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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狸缘全传》·半仙周府粘符 众狐荆抽王道人

狐狸缘全传 醉月山人 著

词曰:

狐媚群兴作耗,道人得便忙逃。山川满目路迢遥,仙境伊谁能到。

无计仍归道院,欲将众友相邀。撞钟击鼓又吹箫,反使妖魔见笑。

话说那玉面狐,自从将众妖安置在僻静之处,他却于周宅用隐身法等候王半仙。等至夕一陽一将落,老苍头已同王半仙进入大门。玉狐一见,即知道他并无真正法术。遂又跟在他身后,听他说些甚么。只见王半仙胡诌乱画,闹了许多时候,玉狐尽都看在心里。末后,王半仙叫行心院里门上贴符,玉狐即暗来对众狐如此这般说了一遍,复令众狐每一房门站立一个。玉狐却在书斋门外而站,等着王半仙来了好一同下手。这话按下不表。

且说老苍头在别的房门去贴符,未见有妖怪动静,心内念佛,以为这符定有些灵验。及至来到书院门上去贴,猛一抬头,见那被槍打的仙姑在那里站着呢。这苍头一看,吓的心悸身战,即忙复回,跑到王半仙面前,喘气说道:“神仙爷,这灵符贴不成了!如何是好?”正说着,忽见先前贴的符,俱一阵风都飘送在王半仙眼前。王半仙连忙问道:“你莫非打的面糊不稠,粘贴的不稳吗?你看看,贴上的俱都被风刮下来咧!怨不的你说贴不成咧。”苍头听罢,说道:“这事奇异,我方才贴的那几处,粘的甚是结实,怎么就能刮的下来?莫非个个屋内都有了妖怪?”古

王半仙道:“岂有此理!你再去贴他一回,准保妖一精一见了便跑。”苍头道:“你老别说咧,适才我到书斋,将要拿符去贴,见那女妖在门外站着呢。求神仙爷自己亲手去贴罢。”王半仙道:“你这是疑心生暗鬼。那有这等的事,你去贴符,可巧妖一精一就在那里?”苍头道:“我是被妖一精一唬破了胆咧!这符是你老画的,你老暗念着那咒儿就可以贴上了。我实不敢再去。”王老道此刻亦是骑虎之势,只得仍旧装腔作势的将符要将过来,说道:“你这等凡夫真是无用。你瞅着,待我贴去。”言罢,一同苍头往外便走。

及到门槛之外,王半仙向四下里一望,只见这宅内各房门外,俱站着个一样的美貌女子。自己看着,未免心内也是吃惊,想道:“这莫非就是妖一精一?不然贴上的符如何俱都揭将下来?待我不要言语,同这老头子先奔书房,若贴上书房的这张符,回来我就有的说了。”此时老苍头只顾低头前行,并未瞅见这边门外站的女子,遂问王半仙道:“我贴的已经刮下,咱是先贴何处呢?”王半仙道:“快领着我奔书斋,不要妖怪跑了,再拿就费周折了。”

看官,你知王老道这是怎么个心意?他想着周宅之内绝不能有这许多家眷。即便有这些女子,既为他们家捉妖,岂肯将符揭将下来?他猜度着这些妖一精一此刻必同离了书斋,至前边宅来搅乱。故此他欲趁这机会先奔书院,就免得遇见妖一精一了。你看他催着老苍头一齐来至书斋门外,正要叫苍头去刷面糊,他自己去要贴时,忽然从门里袅袅娜娜出来个美人。王半仙看罢,说道:“咱们快回避了罢,不要叫妇女冲了我的灵符,你必说我的法术不真。我没对你说过吗?我的符最怕一陰一人。”

老苍头听说叫回避,猛一抬头,便忙嚷道:“神仙爷,不好了,这就是那妖怪!神仙爷快显大法力擒住他,千万不要令他逃跑了!”老苍头甚是着急,只听王半仙说道:“你别哄我咧,这分明是你们少奶奶,给你家公子作什么来咧。你叫我拿他当妖怪捉了,你家公子若是知道,不说咱们是玩笑,必说是我调戏有夫之妇。那时,倘若吵嚷起来,不用说我出家人担不起这个名声,还不定得个甚么罪过呢。你真把我瞅傻咧。”

苍头听罢,急的跺脚,说道:“神仙爷,别错了主意。这并不是我们少奶奶,这就是缠迷人的妖怪。快些动手罢!”王半仙道:“你敢做主么?”苍头道:“有了错处,老奴担当。”王半仙道:“你既然敢承当,瞅我的罢!”于是,将他那没锋刃的宝剑用手插在背后,又把他戴的那油纸如土似的道冠往上挺了两挺,脑门子上拍了三巴掌,又向东喷了一口气,便直着身子站在书斋门外,口中咕咕哝哝的念诵道:“天黄黄,地黄黄,灵符一道吐霞光。二十八宿齐下降,六丁六甲众天罡,快把妖一精一来擒去,从今后,再不许他们进书房。我奉太上老君命,急如律令敕。”念罢,又要拿符往门框上去贴。

玉面狐便暗用他那细细的一根荆条,轻轻向王半仙手内将那符一挑,往地下一撂。这新刷面糊的黄纸如何不沾了好些沙土?王半仙一见,知是不妥,遂故意嚷道:“你看如何?我这符咒极是灵的,凡是妖一精一一听见我念咒贴符,早躲的无形无影。就是怕逢一陰一人孕妇,一冲了这符便贴不住。我说的话,你一点又不听,只顾拿我取笑儿,把你们带肚儿的少奶奶告诉我是妖一精一。你瞅瞅,这符贴不上咧。你快叫他们小男妇女的躲开罢。”苍头此刻又是怕,又是急,忙道:“我的神仙爷,你老莫错认是取笑儿。他是千真万真的妖怪,我们公子尚未娶亲,那里能有少奶奶?你老只管向着妖一精一耍戏,可就误了我们小主人的命了。虽说有你老在此,妖一精一不敢狠闹,也不如快用现成的宝剑将他杀了,除了根。”王半仙道:“你也真说的容易。你看看,他长的这等细皮白肉儿,画儿画的这等好看。连我修炼了多少年的道行,心里还觉动火哪,怎好一宝剑将他斩了呢?少不得你们公子叫他闹的成了虚痨。再者,我要将他杀错了,公子不依,谁给偿命?”苍头道:“你老杀了,老奴情愿偿命。”王半仙将嘴一撇,说道:“这么着,我给你个便宜,你杀了他,我偿命,好不好呢?”苍头着急说道:“你老既称神仙,是有法力的。老奴若能杀他,岂肯用千金谢礼奉请有道术的高人呢?你老速用宝剑斩他罢。事后谢仪,毫厘不敢缺少。有了错误,不干你老之事。”

这王半仙有心再推辞,因听着千金礼物,又觉动心。旁边苍头又直逼迫,只得无计奈何,挽了挽破道袍袖,抽出那没刃带锈的剑来,假装怒气冲冲,吹着胡子,鼓着两腮,青筋叠露,咬牙切齿的瞪着两只红眼,嚷道:“你们闲人快要躲开,我可要擒妖一精一咧!这是真杀真砍,别当我是老谣。这剑上可没有眼睛,碰着可不是玩的。”这王半仙一面瞎诈着刺,一面便舞那卷刃不磨的宝剑,去玉狐要动粗鲁。

且说玉狐先前见王半仙这等捣鬼,又是暗笑,又觉暗恨。今又见他要来动手,不免微微的一笑,故意的轻移莲步,往后倒退,慢转柳腰,假做惊慌,说道:“你是那里来的野牛鼻子?难道你不知王法?青天白日入人宅院,拿刀弄杖,威吓妇人。大约你要想行凶谋害,讹诈钱财呀!我实对你说罢,你这是困了。你在我跟前,闹这个缘故,岂不是班门弄斧,不知自量?”说着,暗运了丹田一股妖气,照王老道面上一直喷去。王老道觉着难以禁受,“哎哟”了一声,便跌了个倒仰。于是,撂下那宝剑,急忙爬起身来,欲要跑时,却被妖气迷漫,不得能够,遂睁着两个烂红眼,把脑袋往墙上撞,不防备去天灵盖上又碰了个大紫包。自己摸了摸,也不敢嚷疼。无计奈何,只得上前抓着苍头说道:“这个黄毛儿丫头真正厉害,你快领着我出去换那锋快的刀去。回来我一定将他剁的煮饽饽馅是的,方出我气。你快找着门,同我走呀。”

说罢,拉着苍头,刚要迈步,此时玉狐那里肯放,只听呼哨了一声,众妖烘然而至,玉狐便吩咐道:“这样无知野道实在可恼。众姊妹同来收拾这杂毛儿,别要轻饶恕他,免的他常管闲事,诓骗愚民。”众妖答应一声,齐现了一样的面目形容,打扮的俱是百蝶穿花粉红袍儿,长短、肥瘦一般无二。王半仙一见,唬的就似土块擦屁一股,迷了门了,真是:上天找不着路,入地摸不着门,迷离迷糊,站在那里与灯谜一般,贴墙而立,等着挨打。众妖全是满脸怒色,各持一根荆条。玉面狐上前,用手一指,说道:“你别装憨咧,你也闹够了,也该我们收拾收拾你咧。”

说罢走过去,便先扯住道袍大领儿。王老道以抵对不敢支持,指望趁势一躺,将妖一精一撞个跟头,谁知妖一精一身体灵便,往后一闪,倒把自己摔了个仰八脚子。众妖见他跌倒在地,便去揪胡子的,撕嘴的,捏鼻子的,扯视的,先揉搓了一顿。然后拿起荆棍,一齐向他下半截“刷”、“刷”犹如雨点似的一般乱抽混打。王老道伏在地,四肢朝天,满口里破米糟糠只是乱骂。他见打的不甚很重,愈发不以为事,便放出来那光棍无赖调儿,说道:“我把你们这些粉面油头,偷汉子的狐媚子,你们今儿既动了我王老头儿,咱爷们准准的是场官司。先前我看着你们是些女孩儿,嫩皮嫩肉儿,细腰小脚儿,常言说‘男不与女斗’,所以我不肯奈何你们。那知你们竟是些臭婆娘一一婬一一娃子,大亢的真鸡屎呢。这可真是一陰一盛一陽一衰咧。你们生敢成群搭夥玩弄我王半仙。简直的说罢,既要打,可别心虚,绝没有哼哈字。我王老头儿再也不能不是个东西。若不信只管问去。幼年间没有底真,乱儿闯过多哩。爱招事,无人敢比。跌倒了,仍爬起。谁要同我争斗,我便敢与他拼命用刀劈。红通条都不惧,黑鞭子当儿戏,劈柴棍是常挨的,一咬牙便挺过去。不动窝从早晨能骂到日平西。有朋友,就完事,从不会斗经纪。说不了,打官司,衙门口去相抵。真无理,搅出理。四角台上,从来没有受过委屈。到今日,学老实不泼皮,或占卦,或行医,除妖怪,救人迷,迎喜观把身栖。为传名,不需利,我王半仙一生忠厚,倒被你们欺。这掸痒痒的荆条算甚事,指望着有人来劝就算完哩?既打我,咱们已是一场子乱儿事。说不得你们这些臭骨头,直不直?”

且说王老道骂的都是些市俗之话,说的都是些无赖子匪言。众妖一概不懂,只知他是骂人,便又把荆条加上力,抡圆了,没死活只是胡乱抽打。王老道只道先前荆条儿无甚力量,不大理论,所以还能够乱骂。次后觉着有些重势,那两条老腿,便不似起先那样四平八稳在地下放着不动咧,荆棍抽在身上一次,不是蜷回,就是伸去,不是旁闪,就是暗躲,堪堪的擎受不起,意思欲要告饶,又觉难以出口。因抬头瞅了瞅,老苍头一旁站着,离的甚远。只得老着脸说道:“你们这些姑娘,难道真把王老头儿打秃了吗?”玉狐听得此话,知他已是禁架不住,遂冷笑说道:“你这打不死的杂毛老道,你不孤立了,你来这里治病,哄人钱财,尚还可恕。你又卖弄会捉妖。你看看这里谁是妖一精一?如今你既然怕打,暂且饶过你去。倘若仍然不改,再犯到我的手里,我也不费这个事打你,我叫我那些众妹子揪你这老杂毛的胡子。”

玉狐一句一句的数落了他半天,王老道一声也不敢言语。只听玉狐又吩咐道:“众姊妹,咱们也将野道打乏了,咱们暂且回去歇息歇息,明日再来理论。”言罢,各将手帕一抖,展眼间俱都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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