明镜一有所感则油然而生故记者曰孔子见有丧服而齐衰者有尊爵而冕衣裳者无目而瞽者遇此三种人虽年少于我必作而起或行过其前必急而趋所为哀有丧尊有爵矜不成人也哀矜是仁所发见处尊礼是敬所发见处仁敬之心充积于中故随感随应不待勉强动容周旋无不中礼盛德之至也
颜渊喟然叹曰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欲罢不能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尔虽欲从之末由也已
此一章书是颜子希圣之学也颜渊游于圣门学既有得喟然叹曰甚矣夫子之道之难形也尝专力以进多方以求见其高也仰之庶几可及乃仰之弥高见其坚也钻之庶几可入乃钻之弥坚又尝瞻之若在吾前恍惚之间却又在后盖仰弥高钻弥坚是道之无穷尽也瞻在前忽在后是道之无方体也使不有善教之施学者何自而入幸夫子循循有序善于诱人而使之自进焉盖道之散于万殊者谓之文就万殊中有天理节文处谓之礼夫子先博我以文使包举融会从约我以礼使操持约束囘奉夫子之教百倍加功趣味日出虽欲罢而有所不能凡吾才力可用既已竭尽无余矣义理昭明本心纯熟向之高坚前后卓然如立于我前当此之时则自大以趋于化自思勉而至于不思不勉介乎二者之境非人力所能为虽欲从之末由也已囘惟有黾勉于文礼之中而已噫非深知圣道者胡能形容亲切如此哉
子疾病子路使门人为臣病间曰久矣哉由之行诈也无臣而为有臣吾谁欺欺天乎且予与其死于臣之手也无宁死于二三子之手乎且予纵不得大葬予死于道路乎
此一章书是见圣人守礼以正也昔孔子有疾子路虑及身后之事以为古时为大夫者皆有家臣治丧夫子曾为大夫乃使门人为臣是尊师意也不知夫子时已去位不当复有家臣是未知所以尊之之道矣夫子病少间乃责之曰久矣哉由之行事诈而不实也昔我为大夫则有家臣今已去位则无臣矣无臣而为有臣我将谁人之欺乎无乃欺天乎且由之用家臣也欲以尊予也然尊之必以礼与其死于家臣之手而非礼自处无宁死于二三子之手而自安其礼之为愈乎且使我无家臣不得行大葬之礼然有二三子在予岂死于道路而不得葬乎由前言之见家臣之不当有由后言之见家臣之不必有可见爱人者当爱以德敬人者当敬以礼庶乎理顺心安而无逾越之失也
子贡曰有美玉于斯韫匵而藏诸求善贾而沽诸子曰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贾者也
此一章书是见圣人有用世之心而不苟用于世也古人比德于玉子贡以孔子有道不仕故借美玉以为比而问之曰物之贵者莫如玉而美玉则尤贵者也今既有之于此将韫于匵中而终藏诸与抑将求贾直之善者而沽之与子贡之意盖以美玉之沽藏探孔子之行藏也孔子曰美玉本为世用以理言之断断当沽而不当藏者其沽之哉其沽之哉然天下之寳原自贵重岂可自轻若使求贾而沽于人则本然之美先失之矣我必待夫善贾之自来者也此可见孔子用舍行藏之心矣盖藏则抱道忘世圣人不忍求则枉道徇人圣人不为惟待则循乎天理而安于义命之正圣人之出处诚时中之道也
子欲居九夷或曰陋如之何子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此一章书是见圣人之化无分中外也当时孔子因道不行欲去中国而之外国偶发欲居九夷之叹亦犹乘桴浮海之意云耳或人未之喻以为眞欲居之乃问曰外国习俗鄙陋恐不可居如之何孔子曰君子居之自能信其在我忠信笃敬无入而不自得且天地间人性皆善道德仁义之气礼乐教化之习安在行于中国者不可行于外国乎何陋之有哉盖上下古今东西南朔此心此理莫不相同圣人之化原无分于中外也
子曰吾自衞反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
此一章书是孔子自叙正乐之事也雅是大雅小雅颂是周颂鲁颂商颂雅颂之诗词即朝庙所用之乐章必诗得其所而后乐得其正故孔子追叙之曰诗乐在鲁久矣但歴年既远颇多残缺失次吾自衞反鲁之年考订既详征验足信一一厘定之然后乐之声音节奏得归于正其二雅三颂之诗被诸管者篇章次序各得其所而雅用于朝廷颂用于宗庙亦无有紊乱者矣盖诗乐所传皆圣王之制作治道之精微孔子述往圣以传后世正乐之功匪浅鲜也
子曰出则事公卿入则事父兄丧事不敢不勉不为酒困何有于我哉
此一章书是圣人于庸德之行常见不足也孔子曰人于伦理日用之间虽甚卑近甚微小之事视之若易能而其实每多欠缺即如出而在邦国则事公卿必有所以事之者当尽其忠顺而不失上交之道也入而在家庭则事父兄必有所以事之者当尽其孝弟而克脩子弟之职也若有丧事不特三年之丧即期功缌麻皆不可忽必于情所当致礼所当尽者不敢不勉力以从也至于饮酒原以合欢若饮之过节易于乱性而为所困必操存有主勿使多饮至神昏气乱也此四者虽若近易然身体而力行之工夫却极细宻道理却极广大非仁熟义精涵养纯粹者不能也以我自审何者有于我哉可见为学当不忽于卑近不遗于微小诚能于天理之当然者求尽其量而于人情之易动者不逾其则虽希圣希贤不外是矣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此一章书是孔子就川流以指道妙也天地间大化流行无时少息随处可见然目前可以指示者莫如川流故孔子偶在川上有会于心而言曰天地之化往者过来者续往而复来来者复往相续不已无非逝者有如此水夫彻昼彻夜流而不已昼固如是夜亦如是未尝有一息之停止也人心体此时时存省使私欲净尽天理常存无有毫髪之间断则庶乎不亏其本体矣推而言之天理流行触处皆是天运而不已物生而不穷日往则月来寒往则暑来大而造化之开阖小而口鼻之呼吸无在不有无时不然总是一无息之体论本体则自然不息论工夫则自强不息勉强之久至于自然而纯亦不已焉则天德在是王道亦在是所谓中和位育无非此理惟在天纵之圣人察识其本体而扩充之存诚主敬无少间断以造乎其极而已
子曰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
此一章书是言好德之贵诚也孔子曰天所赋于人之正理而人得之于心者德也人之大欲最易溺情乱性者色也德色二者理欲之分判然乃吾观人情理念常衰欲念常胜德虽人所本有而气禀拘之物欲蔽之脩己之德则不能亹亹焉惟日不足见人之德则不能孜孜焉乐取于人欲如好色之出于诚然至眞且切者未之见也盖好德则脩身亲贤其益无穷好色则伤生伐性其害不小诚能易好色之心以好德将贤人君子日至于前而脩齐治平自其效其为乐不更多乎哉
子曰譬如为山未成一篑止吾止也譬如平地虽覆一篑进吾往也
此一章书是见为学进止之机皆由于己也孔子曰人之为学必求有成倘日积月累已实用工夫而一旦厌怠心生中道而止则前功尽弃究归无成譬如积土为山势已垂成其未成者但少一篑之土耳于此成山岂不甚易乃忽然中止不肯加功则前功俱置无用而山终不成矣此其止也谁止之乎只一己因循怠惰而止耳为学而至自弃亦犹是也可不戒哉人之为学勿可畏难虽为圣为贤未曽全用工夫而一旦发愤精进自强不息则积少成多不可限量譬如平地未曾积土其所覆者仅有一篑之土耳冀望成山岂不甚难乃锐然奋进不肯少停则功力积久高大山亦有时而成矣此其进也谁进之乎只一己奋发精勤以往耳为学而能自强亦犹是也可不勉哉易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诗曰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可见为学在锐志尤在有恒诚使工夫无有间断则盛德大业岂难致哉
子曰语之而不惰者其囘也与
此一章书是孔子深赞颜子之能受教也孔子教门弟子发明道理常以言语相传但诸弟子闻孔子之言未能防之于心体之于身便有怠惰之意惟颜子能明睿故闻孔子之言而心解能健决故闻孔子之言而力行欲罢不能拳拳弗失所以孔子赞之曰凡人听言半疑半信若在若亡罕有不惰者若夫语之以道而心知力行自不能已絶无怠惰之意者其惟囘也与孔子称赞颜子亦所以励羣弟子也
子谓颜渊曰惜乎吾见其进也未见其止也
此一章书是孔子追思颜子之好学也凡人为学智愚贤不肖之分所争惟在进止之间耳进而不止虽至圣人而无难止而不进则终于庸人而已孔门惟颜子好学有日进而未己之势使得永年必至圣人地位故孔子当颜子既逝犹追思而谓之曰惜乎吾但见其奋往精勤方进而不已也未见其逡巡退缩欲止而不前也以其勤学如此由此日进不已其造诣所到岂可限量而不意其早逝也岂不深可惜哉孔子之惜颜子如此学颜子之学者亦惟精进不已则庶几矣
子曰苗而不秀者有矣夫秀而不实者有矣夫
此一章书是孔子勉学者以有成也凡学者始有其质犹谷之始生有苗继加以学问发达其聪明犹谷之吐花为秀终焉实有诸己至于成就犹谷之成谷为实学必至于成犹谷必至于实方为有用故孔子借喻而言曰谷之生也自苗而秀自秀而实乃为有成苟或失其耕耘逆其生理培植滋养一有不到则但生苗而不吐花秀发者有矣夫即吐花秀发而不结实者亦有矣夫美而不成其何用哉可见讲学脩德亦当有始有卒勿致一暴十寒则日进无疆而底于大成矣
子曰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四十五十而无闻焉斯亦不足畏也已
此一章书是孔子教人及时勉学也孔子曰君子进德脩业贵于及时若人之后生者实是可畏其年富进学有余日其力强进学有余功诚能不虚此年力乘时勉学日进不已则其造诣所到殆未可量焉知将来不如今日之可畏乎倘若因循悠忽岁月蹉跎转盼间至于四十五十之年而不以善闻则衰老无成后来更无可望斯亦不足畏也已孔子先言可畏是期望以勉励人后言不足畏是絶望以警戒人总是教人及时勉学也可见作圣之功全在春秋方富之年日新不己日进无疆则功崇业广岂有不造其极者乎
子曰法语之言能无从乎改之为贵巽与之言能无说乎绎之为贵说而不绎从而不改吾末如之何也已矣此一章书是孔子言听言者贵有受言之实也孔子曰凡人听言必当虚己以受求其实益如见人有过以正言直论明白规谏之是谓法语之言此等言语词严义正人听之自然敬惮不得不允服其能不从乎然非贵面从而已必因所言者一一反求既有过愆随即改正乃为可贵见人有过以婉词微意委曲与之言是为巽与之言此等言语婉转和平人听之无所乖忤不得不欣喜其能无说乎然非贵一时喜悦而已必以所言者一一寻绎深得其微意之所在乃为可贵若一时喜悦而不能绎思其理外貌顺从而不能自改其过则虽正直规谏之论日陈于前委曲开导之词日闻于耳究不足以醒其昏惰救其过失吾终无如之何也已矣孔子深絶以警之如此凡听言纳諌虚己以受务求实用勿事虚文则讲学脩德治国平天下均有裨益矣
子曰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
此一章书是孔子勉人立志也孔子曰凡士君子必先立志志于道志于仁皆志也所志一定方能为圣为贤至于有始有卒终不可得而夺且以势之难夺者言之如以三军之众而衞一主帅宜若不可夺者然三军虽众心有时不齐力有时不合则其帅可夺而取之也若以匹夫而守其志宜若可夺者然匹夫虽微在己能守其志则始终不变生死不渝必不可得而夺也可见士君子只在立志所志既定则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所谓大丈夫者如是而已
子曰衣敝缊袍与衣狐貉者立而不耻者其由也与不忮不求何用不臧子路终身诵之子曰是道也何足以臧
此一章书是言进道不可自足也凡人不以贫富动其心方能进道子路识趣高明能于贫富之际毫无系累故孔子称之曰人情戚戚于处贫而汲汲于求富每于贫富相形之际未有不动心者若夫身衣敝坏之缊袍与衣狐貉贵服之人并立而恬然淡然无动于中不以为耻者其惟由也与夫由能不耻其无忮求之心可知矣凡人情嫉人之有而欲害之则必忮耻已之无而欲取之则必求忮求心生无所不至皆耻贫之念为之也今由独能不耻衞诗有云无所嫉而不忮无所贪而不求于外物一无系累用是以往何所为而不善乎此言惟由足以当之矣孔子引此以美之如此子路闻孔子许之遂将此诗词时时讽咏若将终身者是自喜其能而不复求进于道矣孔子警之曰义理无穷必有日新不已之功以求至于尽善之地是不忮不求之道特进道之阶耳若止于此何足以尽善哉盖为学不以境遇动心方可与进道然须由此而进至于中心安仁终食无违乃为尽善故孔子警子路以勉其进也
子曰岁寒然后知松栢之后雕也
此一章书是孔子托物以比君子之节行也孔子曰春夏和暖之时草木无不畅茂虽有坚刚柔脆之不齐然未可辨也及岁暮寒凝草木零落而松栢犹苍然不变然后知其后雕也盖治平无事之时小人或与君子无异至于遇事变临利害改节易操甘与草木同腐者多矣惟君子处之弥艰守之弥固威武不能挫其志死生不能动其心即如后雕之松栢然夫士穷见节义世乱识忠臣惟至时变而后知君子之不同于庸众也然必待有事而后思得君子而用之岂不晚哉此圣王所以贵百年之计也
子曰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
此一章书是孔子指成德者之心体以示人也孔子曰知仁勇三者人心之本体也盖人之心体本无障蔽而不惑本无牵系而不忧本无委靡退怯而不惧自人心一有所蔽即有疑惑惟夫有知之德者格物致知不昧虚灵之体则事物之交凡是非可否无不坐照无遗何惑之有自人心一有所累即有忧患惟夫有仁之德者涵养纯熟浑然天理之公则境遇之来凡穷通得失无不顺理安行何忧之有自人心一有所怯即有恐惧惟夫有勇之德者至大至刚直养浩然之气虽当大节重任险阻艰难皆毅然处之无逡巡退缩之意何惧之有此皆成德之事学者以之脩已帝王以之治天下国家皆不外此故知至于不惑则足以照临四海仁至于不忧则足以幷包九有勇至于不惧则足以裁决万几帝王之学尤所当加意者也
子曰可与共学未可与适道可与适道未可与立可与立未可与权
此一章书是孔子以全学望人也孔子曰人之造诣不同学贵循途而进如人志气迈往锐然以典学自命是可与共学矣然学必专心致志向道而行而后不为他岐所惑初学之人或识见未定未能实见吾道之美而勇往以从之是可与共学者未可遽与之适道也既勇往以从之矣必躬行实践有所执持而后不为外诱所夺适道之人或操守不坚未能固执而不变是可与适道者未可遽与之立也学至于固执而不变亦可矣然守而未化也惟圣人一理浑然泛应曲当于事变之来各适其轻重之宜如权之称物者然彼能立之人或不能通权达变以几夫时措咸宜之妙是可与立者未可遽与之权也学至于可权然后为学之功全矣盖为学之道不容躐等而进当循序以致其功亦不容得半而足尤贵层累而造其极也
唐棣之华偏其反而岂不尔思室是远而子曰未之思也夫何远之有
此一章书是孔子借诗以勉人用思之意昔逸诗有云唐棣物之无情者也其花尚翩翩然摇曵若有感而动矣况我与尔人之有情者也岂无所感动而不尔怀思乎但以所居之室相去隔远而不能相及耳夫诗人之所思者固未知其所指何在孔子遂借其言而反之曰思之为妙不疾而速不行而至今诗所谓室远毕竟是未之思耳若果思之则此心之灵明虽千万里之外千百年之上一思即至初无障隔壅蔽夫何远之有夫道在于心思乃尽心求道之功人之于道只徒事口耳而不求之于心故以为远若求诸心则欲仁斯至何远之有是以君子贵近思之学也
乡党第十
孔子于乡党恂恂如也似不能言者其在宗庙朝廷便便言唯谨尔
乡党一篇皆是记孔子容貌威仪起居动静之详盖圣人盛德积中动容周旋有自然中礼之妙也此一章书是记孔子在乡党宗庙朝廷言貌之不同也门人记曰吾夫子之居乡党也则见其言貌之间恂恂然信实而已谦卑逊顺不敢以贤智先人有似乎不能言者盖乡党乃父兄宗族之所在故礼恭而辞简如此至于与祭而在宗庙居官而在朝廷则便便然与人议论制度仪节之精微问之必审纪纲法令之详悉辨之必明但言所当言常敬谨而不放尔盖宗庙乃礼法之所在朝廷乃政事之所出又与处乡党之时不同故言之不容不尽而辨之不容不明如此此圣人盛德之至故随所处而皆合乎礼之中也
朝与下大夫言侃侃如也与上大夫言訚訚如也君在踧踖如也与与如也
此一章书是记孔子在朝廷事上接下之不同也门人记曰吾夫子之入朝也方君未视朝之时正臣工议政之际如与下大夫言其势分犹卑言或可以直遂则当言即言正辞断义无所委曲但见其侃侃然刚而直也若与上大夫言其体貌尊重言不可以径情虽理之所在持正不阿然必颜色和婉辞气从容但见其訚訚然和悦而诤也至君既出而视朝夫子极其敬谨不敢一毫怠忽则踧踖如而恭敬不宁也但常人过于矜持未免失之拘迫夫子却又从容和缓动容周旋不过其则与与如而威仪中适也圣人之事上接下各中其节如此
君召使摈色勃如也足躩如也揖所与立左右手衣前后襜如也趋进翼如也賔退必复命曰賔不顾矣此一章书是记孔子为君摈相之容也古者列国诸侯朝聘往来主賔相见之时有为之摈相者主谓之摈言其接待賔客也客谓之相言其辅相行礼也门人记曰吾夫子当君命有召使之为摈迎接賔客此乃两君交好大礼所系故夫子一闻君命敬愼之至顿改常容观其颜色则勃然变动不类平时之安和自适观其歩履则盘桓不安屏营不宁有似欲前进而不能之状此是承命之初其敬有如此及賔至而君迎之时賔主有命为摈者递传賔主之命以相达夫子此时适为次摈有上摈居于身之右有末摈居于身之左故拱揖所与同为摈者或揖左人传命而出则以手向左或揖右人传命而入则以手向右然手虽有左右而身则端整自如未尝随之而动但见其衣之前后襜如其整齐也及賔主相见之后主君延賔而入为摈者当从其后而趋入以有事夫子于疾趋而进之时足容虽疾手容自恭张拱端好如鸟之舒翼然此是行礼之时其敬有如此行礼既毕主君送賔以出賔方退出之际主君之敬未解夫子必复命于君曰賔已出不复囘顾矣所以舒君之敬不使劳于瞻望也此是礼毕之后其敬有如此夫以为摈一事自始至终无不中礼如此此所以为盛德之至也
入公门鞠躬如也如不容立不中门行不履阈过位色勃如也足躩如也其言似不足者摄齐升堂鞠躬如也屏气似不息者出降一等逞颜色怡怡如也没阶趋翼如也复其位踧踖如也
此一章书是记孔子在朝之容也门人记曰吾夫子趋朝之时方入宫门去君虽远敬心已切但见其曲身而行鞠躬如也虽公门高大郤似不能容其身者然其立也必不敢当门之正中避所尊也其行也必不敢践履门限恐不恪也敬于入门之始如此由此而进则为君所宁立听治之虚位夫子过之见位如见君其颜色则勃然而变动其行歩则躩然而盘旋其言语则讷讷然谨愼收敛似气不足以出声者敬于过位如此盖去君渐近故其敬渐加与入门之初不同矣当升堂之时则两手抠衣下缝使之离地以防倾跌之患歴阶升堂曲身而行鞠躬如也其心敬气肃深自屏藏似不息者盖愈近君则愈敬愼视过位之时又不同矣夫子见君已毕由是下堂而出降阶级一等始稍舒其颜色有怡怡然和悦之意然其敬君之心有终不能忘者但见其下尽阶级趋走以就于下则端拱如翼手容之恭如故也复其朝班之位而立依旧踧踖而恭敬不宁身容之肃如故也盖自始至终一于礼如此可以为人臣法矣
执圭鞠躬如也如不胜上如揖下如授勃如战色足蹜蹜如有循享礼有容色私觌愉愉如也
此一章书是记孔子为君聘于邻国之礼容也门人记曰夫子承君命以聘问邻国执持国君之命圭以通其信则敬谨之至鞠躬如也有如至重而力不能举者身容何肃也执之平衡心与手齐有时举手向上则如与人相揖者未尝失之太高有时俯手向下则如以物与人者未尝失之太卑手容何恭也其色之见于靣者勃然变动如临战阵之时色容何庄也其容之形于足者举足促狭曵地而行若縁物然足容何重也及聘问之后以君命献礼物于邻国之君所以达君之情但见夫子有和悦之色视聘时渐舒也享毕又以私礼见邻国之君所以伸己之敬则愉愉如而又加和也盖敬以尽聘问之礼和以达聘问之情惟夫子其能不辱君命乎
君子不以绀緅饰红紫不以为防服当暑袗絺绤必表而出之缁衣羔裘素衣麑裘黄衣狐裘防裘长短右袂必有寝衣长一身有半狐貉之厚以居去丧无所不佩非帷裳必杀之羔裘冠不以吊吉月必朝服而朝此一章书是记孔子衣服之制也门人记曰圣人持身即一衣服亦不苟如常服则不用绀緅二色以为衣之领縁盖绀乃深青扬赤色为齐服之饰緅乃绛色为练服之饰故不以之饰常服也私居之服不用红紫二色合赤白而成红合赤黒而成紫皆色之不正者也且近于妇人女子之服故不以服之私居也其致谨于服色之辨如此时当乎暑则服单葛之衣或取夫絺而精者或取夫绤而麤者然必先着里衣表絺绤而出之于外盖暑服宜于轻浅而不宜见体也时当乎冬则随所服之裘裼以所宜之衣如黑羊之裘服以朝觐则裼以缁衣欲黒色相称白麑之裘服于聘享则裼以素衣欲白色相称黄狐之裘服于蜡祭则裼以黄衣欲黄色相称此公服之制也若私居之裘其制则长取其温暖而短其右边之袖盖作事常用右手取其便于举动也私居之裘则用狐貉为之以其毛深温厚可以御寒而适体也其致谨于裘葛之制如此服必有佩也居丧之时去文就简非所宜佩若已免丧乃去凶即吉之时也必玉以象德器以备用无所不佩焉衣必有裳也朝祭之服取其方正其下裳则用正幅如帷幔然谓之帷裳然人身之腰为小故于两旁为襞积有衣褶而无杀缝也若非正服之帷裳则不用襞积而旁有斜裁倒合之杀缝矣以其杀于下齐者一半故谓之杀缝其制上窄下寛取其省约而不妄费也其丰俭各有所宜如此如吊服所以哀死也若羔裘之朝服元冠之祭服则不用之以吊盖不以吉服而用之于凶服也朝服所以觐君也孔子时虽致仕每月之朔必服其朝服而北面以朝盖不以致仕而忘乎君也其谨于吉凶之礼又如此盖衣服所以文身亦圣人之所必谨也
齐必有明衣布齐必变食居必迁坐
此一章书是记孔子谨齐之事也门人记曰夫子将祭祀而齐戒沐浴既毕必更明衣而衣以布为之不但内志之清明而且外体之纯洁也齐戒之时既不可解衣而寝又不可着明衣而寝故必别有寝衣以防其防而寝衣之制周身之外仍长有一半使其可以覆足也其致洁以尽敬如此至于平居之食有常品矣齐则必变其所食不饮酒不茹荤恐以臭味之故昏吾精明之德也平居之坐有常处矣齐则必迁其所坐不安常不袭故恐以便安之习夺吾愼重之心也其变常以尽敬如此此可以得圣人谨齐之心矣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食饐而餲鱼馁而肉败不食色恶不食臭恶不食失饪不食不时不食割不正不食不得其酱不食肉虽多不使胜食气惟酒无量不及乱沽酒市脯不食不撤姜食不多食祭于公不宿肉祭肉不出三日出三日不食之矣食不语寝不言虽蔬食菜羮祭必齐如也
此一章书是记孔子饮食之节也门人记曰圣人之饮食不特为养生计盖亦有道存焉饭食虽不求其精而亦不厌其精牛羊与鱼之腥聂而切之之脍虽不求其细而亦不厌其细盖食精脍细有益于人者圣人所不去也夫食之有益于人者固不厌而伤人者岂食之乎故食取其精也苟饭伤热湿而饐或味变而餲则不食脍取其细也苟鱼烂而馁与肉腐而败则不食若未败而色已变此色恶也则不食未败而气已变此臭恶也则不食人事之烹饪或失其节者不食天时之成熟未至其期者不食盖以上数者食之皆足伤生故夫子谨之夫物之有害者固不食而无害者亦岂苟食之乎割肉以正为贵不正则与心体违不苟食焉用酱各有所宜不得则致用不备不苟食焉且不徒不苟食而所常食者亦自有节盖人资谷气以养生若肉味过多反胜五谷之气致失养生之道故必节之虽不辞其多而不使其太过也饮酒以合欢若崇饮不已既能昏性而丧德又能致疾而伤生故必节之虽不限其量而不及于醉乱也至若酒出于沽脯出于市恐不精洁或至伤人故皆不食若夫姜可以通神明去秽恶故每食常设而不撤去凡饮食之道惟适可而止不太多而过饱恐伤生也其养生不既周乎夫日用之饮食固愼而颁于人者亦有节夫子当助祭于公庭而有胙肉之得也归即颁赐不得经宿盖重神惠而尊君赐故不敢迟也至于家庙之祭肉虽可少缓未能当日分赐然亦不过三日皆以颁之于人若过三日则肉败而人不食之是防神之余矣故不久畱也其颁食有当可之节如此夫子当食之时则心安于食虽人有问及亦不轻于答也当寝之时心安于寝亦不轻于言也其食也虽蔬食菜羮亦必每种各出少许置之豆间之地以祭先代始为饮食之人其祭虽小亦必齐如其诚敬焉此皆圣人饮食之节无不中礼如此盖不止于养身而亦所以养德学者能随事而体察焉何莫非道之所在也
席不正不坐
此一章书是记孔子所处必以正也门人记曰夫子心安于正事事皆整齐严肃故于席位或偏向不正自不苟于坐焉盖东西南北各有正位在圣人心安于正席不正则与心不合心便不安故虽小不苟也则其出入起居之无不正可知矣
乡人饮酒杖者出斯出矣乡人傩朝服而立于阼阶此一章书是记孔子居乡之事也门人记曰夫子之居乡也或与乡人宴防饮酒时则少长咸集矣其中有六十以上执杖而行之老人夫子必加尊敬宴毕之后杖者出夫子即随之而出未出不敢先既出不敢后也其敬长如此周礼方相氏主索疫鬼而驱逐之季冬之月则命有司大傩以驱除鬼祟而迎纳吉祥也盖此礼虽古而近于戏夫子家居遇乡人行天傩之礼则敬君命而服朝服以立于东阶焉以乡人傩于我家我有主道也其敬古礼如此此居乡之道也
问人于他邦再拜而送之康子馈药拜而受之曰丘未达不敢尝
此一章书是记孔子与人交之诚也门人记曰夫子之与人交也一出于至诚而不欺如所交之人在于他邦夫子遣使候问使者临行则必从后再拜而送之有如亲见其人不以其在远而废敬也季康子曽馈以药夫子拜而受之以答彼之殷勤也且直告使者曰丘尚未知此药所用何品所疗何病不敢尝也盖药有未达自不可尝然受而不饮则又虚人之赐故直以不敢尝告之其受馈之诚又如此夫子诚善与人交者哉
廐焚子退朝曰伤人乎不问马
此一章书是记孔子仁民先于爱物也门人记曰一日夫子养马之廐被火焚烧夫廐为火焚伤马必矣夫子自君之朝退而来归闻之即问曰火得毋伤人乎未尝问及马也盖惟恐人之伤故不暇及于马耳夫天地之生物于人为重当仓卒发问之时意不在马而专在人圣人其体天地之心为心者乎
君赐食必正席先尝之君赐腥必熟而荐之君赐生必畜之侍食于君君祭先饭疾君视之东首加朝服拖绅君命召不俟驾行矣
此一章书是记孔子事君之礼也门人记曰凡臣之于君务期尽礼毋论事之大小悉当以谨敬持之若夫子则无一事之越于礼者君或赐以熟食必正席致敬而先尝之然后颁之于人尊君赐也君或赐以生肉必烹调使熟而荐之祖考荣君赐也君或赐以生牲必畜之于家无故不杀仁君赐也其尽礼于受赐有然夫子或侍于君而食于君之侧其时君祭而置品物于豆间则已不祭而先饭盖礼君赐之食而客之则命之祭夫子不敢当君之客已故先饭以示为君尝食之意其尽礼于侍食有然夫子或以疾寝而君视之倘得扶疾而以臣礼接君固其心矣势必不能则首居东以受生气加朝服于身又拖大带于上不忘恭也其不以疾而废礼又有然君或有事而以命来召倘可即升车而行所不辞矣若犹未驾则迫不容待徒歩以往不俟驾而遂行急君命也其不以劳而废礼又有然盖分义之必循斯礼文之必谨夫子于纤悉委曲无所不竭其诚敬是不独持一身之小节而正以立万世人臣之大常也与
朋友死无所归曰于我殡朋友之馈虽车马非祭肉不拜
此一章书是记孔子交朋友之义也门人记曰朋友为五伦之一原以义合者也夫子之于朋友莫不以义为断如朋友不幸而死无亲属以主之是无所归者于义为当殡者也夫子即曰于我殡盖揆乎事理之宜遂直任而不辞也如朋友之馈或轻或重皆交际之常于义所不当拜者也是以虽重如车马非馈祭肉者比则直受之而不拜盖祭肉之所以拜者敬其祖考同于己亲也车马岂其伦乎此夫子所为悉合乎当然也盖义受裁于心夫子不以存殁易其心不以货利动其心惟心能有主故义无不尽也
寝不尸居不容见齐衰者虽狎必变见冕者与瞽者虽防必以貌凶服者式之式负版者有盛馔必变色而作迅雷风烈必变
此一章书是记孔子容貌之变也门人记曰容貌乃德之符夫子随事顺应适当乎理其形诸身而见于色者各有不同凡人寝处恒易流于肆夫子虽舒布其四体而不至偃卧以如尸私居不必过于拘夫子虽愼持于平日而不事矜庄以为度其容貌之见于处己者如此若夫有丧之人所当哀也夫子见齐衰者虽所亲狎必变色以待之有爵与无目之人所当致其尊与矜之诚也夫子见冕者与瞽者虽当燕见必礼貌加之至夫子当在车之时见有服凶服者则恻然不宁而为之式见有负版籍者则肃然起敬而为之式此一以哀有丧一以重民数也至夫子当燕享之时主人设盛馔以相待必变色而起以致其敬所以重主人之礼也其容貌之见于接人者如此至迅雷风烈乃天变之大者夫子当此必变其常色惕然恐惧盖敬天之怒而不敢逸豫以自安也其容貌之见于敬天者又如此夫圣人动容周旋无不中礼其出之也非有心而观之者则各异至如见负版而式遇风雷而变则尤所以重邦本而畏天威也哉
升车必正立执绥车中不内顾不疾言不亲指
此一章书是记孔子升车之容也门人记曰我夫子正直存于中而肃恭着于外随其所在莫不见其有敬容无肆容人当升车自无不立而执绥者然或未免于偏倚也惟夫子则必正立执绥而一无偏倚焉及既在车中则瞻视有常未尝囘首而顾也言语必愼未尝急遽而言也手容必恭未尝妄有所指也盖敬容之见于乘车者如此夫礼大夫得乘车苟或稍纵即不足以见盛德之容而且惑人之视听夫子之不待谨而自谨也此其所以为圣人也与
色斯举矣翔而后集曰山梁雌雉时哉时哉子路共之三嗅而作
此一章书是见孔子时中之圣其所防心者无非时也门人记曰鸟之为物虽微见人之颜色不善斯举翮而他往又必廻翔审视择可止之地而后集焉何其能见几而举择地而集如此昔者孔子见雌雉存于山梁之上因感而叹曰彼山梁之雌雉当飞则飞其飞也以时当下则下其下也以时时哉时哉子路不悟以为时物而共向之有执之之意焉遂三嗅而作其在山梁也非翔而集于山梁者乎其嗅而作也非见子路之色而举者乎是可以知鸟矣更可以知夫子之有取乎时矣盖孔子于君臣朋友父兄宗族之间一言一动莫不各尽其道非屑屑以求其合时当然自无不然耳此所以深有取乎时也记者记此以终乡党正以明圣人之悉因乎时云
日讲四书解义卷七
<经部,四书类,日讲四书解义>
钦定四库全书
日讲四书解义卷八
论语【下之一】
先进第十一
子曰先进于礼乐野人也后进于礼乐君子也如用之则吾从先进
此一章书是孔子思复古以维世也孔子曰先王缘人情而制礼宣至和而作乐是二者诚不可斯须去身也但世运不同习尚亦异至今日而寖非矣如先进之于礼乐文质适中今但见其简朴而以为野人也后进之于礼乐文过乎质今反谓之彬彬而以为君子也以俗尚观之孰不喜为君子以求观美哉吾则不然如用礼乐以治身则思敛华而就实如用礼乐以治人则思去靡以还淳宁从先进而冒野人之名耳是知移风易俗系乎一人庸众虽安于习俗君子贵求其当然观孔子从先进之意其即帝王议道
自己之法与
子曰从我于陈蔡者皆不及门也徳行顔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言语宰我子贡政事冉有季路文学子防子夏
此一章书见圣门之多才也昔孔子应楚昭王之聘陈蔡二国忌楚国之大因阻孔子之行于是受厄于陈蔡之间其后孔子归鲁追思往事而叹曰吾门之弟子从我者多矣当陈蔡之厄犹济济也至于今或隠或显或存或没皆不及吾门也夫患难适得相随而闲居反致离索聚散不常宁不关情邪门人因孔子之思而记之曰夫子之所谓从于陈蔡者何人也哉其姓字犹可识也其造诣更可观也有得于己而谨于身者曰徳行顔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是有能立言而善答述者曰言语宰我子贡是有通国政而练庶务者曰政事冉有季路是有风雅可观而闻见博洽者曰文学子防子夏是此皆从夫子于陈蔡者其人其品各擅其长宜夫子之不忍忘也观门人四科之言而孔子造就人才之法可见矣即朝廷因材器使之道亦从可知矣
子曰回也非助我者也于吾言无所不説
此一章书是孔子深喜斯道之得人也孔子曰学者于论辨之际探求不已不但自益而更足以益人而回则不然盖人必疑而后有所问问而后有所发疑问相长而后有所助回也非助我者也于吾所言无不黙契于心怡然神解盖无所不説而又安得有所助哉虽然此可为顔渊言也至于学者宜日事于博学切问圣贤之防非辨晰不精天下之务非考究不明黙识心通岂易言哉
子曰孝哉闵子骞人不间于其父母昆弟之言
此一章书是孔子賛闵子之纯孝也孔子曰人之行莫大于孝而孝行以取信于人者为真以今观之孝哉闵子骞乎天下之以孝名者或易得之于父母昆弟而不能得之于人又或易必之于人而反不能必之于父母昆弟处顺处逆非纯孝者不能尽也今闵子之孝父母昆弟称之人亦称之内外之间无间言者其孝友之实积于中而着于外也如此天地之性人为贵人之行孝为大宜孔子深賛闵子以风世也
南容三复白圭孔子以其兄之子妻之
此一章书见孔子谨言之教也诗经大雅抑之篇有云白圭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为也此深于谨言之防也南容每常三复白圭念兹不忘其用心加于人矣孔子于是以兄之女妻之夫爱其女而择谨厚之士则言之当谨为何如邪
季康子问弟子孰为好学孔子对曰有顔回者好学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则亡
此一章书见好学之人不易得也鲁大夫季康子问弟子之中孰为真好学者孔子对曰吾门有顔回者真好学人也使天假之年其所优入当不可量而不幸其命之不永也今则亡是人矣夫人之为学当世既不可及身后不复再见宁不动人深长思哉宜孔子之致忾也
顔渊死顔路请子之车以为之椁子曰才不才亦各言其子也鲤也死有棺而无椁吾不徒行以为之椁以吾从大夫之后不可徒行也
此一章书见孔子之爱回以义也昔顔渊死其父顔路以家贫不能具乃请孔子所乗之车卖以为椁意欲从厚以安贤子也孔子曰人之子虽有才不才之分而以父视之未尝有异亦各言其子也昔吾鲤也死有棺而无椁吾不卖车而徒行以为之椁此故何也以吾从大夫之后不可徒行也今岂可为回而舎车乎盖顔渊一生安贫乐道死生一致虽无椁何伤惟孔子知之深故不以薄为嫌非吝于一车也
顔渊死子曰噫天丧予天丧予
此一章书是孔子悼道之无传也昔顔渊死孔子伤悼之曰天之生回斯道有赖亦予之大幸也而不意其遽死也噫天丧予天丧予天岂独丧回也哉予诚不能释然于天道矣孔子上接文王之传则曰天将丧斯文下失顔渊之传则曰天丧予然则道统之絶续皆天也
顔渊死子哭之恸从者曰子恸矣曰有恸乎非夫人之为恸而谁为
此一章书见孔子哀之发而中节也昔顔渊死孔子伤悼之极于是哭之恸从者劝止之曰哀伤有节子之哭回可谓恸矣孔子曰予之哭回有恸乎予不自觉也虽然哀可节也至于回而有不能自已者矣非夫人之为恸而谁为哉恸者一时而伤者无穷孔子之为道惜人如此
顔渊死门人欲厚之子曰不可门人厚之子曰回也视予犹父也予不得视犹子也非我也夫二三子也此一章书是孔子以循理责门人正所以爱回之深也昔顔渊死门人以其为大贤也而欲厚之孔子止之曰回之为人正无须于厚也于理不可门人终以为不厚不足以宠异顔回于是厚之孔子叹曰回之平日视予犹父也予乃今不得视回犹子也使回不安于身后予亦何以自安哉然此非我也夫二三子也二三子之心大异于回之心如此愈令人思回矣
季路问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敢问死曰未知生焉知死
此一章书是孔子戒人务逺之心也季路问鬼神者人之所当事其道当何如孔子曰可见者人不可见者鬼神未能事人而得其欢心焉能事鬼而冀其来格乎季路又问死者人之所必有其道为何如孔子曰难穷者生不必究者死未能原始而知所以生焉能反终而知所以死乎可见人鬼总是一道死生原属一理惟务力于平实之处即知明足以通幽而全生即以全归岂可舎近求逺而骛于幽杳难知之域哉
闵子侍侧訚訚如也子路行行如也冉有子贡侃侃如也子乐若由也不得其死然
此一章书是门人记诸贤之气象也门人谓昔夫子在坐而闵子侍侧则见其外和内刚訚訚如也至于子路则见其果敢发越行行如也冉有子贡则见其端荘正直侃侃如也观四子之气象即以知四子之造诣斯道有人斯世有赖其时夫子若有欣欣然不自禁其乐者然四子之中惟子路过于刚强非终吉之道故夫子亦尝警之曰若由也不得其死然此不过据理而论欲子路之损过以就中也而不意子路之终不能也可惜矣夫
鲁人为长府闵子骞曰仍旧贯如之何何必改作子曰夫人不言言必有中
此一章书见圣贤维鲁之心也昔鲁有长府其来旧矣一旦欲改作而更新之此乃变制之渐亦聚利之萌也闵子骞婉言以止之曰天下事创作者难为功完旧者易为力彼长府虽久未至大壊因其旧制稍加脩葺何为不可何必改作而为劳费之事乎孔子闻而賛之曰夫人不轻于言者也惟其不轻于言故一言而关生民之大计动当事之深思言必有中可谓仁人之言哉大抵劳民伤财之事所损虽在一时而变歴代之规模啓聚敛之苛法关系正自不小闵子不极言其弊所以婉而易入孔子复称説其美愈令闻者知愧圣贤之爱鲁民正其深于爱鲁君臣也
子曰由之瑟奚为于丘之门门人不敬子路子曰由也升堂矣未入于室也
此一章书见孔子作人之法也孔子曰声音之道通于性情瑟虽一艺也而平日所养皆可立见由之鼓瑟若直任气质无一涵养者然奚为于丘之门乎此盖欲由自警省而进于沉潜也乃门人不知遂不敬子路孔子晓之曰二三子何遽轻由邪据今日之由可谓升堂而登髙明之地矣特未入室而造于精微之域耳使由能自勉宁有限量而二三子之轻由何邪可见学问无穷自足者固非而轻人者更非孔子此言不但造由亦所以造门人矣
子贡问师与商也孰贤子曰师也过商也不及曰然则师愈与子曰过犹不及
此一章书见孔子以中道约人也圣门弟子有颛孙师与卜商二人者虽俱称为贤而所造各有不同故子贡偶举以问曰师与商也孰为胜乎孔子曰师也才髙意广往往至于大过商也笃信谨守往往失于不及二人所造如此观其所造而贤不贤可知也子贡不达其义乃问曰天下之事未有不以过为胜以不及为不胜者商既不及然则师已愈于商与孔子曰学问之道贵适乎中不及者固失之卑陋而太过者亦失之夸张其非中道正自等耳安见其为愈哉盖无过不及之谓中使学者各省其所有余勉其所不足庶防斯道之有赖也
季氏富于周公而求也为之聚敛而附益之子曰非吾徒也小子鸣鼓而攻之可也
此一章书是孔子正党恶之罪以警权臣也昔周公以叔父之尊兼安定之功分封鲁国其富宜也季氏鲁大夫耳而乃富于周公其攘公害民之事可忍言哉冉有以圣门之髙弟而为季氏之家臣自宜救正其过上全国体下安民命斯为尽忠之道也乃不能以道事主而为之聚敛而増益其富其不义甚矣孔子絶之曰吾之门以致君泽民为教而求乃以党恶害民为悦殆非吾徒也此而不声其罪则不肖之徒亦何所不至哉小子鸣鼓而攻之可也可见圣人恶恶必先絶其党在冉有不过欲邀季氏之欢心而不知难逃于圣门之公论使小子传之而共惧即季氏亦闻之而知警真仁人之心哉
柴也愚参也鲁师也辟由也喭
此一章书是示人宜进学以化气质之偏也孔子尝评论及门之才质谓凡人气质不能无偏而皆不妨于进道特患不能自知其偏则无以施转移之功耳即如柴也谨厚有余而明智不足可谓曰愚参也资禀迟钝而警敏不逮可谓曰鲁师也容止可观而少诚实恻怛之意是之谓辟由也粗直自遂而少温润和雅之文是之谓喭使此四子者各率其性与庸俗人何以异而不知能进之以学则皆任道之器也盖四子得圣人而师之知其偏之所在或充之以学问或文之以礼乐俱不失为大贤然则人亦贵自勉耳岂可以资气之偏驳自诿哉
子曰回也其庶乎屡空赐不受命而货殖焉亿则屡中此一章书是孔子称人所长以进其所不足也孔子曰吾门之有回赐其聪识未尝不相近也而中实有不同者焉回也以明睿之姿务深潜之学其于道也殆庶防乎但见其陋巷食贫屡至空匮而处之泰然何其澹忘若此也若夫赐则不聴受贫富之命而务生财以致富焉较之安贫乐道者为何如乎然其才识明敏凡所亿度每每切中实有过于人者倘由此而充之其进于回何难乎此可见气质偏杂者不可以自画而赋资明达者尤不可以自使子贡而不闻圣人之教则安知不终以货利遗讥而小慧自误邪
子张问善人之道子曰不践迹亦不入于室
此一章书是孔子论生质之美而进之以学也子张问于孔子曰天下之人品不一而独有所谓善人者其道为何如孔子曰凡人之囿于气质者多矣即或有志向上亦必循途守辙而后可以合道惟善人不拘圣贤之成法而自无偏杂之患殆不践迹者然每自任其性情之本然未尝加以深造之功而亦不入于室合而观之而善人之为善人可知矣盖生质之美不可易得亦不可尽恃况有圣人之基而能不以学问自限其优入也不更易乎
子曰论笃是与君子者乎色庄者乎
此一章书是孔子示人考行之法也孔子曰人之情伪不可见所可见者容貌词气之间而已然容貌词气有一见而即决者更有屡见而未易测者若専以论之笃实似乎有徳而即许与之则安知其为表里如一之君子者乎亦安知其为外笃而内不笃之色荘者乎以君子待人虽忠厚之道而倘为色荘所欺则迎合之弊自我开之矣甚矣容貌词气不可以定人品也所以古帝王取人之法既观敷奏之言尤详明试之功然后赐之车服申之考绩不遽以知人自任所以无失人之讥也
子路问闻斯行诸子曰有父兄在如之何其闻斯行之冉有问闻斯行诸子曰闻斯行之公西华曰由也问闻斯行诸子曰有父兄在求也问闻斯行诸子曰闻斯行之赤也惑敢问子曰求也退故进之由也兼人故退之此一章书是孔子因人施教之意也昔孔门弟子有子路者尝有闻而患未之能行因问曰人之于道以能行为贵自今一有所闻即当勇往行之乎孔子曰闻善固当勇为然父兄在上必须酌于义理审于时势有不敢不禀命者柰何可率意而行之也又弟子有冉有者尝悦道而患力之不足因问曰人之求道力行甚难自今若有所闻即宜黾勉行之乎孔子曰行善不宜推诿一有所闻即宜去其因循鼓其志气有不可不勤敏者岂可不笃实行之也此孔子因人施教妙于裁成在人或未之知也维时弟子公西华者见二子问同而答异不能无惑因问曰为学者皆有定向施教者自无异同由之问闻斯行诸无异于求之问也而夫子则告以有父兄在求也问闻斯行诸无异于由之问也而夫子则告以闻斯行之所问同而所答异此赤之不能无惑也孔子曰子知二子之问同亦知二子之材异乎求之资禀过于柔柔则凡事畏缩不肎前进故告以闻斯行之盖使勇往力行以变其怯懦之习乃因其不及而进之也由之资禀过于刚刚则凡事鋭进无所取裁故告以有父兄在盖使安分循理不流于妄动之失乃因其过而退之也或进或退总因其人而成就之而又何疑乎总之圣人教人不欲其过不欲其不及惟使之合乎中道而止故无人不在其陶铸之中此所以为万世之师也与
子畏于匡顔渊后子曰吾以女为死矣曰子在回何敢死
此一章书见圣贤遇变而惟以道自信也昔孔子为匡人所围仓卒遇难顔渊偶失在后其时匡人肆恶在孔子自不能无虑焉及其遇也乃不胜其喜而谓之曰吾与汝相失以汝被围而死矣今幸在邪顔渊对曰回于夫子身虽二而道则一今也道未坠地文既在兹匡人自不得害夫子是夫子在也夫子既在则回亦以道为重岂敢轻于赴鬭以死乎可见圣贤以道义自重虽死生在前审处不苟而况区区进退得失之故邪
季子然问仲由冉求可谓大臣与子曰吾以子为异之问曽由与求之问所谓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则止今由与求也可谓具臣矣曰然则从之者与子曰弑父与君亦不从也
此一章书见孔子沮僭窃扶纲常之深心也季子然是季氏子弟昔仲由冉求为季氏家臣季子然问于孔子曰夫子之门人若仲由冉求者其人品才识可谓大臣与以陪臣而拟大臣其僭甚矣孔子答之曰吾以子之问我必有非常之人与非常之事今乃以由求为问亦非吾之所望于子者矣且子以由求为大臣岂知大臣者邪盖所谓大臣者大以道耳凡事皆以道佐其君与百职事之承顺奔走者回乎不同如君之行合于道则为之賛助以成其美如君之行不合于道则为之匡救以补其阙务期引君于道而后已如是人而信用之则上而成就君徳下而利济斯民一徳一心可以复唐虞三代之盛使不加信用而见有不可也亦惟抱道而退必不枉道以为身辱也大臣之为大臣固如此今由与求也同为家臣止可谓从政之具臣而已岂大臣之比乎此孔子抑二子正所以折季氏也乃子然又问曰二子既非大臣则凡行事之际亦唯唯聴命而无所可否与孔子答曰由求虽不知大臣之道然名分所在则彼皆知之使安常处顺彼从之可也若不顾义理而犯天下之首恶吾见其灼有定见确有定守必不党同以从人也盖季氏素有不臣之心欲二子从已以助乱故孔子隂折之此僭窃之萌所以潜消而纲常之大昭然而不可掩也
子路使子羔为费宰子曰贼夫人之子子路曰有民人焉有社稷焉何必读书然后为学子曰是故恶夫佞者此一章书见学乃为政之本也子羔姓髙名柴孔子弟子昔费邑屡叛难治子路曽为季氏家臣因荐子羔为费邑之宰以子羔为人质朴可镇服以弭其乱也不知子羔质虽美而未尝学问将内则妨于脩已外则妨于治人爱之适所以害之也故孔子曰贼夫人之子是深责子路之妄举也而子路不悟乃强辞以应曰费之中有民人焉可以治有社稷焉可以事治之而求所以治之理事之而尽所以事之道此即学之大者何必拘拘焉从事诵读然后谓之学哉子路此言盖与孔子之意左矣故孔子责之曰凡人不论理之是非情之当否但以口辨取胜是我素所深恶而痛絶者也今由也不揆义理而惟以口御人可无从而自省乎古者学古入官必先从事于学而后于脩齐治平之理持之有本而施之有渐有天下国家之责者诚不可不以典学为要务也
子路曽晳冉有公西华侍坐子曰以吾一日长乎尔毋吾以也居则曰不吾知也如或知尔则何以哉
此一章书是见圣贤用世必先考志也曽晳名防是曽参之父昔子路曽晳冉有公西华侍坐于孔子之侧孔子欲观其志乃谓之曰人或拘于少长之分而不罄其所懐故欲内考其心不可得也今我与尔虽有一日之长但有懐必吐毋以我长而不言也且尔等平居自念则曰吾之才识可为世用但人莫知耳如或有人知尔而用之其将何所挟持以副其知邪此孔子欲观诸贤之志而裁成之也
子路率尔而对曰千乗之国摄乎大国之间加之以师旅因之以饥馑由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也夫子哂之
此一节书是子路之言志也时子路一闻孔子之言遂不复退让轻遽而对曰今有千乗之国兵赋繁多且管摄乎大国之间动多掣肘加之以师旅而调发不宁因之以饥馑而荒歉不足此固时势之难为者也使由也当此而为之外御强隣内养百姓脩政教勤训练比及三年之久可以使民有勇而且知亲上死长之方焉是则由之志也孔子闻而哂之非哂其志之小乃哂其言之轻也
求尔何如对曰方六七十如五六十求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足民如其礼乐以俟君子
此一节书是冉有之言志也当子路既对之后于是问求尔之志何如冉求对曰以求之志不敢任千乗之国也但方六七十里之小国或五六十里之尤小者使求也处此而为之制田里教树畜轻徭薄赋开源节流比及三年之久则仰事俯育有其资水旱凶荒有其备可使家给人足无冻馁之虞焉如此者亦但能使民不匮耳至若民性易侈有礼以节之民心易漓有乐以和之则俟夫才徳兼全之君子非求之所能也其言词谦退有如此
赤尔何如对曰非曰能之愿学焉宗庙之事如防同端章甫愿为小相焉
此一节书是公西华之言志也当冉有既对之后于是又问赤尔之志何如赤对曰礼乐之事非敢曰我即能之也但礼乐不可斯须去身惟愿于此而学之如彼宗庙有祭祀之事邻邦有防同之事皆礼之所在也赤则服礼服冠礼冠愿为賛礼之小相焉于时序其仪节使君无失礼于宗庙审其应对使君无失礼于诸侯是赤之志也其言辞谦退又如此
防尔何如鼓瑟希铿尔舎瑟而作对曰异乎三子者之撰子曰何伤乎亦各言其志也曰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夫子喟然叹曰吾与防也
此一节书是曽皙之言志也三子之言既毕于是问防尔之志何如盖三子言志之时防正在鼓瑟至是方阕而余音犹铿尔可聴也迨承孔子之问乃舎瑟而作进而对曰防之为志与三子之所具不同也孔子曰志虽不同庸何伤乎亦各言其志之所在正不必同也防乃曰防之所志原无需于异日而正不外乎目前即如今莫春者天地之气甚和足以适懐单袷之服既成足以适体因而偕我同志冠者五六人焉童子六七人焉少长咸集薄言出逰或相浴于沂水之温泉或乗风于舞雩之髙爽乗兴而往适兴而止此唱彼和相与歌咏而归焉是则防之志如此而已他何慕焉孔子乃有契于心喟然而叹曰吾与防也盖喜其有民胞物与之量果不同于三子也
三子者出曽晳后曽皙曰夫三子者之言何如子曰亦各言其志也已矣曰夫子何哂由也曰为国以礼其言不让是故哂之唯求则非邦也与安见方六七十如五六十而非邦也者唯赤则非邦也与宗庙防同非诸侯而何赤也为之小孰能为之大
此五节书是曾晳质三子之言志也时三子既罄所懐于是皆出而唯曽晳独后乃问于孔子曰适三子之所言者其是非得失何如乎孔子曰三子之言虽有不同要不过各言其志之所存固非夸大而无实也防又问曰三子既各言志而夫子之独哂由何与孔子曰凡为国者必以礼为先而后上下不争各安其分而国可治今由之言辞急遽有失逊让是以哂之耳防又问曰冉求志在足民其所治者亦必一国之民也岂方六七十如五六十之小而即谓非邦也与孔子曰国有大小其为邦则一也安见百里者即为邦而六七十五六十者遂非先王分茅胙土之邦也者防又问曰赤之志虽在礼乐而所愿者则不过小相岂赤之所为者亦非邦也与孔子曰宗庙以享亲防同以睦邻皆诸侯之事赤之志既在此谓非诸侯而何且赤之所云小相者特自谦耳倘以赤之防于礼乐而为之小亦孰能出于其右而为之大乎观求与赤之所志同是为邦则孔子之哂由者可无再问而自明矣要之圣贤之学务因时处中随在各足虽功盖天壤总无加于性分之外原无所容其矜张也所以才具虽足以用世而尤必涵育于中和观圣人许防哂由其造就之方不更悠然可见与
顔渊第十二
顔渊问仁子曰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顔渊曰请问其目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聴非礼勿言非礼勿动顔渊曰回虽不敏请事斯语矣
此一章书是孔门治心之实学也为学莫切于求仁故顔渊以仁为问盖欲得仁之本体而从事也孔子曰仁者心之全徳莫可名言存乎人者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