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章问而孟子答也
天与之者谆谆然命之乎【谆之淳反】
万章问也谆谆详语之貌
曰否天不言以行与事示之而已矣【行去声下同】
行之于身谓之行措诸天下谓之事言但因舜之行事而示以与之之意耳
曰以行与事示之者如之何曰天子能荐人于天不能使天与之天下诸侯能荐人于天子不能使天子与之诸侯大夫能荐人于诸侯不能使诸侯与之大夫昔者尧荐舜于天而天受之暴之于民而民受之故曰天不言以行与事示之而已矣【暴步卜反下同】
暴显也言下能荐人于上不能令上必用之【辅氏曰下荐人于上公心也若有令上必用之之心则便是私意矣孟子此数句不惟説得三圣受授之义明白而于人臣荐贤逹善之道大公至正之心亦无余蕴矣彼窃位蔽贤之徒固不足深责而进一善逹一能上以必其君之用下以示一已之恩者皆私意也】舜为天人所受是因舜之行与事而示之以与之之意也【辅氏曰上只言天此又并民而言者天人一理而实以民为视听也舜相尧二十有八载此固天也至于朝觐讼狱讴歌则人耳而亦曰天者以天统乎人人与天一也】
曰敢问荐之于天而天受之暴之于民而民受之如何曰使之主祭而百神享之是天受之使之主事而事治百姓安之是民受之也天与之人与之故曰天子不能以天下与人【治去声】舜相尧二十有八载非人之所能为也天也尧崩三年之丧毕舜避尧之子于南河之南天下诸侯朝觐者不之尧之子而之舜讼狱者不之尧之子而之舜讴歌者不讴歌尧之子而讴歌舜故曰天也夫然后之中国践天子位焉而居尧之宫逼尧之子是篡也非天与也【相去声朝音潮夫音扶】
南河在翼州之南【愚谓冀州为帝都在帝都之西者谓之西河在帝都之南者谓之南河其实一河也】其南即豫州也讼狱谓狱不决而讼之也
太誓曰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此之谓也自从也天无形其视听皆从于民之视听民之归舜如此则天与之可知矣【辅氏曰天无形则无耳目安能有所视听而天人之理不间豪髪故其视听皆因民之视听此又以人兼天也】
○万章问曰人有言至于禹而徳衰不传于贤而传于子有诸孟子曰否不然也天与贤则与贤天与子则与子昔者舜荐禹扵天十有七年舜崩三年之防毕禹避舜之子于阳城天下之民从之若尧崩之后不从尧之子而从舜也禹荐益于天七年禹崩三年之丧毕益避禹之子于箕山之隂朝觐讼狱者不之益而之啓曰吾君之子也讴歌者不讴歌益而讴歌啓曰吾君之子也【朝音潮】
阳城箕山之隂皆嵩山下深谷中可藏处【愚案阳城山在汉頴川郡箕山在嵩髙之北】啓禹之子也杨氏曰此语孟子必有所受然不可考矣但云天与贤则与贤天与子则与子可以见尧舜禹之心皆无一豪私意也【辅氏曰孟子天与贤则与贤天与子则与子两句峻洁如此便见得三圣人之心浑是一个天理更无有一豪私意为之间也】
丹朱之不肖舜之子亦不肖舜之相尧禹之相舜也歴年多施泽于民乆啓贤能敬承继禹之道益之相禹也歴年少施泽于民未乆舜禹益相去乆逺其子之贤不肖皆天也非人之所能爲也莫之爲而爲者天也莫之致而至者命也【之相之相去声相去之相如字】
尧舜之子皆不肖而舜禹之为相乆此尧舜之子所以不有天下而舜禹有天下也禹之子贤而益相不乆此啓所以有天下而益不有天下也然此皆非人力所为而自为非人力所致而自至者盖以理言之谓之天自人言之谓之命其实则一而已【辅氏曰天无为故非人力所为而自为者天也事未有无故而致者故非人力所致而自至者命也以理言之谓之天此所谓天则天専言之则道者是也以人言之谓之命此所谓命则天之命于人者是也理则天理之本体命则天理之命于人者皆非人力所为所致故曰其实则一而已也○陈氏曰天与命只一理就其中却防有分别为以做事言做事是人对此而反之非人所为便是天至以吉凶祸福地头言有因而致是人力对此而反之非力所致便是命天以全体言命以其中妙用言其曰以理言之谓之天是専就天之正面训义言却包命在其中其曰自人言之谓之命命是天命因人形之而后见故吉凶祸福自天来到于人然后为命乃是于天理中截断命为一邉而言其指归尔若只就天一邉説吉凶祸福未有人受来如何见得是命】
匹夫而有天下者德必若舜禹而又有天子荐之者故仲尼不有天下
孟子因禹益之事歴举此下两条以推明之言仲尼之德虽无愧于舜禹而无天子荐之者故不有天下
继世以有天下天之所废必若桀纣者也故益伊尹周公不有天下
继世而有天下者其先世皆有大功德于民故必有大恶如桀纣则天乃废之如啓及太甲成王虽不及益伊尹周公之贤圣但能嗣守先业则天亦不废之故益伊尹周公虽有舜禹之德而亦不有天下【辅氏曰无天子荐之者在孔子之气数有不完也继世有贤君者在益伊尹周公之所遇有不同也亦皆莫之为而为莫之致而至者也】
伊尹相汤以王于天下汤崩太丁未立外丙二年仲壬四年太甲顚覆汤之典刑伊尹放之于桐三年太甲悔过自怨自艾于桐处仁迁义三年以听伊尹之训已也复归于亳【相王皆去声艾音乂】
此承上文言伊尹不有天下之事赵氏曰太丁汤之太子未立而死外丙立二年仲壬立四年皆太丁弟也太甲太丁子也程氏曰古人谓歳爲年汤崩时外丙方二嵗仲壬方四嵗惟太甲差长故立之也二说未知孰是颠覆坏乱也典刑常法也桐汤墓所在艾治也说文云芟草也盖斩絶自新之意亳商所都也
周公之不有天下犹益之于夏伊尹之于殷也
此复言周公所以不有天下之意【辅氏曰前既言益与伊尹之事矣故此复言以周公不有天下亦若益与伊尹尔所以足前义也】
孔子曰唐虞禅夏后殷周继其义一也【禅音擅】
禅授也或禅或继皆天命也圣人岂有私意于其间哉○尹氏曰孔子曰唐虞禅夏后商周继其义一也孟子曰天与贤则与贤天与子则与子知前圣之心者无如孔子继孔子者孟子而已矣【辅氏曰孔子之言固断置得好又得孟子明之尤更明白可谓眞能得前圣之心者知即知而得之也】
○万章问曰人有言伊尹以割烹要汤有诸【要平声下同】要求也案史记伊尹欲行道以致君而无由乃为有莘氏之媵臣【愚案汤妃有莘氏之女】负鼎俎以滋味説汤致于王道盖战国时有为此説者【辅氏曰战国之时去圣渐逺人不知有义理之学稍有才识者则汲汲然志于功名事业以求其富贵利逹虽枉已辱身有所不顾故设为此等议论上以诬圣贤下以便一已之私耳】
孟子曰否不然伊尹耕于有莘之野而乐尧舜之道焉非其义也非其道也禄之以天下弗顾也系马千驷弗视也非其义也非其道也一介不以与人一介不以取诸人【乐音洛】
莘国名【愚案莘国即今同州郃阳县】乐尧舜之道者诵其诗读其书而欣慕爱乐之也【语録曰问是指其实事而言曰然或谓耕田凿井便是尧舜之道此皆不实不然何以有岂若吾身亲见之哉一句】驷四匹也介与草芥之芥同言其辞受取与无大无细一以道义而不茍也【辅氏曰道体也义用也既曰义又曰道者兼体用言之也先言义后言道者自其用处察之而见其体一也天下干驷所谓大也一介所谓细也物有大细而道义无大细茍害道义则岂间于大细哉此伊尹之辞受取与所以无间于万钟之大一介之细而一以道义断之不以防细而茍于取与也】
汤使人以币聘之嚣嚣然曰我何以汤之聘币为哉我岂若处畎亩之中由是以乐尧舜之道哉【嚣五髙反又戸骄反】嚣嚣无欲自得之貌【辅氏曰伊尹以尧舜之道自乐故常无欲而自得涵泳其言则举天下之物果何足以累其心哉】
汤三使往聘之既而幡然改曰与我处畎亩之中由是以乐尧舜之道吾岂若使是君为尧舜之君哉吾岂若使是民爲尧舜之民哉吾岂若于吾身亲见之哉幡然变动之貌【辅氏曰幡有反覆之意故为变动之貌】于吾身亲见之言于我之身亲见其道之行不徒诵说向慕之而已也【辅氏曰此皆是乐道之事也言我能使是君为尧舜之君使是民为尧舜之民则我之身亲见其道之行而其乐又不空见于诵説向慕之而已也】
天之生此民也使先知觉后知使先觉觉后觉也予天民之先觉者也予将以斯道觉斯民也非予觉之而谁也
此亦伊尹之言也知谓识其事之所当然觉谓悟其理之所以然【语録曰知只是知此一事觉是忽然自理防得○又曰知者因事因物皆可以知觉则是自心中有所觉悟○又曰如知得君之仁臣之敬子之孝父之慈是知此事又知得君之所以仁臣之所以敬父之所以慈子之所以孝是觉此理○又曰觉是自悟之觉如大学説格物致知豁然贯通处今人知得此事讲解得这个道理皆知之之事及至自悟则又自有个见解处○辅氏曰知浅而觉深知有界限而觉无偏全】觉后知后觉如呼寐者而使之寤也【语録曰是我唤醒他○辅氏曰此述程子之意也程子云譬之人睡他人未觉而我先觉以我先觉故摇撼其未觉者亦使之觉及其已觉也元无欠少亦未尝有増加适一般耳此説説得个觉字极为全备谓觉之而已非有所増益之也】言天使者天理当然若使之也程子曰予天民之先觉谓我乃天生此民中尽得民道而先觉者也既为先觉之民岂可不觉其未觉者及彼之觉亦非分我所有以予之也皆彼自有此理我但能觉之而已【辅氏曰既为先觉之民岂可不觉其未觉者此解非予觉之而谁也一句盖大学之道既明明德则必在新民到此地位则自然住不得正使不得时与位亦须着如孔孟著书立言以觉万世始得此皆是不容已者】
思天下之民匹夫匹妇有不被尧舜之泽者若已推而内之沟中其自任以天下之重如此故就汤而说之以伐夏救民【推吐回反内音纳説音税】
书曰昔先正保衡作我先王曰予弗克俾厥后为尧舜其心愧耻若挞于市一夫不获则曰时予之辜孟子之言盖取诸此是时夏桀无道暴虐其民故欲使汤伐夏以救之徐氏曰伊尹乐尧舜之道尧舜揖逊而伊尹说汤以伐夏者时之不同义则一也【辅氏曰徐氏于时义上看得分明故集注取之】
吾未闻枉已而正人者也况辱已以正天下者乎圣人之行不同也或逺或近或去或不去归洁其身而已矣【行去声】
辱已甚于枉已【辅氏曰枉已谓枉其在已之道辱已则又有耻辱之事及于已矣然辱已实由于枉已固不可以为未甚而有枉于已也】正天下难于正人【辅氏曰人则有所指而言至于天下则所该广矣以其广狭故有难易之辨然正天下实自正人始未有不能正人而能正天下者也】若伊尹以割烹要汤辱已甚矣何以正天下乎逺谓隐遁也近谓仕近君也言圣人之行虽不必同然其要归在洁其身而已【辅氏曰圣人之行本无不同其所以不同者所遭之时不同耳故或隐遁而逺去或留仕以近君虽有不同然其要归则在于洁其身而已所谓洁其身者不使其身陷于不义耳盖身者万事之本也身之不洁则事无纲领举皆纷乱而无可为者矣】伊尹岂肯以割烹要汤哉
吾闻其以尧舜之道要汤未闻以割烹也
林氏曰以尧舜之道要汤者非实以是要之也道在此而汤之聘自来耳犹子贡言夫子之求之异乎人之求之也【辅氏曰要求也圣人本无求人之心但道徳充足于已而人自来求我亦如圣人之求之耳故子贡谓夫子之求之也异乎人之求之与正与此意相似】愚谓此语亦犹前章所论父不得而子之意【辅氏曰前章所论父不得而子谓为天子则可臣其父故孟子谓舜不为瞽瞍所化而反化于其子此则所谓父不得而子此章所问伊尹之要汤谓其以割烹故孟子谓非以割烹而乃以尧舜之道要汤其意亦正同也】
伊训曰天诛造攻自牧宫朕载自亳
伊训商书篇名孟子引以证伐夏救民之事也【辅氏曰此伊尹之所自言于此可见其任重之义则其不肯枉道以要君者必矣事或理明义顺则虽犯天下之所甚疑在圣贤则无掩覆之意也】今书牧宫作鸣条造载皆始也伊尹言始攻桀无道由我始其事于亳也
○万章问曰或谓孔子于卫主痈疽于齐主侍人瘠环有诸乎孟子曰否不然也好事者爲之也【痈于容反疽七余反好去声】主谓舎于其家以之为主人也痈疽痬医也侍人奄人也姓环名皆时君所近狎之人也好事谓喜造言生事之人也【辅氏曰谓其喜好撰造言説以生起事端者】
于卫主顔雠由弥子之妻与子路之妻兄弟也弥子谓子路曰孔子主我卫卿可得也子路以告孔子曰有命孔子进以礼退以义得之不得曰有命而主痈疽与侍人环是无义无命也【雠如字又音犨】
顔雠由卫之贤大夫也史记作顔浊邹弥子卫灵公幸臣弥子瑕也徐氏曰礼主于辞逊故进以礼义主于制断故退以义难进而易退者也在我者有礼义而已得之不得则有命存焉
孔子不恱于鲁卫遭宋桓司马将要而杀之微服而过宋是时孔子当阨主司城贞子爲陈侯周臣【要平声】不悦不乐居其国也桓司马宋大夫向魋也司城贞子亦宋大夫之贤者也陈侯名周案史记孔子为鲁司寇齐人馈女乐以间之孔子遂行适卫月余去卫适宋司马魋欲杀孔子孔子去至陈主于司城正子孟子言孔子虽当阨难然犹择所主况在齐卫无事之时岂有主痈疽侍人之事乎【辅氏曰以孔子进以礼退以义得之不得曰有命观之则必无主痈疽环之理以孔子当阨主司城贞子为陈侯周臣观之则必无主痈疽环之事】
吾闻观近臣以其所爲主观逺臣以其所主若孔子主痈疽与侍人环何以爲孔子
近臣在朝之臣逺臣逺方来仕者君子小人各从其类故观其所为主与其所主者而其人可知
○万章问曰或曰百里奚自鬻于秦养牲者五羊之皮食牛以要秦穆公信乎孟子曰否不然好事者爲之也【食音嗣好去声下同】
百里奚虞之贤臣人言其自卖于秦养牲者之家得五羊之皮而为之食牛因以干秦穆公也
百里奚虞人也晋人以垂之璧与屈产之乘假道于虞以伐宫之竒谏百里奚不谏【屈求勿反乗去声】
虞皆国名【愚案虞国在汉河东郡大阳县号国在汉河南郡荣阳县】垂之璧垂之地所出之璧也屈产之乗屈地所生之良马也乗四匹也晋欲伐虢道经于虞故以此物借道其实欲并取虞宫之竒亦虞之贤臣谏虞公令勿许虞公不用遂为晋所灭百里奚知其不可谏故不谏而去之
知虞公之不可谏而去之秦年已七十矣曽不知以食牛于秦穆公之爲污也可谓智乎不可谏而不谏可谓不智乎知虞公之将亡而先去之不可谓不智也时举于秦知穆公之可与有行也而相之可谓不智乎相秦而显其君于天下可于后世不贤而能之乎自鬻以成其君郷党自好者不爲而谓贤者爲之乎【相去声】自好自爱其身之人也孟子言百里奚之智如此必知食牛以干主之为污其贤又如此必不肯自鬻以成其君也【辅氏曰自鬻以成其君谓自卖我之身以成彼之为君即所谓显其君于天下者是也】然此事当孟子时已无所据孟子直以事理反覆推之而知其必不然耳○范氏曰古之圣贤未遇之时鄙贱之事不耻为之如百里奚为人养牛无足怪也惟是人君不致敬尽礼则不可得而见岂有先自污辱以要其君哉【辅氏曰圣贤未遇鄙贱之事不耻为之吾夫子犹曰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荘周曰百里奚爵禄不入于心故饭牛而牛肥使穆公忘其贱而与之政亦可谓知百里奚矣【辅氏曰传记载百里奚食牛之事亦多但非是固欲为此以要君耳故荘子之言深得百里奚之意】伊尹百里奚之事皆圣贤出处之大节故孟子不得不辨【辅氏曰圣贤出处之大节当时好事者以已度人妄为议论以蛊败伤之使人心之义理愈昬私欲愈炽波流风靡而未知底止故孟子不得不辨所以正人心息邪説讵诐行放淫辞以立人极岂好辩哉不得已也】尹氏曰当时好事者之论大率类此盖以其不正之心度圣贤也【蔡氏曰战国之时人不知道惟知以功利为急以枉尺直寻诡遇获禽为能甚者敢自诬于圣贤欲借以行其私如伊尹割烹要汤孔子主痈疽环百里奚自鬻于秦其见愈卑其论愈下虽万章之徒亦不知其为非而犹不免于疑问习俗移人之深如此孟子安得不歴数而明辨之哉】
孟子纂疏卷九
钦定四库全书
孟子纂疏卷十 宋 赵顺孙 撰
朱子集注
万章章句下
凡九章
孟子曰伯夷目不视恶色耳不听恶声非其君不事非其民不使冶则进乱则退横政之所出横民之所止不忍居也思与郷人处如以朝衣朝冠坐于涂炭也当纣之时居北海之濵以待天下之清也故闻伯夷之风者顽夫亷懦夫有立志【治去声下同横去声朝音潮】
横谓不循法度顽者无知觉亷者有分辨懦柔弱也余并见前篇
伊尹曰何事非君何使非民治亦进乱亦进曰天之生斯民也使先知觉后知使先觉觉后觉予天民之先觉者也予将以此道觉此民也思天下之民匹夫匹妇有不与被尧舜之泽者若已推而内之沟中其自任以天下之重也【与音预】
何事非君言所事即君何使非民言所使即民无不可事之君无不可使之民也余见前篇
栁下惠不羞污君不辞小官进不隐贤必以其道遗佚而不怨阨穷而不悯与郷人处由由然不忍去也尔爲尔我爲我虽袒裼裸裎于我侧尔焉能浼我哉故闻栁下惠之风者鄙夫寛薄夫敦
鄙狭陋也敦厚也余见前篇
孔子之去齐接淅而行去鲁曰迟迟吾行也去父母国之道也可以速而速可以乆而乆可以处而处可以仕而仕孔子也【淅先歴反】
接犹承也淅渍米水也渍米将炊而欲去之速故以手承水取米而行不及炊也举此一端以见其乆速仕止各当其可也或曰孔子去鲁不税冕而行岂得为迟杨氏曰孔子欲去之意乆矣不欲苟去故迟迟其行也膰肉不至则得以微罪行矣故不税冕而行非速也
孟子曰伯夷圣之清者也伊尹圣之任者也栁下惠圣之和者也孔子圣之时者也
张子曰无所杂者清之极无所异者和之极勉而清非圣人之清勉而和非圣人之和所谓圣者不勉不思而至焉者也【辅氏曰张子之説尽矣清有所勉则有时而杂和有所勉则有时而异】孔氏曰任者以天下为己责也【语録曰任是自任以天下之重】愚谓孔子仕止乆速各当其可盖兼三子之所以圣者而时出之非如三子之可以一德名也【语録曰问清任和时皆以圣人名之但曰清曰和曰任则犹倚于一偏而未得为大圣谓之时则随事制宜而可以兼数子之大全如斯而已耳曰得之】或疑伊尹出处合乎孔子而不得为圣之时何也程子曰终是任底意思在【语録曰问伊尹终有任底意思在谓他有担当作为底意思只这些意思便非夫子气象否曰然然此处极难看且放那里乆之看道理熟自见彊説不得若谓伊尹有这些意思在为非圣人之至则孔孟皇皇汲汲去齐去鲁之梁之滕非无意者其所以异伊尹者何也○问圣人若处伊尹之地也如他任如何曰夫子若处此地自是不同不如此着意问伊尹治亦进乱亦进无可无不可似亦可以为圣之时曰伊尹终是有任底意思在○辅氏曰伊尹唯其任底意思在故未能与天为一而不得为圣之时若孔子则虽视天下无不可为之时在已无不可行之道然却无伊尹这些意思曰如有用我者朞月而已可也如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多少含蓄意思此其所以与天为一而谓之圣之时也】
孔子之谓集大成集大成也者金声而玉振之也金声也者始条理也玉振之也者终条理也始条理者智之事也终条理者圣之事也
此言孔子集三圣之事而为一大圣之事犹作乐者集众音之小成而为一大成也成者乐之一终书所谓箫韶九成是也金钟属声宣也如声罪致讨之声玉磬也振收也如振河海而不之振始始之也终终之也条理犹言脉络指众音而言也【语録曰问条理如所谓始作翕如也皦如也绎如也以成之类否言八音克谐不相夺伦各有条理脉络也曰不然条理脉络如一把草从中缚之上截为始条理下截为终条理若上截少一茎则下截亦少一茎上截不少则下截亦不少此之谓始终条理○问条理犹言脉络莫是犹一条路相似初闲下歩时才差便行得虽力终乆是差否曰始条理犹个丝线头相似孔子是挈得个丝头故许多条丝都在这里三子者则是各拈得一邉耳】智者知之所及圣者德之所就也【文集曰智是见得彻之名圣是行得彻之号】盖乐有八音金石丝竹匏土革木若独奏一音则其一音自为始终而为一小成【语録曰如乐噐有一件相似是金声底从头到尾只是金声是玉声底从头到尾只是玉声是丝竹声底从头到尾只是丝竹之声】犹三子之所知偏于一而其所就亦偏于一也【语録曰伯夷合下只见得清底其终成就亦只成就得清底伊尹合下只见得任底其终成就亦只成就得任底桞下惠合下只见得和底其终成就亦只成就得和底】八音之中金石为重故特为众音之纲纪【辅氏曰八音以金石为首故八音迭奏而以金石为之始终】又金始震而玉终诎然也【语録曰金声有洪杀始震终细玉声则始终如一叩之其声诎然而止辅氏曰金始震动于始以作其声而玉于其终又诎然以止其韵也】故并奏八音则于其未作而先击镈钟以宣其声俟其既阕而后击特磬以收其韵【语録曰古人作乐击一声钟众音遂作又击一声钟众音又齐作故金所以众音末则以玉振之所以收合众音在里面○又曰金声初打声髙其后渐低于众乐之作必以此声之玉声先后一般初打恁地响到住时也恁地响但玉声住时截然便住于众乐之终必以此振之】宣以始之收以终之【辅氏曰宣以始之谓击镈钟以始八音之声收以终之谓击特磬以终八音之韵也】二者之间脉络贯通无所不备则合众小成而为一大成【辅氏曰谓自始及终中间八音之脉络相与贯通而共底于大成】犹孔子之知无不尽而德无不全也【文集曰圣人之知精粗大小无所不周圣人之德精粗大小无所不备其始卒相成盖如此○辅氏曰亦如孔子之智以始之圣以终之中间于三子清任和之脉络亦无不贯通故能时而出之以集其大成也】金声玉振始终条理疑古乐经之言故儿寛云惟天子建中和之极兼緫条贯金声而玉振之亦此意也【语録曰如儿寛亦引金声玉振是时未有孟子之书此必古曲中有此语】
智譬则巧也圣譬则力也由射于百歩之外也其至尔力也其中非尔力也【中去声】
此复以射之巧力明智圣二字之义见孔子巧力俱全而圣智兼备三子则力有余而巧不足是以一节虽至于圣而智不足以及乎时中也【语録曰伯夷伊尹桞下惠力已至但射不亲孔子则既圣且智巧力兼全故孔子箭箭中的三子皆中垜也○辅氏曰一节虽至于圣者指清任和而言也智不足以及乎时之中者谓其始之智但知其清任和而不得如孔子为圣之时也若孔子则速乆处仕皆得乎时中盖由其始之智足以及乎时中故也○永嘉陈氏曰譬之射焉均至于百歩之外而有中不中者盖巧者知得到则百而百中力者行得到则至而未必中由是观之学不难于行而难于知犹射不难于力而难于巧】○此章言三子之行各极其一偏孔子之道兼全于众理【或问三子之偏如此而孟子以圣名之何也曰三子之圣因其气质之偏而力行以造极卒至乎不思不勉之地而表里洞然无一豪人欲之私者虽谓之圣然于孔子则有不得而班者就三子而论之则伊尹之学又密于夷矣】所以偏者由其蔽于始是以缺于终所以全者由其知之至是以行之尽【语録曰问三子合下少致知功夫看得道理有偏故其终之成也亦各至于一偏之极孔子合下尽得致知工夫看得道理周徧精切无所不尽故其德之成也亦兼该毕备而无一德一行之或阙使三子合下工夫不倚于一偏安知其不如孔子也曰然更子细看○黄氏曰孔子之异于三子者知之至而行之尽三子之不及孔子者知有所蔽于始而行有所阙于终也此孔子之所以独得其全而三子仅得其偏也知有不至行有不尽虽以伊尹夷之质尚不能无愧于孔子而况学者乎○辅氏曰三子者知有所偏故其行亦有所偏而其德之所成就亦有所偏孔子则知无不至故其行亦无不至而其德之成就亦无不至○永嘉陈氏曰三子始焉之所知只见得一邉道理后来亦只于那一邉上做得透彻此三子智不及于全故行到处亦只是一偏之圣夫子知得天下道理四方八面周匝普徧故成就处兼緫众理该贯万善不可以一节名】三子犹春夏秋冬之各一其时孔子则太和元气之流行于四时也【辅氏曰学者于此熟玩而有得焉则三子之圣与夫子之圣所以不同者皆可嘿识矣】
○北宫锜问曰周室班爵禄也如之何【锜鱼绮反】
北宫姓锜名卫人班列也
孟子曰其详不可得闻也诸侯恶其害已也而皆去其籍然而轲也尝闻其略也【恶去声去上声】
当时诸侯兼并僭窃故恶周制妨害已之所为也【辅氏曰兼并则其国日大僭窃则其禄日侈】
天子一位公一位侯一位伯一位子男同一位凡五等也君一位卿一位大夫一位上士一位中士一位下士一位凡六等
此班爵之制也【辅氏曰位以爵定也】五等通于天下六等施于国中
天子之制地方千里公侯皆方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凡四等不能五十里不逹于天子附于诸侯曰附庸
此以下班禄之制也【辅氏曰田以禄分也案君以下所食之禄皆助法之公田借农夫之力以耕而收其租者此又可见周制都鄙用助法也】不能犹不足也小国之地不足五十里者不能自达于天子因大国以姓名通谓之附庸若春秋邾仪父之类是也
天子之卿受地视侯大夫受地视伯元士受地视子男视比也徐氏曰王畿之内亦制都鄙受地也【愚谓此言食采邑于畿内禄之多少以外诸侯为差也】元士上士也【愚谓言上士而不言中下士者盖以视附庸也】
大国地方百里君十卿禄卿禄四大夫大夫倍上士上士倍中士中士倍下士下士与庶人在官者同禄禄足以代其耕也
十十倍之也四四倍之也倍加一倍也徐氏曰大国君田三万二千亩其入可食二千八百八十人卿田三千二百亩可食二百八十八人大夫田八百亩可食七十二人上士田四百亩可食三十六人中士田二百亩可食十八人下士与庶人在官者田百亩可食九人至五人庶人在官府史胥徒也【语録曰问府史胥徒皆是庶人在官者不知如何有许多曰尝看苏氏古史他疑三事其一谓府史胥徒太多当时却多是兼官其实府史胥徒无许多○问府史胥徒不知皆民为之抑别募游手为之曰不可晓想只是民为之然府史胥徒各自有禄以代耕则又以别募游手矣】愚案君以下所食之禄皆助法之公田借农夫之力以耕而收其租士之无田与庶人在官者则但受禄于官如田之入而已
次国地方七十里君十卿禄卿禄三大夫大夫倍上士上士倍中士中士倍下士下士与庶人在官者同禄禄足以代其耕也
三谓三倍之也徐氏曰次国君田二万四千亩可食二千一百六十人卿田二千四百亩可食二百十六人
小国地方五十里君十卿禄卿禄二大夫大夫倍上士上士倍中士中士倍下士下士与庶人在官者同禄禄足以代其耕也
二即倍也徐氏曰小国君田一万六千亩可食千四百四十人卿田一千六百亩可食百四十四人【愚谓由卿而上三等之国异由大夫而下三等之国同者盖卿而上其禄浸厚茍不为之杀则地之所出不足以供大夫而下其禄浸薄茍为之杀则臣之所养不能自给也】
耕者之所获一夫百百之粪上农夫食九人上次食八人中食七人中次食六人下食五人庶人在官者其禄以是为差【食音嗣】
获得也一夫一妇佃田百加之以粪粪多而力勤者为上农其所收可供九人其次用力不齐故有此五等庶人在官者其受禄不同亦有此五等也【语録曰问此等差别是地有肥瘠邪抑粪溉之不同也曰皆人力之不同尔然亦大约如此縁有此五等之禄故百所食亦有此五等】○愚案此章之説与周礼王制不同盖不可考阙之可也【语録曰孟子论三代制度多与周礼不合盖孟子后出不及见王制之详只是大纲约度而説】程子曰孟子之时去先王未逺载籍未经秦火然而班爵禄之制已不闻其详今之礼书皆掇拾于煨烬之余而多出于汉儒一时之傅会奈何欲尽信而句爲之解乎然则其事固不可一二追复矣【辅氏曰此説足以救陋儒泥古之失但据其所传而姑存之使千百世之后一遇大圣则必能因其大体而详其节目推其既往以为一时之制而先代圣王之法庶乎其可复见矣】
○万章问曰敢问友孟子曰不挟长不挟贵不挟兄弟而友友也者友其德也不可以有挟也
挟者兼有而恃之之称【辅氏曰谓其兼夫有与恃二者之意方谓之挟也若但有之而不恃则犹未谓之挟也】
孟献子百乗之家也有友五人焉乐正裘牧仲其三人则予忘之矣献子之与此五人者友也无献子之家者也此五人者亦有献子之家则不与之友矣【乗去声下同】孟献子鲁之贤大夫仲孙蔑也张子曰献子忘其势五人者忘人之势不资其势而利其有然后能忘人之势若五人者有献子之家则反为献子之所贱矣【辅氏曰献子忘其势不挟贵也五人者忘人之势无献子之家者也无献子之家者不资其势而利其有者也孟子歴举四人之事自小至大皆以见其不敢有所挟之意而首于孟献子之事详之者又以见上之友下固不可有所挟至于在下者为上之所友则亦不可资其势以利其有也一有资之利之之意则便为人所贱矣又岂肯与之为友哉】
非惟百乗之家爲然也虽小国之君亦有之费惠公曰吾于子思则师之矣吾于顔般则友之矣王顺长息则事我者也【费音秘般音班】
公费邑之君也师所尊也友所敬也事我者所使也
非惟小国之君爲然也虽大国之君亦有之晋平公之于亥唐也入云则入坐云则坐食云则食虽疏食菜羮未尝不饱盖不敢不饱也然终于此而已矣弗与共天位也弗与治天职也弗与食天禄也士之尊贤者也非王公之尊贤也【疏食之食音嗣平公王公下诸本多无之字疑阙文也】
亥唐晋贤人也平公造之唐言入公乃入言坐乃坐言食乃食也疏食粝饭也不敢不饱敬贤者之命也○范氏曰位曰天位职曰天职禄曰天禄言天所以待贤人使治天民非人君所得专者也【辅氏曰平公之于亥唐则知所敬矣然不能与之共天位治天职食天禄则是不能推广是心以体天而治民以及于国也○眞氏曰位者天位所以处贤者也职者天职所以命贤者也禄者天禄所以养贤者也三者皆天所以待贤人使治天民者也而晋平公之于亥唐特虚尊之而已未尝处之以位命之以职食之以禄也此岂王公尊贤之道哉】
舜尚见帝帝馆甥于贰室亦飨舜迭爲賔主是天子而友匹夫也
尚上也舜上而见于帝尧也馆舎也礼妻父曰外舅谓我舅者吾谓之甥尧以女妻舜故谓之甥贰室副宫也尧舎舜于副宫而就飨其食
用下敬上谓之贵贵用上敬下谓之尊贤贵贵尊贤其义一也
贵贵尊贤皆事之宜者然当时但知贵贵而不知尊贤故孟子曰其义一也【辅氏曰战国之时惟知权势之为尊而不知义理之为贵但知贵贵而不知尊贤是以孟子因万章之问而极言朋友之道以见贵贵尊贤之义未尝不一也】○此言朋友人伦之一所以辅仁故以天子友匹夫而不为诎以匹夫友天子而不为僭此尧舜所以为人伦之至而孟子言必称之也【辅氏曰自天子至于匹夫未有不须友以成者故推至于极则以尧为天子而下友于舜不为屈以舜为匹夫而上友于尧不为僭以见朋友为人伦之一不可以贵贱尊卑间也必至于尧舜然后能尽其道耳】
○万章问曰敢问交际何心也孟子曰恭也
际接也交际谓人以礼仪币帛相交接也
曰却之却之爲不恭何哉曰尊者赐之曰其所取之者义乎不义乎而后受之以是爲不恭故弗却也
却不受而还之也再言之未详万章疑交际之间有所却者人便以为不恭何哉孟子言尊者之赐而心窃计其所以得此物者未知合义与否必其合义然后可受不然则却之矣所以却之为不恭也【辅氏曰孟子言尊者有所赐而既以礼矣则是与之者恭也与之者既恭则只当恭以受之岂可窃计其所与我之物其初得之合义与否然后为辞受哉如此则若其不义则遂却之矣一有是心则不可谓之恭也】
曰请无以辞却之以心却之曰其取诸民之不义也而以他辞无受不可乎曰其交也以道其接也以礼斯孔子受之矣
万章以为彼既得之不义则其餽不可受但无以言语间而却之直以心度其不义而托于他辞以却之如此可否邪【辅氏曰万章之意言彼所餽我之物既得之不义则我固不当受之若言其不义而直却之为不恭则但以心度其为不义而托为他辞以却之不亦可邪夫人之处事要只在义理上行过与不及皆非也万章交际之间以辞却之之説其视贪名耆利者固优矣然其有意于郤如此则亦失之过也由是而极之则必至为于陵仲子之为而后已】交以道如餽赆闻戒周其饥饿之类接以礼谓辞命恭敬之节【辅氏曰交以道谓来交我之有道理也接以礼谓来接我之有礼节也】孔子受之如受阳货烝豚之类也
万章曰今有御人于国门之外者其交也以道其餽也以礼斯可受御与曰不可康诰曰杀越人于货闵不畏死凡民罔不譈是不待敎而诛者也殷受夏周受殷所不辞也于今为烈如之何其受之【与平声譈书作憝徒对反】
御止也止人而杀之且夺其货也国门之外无人之处也万章以为茍不问其物之所从来而但观其交接之礼则设有御人者用其御得之货以礼餽我则可受之乎康诰周书篇名越颠越也今书闵作愍无凡民二字譈怨也言杀人而顚越之因取其货【愚谓若今劫人而杀伤者】闵然不知畏死凡民无不怨之孟子言此乃不待敎戒而当即诛者也如何而可受之乎【辅氏曰孟子既已开晓之如此万章犹不能反其意之偏以味孟子之言而复为此问此正所谓诐辞盖陷于却之之意而不觉也故孟子又引康诰之説以晓之】殷受至为烈十四字语意不伦李氏以为此必有断简或阙文者近之而愚意其直为衍字耳然不可考姑阙之可也【或问殷受夏周受殷所不辞也于今为烈赵氏谓三代相传以此法不须辞问也于今为烈烈明法或者又谓若义在可受则三代受人之天下而不辞今御人者乃为烈不义如此如何而可受其馈乎烈如诗序所谓厉王之烈者虐之意云尔或又以为烈光也三代相受而光烈至今也是三説者择一而从之可也何至阙而不为之説乎曰熟读本文此十四字自与上下文不相属如赵氏之説则辞受二字与上下文亦不相似或者二説亦觉费力不若从李氏阙之之愈也】
曰今之诸侯取之于民也犹御也茍善其礼际矣斯君子受之敢问何説也曰子以为有王者作将比今之诸侯而诛之乎其教之不改而后诛之乎夫谓非其有而取之者盗也充类至义之尽也孔子之仕于鲁也鲁人猎较孔子亦猎较猎较犹可而况受其赐乎【比去声夫音扶较音角】比连也言今诸侯之取于民固多不义然有王者起必不连合而尽诛之必敎之不改而后诛之则其与御人之盗不待敎而诛者不同矣夫御人于国门之外与非其有而取之二者固皆不义之类然必御人乃为眞盗其谓非有而取为盗者乃推其类至于义之至精至密之处而极言之耳非便以为眞盗也然则今之诸侯虽曰取非其有而岂可遽以同于御人之盗也哉【辅氏曰万章终不肯置其偏见而详味孟子之説至此则气愈戾意愈刻説愈悖而都无轻重之差矣故孟子复问以有王者作将遂连合今之诸侯而尽诛之乎虽章之刻戾亦必知其不然也若必待其教之不改而后诛之则与不待教而诛之者固不可同日而语矣】又引孔子之事以明世俗所尚犹或可从况受其赐何为不可乎【辅氏曰世俗之所尚犹未合礼圣人犹或从之以小同于俗而况于以礼来赐何为不可受乎其教之不改而后诛之乎于此可见孟子待人之恕夫谓非其有而取之者盗也充类至义之尽也于此又可见孟子析理之精夫执其充类尽义之説而欲一槩以防人几何而不流于于陵仲子之为哉】猎较未详赵氏以为田猎相较夺禽兽以祭孔子不违所以小同于俗也张氏以为猎而较所获之多少也二説未知孰是
曰然则孔子之仕也非事道与曰事道也事道奚猎较也曰孔子先簿正祭器不以四方之食供簿正曰奚不去也曰爲之兆也兆足以行矣而不行而后去是以未尝有所终三年淹也【与平声】
此因孔子事而反覆辩论也事道者以行道为事也事道奚猎较也万章问也先簿正祭器未详徐氏曰先以簿书正其祭器使有定数不以四方难继之物实之夫器有常数实有常品则其本正矣彼猎较者将乆而自废矣未知是否也兆犹卜之兆盖事之端也【语録曰犹缝罅也】孔子所以不去者亦欲小试行道之端以示于人使知吾道之果可行也【辅氏曰以孔子所谓吾岂匏也哉焉能系而不食之説与夫着之空言不如载之行事之説而观之则是乃圣人之心也】若其端既可行而人不能遂行之然后不得已而必去之盖其去虽不轻而亦未尝不决是以未尝终三年留于一国也【辅氏曰鲁人猎较孔子亦猎较于以见圣人同物之仁簿正祭器不以四方之食供簿正于以见圣人处事之智未尝有所终三年之淹于以见圣人制行之勇】
孔子有见行可之仕有际可之仕有公养之仕于季桓子见行可之仕也于衞灵公际可之仕也于卫孝公公养之仕也
见行可见其道之可行也际可接遇以礼也公养国君养贤之礼也【辅氏曰见行可庶乎道之行也际可适其礼之宜也公养受其养之义也】季桓子鲁卿季孙斯也【语録曰孔子仕于定公而言桓子当时桓子执国柄定公亦自做主不起孔子之相皆由桓子及桓子受女乐孔子便行矣】卫灵公卫侯元也孝公春秋史记皆无之疑出公辄也【辅氏曰或是字误或是所传之误或是当时人呼出公为孝公皆不可攷也】因孔子仕鲁而言其仕有此三者故于鲁则兆足以行矣而不行然后去而于卫之事则又受其交际问餽而不却之一验也○尹氏曰不闻孟子之义则自好者为于陵仲子而已圣贤辞受进退惟义所在愚案此章文义多不可晓不必强为之说
○孟子曰仕非为贫也而有时乎爲贫娶妻非爲养也而有时乎爲养【为养并去声下同】
仕本为行道而亦有家贫亲老或道与时违而但为禄仕者如娶妻本为继嗣而亦有为不能亲操井臼而欲资其餽养者
爲贫者辞尊居卑辞富居贫
贫富谓禄之厚薄盖仕不为道已非出处之正故其所处但当如此
辞尊居卑辞富居贫恶乎冝乎抱闗击柝【恶去声柝音托】柝行夜所击木也盖为贫者虽不主于行道而亦不可以茍禄故惟抱闗击柝之吏位卑禄薄其职易称为所冝居也李氏曰道不行矣为贫而仕者此其律令也若不能然则是贪位慕禄而已矣
孔子尝爲委吏矣曰防计当而已矣尝爲乗田矣曰牛羊茁壮长而已矣【委鸟伪反防工外反当丁浪反乗去声茁阻刮反长上声】
此孔子之为贫而仕者也委吏主委积之吏也乗田主苑囿刍牧之吏也茁肥貌言以孔子大圣而尝为贱官不以为辱者所以为贫而仕官卑禄薄而职易称也
位卑而言髙罪也立乎人之本朝而道不行耻也【朝音潮】以出位为罪则无行道之责以废道为耻则非窃禄之官此为贫者之所以必辞尊富而宁处贫贱也【语録曰为贫而仕只要在下位不当言责之地若是合言处便须当説非是教人都不得言耳若立乎人之本朝而道不行则耻矣故辞尊居卑辞富居贫】○尹氏曰言为贫者不可以居尊居尊者必欲以行道
○万章曰士之不托诸侯何也孟子曰不敢也诸侯失国而后托于诸侯礼也士之托于诸侯非礼也
托寄也谓不仕而食其禄也古者诸侯出奔他国食其廪饩谓之寄公士无爵土不得比诸侯不仕而食禄则非礼也【辅氏曰诸侯之视诸侯虽其爵有五等之殊然其实则皆国君也且本有爵土不幸出奔而来适我国则其国君以廪饩之是乃礼之所宜也故可受而谓之寄公若士之于诸侯则有尊卑贵贱之不同又本无爵土岂可自比于诸侯故必仕而后当赋以禄为士者若不仕而食其禄则非礼矣】
万章曰君餽之粟则受之乎曰受之受之何义也曰君之于氓也固周之
周救也视其空乏则周卹之无常数君待民之礼也【辅氏曰天生民而立之君所以养之也既已制其常产而养之矣然当常常视其有空乏者则周救之是亦礼也】
曰周之则受赐之则不受何也曰不敢也曰敢问其不敢何也曰抱闗击柝者皆有常职以食于上无常职而赐于上者以为不恭也
赐谓予之禄有常数君所以待臣之礼也【辅氏曰君择贤而以为臣将与之共治天职则必与之共食天禄虽至于抱闗撃柝之防亦皆有常职以食于上则又当因其髙卑劳逸而为之多少之定数是亦其礼之冝也】
曰君餽之则受之不识可常继乎曰缪公之于子思也亟问亟餽鼎肉子思不恱于卒也摽使者出诸大门之外北面稽首再拜而不受曰今而后知君之犬马畜伋盖自是台无餽也恱贤不能举又不能养也可谓恱贤乎【亟去声下同摽音杓使去声】
亟数也鼎肉熟肉也卒末也摽麾也数以君命来餽当拜受之非养贤之礼故不恱而于其末后复来餽时麾使者出拜而辞之犬马畜伋言不以人礼待已也台贱官主使令者盖缪公愧悟自此不复令台来致餽也【辅氏曰缪公之于子思非不知所尊慕也而犹若此者一是思虑或有不至一是敬心或有未尽然敬心既尽则思虑必无不至也】举用也能养者未必能用况又不能养乎【辅氏曰悦而不能用如晋平公于亥唐之类也世有徒徇养贤之虚名而无用贤之实事者固不足道况于养之之道又有所不至乎是焉能得贤者而臣之也】
曰敢问国君欲养君子如何斯可谓养矣曰以君命将之再拜稽首而受其后廪人继粟庖人继肉不以君命将之子思以为鼎肉使已仆仆尔亟拜也非养君子之道也
初以君命来餽则当拜受其后有司各以其职继续所无不以君命来餽不使贤者有亟拜之劳也【辅氏曰不使贤者冇亟拜之劳则敬心完而思虑到矣】仆仆烦猥貌
尧之于舜也使其子九男事之二女女焉百官牛羊仓廪备以养舜于畎亩之中后举而加诸上位故曰王公之尊贤者也【女下字去声】
能养能举悦贤之至也唯尧舜为能尽之而后世之所当法也【辅氏曰尧之于舜则尊贤之极养贤之至用贤之周也】
○万章曰敢问不见诸侯何义也孟子曰在国曰市井之臣在野曰草莽之臣皆谓庶人庶人不传质爲臣不敢见于诸侯礼也【质与贽同】
传通也质者士执雉庶人执鹜相见以自通者也国内莫非君臣但未仕者与执防在位之臣不同故不敢见也【辅氏曰在国之内者虽莫非君之臣然唯尝执防以自通于君既仕而有禄位者则正谓之臣若其他则虽随所居而名为之臣其实皆庶人庶人既未曽执防在位则不敢自同于已仕者以见于君是乃礼之当然也】
万章曰庶人召之役则往役君欲见之召之则不往见之何也曰往役义也往见不义也
往役者庶人之职不往见者士之礼【辅氏曰庶人则当服君之贱事故召之役则往役者庶人之职也为士则知学问崇礼义不惟士之自处当如此而人君亦以此望之故召之则不往见之者士之礼也】
且君之欲见之也何爲也哉曰爲其多闻也爲其贤也曰爲其多闻也则天子不召师而况诸侯乎爲其贤也则吾未闻欲见贤而召之也【为并去声】缪公亟见于子思曰古千乗之国以友士何如子思不悦曰古之人有言曰事之云乎岂曰友之云乎子思之不悦也岂不曰以位则子君也我臣也何敢与君友也以德则子事我者也奚可以与我友千乗之君求与之友而不可得也而况可召与【亟乗皆去声召与之与平声】
孟子引子思之言而释之以明不可召之意
齐景公田招虞人以旌不至将杀之志士不忘在沟壑勇士不忘丧其元孔子奚取焉取非其招不往也【丧息浪反】说见前篇
曰敢问招虞人何以曰以皮冠庶人以旃士以旂大夫以旌
皮冠田猎之冠也【愚谓皮冠弁也以鹿皮浅毛黄白者为之】事见春秋传【愚谓春秋传曰齐侯田于沛招虞人以弓不进公使执之辞曰昔我先君之田也旃以招大夫弓以招士皮冠以招虞人臣不见皮冠故不敢进乃舎之仲尼曰守道不如守官君子韪之】然则皮冠者虞人之所有事也故以是招之庶人未仕之臣通帛曰旃【愚谓通帛谓周大赤从周正色无饰】士谓已仕者交龙为旂【愚谓画交龙于旂之上】析羽而注旂干之首曰旌【愚谓旂取乌羽注于干之首全而用之名曰旞析而用之名曰旌】
以大夫之招招虞人虞人死不敢往以士之招招庶人庶人岂敢往哉况乎以不贤人之招招贤人乎
欲见而召之是不贤人之招也【辅氏曰非是説不以招贤人之礼招之盖招之使见者是招不贤人之法耳】以士之招招庶人则不敢往以不贤人之招招贤人则不可往矣【辅氏曰以贵者之招而招贱则不敢往者畏义也以不贤之招而招贤则不可往者重礼也】
欲见贤人而不以其道犹欲其入而闭之门也夫义路也礼门也惟君子能由是路出入是门也诗云周道如底其直如矢君子所履小人所视【夫音扶底诗作砥之履反】
诗小雅大东之篇底与砥同砺石也言其平也矢言其直也视视以为法也引此以证上文能由是路之义【辅氏曰以周道为君子所履而证义路为贤者之所由也】
万章曰孔子君命召不俟驾而行然则孔子非与曰孔子当仕有官职而以其官召之也【与平声】
孔子方仕而任职君以其官名召之故不俟驾而行【辅氏曰谓如为鲁司寇时鲁公以司寇召之故下俟驾而行以敬君之命故不敢慢也】徐氏曰孔子孟子易地则皆然○此章言不见诸侯之义最为详悉更合陈代公孙丑所问者而观之其说乃尽【辅氏曰观答陈代章则见孟子之不见诸侯得不肯枉道从人之义观此章及答公孙丑章则又见孟子之不见诸侯得古者不为臣不见之礼与夫贤者有不可召之义盖君子之出处进退一惟其礼与义而已初无适莫也】
○孟子谓万章曰一郷之善士斯友一郷之善士一国之善士斯友一国之善士天下之善士斯友天下之善士
言已之善盖于一乡然后能尽友一郷之善士推而至于一国天下皆然随其髙下以为广狭也【辅氏曰善士虽有大小之不同皆主于善者也若在我之善不足以盖一郷之善士则随其所主而取之必有偏而或遗者惟在我之善足以盖其一郷然后能尽友一郷之善士凡刚柔缓急无有或遗者矣推而广之至于一国天下皆随其髙下以为广狭耳】
以友天下之善士爲未足又尚论古之人颂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论其世也是尚友也
尚上同言进而上也颂诵通论其世论其当世行事之迹也言既观其言则不可以不知其为人之实是以又考其行也夫能友天下之善士其所友众矣犹以为未足又进而取于古人是能进其取友之道而非止为一世之士矣【辅氏曰士而至于友天下之善士可谓取友之众矣然不过是一世之士惟是进而友于古人则其取友更无穷尽而不可谓一世之士也盖在我之善愈备则取于友者益广然善无穷尽也故大而天下逺而前古无不在所取焉盖时虽有先后而理则无古今也】
○齐宣王问卿孟子曰王何卿之问也王曰卿不同乎曰不同有贵戚之卿有异姓之卿王曰请问贵戚之卿曰君有大过则谏反覆之而不听则易位
大过谓足以亡其国者易位易君之位更立亲戚之贤者盖与君有亲亲之恩无可去之义以宗庙为重不忍坐视其亡故不得已而至于此也
王勃然变乎色
勃然变色貌
曰王勿异也王问臣臣不敢不以正对
孟子言也
王色定然后请问异姓之卿曰君有过则谏反覆之而不听则去
君臣义合不合则去○此章言大臣之义亲疎不同守经行权各有其分贵戚之卿小过非不谏也但必大过而不听乃可易位异姓之卿大过非不谏也虽小过而不听已可去矣【辅氏曰此説尤足以补孟子之説盖行权者非至于甚不得已则不可为守经者则日用常行而须臾不可离者也】然三仁贵戚不能行之于纣而霍光异姓乃能行之于昌邑此又委任权力之不同不可以执一论也
孟子纂疏卷十
<经部,四书类,四书纂疏__孟子纂疏>
钦定四库全书
孟子纂疏卷十一 宋 赵顺孙 撰
朱子集注
吿子章句止
凡二十章
告子曰性犹杞栁也义犹桮棬也以人性为仁义犹以杞栁为桮棬【桮音杯棬邱圆反】
性者人生所禀之天理也杞栁柜栁桮棬屈木所为若巵匜之属【语录曰桮棬似今棬杉合子杞栁恐是今做合箱底栁北人以此为箭谓之栁箭即蒲栁也】告子言人性本无仁义必待矫揉而后成如荀子性恶之説也【语录曰告子只是认气为性见得性有不善须拗他方善】
孟子曰子能顺杞栁之性而以为桮棬乎将戕贼杞栁而后以为桮棬也如将戕贼杞栁而以为桮棬则亦将戕贼人以为仁义与率天下之人而祸仁义者必子之言夫【戕音墙与平声夫音扶】
言如此则天下之人皆以仁义为害性而不肯为是因子之言而为仁义之祸也【辅氏曰不言戕贼性而言戕贼人者人之所以为人者性也为仁义之祸者仁义何可祸哉人自祸之耳亦犹言道非亡也幽厉不繇也云耳○真氏曰吿子之説盖谓人性本无仁义必用力而强为若杞栁本非桮棬必矫揉而后就也何其昧于理邪夫仁义即性也吿子乃曰以人性为仁义如此则性自性仁义自仁义也其可乎夫以杞栁为桮棬必斩伐之屈折之乃克有成若人之为仁义乃性之所固有孩提之童皆知受亲即所谓仁及其长也皆知敬兄即所谓义何勉强矫拂之有使吿子之言行世之人必曰仁义乃戕贼人之物将畏惮而不肯为是率天下而害仁义其祸将不可胜计此孟子所以不容不辨也】
○告子曰性犹湍水也决诸东方则东流决诸西方则西流人性之无分于善不善也犹水之无分于东西也【湍他端反】
湍波流潆囘之貌也【辅氏曰湍水者水急流也水急则波流自然作潆囘之貎】告子因前説而小变之近于子善恶混之説【或问湍水即子之説曰告子以善恶皆性之所无而生于习子以善恶皆性之所有而成于修此亦有小异也○辅氏曰吿子本以气为性此説亦然故曰因前説然所谓小变之者但前説以性为恶必矫揉而后可为善而此説则以性为本无善恶但可以为善可以为恶耳此其为小变也然子则谓人性实有善恶相混于中此则谓性中实无善恶但由人所为而分善恶耳亦不全同故曰近也】
孟子曰水信无分于东西无分于上下乎人性之善也犹水之就下也人无有不善水无有不下
言水诚不分东西矣然岂不分上下乎性即天理未有不善者也
今夫水搏而跃之可使过颡激而行之可使在山是岂水之性哉其势则然也人之可使为不善其性亦犹是也【夫音扶搏补各反】
搏击也跃跳也颡额也水之过额在山皆不就下也然其本性未尝不就下但为搏激所使而逆其性耳○此章言性本善故顺之而无不善本无恶故反之而后为恶非本无定体而可以无所不为也【辅氏曰吿子之见正以为人之性本无定体可以为善可以为不善故也夫善是顺性而为本非难事而为善者常若难恶是反性而为本是难事而为恶者常若易此盖由气禀所拘物欲所蔽积习之久以妄为真而然故学者须是主敬以涵养放教生处渐渐熟熟处渐渐生然后可以复归其本顺者自然易而逆者自然难也○真氏曰告子杞栁之喻既为孟子所辟则又小变其説而取喻于湍水盖前説专指人性为恶至是又谓可以为善可以为恶而借水以明之不知水之性未尝不就下虽搏之过颡激之在山可暂违其本性而终不能使不复其本性也人之为不善者固有之矣然其所以然者往往为物欲所诱利害所移而非其本然之性也故虽甚愚无知之人詈之以恶逆斥之以盗贼鲜不变色者至于见赤子之入井则莫不怵惕而救之朱子章防数言尽之矣】
○告子曰生之谓性
生指人物之所以知觉运动者而言【语录曰吿子只説那生来底便是性手足运行耳目视听与夫心有知觉之类他却不知生便属气禀自气禀而言人物便有不同处若説理之谓性则可然理之在人在物亦不可做一等説○又曰生之谓性只是就气上説得盖谓人也有许多知觉运动物也有许多知觉运动人物只一般却不知人之所以异于物者以其得正气故具得许多道理如物则气昬而理亦昬了○黄氏曰知觉者人之精神非所以言性也○辅氏曰人物之生则有知觉能运动死则无知觉不能运动也】告子论性前后四章语虽不同然其大指不外乎此【或问子以告子论性数章皆本乎生之谓性之一言何也曰告子不知理之为性乃即人之身而指其能知觉运动者以当之所谓生者是也始而见其但能知觉运动非教不成故有杞栁之譬既屈于孟子之言而病其説之偏于恶也则又继而为湍水之喻以见其但能知觉运动而非有善恶之分又以孟子为未喻已之意也则又以此章极其立论之本意而索言之至于孟子折之则其説又穷而终不悟其非也其以食色为言盖犹生之云尔而公都子之所引又湍水之余论也以是考之凡告子之论性其不外乎生之一字明矣但前此未有深究其弊者往往随其所向各为一説以与之辩而不察其所以失之之端独在于此是以其説虽多而讫无一定之论也】与近世佛氏所谓作用是性者略相似【语录曰禅家説作用是性盖谓目之视耳之听手之捉执足之运奔皆性也説来説去只説得个形而下者○又曰且如手能执捉若执刀胡乱杀人亦可为性乎○陈氏曰佛氏把作用是性便唤蠢动含灵皆有佛性运水搬柴无非妙用不过只认得个气而不説着那理尔○辅氏曰谓略相似者葢释氏又説得周遮无畔岸尔大略则相类也】
孟子曰生之谓性也犹白之谓白与曰然白羽之白也犹白雪之白白雪之白犹白玉之白与曰然【与平声下同】白之谓白犹言凡物之白者同谓之白更无差别也白羽以下孟子再问而告子曰然则是谓凡有生者同是一性矣【文集曰今告子曰生之谓性如白之谓白而凡白无异白焉则是指形气之生者以为性而谓人物之所得于天者亦无不同矣】
然则犬之性犹牛之性牛之性犹人之性与
孟子又言若果如此则犬牛与人皆有知觉皆能运动其性皆无以异矣于是告子自知其説之非而不能对也【黄氏曰吿子既不知性与气之所以分而直以气为性又不知气或不齐性因有异而遂指凡有生者以为同是以孟子以此语之而进退无所据也○辅氏曰以告子无荅辞而知之也孟子反复问之以尽告子之辞然后告子自知其説之非而不能对此孟子所以为知言而善教也】○愚案性者人之所得于天之理也生者人之所得于天之气也【语录曰生之谓气生之理谓性】性形而上者也气形而下者也【语录曰形而上者一理浑然无有不善形而下者则纷纭杂糅善恶有所分矣】人物之生莫不有是性亦莫不有是气然以气言之则知觉运动人与物若不异也以理言之则仁义礼智之禀岂物之所得而全哉此人之性所以无不善而为万物之灵也【文集曰问中庸章句谓人物之生各得其所赋之理以为健顺五常之德或问亦言人物虽有气禀之异而理则未尝不同孟子集注谓以气言之则知觉运动人与物若不异以理言之则仁义礼智之禀岂物之所得而全哉二説似不同岂气既不齐则所赋之理亦随以异欤曰论万物之一原则理同而气异观万物之异体则气犹相近而理絶不同也气之异者粹驳之不齐理之异者偏全之或异○又曰形气既具而有知觉能运动者生也有生虽同然形气既异则其生而有得乎天之理亦异盖在人则得其全而无有不善在物则有所蔽而不得其全是乃所谓性也○语录曰气相近如知寒暖识饥饱好生恶死趋利避害人与物都一般理不同如蜂蚁之君臣只是他义上有一防明虎狼之父子只是他仁上有一防明其他更推不去○又曰知觉运动人物皆异而其中却有同处仁义礼智是同而其中却有异处须是子细与看梳理教有条理】告子不知性之为理而以所谓气者当之是以杞栁湍水之喻食色无善无不善之説纵横缪戾纷纭舛错而此章之误乃其本根所以然者葢徒知知觉运动之蠢然者人与物同而不知仁义礼智之粹然者人与物异也孟子以是折之其义精矣【文集曰此章乃告子迷缪之本根孟子开示之要切葢知觉运动者形气之所为仁义礼智者天命之所赋学者于此正当审其偏正全阙而求知所以自贵于物不可以有生之同反自陷于禽兽而不自知已性之大全也】
○告子曰食色性也仁内也非外也义外也非内也告子以人之知觉运动者为性故言人之甘食悦色者即其性【辅氏曰人之甘食者知其食之美而甘之也悦色者知其色之美而悦之也知即知觉也甘与悦即运动也】故仁爱之心生于内而事物之宜由乎外学者但当用力于仁而不求合于义也【辅氏曰告子以仁爱之心生于内故以仁为内事物之宜由乎外故以义为外殊不知爱虽生于心而可爱之物则在外事理之宜虽见乎外而所以宜之者则在内是于一物之中彊生此二见也】
孟子曰何以谓仁内义外也曰彼长而我长之非有长于我也犹彼白而我白之从其白于外也故谓之外也【长上声下同】
我长之我以彼为长也我白之我以彼为白也【语录曰告子只知得人心却不知有道心只见那趋利避害饮食饱暖等处而不知辩别那义利等处正是本然之性所以道彼长而我长之盖谓我无长彼之心由彼长故不得不长之所以指义为外也】
曰异于白马之白也无以异于白人之白也不识长马之长也无以异于长人之长与且谓长者义乎长之者义乎【与平声下同】
张氏曰上异于二字疑衍李氏曰或有阙文焉愚案白马白人所谓彼白而我白之也长马长人所谓彼长而我长之也白马白人不异而长马长人不同是乃所谓义也义不在彼之长而在我长之之心则义之非外明矣【辅氏曰白马白人则但同谓之白可也至于长马长人则不同矣人孰肯以长人之心以长马乎其所以然者是乃吾心之义有不同耳以此观之则义不在彼之长而在我长之之心明也岂可谓义为外而不事哉】
曰吾弟则爱之秦人之弟则不爱也是以我为悦者也故谓之内长楚人之长亦长吾之长是以长为悦者也故谓之外也
言爱主于我故仁在内敬主于长故义在外
曰耆秦人之炙无以异于耆吾炙夫物则亦有然者也然则耆炙亦有外与【耆与嗜同夫音扶】
言长之耆之出于心也【辅氏曰炙在外而耆之者在我长在外而长之者在我理初无异也】林氏曰吿子以食色为性故因其所明者而通之【辅氏曰林氏正説着孟子意孟子正欲就告子之説明处以通之也】○自篇首至此四章告子之辩屡屈而屡变其説以求胜卒不闻其能自反而有所疑也此正其所谓不得于言勿求于心者所以卒于卤莽而不得其正也【辅氏曰告子自不见性又不能因孟子之言以致思徒守其旧所闻者以为説虽其辩屡屈不过屡变其説以求胜是其意只欲説得行便休终不肯反求深体以造乎自得之地皆其不得于言勿求于心者锢之是以卒于卤莽而堕于诐淫邪遁之流也】
○孟季子问公都子曰何以谓义内也
孟季子疑孟仲子之弟也盖闻孟子之言而未达故私论之
曰行吾敬故谓之内也
所敬之人虽在外然知其当敬而行吾心之敬以敬之则不在外也
乡人长于伯兄一岁则谁敬曰敬兄酌则谁先曰先酌乡人所敬在此所长在彼果在外非由内也【长上声】伯长也酌酌酒也此皆季子问公都子荅而季子又言如此则敬长之心果不由中出也【辅氏曰季子因公都子之言而复疑敬虽在内而长在外故以伯兄乡人为问而曰所敬在此所长在彼则敬长之心果不由中出也】
公都子不能荅以吿孟子孟子曰敬叔父乎敬弟乎彼将曰敬叔父曰弟为尸则谁敬彼将曰敬弟子曰恶在其敬叔父也彼将曰在位故也子亦曰在位故也庸敬在兄斯须之敬在乡人【恶平声】
尸祭祀所主以象神虽子弟为之然敬之当如祖考也在位弟在尸位乡人在宾客之位也庸常也斯须暂时也言因时制宜皆由中出也【愚谓因时制冝乃义之事也兄与叔父固所当敬此理之常也若弟在尸位乡人在宾客之位则亦当敬然此只是暂时之敬耳或常或暂因时制宜则皆本于吾心尔故曰由中出也】
季子闻之曰敬叔父则敬敬弟则敬果在外非由内也公都子曰冬日则饮汤夏日则饮水然则饮食亦在外也
此亦上章耆炙之意○范氏曰二章问荅大指略同皆反覆譬喻以晓当世使明仁义之在内则知人之性善而皆可以为尧舜矣【辅氏曰若以义为外则便于性之本体偏枯了安能知人性之本善既不知人性之本善则岂能知人皆可以为尧舜也哉】
○公都子曰告子曰性无善无不善也
此亦生之谓性食色性也之意【语录曰吿子之意説这性是不管善不管恶底物事他説食色性也便见得他只道手能持足能履目能视耳能听便是物事】近世苏氏胡氏之説葢如此【苏氏名轼眉山人胡氏名宏安国子○语录曰苏氏论性説自上古圣人以来至孔子不得已而説中説一未尝分善恶言也自孟子道性善而一与中支矣更不看道理只认我説得行底便是○又曰胡氏知言云凡人之生粹然天地之心道义全具无适无莫不可以善恶辨不可以是非分即告子性无善无不善之论】
或曰性可以为善可以为不善是故文武兴则民好善幽厉兴则民好暴【好去声】
此即湍水之説也
或曰有性善有性不善是故以尧为君而有象以瞽瞍为父而有舜以纣为兄之子且以为君而有防子启王子比干
韩子性有三品之説葢如此【语录曰韩子分三品却只説得气不曽説得性○陈氏曰韩子谓人之所以为性者五曰仁义礼智信此语似防得性字端的但分为三品又差了三品之説只説得气禀然气禀之不齐葢或相什百千万岂但三品而已哉他本要求胜荀却又与荀掦无甚异】案此文则微子比干皆纣之叔父而书称微子为商王元子疑此或有误字
今曰性善然则彼皆非与【与平声】孟子曰乃若其情则可以为善矣乃所谓善也
乃若发语辞【辅氏曰先儒皆训若为顺言顺其本然之情则无不善恐不必如此説葢情自善不待顺之而善也且此若字正与下若夫字相对故断以为发语词】情者性之动也【语录曰心如水情即动处○又曰情是这心里动出有个络脉曲折随物恁地去○陈氏曰在心里面未发动底是性事物触着便发动出来底是情这动底只是就性中发出来不是别物】人之情本但可以为善而不可以为恶则性之本善可知矣【文集曰情未必皆善也然而本则可以为善而不可以为恶惟反其情故为恶耳○语录曰性不可説情却可説所以公都子问性孟子却荅他情○辅氏曰情只是性之动性既如此则情亦如此也但此则因其情之善而可以知其性之本善耳若程子谓天下之理原其所自无有不善喜怒哀乐未发何尝不善发而中节亦何往而不善此则又因其性之善而知其情之无不善也○陈氏曰情之中节是从本性发来便是善更无不善其不中节是感物欲而动不从本性发来便有个不善孟子论情有把做善者是专指其本于性之发者言之】
若夫为不善非才之罪也【夫音扶】
才犹材质人之能也【语录曰问才与材字之别曰才字是就理义上説材字是就用上説孟子説人见其濯濯也则以为未尝有材是用木旁材字便是指适用底説非天之降才尔殊便是就理义上説问才字是以其能解作用底説材质是合形体説否曰是兼形体説便是説那好底材问如説材料相似否曰是○又曰才是能主张运动做事底如这事有人防做得有不防做得有人防发挥得有不防发挥得这处可见其才○辅氏曰凡物之能为是器人之能为是事者皆其材质也】人有是性则有是才性既善则才亦善人之为不善乃物欲陷溺而然非其才之罪也【或问公都子问性而孟子以情与才告之何也曰性之本体理而已情则性之动而有为才则性之具而能为者也性无形象声臭之可形容也故以二者言之诚知二者之本善则性之为善必矣○语录曰问孟子论才专言善何也曰才本是善但为气所染故有善不善亦是人不能尽其才人皆有许多才圣人却做许多事我不能做得些事出故孟子谓或相倍蓰而无算者不能尽其才者也○又曰孟子是说本来善底才○又曰孟子所谓才止是指本性之发用无有不善处如人之有才事事做得出来一性之中万善完备发将出来便是才也○问孟子言情与才皆善如何曰情本自善其发也未有染汚何尝不善才只是资质亦无不善譬物之白者未染时只是白也○真氏曰善者性也而能为善者才也性以体言才以用言才本可以为善而不可以为恶今乃至于为不善者是岂才之罪哉陷溺使然也】
恻之心人皆有之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恻隠之心仁也羞恶之心义也恭敬之心礼也是非之心智也仁义礼智非由外铄我也我固有之也弗思耳矣故曰求则得之舍则失之或相倍蓰而无算者不能尽其才者也【恶去声舍上声蓰音师】恭者敬之发于外者也敬者恭之主于中者也【陈氏曰恭就貌上説敬就心上説恭主容敬主事】铄以火消金之名自外以至内也算数也言四者之心人所固有但人自不思而求之耳所以善恶相去之逺由不思不求而不能扩充以尽其才也【语录曰恻隠羞恶是心也所以能恻隠羞恶者才也○辅氏曰仁义礼智性也恻隠羞恶恭敬辞逊是非情也今但谓之心者心统性情者也四者之心人所固有非犹火之铄金自外而至内也但思而求之则常存舍而不思则失之矣存则善失则恶然有失之多者有失之少者有失之久者有失之暂者以至于相去之逺一倍十倍而不可数者皆由于不思不求而不能扩而充之以尽其才也○真氏曰性我所固有非自外来独患夫人之弗思弗求尔夫物有求而弗得者在外故也性则求其在我者何不得之有本然之才初无限量极天下之善无不可为者今乃善恶相去之逺由不能尽其才也曰思曰求而又曰尽此孟子教人用功之至要】前篇言是四者为仁义礼智之端而此不言端者彼欲其扩而充之此直因用以着其本体故言有不同耳
诗曰天生蒸民有物有则民之秉夷好是懿德孔子曰为此诗者其知道乎故有物必有则民之秉夷也故好是懿德【好去声】
诗大雅蒸民之篇蒸诗作烝众也物事也则法也夷诗作彞常也懿美也有物必有法如有耳目则有聦明之德有父子则有慈孝之心是民所秉执之常性也故人之情无不好此懿德者以此观之则人性之善可见【诗传曰天生众民有是物必有是则盖自百骸九窍五藏而达之君臣父子夫妇长幼朋友无非物也而莫不有法焉如视之明听之聦貌之恭言之顺君臣有义父子有亲之类是也是乃民所执之常性故其情无不好此美德者○辅氏曰莫非物也独举其耳目父子言者盖耳目则人身之所具而最切者父子则人身之所接而最亲者故特举其耳目慈孝之则而言之使人就其切近者体而认之则余皆可以类推而性之本善可得而见○蔡氏曰末举蒸民之诗者当然之则无物不体而此理之妙实根于人性之本然惟人之生各禀其有常之性所以应事接物皆好此懿美之德而不容已也所谓懿德即所谓物之则也其曰好是者即指上文秉彞而言也天命之所赋者谓之则人性之所禀者谓之彝存于心而有所得者则谓之德其实一而已矣孔子又加一必字于有则之上加一故字于好是之上其防愈明矣孟子举此诗者盖谓秉彞好德心之所好处即是性之发动处就性初发动处指出以示人方见得此性之木善】而公都子所问之三説皆不辨而自明矣【语录曰三者虽同为説气质之性然两或之説犹知分别善恶使其知以性而兼言之则无病矣惟吿子无善无不善之説最无状他就此无善无恶之名浑然无所分则虽为善为恶緫不妨与今世之不择善恶而颠倒是非称为本性者何以异哉】程子曰性即理也理则尧舜至于涂人一也才禀于气气有清浊禀其清者为贤禀其浊者为愚学而知之则气无清浊皆可至于善而复性之本汤武身之是也孔子所言下愚不移者则自暴自弃之人也【文集曰生而知者气极清而理无蔽也学知以下则气之清浊有多寡而理之全阙系焉耳○语录曰天地间只是一道理性便是理人之所以有善有不善只缘气质之禀各有清浊○又曰性与气皆出于天性只是理气则已属于形象性之善固无不同气便有不齐处○问才禀于气如何曰气亦天也理精一故纯气粗故杂○又曰理如寳珠气如水有是理而后有是气有是气则必有是理但禀气之清者为圣为贤如珠落在清水中禀气之浊者为愚为暗如珠落在浊水中○辅氏曰此所谓才则是就气质之性言与孟子之説少异矣学而知之则气无清浊皆可至于善而复性之本者即张子所谓善反之则天地之性存焉者是也】又曰论性不论气不备论气不论性不明二之则不是【或问程子之説曰孟子之言性善者前圣所未发也而此言者又孟子所未发也○文集曰论性不论气则无以见生质之异论气不论性则无以见理义之同○语录曰本然之性只是至善然不以气质而论之则莫知其有昬明开塞刚柔强弱故有所不备徒论气质之性而不自本原言之则虽知有昬明开塞刚柔强弱之不同而不知至善之源未尝有异故有所不明须合性与气观之然后尽○又曰性自是性气自是气须是两边都説理方明备二之者正指上两句也○黄氏曰知有天地之性而不知有气质之性则如三品之类包括不尽故曰不备知有气质之性而不知有天地之性则得之天地者无以自别于气质故曰不明然二者本非有异特所从言之不同耳故二之则非也○陈氏曰只论大本而不及气禀非所论有欠阚未备若只论气禀而不及大本便只説得粗底而道理全然不明千万世而下学者只得按他说更不可改易○蔡氏曰论性不论气是语上而遗下故不备论气不论性是语下而遗上故不明】张子曰形而后有气质之性善反之则天地之性存焉故气质之性君子有弗性者焉【或问气质之性曰天地之所以生物者理也其生物者气与质也人物得是气质以成形而其理之在是者则谓之性然所谓气质者有偏正纯駇昬明厚薄之不齐故性之在是者其为品亦不二所谓气质之性者告子所谓生之谓性程子所谓生质之性所禀之性所谓才者皆谓是也然其本然之理则纯粹至善而已所谓天地之性者也孟子所谓性善程子所谓性之本所谓极本穷源之性皆谓此者也○语录曰论天地之性则专指理而言论气质之性则以理与气杂而言之○又曰天地之性是理也才到隂阳五行便有气质之性至此便有昬明厚薄之殊得其秀而最灵乃气质以后事○又曰天地之性则太极本然之妙万殊之一本也气质之性则二气交运而生一本而万殊也○又曰气质之性便只是这个天地之性却从那里过好底性如水气质之性如杀些醤与盐便是一般滋味○又曰性只是理然无那天气地质则此理没安顿处但得气之清明则不蔽锢此理顺发出来蔽锢少者发出来天理胜蔽锢多者则私欲胜便见得本原之性无有不善只被气质有昬浊则隔了学以反之则天地之性存矣故説性须兼气质言方备○又曰气质阴阳五行所为性即太极之全体但论气质之性即此体堕在气质之中耳非别有一性也○又曰气质之説起于张程极有功于圣门有补于圣学读之使人深有感○黄氏曰张子分为天地之性气质之性然后诸子之説定性善者天地之性也余则所谓气质之性也然尝有疑焉所谓气质之性形而后有则天地之性乃未受生以前天理之流行者如此则可谓之命而不可谓之性曰非此之谓也盖自其理而言之不杂乎气质而为言则是乃天地赋与万物之本然者而寓乎气质之中也故其言曰善反之则天地之性存焉盖谓天地之性未尝离乎气质之中也其以天地为言但指其纯粹至善乃天地赋予之本然也曰形而后有气质之性其所以有善恶之不同何也曰气有偏正则所受之理随而偏正气有昬明则所受之理随而昬明木之气盛则金之气衰故仁常多而义常少金之气盛则木之气衰故义常多而仁常少若此者气质之性有善恶也○陈氏曰气质之性是以气禀言之天地之性是以大本言之其实天地之性亦不离乎气质之中只是就那气质中分别出天地之性不与相离为言尔】愚案程子此説才字与孟子本文小异盖孟子专指其发于性者言之故以为才无不善程子兼指其禀于气者言之则人之才固有昬明强弱之不同矣张子所谓气质之性是也二説虽殊各有所当然以事理考之程子为宻盖气质所禀虽有不善而不害性之本善性虽本善而不可以无省察矫揉之功学者所当深玩也【或问程子何以言才之有不善也曰此以其禀于气者言之也葢性不自立依气而形故形生质具则性之在是者为气所拘而其理之为善者终不可得而变但气之不美者则其情多流于不善才亦有时而偏于不善若其所以为情与才之本然者则初亦未尝不善也此孟子程子之説所以小异而不害其为同也○文集曰集注中以程子为宻即见得孟子所説未免少有疎处今但以程子为主而推其説以阴补孟子之不足则于理无遗矣○语录曰孟子所谓才止是指本性之发用无有不善处如人之有才事事做得出来一善之中万善完备发将出来便是才也如程子论才却是指气质而言所以云有善不善○问孟程所论才字同异曰才只一般能为之谓才才之初亦无不善缘他气禀有善恶故其才亦有善恶孟子自其同者言之故以为出于性程子则自其异者言之故以为禀于气大抵孟子多是专以性言故以为性善才亦无不善到周子程子张子方始説到气上要之须兼是二者言之方备○又曰程子説才与孟子説才自不同然不相妨须是子细看始得○辅氏曰孟子专以其发于性者言之故以为性本善情与才皆无不善此固足以使人知性善而皆可为尧舜矣程子兼指其禀于气者言之则才虽有善而初不害所谓本善又可见性虽本善而赋命受生之后又不可不加省察矫楺之功也故学者于程子之説尤当深玩】
○孟子曰富岁子弟多赖凶岁子弟多暴非天之降才尔殊也其所以陷溺其心者然也
富嵗丰年也赖借也丰年衣食饶足故有所赖借而为善凶年衣食不足故有以陷溺其心而为暴
今夫麰麦播种而耰之其地同树之时又同浡然而生至于日至之时皆熟矣虽有不同则地有肥硗雨露之养人事之不齐也【夫音扶麰音牟耰音忧硗苦交反】
麰大麦也耰覆种也日至之时谓当成熟之期也硗瘠薄也
故凡同类者举相似也何独至于人而疑之圣人与我同类者
圣人亦人耳其性之善无不同也
故龙子曰不知足而为屦我知其不为蒉也屦之相似天下之足同也【蒉音匮】
蒉草器也不知人足之大小而为之屦虽未必适中然必似足形不至成蒉也
口之于味有同耆也易牙先得我口之所耆者也如使口之于味也其性与人殊若犬马之与我不同类也则天下何耆皆从易牙之于味也至于味天下期于易牙是天下之口相似也【耆与嗜同下同】
易牙古之知味者【愚案易牙齐桓公臣也淄渑二水为食易牙亦知二水之味桓公试之辄验】言易牙所调之味则天下皆以为美也
惟耳亦然至于声天下期于师旷是天下之耳相似也师旷能审音者也言师旷所和之音则天下皆以为美也
惟目亦然至于子都天下莫不知其姣也不知子都之姣者无目者也【姣古夘反】
子都古之美人也姣好也
故曰口之于味也有同耆焉耳之于声也有同听焉目之于色也有同美焉至于心独无所同然乎心之所同然者何也谓理也义也圣人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耳故理义之悦我心犹刍豢之悦我口
然犹可也草食曰刍牛羊是也谷食曰豢犬豕是也程子曰在物为理处物为义体用之谓也【语录曰理是在此物上便有此理义是于此物上自家处置合如此便是义义便有个区处○又曰凡物皆有理盖理不外乎事物之间处物为义义宜也是非可否处之得宜之谓义也○又曰且如这桌子是物于理可以安顿物事我把他如此用便是义○又曰雄言义以宜之韩愈言行而宜之之谓义若以义为宜则义有在外意思须如程子言处物为义是则处物者在心而非外也○又曰非处物为义一句则后来人恐未免有义外之见盖物之宜虽在外而所以处之使得其宜者则在内也○辅氏曰事亦物也凡一事一物各有一理理体也处其事物使之各得其理则为义用也此亦先儒之所未及到程子而其义始明】孟子言人心无不悦理义者但圣人则先知先觉乎此耳非有以异于人也【辅氏曰虽圣人亦只是先知先觉乎此而已无有不同也】程子又曰理义之悦我心犹刍豢之悦我口此语亲切有味须实体察得理义之悦心真犹刍豢之悦口始得【辅氏曰刍豢谓蔬菓五谷也人之口悦刍豢自是相投入相宜相悦有不可形容者心之悦理义也亦然故程子以为亲切有味学者须是着实体察其意味方为有益】
○孟子曰牛山之木尝美矣以其郊于大国也斧斤伐之可以为美乎是其日夜之所息雨露之所润非无萌蘖之生焉牛羊又从而牧之是以若彼濯濯也人见其濯濯也以为未尝有材马此岂山之性也哉【蘖五割反】牛山齐之东南山也邑外谓之郊言牛山之木前此固尝美矣今为大国之郊伐之者众故失其美耳息生长也日夜之所息谓气化流行未尝间断故日夜之间凡物皆有所生长也【辅氏曰问此但言夫物耳而人之良心亦系于气化乎曰古者气化盛而圣人多后世气化衰而圣人少虽有之而又不得其时与位焉是亦系乎气化也至于平旦之气清明之时良心油然而生长者则又系乎一身之气耳是亦一气化也】萌芽也蘖芽之旁出者也濯濯光洁之貌材材木也言山木虽伐犹有萌蘖而牛羊又従而害之是以至于光洁而无草木也
虽存乎人者岂无仁义之心哉其所以放其良心者亦犹斧斤之于木也旦旦而伐之可以为美乎其日夜之所息平旦之气其好恶与人相近也者防希则其旦昼之所为有梏亡之矣梏之反覆则其夜气不足以存夜气不足以存则其违禽兽不逺矣人见其禽兽也而以为未尝有才焉者是岂人之情也哉【好恶并去声】
良心者本然之善心即所谓仁义之心也【愚谓仁义性也而以心言者心统乎性也良心即仁义之心即所谓性也】平旦之气谓未与物接之时清明之气也【语録曰平旦之气只是夜间息得许多时节不与事物接才醒来便有得这些自然清明之气此心自恁地虚静少间才与物接依旧又汩没了】好恶与人相近言得人心之所同然也防希不多也【语録曰其好恶与人相近但此心存得不多时也○又曰防希不逺也后人来就防希字下注开了便觉意不连○辅氏曰言一身之气清明则其良心自然见虽未能与圣人同其极致然亦大纲与人相近所争不多也】梏械也【语録曰如被他禁械在那里更不容转动】反覆展转也【文集曰反覆非颠倒之谓盖有互换更迭之意○又曰反覆只是循环】言人之良心虽已放失然其日夜之间亦必有所生长【语録曰问凡物日夜固有生长若良心既放而无操存之功则安得自能生长曰放去未逺故亦能生长】故平旦未与物接其气清明之际良心犹必有发见者【语録曰气清则心清其日夜之所息平旦之气盖是静时有这好处发见】但其发见至微而旦昼所为之不善又已随而梏亡之【语録曰问平旦之气甚微小如何防养得完全曰不能存得夜气皆是旦昼所为壊了只是去旦昼理防这两字是个大闗键这里有工夫】如山木既伐犹有萌蘖而牛羊又牧之也【语録曰牛山之木尝美矣是喻人仁义之心斧斤伐之犹人之放其良心非无萌蘖之生便是平旦之气其好恶与人相近处旦昼之所梏亡则又所谓牛羊又従而牧之虽芽蘖之萌亦且戕贼无余矣】昼之所为既有以害其夜之所息夜之所息又不能胜其昼之所为是以展转相害至于夜气之生日以浸薄而不足以存其仁义之良心则平旦之气亦不能清【语録曰气只是这个气日里也生夜间也生只是日间生底为物欲梏亡随手又耗散了夜间生底则聚得在那里不曽耗散所以养得那良心且如日间目视耳听口里説话手足莲动若不曽操存得无非是耗散底时节夜间则停留得在那里如水之流夜间则闗得许多水住在这里这一池水便蒲次日又放干了到夜里又聚得些少若从平旦起时便接续操存而不放则此气常生而不已若日间不存得此心夜间虽聚得些小又不足以胜其旦昼之梏亡少间这气都干耗了便不足以存其仁义之心○又曰夜气是母所息者是子盖所息者本自防了旦昼只管梏之今日梏一分明日梏一分所谓梏之反覆而所息者泯夜气亦不足以存若能存便是息得仁义之良心○又曰良心当初本有十分被他展转梏亡则他长一分自家只有九分明日他又进一分自家又退止有八分他日会进自家日会退○又曰今若坏了一分夜气渐薄明日又坏便坏成两分渐渐消只管无到消得多夜气益薄虽息一夜也存不得○又曰气清则能存固有之良心如旦昼之所为有以汨乱其气则良心为之不存矣然暮夜止息稍不纷扰则良心复生譬如一井水终日搅动他便浑了那水至夜稍静便有清水出所谓夜气不足以存者便是搅动得太甚则虽有止息时此水亦不能清矣】而所好恶遂与人逺矣
故茍得其养无物不长茍失其养无物不消【长上声】山木人心其理一也【辅氏曰此緫结上二段意也】
孔子曰操则存舍则亡出入无时莫知其乡惟心之谓与【舍音舍与平声】
孔子言心操之则在此舍之则失去其出入无定时亦无定处如此【语录曰问既云操则常存则疑若有一定之所矣曰无定所此四句但言本心神明不测不存即亡不出即入本无定所如今处处常要操存安得有定所○陈氏曰忽然出忽然入无有定时忽在此忽在彼亦无定处操之则存在此舍之便亡失了】孟子引之以明心之神明不测得失之易而保守之难不可顷刻失其养学者当无时而不用其力使神清气定常如平旦之时则此心常存无适而非仁义也【辅氏曰孔子之説是直指人心言之孟子引之是言人心神明不测得失之易而保守之难学者不可以无持养工夫也】程子曰心岂有出入亦以操舍而言耳操之之道敬以直内而已【或问程子以为心无出入然则其有出入者其无乃非心之正邪曰出而逐物者固非本心之正然不可谓本心之外别有出入之心也但不能操而存之则其出而逐物于外与其偶存于内者皆荒忽无常莫知其定处耳然所谓入者亦非此心既出而复自外入也亦曰逐物之心暂息则此心未尝不在内矣学者于此茍能操而存之则此心不放而常为主于内矣○语录曰心岂有出入出只指外而言入只指内而言只是要人操而存之耳非是如物之散失而后收之也○又曰操之之道惟在敬以直内如今做工夫却只是这一事最要这主一无适底道理却是一个大底其他道理緫包在里面】○愚闻之师曰人理义之心未尝无唯持守之即在尔若于旦昼之间不至梏亡则夜气愈清夜气清则平旦未与物接之时湛然虚明气象自可见矣【语录曰气与理本相依旦昼之所为不害其理则夜气之所养益厚夜之所息既有助于理则旦昼之所为益无不当矣日间梏亡者寡则夜气自然清明虚静至平旦亦然至旦暮应事接物时亦莫不然○永嘉陈氏曰此段境界乃指示丧失良心者欲其认取此时体段从此养去也葢平旦之气乃夜气之所生又闗乎旦昼之所为惟旦昼之所为者能不与物俱往则夜气方和平既和平则平旦之气亦清明那时有隙光半防萌蘖便是良心发见处人于此时能持循涵养使其萌蘖渐渐光明则虽当旦昼也如平旦矣今人但晨兴略略见得防转步便去利欲血气上走终日昬昬所以索然无有平旦之气形虽具而心则亡于禽兽奚择马】孟子发此夜气之説于学者极有力宜熟玩而深省之也
○孟子曰无或乎王之不智也
或与惑同疑怪也王疑指齐王
虽有天下易生之物也一日暴之十日寒之未有能生者也吾见亦罕矣吾退而寒之者至矣吾如有萌焉何哉【易去声暴步卜反见音现】
暴温之也我见王之时少犹一日暴之也我退则谄谀杂进之日多是十日寒之也虽有萌蘖之生我亦安能如之何哉【真氏曰人主之心养之以理义则明蔽之以物欲则昬犹草木然煗之以阳则生寒之以阴则悴正人贤士进见之时常少理义灌溉之益其能几何退而以邪説进者至矣犹煗之日寡而寒之日多虽有萌芽旋复摧折其如之何哉】
今夫奕之为数小数也不专心致志则不得也奕秋通国之善奕者也使奕秋诲二人奕其一人专心致志惟奕秋之为听一人虽听之一心以为有鸿鹄将至思援弓缴而射之虽与之俱学弗若之矣为是其智弗若与曰非然也【夫音扶缴音灼射食亦反为是之为去声若与之与平声】
奕围棊也数技也致极也奕秋善奕者名秋也缴以绳系矢而射也○程子为讲官言于上曰人主一日之间接贤士大夫之时多亲宦官宫妾之时少则可以涵养气质而薰陶德性时不能用识者恨之范氏曰人君之心惟在所养君子养之以善则智小人养之以恶则愚然贤人易疎小人易亲是以寡不能胜众正不能胜邪自古国家治日常少而乱日常多盖以此也【辅氏曰后世作事无本知求治而不知正君知攻过而不知养德若程子范氏之説是乃所谓正君养德之道必如是然后君德成而治有本庶几三代可复不然虽欲言治亦茍而已】
○孟子曰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舍上声】
鱼与熊掌皆美味而熊掌尤美也
生亦我所欲所欲有甚于生者故不为茍得也死亦我所恶所恶有甚于死者故患有所不辟也【恶辟皆去声下同】释所以舍生取义之意得得生也欲生恶死者虽众人利害之常情而欲恶有甚于生死者乃秉彞义理之良心【辅氏曰只此二句便可尽得此一章意利害者天下之常情即所谓私欲也义理者秉彝之良心即所谓天理也孟子只就欲恶二者之中分别出天理人欲最为明切使学者易于体察也】是以欲生而不为茍得恶死而有所不避也
如使人之所欲莫甚于生则凡可以得生者何不用也使人之所恶莫甚于死者则凡可以辟患者何不为也设使人无秉彞之良心而但有利害之私情则凡可以偷生免死者皆将不顾礼义而为之矣【辅氏曰偷谓偷窃免谓茍免此两字説尽私情之意象惟其不然则知秉之良心乃吾所固有而利害之私情乃因物而旋生出耳】
由是则生而有不用也由是则可以辟患而有不为也由其必有秉之良心是以其能舍生取义如此【辅氏曰由是之是盖指秉之良心而言也】
是故所欲有甚于生者所恶有甚于死者非独贤者有是心也人皆有之贤者能勿丧耳【丧去声】
羞恶之心人皆有之但众人汨于利欲而忘之惟贤者能存之而不丧耳【辅氏曰羞恶之心即所谓秉彞之良心也秉彞之良心是指其全体而言羞恶之心则又于全体之中指其所谓义者言之也忘犹失记也义乃吾之性不解亡失人但汩没于利欲中而失记之耳才失记便与无相似则是丧亡之矣存则操而存也丧则舍而亡也存之之道亦惟敬而已矣】
一箪食一豆羮得之则生弗得则死嘑尔而与之行道之人弗受蹴尔而与之乞人不屑也【食音嗣嘑呼故反蹴子六反】豆木器也嘑咄啐之貌行道之人路中凡人也蹴践踏也乞人丐乞之人也不屑不以为洁也言虽欲食之急而犹恶无礼有宁死而不食者是其羞恶之本心欲恶有甚于生死者人皆有之也【辅氏曰路人与乞丐人之至防贱者也箪食豆羮生死所系利害之至急切者也于此而犹恶无礼宁舍之而不食则羞恶之本心欲恶有甚于生死者可见人无有无是心者矣言羞恶而并及夫欲者羞恶则固为恶矣及反之而不羞恶焉者则是所欲也】
万钟则不辨礼义而受之万钟于我何加焉为宫室之美妻妾之奉所识穷乏者得我与【为去声与平声】
万钟于我何加言于我身无所増益也所识穷乏者得我谓所知识之穷乏者感我之惠也上言人皆有羞恶之心此言众人所以丧之由此三者盖理义之心虽曰固有而物欲之蔽亦人所易昬也【辅氏曰几人所以丧其良心者固不止此三事但姑举其端而言之则其他可以类推矣理义之心虽是本来固有然防妙而难存物欲之蔽虽是旋旋生出然汚下而易溺此君子所以贵于战兢自持而于窒欲克已不敢缓也】
乡为身死而不受今为宫室之美为之乡为身死而不受今为妻妾之奉为之乡为身死而不受今为所识穷乏者得我而为之是亦不可以己乎此之谓失其本心【乡为并去声为之之为并如字】
言三者身外之物其得失比生死为甚轻乡为身死犹不肯受嘑蹴之食今乃为此三者而受无礼义之万钟是岂不可以止乎【辅氏曰生死至重三者至轻今乃以重为轻以轻为重者盖为物欲所昬是以倒行而逆施之故以是不可以已乎警之深味此言自能使人惕然有省也】本心谓羞恶之心○此章言羞恶之心人所固有或能决死生于危迫之际而不免计丰约于宴安之时是以君子不可顷刻而不省察于斯焉【辅氏曰羞恶之心虽人之所固有但危迫之际私欲末肆三者之念都未萌芽故天理之发其不可遏有如此者至于宴安之时私欲纷纭展转不已以至计较丰约都忘义理之心乃其势之使然也人能于此而省察焉则知所以存天理而遏人欲矣】
○孟子曰人仁心也义人路也
仁者心之德程子所谓心如谷种仁则其生之性是也【语录曰仁只是天地间一个生底道理程子所谓譬如谷种仁则其生之性玩此则仁可识矣○又曰生之性便是爱之理○黄氏曰心是谷种心之德是谷种中生之性也生之性便是理谓其具此生理而未生也○又曰若生出了后已是情须认得生字不步那喜怒哀乐去】然但谓之仁则人不知其切于己故反而名之曰人心则可以见其为此身酬酢万变之主而不可须臾失矣【辅氏曰但谓之仁而不着人身上説则人不知己之所自有或不知求或求之外故反而名之曰人心反谓反之于身也既曰人心则是吾身之所以酬酢万变之王岂可以须失哉失对放字而言○真氏曰仁者心之德也而孟子直以为人心者葢有此心即有此仁心而不仁则非人矣孔门之言仁多矣皆指其用功处而言此则径举全体使人知心即仁仁即心而不可以二视之也】义者行事之宜谓之人路则可以见其为出入往来必由之道而不可须防舍矣【辅氏曰谓之人路则是乃吾身出入往来之道又岂可以须防舍也舍对弗求而言○问孟子谓道若大路然又曰义路也道为义体义为道用均谓之路何邪永嘉陈氏曰道以路言谓事事物物各有当行之路义亦言路者谓处事处物各就他当行路上行故各以路言然道若大路则取其明白易知义为人路则取其往来必由不知道之犹路无目者也不知义之犹路无足者也此孟子言意别处○真氏曰义者人所当行之路跬步而不由乎此则陷于邪僻之径矣】
舍其路而弗由放其心而不知求哀哉【舍上声】
哀哉二字最宜详味令人惕然有深省处【辅氏曰集注拈起这两字説其警切学者至矣惕然则仁之发也深省则智之用也】
人有鸡犬放则知求之有放心而不知求
程子曰心至重鸡犬至轻鸡犬放则知求之心放则不知求岂爱其至轻而忘其至重哉弗思而已矣【辅氏曰程子重轻之説正説着孟子意脉夫人皆有是心岂肯爱其至轻而忘其至重哉特以不思之故是以昧夫轻重之分如此也○真氏曰借至轻而喻至重所以使人知警也】愚谓上兼言仁义而此下专论求放心者能求放心则不违于仁而义在其中矣【辅氏曰立人之道曰仁与义仁体也义用也体用不可相离故上兼言之然仁义之理具于一心若心放而不知求则两失之矣能求其心则心存心存则无适而非天理之流行故曰不违仁既曰无通而非天理之流行则其应事接物之际必能合乎时措之宜矣故曰义在其中葢有体则不能无用矣】
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
学问之事固非一端然其道则在于求其放心而已【语录曰学问亦多端矣而孟子直以为无他葢身如一屋子心如一家主有此家主然后能洒扫门户整顿事务若是无主则此屋不过一荒屋尔实何用焉且如中庸言学问思辩四者甚切然而放心不收则何者为学问思辩哉收敛此心不容一物乃是用功也○辅氏曰诵诗读书孝悌忠信无非学之事也然其道则皆只欲求其放心而已○蔡氏曰或者但见孟子有无他而已矣之语便立为不必读书不必穷理只要存本心之説所以卒流于异学集注学问之事固非一端然其道则在于求放心而已正所以发明孟子之本意以救异学之失学者切宜字字玩味不可容易读过也】盖能如是则志气清明义理昭者而可以上达不然则昬昧放逸虽曰从事于学而终不能有所发明矣【辅氏曰志者心也气者一身之气所谓夜气与平旦之气是也志气之帅也义理则性之所具也人心存则志与气皆清明而义理自然昭著由是而可以知性知天不然则志气昬昧而不清明放逸而不收敛虽曰从事于学问而终不能有所发明于己也】故程子曰圣贤千言万语只是欲人将已放之心约之使反复入身来自能寻向上去下学而上达也【语录曰须就心上做得主定方验得圣贤之言有归着自然有契○又曰只是知求则心便在便是反复入身来○又曰自能寻向上去这是已得此心方可做去不是块然守得这心便了○又曰看自能寻向上去下学而上达也二句必不至空守此心无所用心○辅氏曰圣贤教人虽曰多方然其道则不过欲人将己放之心收约之使反复入身来则志足以帅气无放逸之失而日就于清明道足以制欲无蛊蚀之病而日趋于理义自能寻向上去下学而上达也】此乃孟子开示要切之言程子又发明之曲尽其指学者宜服膺而勿失也
○孟子曰今有无名之指屈而不信非疾痛害事也如有能信之者则不逺秦楚之路为指之不若人也【信与伸同为去声】
无名指手之第四指也
指不若人则知恶之心不若人则不知恶此之谓不知类也【恶去声】
不知类言其不知轻重之等也
○孟子曰拱把之桐梓人茍欲生之皆知所以养之者至于身而不知所以养之者岂爱身不若桐梓哉弗思甚也
拱两手所围也把一手所握也桐梓二木名
○孟子曰人之于身也兼所爱兼所爱则兼所养也无尺寸之肤不爱焉则无尺寸之肤不养也所以考其善不善者岂有他哉于己取之而已矣
人于一身固当兼养然欲考其所养之善否者惟在反之于身以审其轻重而已矣【愚谓人之于身无所不爱则固当无所不养然体有贵贱小大养其贵且大者则善养其贱且小者则不善此岂待他人言之而后知哉则亦反之于身而审其轻重于心焉则自知矣】
体有贵贱有小大无以小害大无以贱害贵养其小者为小人养其大者为大人
贱而小者口腹也贵而大者心志也
今有场师舍其梧槚养其樲棘则为贱场师焉【舍上声槚音贾樲音贰】
场师治场圃者梧桐也槚梓也皆美材也樲小枣非美材
养其一指而失其肩背而不知也则为狼疾人也狼善顾疾则不能故以为失肩背之喻
饮食之人则人贱之矣为其养小以失大也【为去声】饮食之人专养口腹者也
饮食之人无有失也则口腹岂适为尺寸之肤哉此言若使专养口腹而能不失其大体则口腹之养躯命所闗不但为尺寸之肤而己但养小之人无不失其大者故口腹虽所当养而终不可以小害大贱害贵也【语录曰此章言身则心具焉饮食之人无有失也则口腹岂适为尺寸之肤哉此数句説得倒了也自难晓意谓使饮食之人真无所失则口腹之养本无害然人屑屑理防口腹则必有所失无疑是以当知养其大体而口腹底他自防去讨吃不到得饿了也】
○公都子问曰钧是人也或为大人或为小人何也孟子曰从其大体为大人从其小体为小人
钧同也从随也大体心也小体耳目之类也
曰钧是人也或从其大体或从其小体何也曰耳目之官不思而蔽于物物交物则引之而已矣心之官则思思则得之不思则不得也此天之所与我者先立乎其大者则其小者弗能夺也此为大人而已矣
官之为言司也耳司听目司视各有所职而不能思是以蔽于外物既不能思而蔽于外物则亦一物而已又以外物交于此物其引之而去不难矣【语录曰问蔽是遮蔽否曰然问如目之视色从他去时便是为他所蔽若能思则视其所当视不视其所不当视则不为他所蔽矣曰然若不思则耳目亦只是一物○又曰耳目一物也外物一物也以外物而交乎耳目之物自然被他引去○又曰上个物字主外物言下个物字主耳目言】心则能思而以思为职凡事物之来心得其职则得其理而物不能蔽失其职则不得其理而物来蔽之【语录曰心固是元有此思只恃其有此任他如何却不得须是去思方得之不思则不得也此是最要须是人自主张起来】此三者皆天之所以与我者而心为大若能有以立之则事无不思而耳目之欲不能夺之矣此所以为大人也【语录曰立者卓然竪起此心○又曰君子固当于思处用功能不妄思是能先立其大者立字下得有力夫然后耳目之官小者弗能夺也是安得不为大人哉】然此天之此旧本多作比而赵注亦以比方释之今本既多作此而注亦作此乃未详孰是但作比方于义为短故且从今本云范浚心箴曰茫茫堪舆俯仰无垠人于其间眇然有身是身之防太仓稊米参为三才曰惟心耳往古来今孰无此心心为形役乃兽乃禽唯口耳目手足动静投间抵隙为厥心病一心之防众欲攻之其与存者呜呼几希君子存诚克念克敬天君泰然百体从令【浚婺州人○或问此章之説曰其要正在夫先立乎其大者之一言耳盖大者既立则凡动静云为皆主于思而不随于物其不中理者鲜矣范氏之箴盖得其指未可易之也】
○孟子曰有天爵者有人爵者仁义忠信乐善不倦此天爵也公卿大夫此人爵也【乐音洛】
天爵者德义可尊自然之贵也
古之人修其天爵而人爵从之
脩其天爵以为吾分之所当然者耳人爵从之盖不待求之而自至也【或问有以为从之者犹言其任之云尔如何曰是葢嫌其犹有意于人爵之求耳殊不知此章之意所以为天理人欲之别者特在乎求与不求之间有意于求则是乃所谓修天爵以要人爵者孟子固己斥之矣其或不求而自至则是乃理势之必至者而又何嫌之有哉】
今之人脩其天爵以要人爵既得人爵而弃其天爵则惑之甚者也终亦必亡而已矣【要音邀】
要求也脩天爵以要人爵其心固己惑矣得人爵而弃天爵则其惑又甚焉终必并其所得之人爵而亡之也【或问脩天爵以要人爵者虽曰脩之而实已弃之久矣何待得人爵之后始谓之弃邪曰若是者犹五霸之假仁犹愈于不假而不脩耳圣人之心寛宏平正善善蚤而恶恶迟不如是之急迫也且若是言则彼直弃而不脩者又将何以处之邪】
○孟子曰欲贵者人之同心也人人有贵于己者弗思耳
贵于己者谓天爵也
人之所贵者非良贵也赵孟之所贵赵孟能贱之人之所贵谓人以爵位加已而后贵也良者本然之善也赵孟晋卿也能以爵禄与人而使之贵则亦能夺之而使之贱矣若良贵则人安得而贱之哉
诗云既醉以酒既饱以德言饱乎仁义也所以不愿人之膏粱之味也令闻广誉施于身所以不愿人之文绣也【闻去声】
诗大雅既醉之篇饱充足也愿欲也膏肥肉粱美谷令善也闻亦誉也文绣衣之美者也仁义充足而闻誉彰著皆所谓良贵也○尹氏曰言在我者重则外物轻【黄氏曰善学者要当深明夫内外轻重之分在内者重则在外者轻在外者愈轻则在内者愈重真积力久胷中泰然天理流行一毫物欲不能为之累顔子之箪瓢陋巷曽防之鼓瑟浴沂翛然悠然盖将与造物相为酬酢天下之至贵无以复加于此矣】
○孟子曰仁之胜不仁也犹水胜火今之为仁者犹以一杯水救一车薪之火也不熄则谓之水不胜火此又与于不仁之甚者也
与犹助也仁之能胜不仁必然之理也但为之不力则无以胜不仁而人遂以为真不能胜是我之所为有以深肋于不仁者也【语录曰以理言之则正之胜邪天理之胜人欲甚易而邪之胜正人欲之胜天理若甚难以事言之则正之胜邪天理之胜人欲甚难而邪之胜正人欲之胜天理却甚易葢才是蹉跌一两件事便被邪来胜将去若以正胜邪则须是做得十分工夫方胜得他然犹自恐怕胜他未尽在正如人身正气稍不足邪便得以干之矣○愚谓仁之胜不仁也犹水胜火此以仁之理而言也今之为仁者犹以一杯水救一车薪之火此就人之为仁者言也不熄则谓之水不胜火此又与于不仁之甚也此则指当时之人为仁不至不能反已遂谓真不能胜而自怠于为仁者言也如此则深有助于为不仁者矣】
亦终必亡而已矣
言此人之心亦且自怠于为仁终必并与其所为而亡之○赵氏曰言为仁不至而不反诸己也【辅氏曰能反求诸己则其身正而天下归之如水胜火斯可见焉赵氏虽未知夫仁然以其能求句中意而得之凡解经者只当如此】
○孟子曰五谷者种之美者也茍为不熟不如荑稗夫仁亦在乎熟之而已矣【荑音蹄稗蒲卖反夫音扶】
荑稗草之似谷者其实亦可食然不能如五谷之美也但五谷不熟则反不如荑稗之熟犹为仁而不熟则反不如为他道之有成是以为仁必贵乎熟而不可徒恃其种之美又不可以仁之难熟而甘为他道之有成也【辅氏曰学者于上一病犹少于下一病极多】○尹氏曰日新而不已则熟【辅氏曰日新者日进也不已者无间断也必如是然后能熟夫仁】
○孟子曰羿之教人射必志于彀学者亦必志于彀【彀古候反】
羿善射者也志犹期也彀弓满也满而后发射之法也学谓学射
大匠诲人必以规矩学者亦必以规矩
大匠工师也规矩匠之法也○此章言事必有法然后可成师舍是则无以教弟子舍是则无以学曲艺且然况圣人之道乎【辅氏曰集注谓事必有法然后可成者当矣然彀之所以为射法者葢射必满而后力始有则故易于求中规矩之为匠法者器必先正其方圆而无失方可以言巧故射者志乎彀而真积力久焉则能中矣工者守乎规矩而真积力久焉则能巧矣若夫教者与受教者舍彀而言中舍规矩而言巧则皆所谓诬也若夫欲学乎道而处下闚高舍近鹜逺不务下学而径欲上达者则亦终无所成而已矣】
孟子纂疏卷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孟子纂疏卷十二 宋 赵顺孙 撰
朱子集注
告子章句下
凡十六章
任人有问屋庐子曰礼与食孰重曰礼重【任平声】
任国名【愚案任薛同姓之国在齐宋之间】屋庐子名连孟子弟子也
色与礼孰重
任人复问也
曰礼重曰以礼食则饥而死不以礼食则得食必以礼乎亲迎则不得妻不亲迎则得妻必亲迎乎【迎去声】屋庐子不能对明日之邹以告孟子孟子曰于荅是也何有【于如字】
何有不难也
不揣其本而齐其末方寸之木可使高于岑楼【揣初委反】本谓下末谓上方寸之木至卑喻食色岑楼楼之高鋭似山者至高喻礼若不取其下之平而升寸木于岑楼之上则寸木反高岑楼反卑矣【辅氏曰物之不齐固当揣其本以齐其末不可只据其末以定其高卑】
金重于羽者岂谓一钩金与一舆羽之谓哉
钩带钩也金本重而带钩小故轻喻礼有轻于食色者羽本轻而一舆多故重喻食色有重于礼者【辅氏曰物固有重而有轻然重者少而轻者多则轻者反重而重者反轻矣】
取食之重者与礼之轻者而比之奚翅食重取色之重者与礼之轻者而比之奚赵色重【翅与雪同古字通用施智反】礼食亲迎礼之轻者也饥而死以灭其性不得妻而废人伦食色之重者也奚翅犹言何但言其相去悬絶不但有轻重之差而已
往应之曰紾兄之臂而夺之食则得食不紾则不得食则将紾之乎逾东家墙而搂其处子则得妻不搂则不得妻则将搂之乎【紾音轸搂音娄】
紾戾也搂牵也处子处女也此二者礼与食色皆其重者而以之相较则礼为尤重也○此章言义理事物其轻重固有大分然于其中又各自有轻重之别圣贤于此错综斟酌毫发不差固不肯枉尺而直寻亦未尝胶柱而调瑟所以断之一视于理之当然而已矣【辅氏曰章防之説于圣贤处事之权度固己深得其要矣茍或义理未精权度未审则凡于事物胶轕难辨之际巧者必至于枉尺而直寻拙者必至于胶柱而调瑟终不能得夫时措之宜矣】
○曹交问曰人皆可以为尧舜有诸孟子曰然
赵氏曰曹交曹君之弟也【愚谓春秋末曹已灭矣交特姓曹者尔谓为曹君之弟者赵氏误也】人皆可以为尧舜疑古语或孟子所尝言也【辅氏曰孟子言必称尧舜故恐或是孟子所尝言然曹交之问又初不言是孟子説故疑是古语有之】
交闻文王十尺汤九尺今交九尺四寸以长【句】食粟而已如何则可
曹交问也食粟而已言无他材能也
曰奚有于是亦为之而已矣有人于此力不能胜一匹雏则为无力人矣今曰举百钧则为有力人矣然则举乌获之任是亦为乌获而已矣夫人岂以不胜为患哉弗为耳【胜平声】
匹字本作鴄鸭也从省作匹礼记説匹为鹜是也乌获古之有力人也【愚案秦武王好以力戏力士乌获至大官】能举移千钧
徐行后长者谓之弟疾行先长者谓之不弟夫徐行者岂人所不能哉所不为也尧舜之道孝弟而已矣【后去声长上声先去声夫音扶】
陈氏曰孝弟者人之良知良能自然之性也尧舜人伦之至亦率是性而已岂能加毫末于是哉【辅氏曰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者及其长也无不知敬其兄者是所谓良知良能也本于性之自然初非有所勉强矫揉而能也虽尧舜之圣为人伦之至亦不过率是性而充其量耳岂能加毫末于其间哉】杨氏曰尧舜之道大矣而所以为之乃在夫行止疾徐之间非有甚高难行之事也百姓盖日用而不知耳【辅氏曰陈氏是就孝弟上説而极于尧舜之圣杨氏是就尧舜上説而本于孝弟之近二説互相发明所谓百姓盖日用而不知者其警发于人尤为切至也】
子服尧之服诵尧之言行尧之行是尧而已矣子服桀之服诵桀之言行桀之行是桀而已矣【之行并去声】
言为善为恶皆在我而已详曹交之问浅陋麤率必其进见之时礼貌衣冠言动之间多不循理【辅氏曰此指其以身之长短与汤文较也人皆可以为尧舜岂谓是欤观此之问则交盖全未知夫学又以孟子所告两节言之则其进见之时礼貌衣服言语之不循乎理其必有所不免矣】故孟子告之如此两节云【蔡氏曰孟子以人皆可为尧舜所以诱曹交之进也然亦岂谓不假修为而即可为尧舜邪勉之以孝弟又勉之以衣服言行之间固不以难而沮人亦不以易而许人惜乎曹交之不足以进此也】
曰交得见于邹君可以假馆愿畱而受业于门【见音现】假馆而后受业又可见其求道之不笃【辅氏曰此亦是富贵者之习气都未知那居无求安之味在】
曰夫道若大路然岂难知哉人病不求耳子归而求之有余师【夫音扶】
言道不难知若归而求之事亲敬长之间则性分之内万理皆备随处发见无不可师不必畱此而受业也【辅氏曰道若大路然人所共由者也初匪难知但患人蔽于私役于气自暴自弃而不肯求耳诚能即其孝亲弟长之良知良能而遡其自然之性则一性之中万理皆备日用之间随所感处无不发见而察之而体之则师不必求于外而得道不必索于外而存矣】○曹交事长之礼既不至求道之心又不笃故孟子教之以孝弟而不容其受业盖孔子余力学文之意亦不屑之教诲也【辅氏曰使交能因是而思孟子所以不容已受业之故而得其説则是亦所以教诲之也】
○公孙丑问曰高子曰小弁小人之诗也孟子曰何以言之曰怨【弁音盘】
高子齐人也小弁小雅篇名周幽王娶申后生太子宜臼又得褒姒生伯服而黜申后废宜臼于是宜臼之为作此诗以叙其哀痛迫切之情也
曰固哉高叟之为诗也有人于此越人闗弓而射之则已谈笑而道之无他疏之也其兄闗弓而射之则已垂涕泣而道之无他戚之也小弁之怨亲亲也亲亲仁也固矣夫高叟之为诗也【闗与弯同射食亦反夫音扶】
固谓执滞不通也为犹治也越蛮夷国名道语也亲亲之心仁之发也【辅氏曰此正程子所谓性中只有个仁义礼智而已曷尝有孝弟来仁主于爱爱莫大于爱亲者是也】
曰凯风何以不怨
凯风邶风篇名衞有七子之母不能安其室七子作此以自责也
曰凯风亲之过小者也小弁亲之过大者也亲之过大而不怨是愈疏也亲之过小而怨是不可矶也愈疏不孝也不可矶亦不孝也【矶音机】
矶水激石也不可矶言防激之而遽怒也【文集曰问亲之过大则伤天地之太和戾父子之至爱若此而不怨焉则是坐视其亲之陷于大恶恝然不少动其心而父子之情益薄矣此之谓愈疏亲之过小则特以一时之私心而少有亏于父子之天性若此而遽怨焉则是水中不可容一激石一有激石则呌号而奋怒矣此之谓不可矶故二者均为不孝也不可矶是如此否曰得之】
孔子曰舜其至孝矣五十而慕
言舜犹怨慕小弁之怨不为不孝也○赵氏曰生之膝下一体而分喘息呼吸气通于亲当亲而疏怨慕号天是以小弁之怨未足为愆也【辅氏曰赵氏下此数语极切当不易得他究到这里学者尽当玩绎】
○宋牼将之楚孟子遇于石丘【牼口茎反】
宋姓牼名石丘地名
曰先生将何之
赵氏曰学士年长者故谓之先生
曰吾闻秦楚构兵我将见楚王説而罢之楚王不悦我将见秦王説而罢之二王我将有所遇焉【説音税】
时宋牼方欲见楚王恐其不悦则将见秦王也遇合也案庄子书有宋钘者禁攻寝兵救世之战上説下教强聒不舍疏云齐宣王时人以事考之疑即此人也
曰轲也请无问其详愿闻其指説之将何如曰我将言其不利也曰先生之志则大矣先生之号则不可徐氏曰能于战国扰攘之中而以罢兵息民为説其志可谓大矣然以利为名则不可也【辅氏曰当战国扰攘之时而为罢兵息民之説非志之大者固有所不能然以利害为説则不可此盖圣学不明人虽有善心而不知所以为之之道故反陷于不善而不自知也】
先生以利説秦楚之王秦楚之王悦于利以罢三军之师是三军之士乐罢而悦于利也为人臣者怀利以事其君为人子者怀利以事其父为人弟者怀利以事其兄是君臣父子兄弟终去仁义怀利以相接然而不亡者未之有也【乐音洛下同】先生以仁义説秦楚之王秦楚之王悦于仁义而罢三军之师是三军之士乐罢而悦于仁义也为人臣者怀仁义以事其君为人子者怀仁义以事其父为人弟者怀仁义以事其兄是君臣父子兄弟去利怀仁义以相接也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何必曰利【王去声】
此章言休兵息民为事则一然其心有义利之殊而其效有兴亡之异学者所当深察而明辨之也【真氏曰战国交兵之祸烈矣宋牼一言而罢之岂非生民之福而仁人之所甚愿者哉顾利端一开君臣父子兄弟大抵皆见利而动其祸又有甚于交兵者是以圣贤不得不严其防也】
○孟子居邹季任为任处守以币交受之而不报处于平陆储子为相以币交受之而不报【任平声相去声下同】
赵氏曰季任任君之弟任君朝防于邻国季任为之居守其国也储子齐相也不报者来见则当报之但以币交则不必报也【辅氏曰来见则礼意重币交则礼意轻也】
他日由邹之任见季子由平陆之齐不见储子屋庐子喜曰连得间矣
屋庐子知孟子之处此必有义理故喜得其间隙而问之
问曰夫子之任见季子之齐不见储子为其为相与【为其之为去声下同与平声】
言储子但为齐相不若季子摄守君位故轻之邪
曰非也书曰享多仪仪不及物曰不享惟不役志于享书周书洛诰之篇享奉上也仪礼也物币也役用也言虽享而礼意不及其币则是不享矣以其不用志于享故也【蔡氏曰享朝享也享不在币而在于礼币有余而礼不足亦所谓不享也○愚谓仪物相称然后成享一或偏胜是心有慢上者矣与不享同】
为其不成享也
孟子释书意如此
屋庐子悦或问之屋庐子曰季子不得之邹储子得之平陆
徐氏曰季子为君居守不得往他国以见孟子则以币交而礼意已备储子为齐相可以至齐之境内而不来见则虽以币交而礼意不及其物也【辅氏曰不得之邹而不来则是制于礼者也得之平陆而不至则是简于礼者也制于礼者欲为而不可简于礼者可为而不欲君子之所为一视其礼意之轻重而行吾之义而已○蔡氏曰此章见孟子于礼意之间是否之际权衡轻重各称其宜如此然皆以币交而皆受之岂孟子当时亦有币交之礼而季子储子皆非恶人而亦有可受之理欤】
○淳于髠曰先名实者为人也后名实者自为也夫子在三卿之中名实未加于上下而去之仁者固如此乎【先后为皆去声】
名声誉也实事功也言以名实为先而为之者是有志于救民也以名实为后而不为者是欲独善其身者也名实未加于上下言上未能正其君下未能济其民也
孟子曰居下位不以贤事不肖者伯夷也五就汤五就桀者伊尹也不恶污君不辞小官者栁下惠也三子者不同道其趋一也一者何也曰仁也君子亦仁而已矣何必同【恶趋并去声】
仁者无私心而合天理之谓【辅氏曰无私心以存诸心而言合天理以行诸外而言人固有虽无私心而行事有不合天理者唯仁则内外合天人备矣○问论语于令尹子文陈文子之事注引师説以为当理而无私心则仁矣今又以为仁者无私心而合天理其先后不同何也曰彼就二子之事而言故以为当理而无私心此直指夫仁而言故曰仁者无私心而合天理】杨氏曰伊尹之就汤以三聘之勤也其就桀也汤进之也汤岂有伐桀之意哉其进伊尹以事之也欲其悔过迁善而已伊尹既就汤则以汤之心为心矣及其终也人归之天命之不得已而伐之耳若汤初求伊尹即有伐桀之心而伊尹遂相之以伐桀是以取天下为心也以取天下为心岂圣人之心哉【辅氏曰杨氏真得汤伊尹之心足以洗世儒之惑】
曰鲁缪公之时公仪子为政子栁子思为臣鲁之削也滋甚若是乎贤者之无益于国也
公仪子名休为鲁相子栁泄栁也削地见侵夺也髠讥孟子虽不去亦未必能有为也
曰虞不用百里奚而亡秦穆公用之而霸不用贤则亡削何可得与【与平声】
百里奚事见前篇
曰昔者王豹处于淇而河西善讴緜驹处于高唐而齐右善歌华周杞梁之妻善哭其夫而变国俗有诸内必形诸外为其事而无其功者髠未尝覩之也是故无贤者也有则髠必识之【华去声】
王豹衞人善讴淇水名【愚案淇水出汉河内郡共县北山东至黎阳入河】緜驹齐人善歌高唐齐西邑华周杞梁二人皆齐臣战死于莒其妻哭之哀国俗化之皆善哭髠以此讥孟子仕齐无功未足为贤也
曰孔子为鲁司冦不用从而祭燔肉不至不税冕而行不知者以为为肉也其知者以为为无礼也乃孔子则欲以防罪行不欲为茍去君子之所为众人固不识也【税音脱为肉为无之为去声】
案史记孔子为鲁司冦摄行相事齐人闻而惧于是以女乐遗鲁君季桓子与鲁君往观之怠于政事子路曰夫子可以行矣孔子曰鲁今且郊如致膰于大夫则吾犹可以止桓子卒受齐女乐郊又不致膰俎于大夫孔子遂行孟子言以为为肉者固不足道以为为无礼则亦未为深知孔子者盖圣人于父母之国不欲显其君相之失又不欲为无故而茍去故不以女乐去而以膰肉行其见几明决而用意忠厚固非众人所能识也然则孟子之所为岂髠之所能识哉【辅氏曰观孟子引孔子之事以荅淳于髠则孟子之去齐亦必有所为而不欲言之者矣至孔子之事集注以见几明决用意忠厚两语断之亦可谓善言圣人也不曰髠所不识但曰众人固不识者此又见孟子忠厚之意】○尹氏曰淳于髠未尝知仁亦未尝识贤也宜乎其言若是【辅氏曰尹氏断髠甚当唯其如此故承当孟子之言不得也】
○孟子曰五霸者三王之罪人也今之诸侯五霸之罪人也今之大夫今之诸侯之罪人也
赵氏曰五霸齐桓晋文秦穆宋襄楚庄也三王夏禹商汤周文武也丁氏曰夏昆吾商大彭豕韦周齐桓晋文谓之五霸【丁氏名公着唐苏州人○辅氏曰此必有所传授决非臆説夫齐桓晋文之霸亦恐非创始为之必有所自来故取其説而附见之○愚谓丁氏説本杜预春秋传注】
天子适诸侯曰巡狩诸侯朝于天子曰述职春省耕而补不足秋省敛而助不给入其疆土地辟田野治养老尊贤俊杰在位则有庆庆以地入其疆土地荒芜遗老失贤倍克在位则有让一不朝则贬其爵再不朝则削其地三不朝则六师移之是故天子讨而不伐诸侯伐而不讨五霸者搂诸侯以伐诸侯者也故曰五霸者三王之罪人也【朝音潮辟与辟同治平声】
庆赏也益其地以赏之也掊克聚敛也让责也移之者诛其人而变置之也讨者出命以讨其罪而使方伯连帅帅诸侯以伐之也伐者奉天子之命声其罪而伐之也搂牵也五霸牵诸侯以伐诸侯不用天子之命也自入其疆至则有让言巡狩之事自一不朝至六师移之言述职之事
五霸桓公为盛葵丘之会诸侯束牲载书而不防血初命曰诛不孝无易树子无以妾为妻再命曰尊贤育才以彰有德三命曰敬老慈幼无忘宾旅四命曰士无世官官事无摄取士必得无专杀大夫五命曰无曲防无遏籴无有封而不告曰凡我同盟之人既盟之后言归于好今之诸侯皆犯此五禁故曰今之诸侯五霸之罪人也【防所洽反籴音狄好去声】
案春秋传僖公九年葵邱之防陈牲而不杀读书加于牲上壹明天子之禁【辅氏曰但壹意以明天子之禁而已】树立也已立世子不得擅易初命三事所以修身正家之要也【辅氏曰不孝是恶之大者故居首世子必告于天子而后立既立则岂可擅自易之不孝是不子易树子是不父以妾为妻则无夫妇之道】宾宾客也旅行旅也皆当有以待之不可忽忘也士世禄而不世官恐其未必贤也官事无摄当广求贤才以充之不可以阙人废事也取士必得必得其人也无专杀大夫有罪则请命于天子而后杀之也无曲防不得曲为隄防壅泉激水以专小利病邻国也无遏籴邻国凶荒不得闭籴也无有封而不告者不得专封国邑而不告天子也
长君之恶其罪小逢君之恶其罪大今之大夫皆逢君之恶故曰今之大夫今之诸侯之罪人也【长上声】
君有过不能谏又顺之者长君之恶也君之过未萌而先意导之者逢君之恶也【辅氏曰长君之恶者无能而防懦阿谀之人也逢君之恶者有才而倾俭阴邪之人也】○林氏曰邵子有言治春秋者不先治五霸之功罪则事无统理而不得圣人之心春秋之间有功者未有大于五霸有过者亦未有大于五霸故五霸者功之首罪之魁也孟子此章之义其亦若此也与然五霸得罪于三王今之诸侯得罪于五霸皆出于异世故得以逃其罪至于今之大夫且得罪于今之诸侯则同时矣而诸侯非惟莫之罪也乃反以为良臣而厚礼之不以为罪而反以为功何其缪哉【辅氏曰邵子可谓善治春秋者孟子虽取桓公之五命而犹以五霸为三王之罪人得春秋之大指矣】
○鲁欲使愼子为将军
愼子鲁臣
孟子曰不教民而用之谓之殃民殃民者不容于尧舜之世
教民者教之礼义使知入事父兄出事长上也用之使之战也【辅氏曰能如是而教其民乃可以即戎使之敌忾御侮临战之际皆如手足之扞头目子弟之衞父兄矣不然则是陷之于死地也故谓之殃民在尧舜之仁政岂容之哉】
一战胜齐遂有南阳然且不可
是时鲁盖欲使慎子伐齐取南阳也【辅氏曰只以孟子独言遂有南阳便可见也】故孟子言就使慎子善战有功如此且犹不可
愼子勃然不悦曰此则滑厘所不识也【滑音骨】
滑厘愼子名
曰吾明吿子天子之地方千里不千里不足以待诸侯诸侯之地方百里不百里不足以守宗庙之典籍待诸侯谓待其朝觐聘问之礼宗庙典籍祭祀防同之常制也【辅氏曰观此一句则知先王之制封国大小自有意义岂私意可得而损益之哉】
周公之封于鲁为方百里也地非不足而俭于百里太公之封于齐也亦为方百里也地非不足也而俭于百里
二公有勲劳于天下而其封国不过百里【语录曰问王制与孟子同而周礼诸公之地封疆方五百里诸侯方四百里伯三百里子二百里男百里郑氏以王制为夏商制谓夏商中国方三千里周公斥而大之中国方七千里所以不同曰郑氏只文字上説得好看然甚不晓事情且如百里之国周人欲増到五百里须并四个百里国地方做得一国其所并四国又当别列地以封之如此则天下诸侯东迁西移改立宗庙社稷皆为之骚动矣如此趱去不数大国便无地可容了许多国何以处之恐不其然窃意其初只方百里后来吞并遂渐渐大如禹防诸侯于涂山执玉帛者万国到周时只千八百国自非吞并如何不见许多国武王时诸国地已大武王亦不奈何只得就而封之当时封许多功臣之国缘当初灭国者五十得许多空地可封不然则周公太公亦自无安顿处孟子百里之説亦只是大纲如此説不是实攷得见古制】俭止而不过之意也
今鲁方百里者五子以为有王者作则鲁在所损乎在所益乎
鲁地之大皆并吞小国而得之有王者作则必在所损矣
徒取诸彼以与此然且仁者不为况于杀人以求之乎徒空也言不杀人而取之也【辅氏曰不杀人而取彼与此仁者犹且不为以其非所当得故也况于殃民而求广土地者乎】
君子之事君也务引其君以当道志于仁而已
当道谓事合于理志仁谓心在于仁【辅氏曰事合于理则必不敢并小以为之心在于仁则必不肯杀人以从欲然此亦内外之符也心茍在于仁则事必合于理矣先言当道者就事説故耳○真氏曰道之与仁非有二也以事之理而言则曰道以心之德而言则曰仁心存于仁则其行无不合道矣】
○孟子曰今之事君者曰我能为君辟土地充府库今之所谓良臣古之所谓民贼也君不乡道不志于仁而求富之是富桀也【为去声辟与辟同邹与向同下皆同】
辟开垦也
我能为君约与国战必克今之所谓良臣古之所谓民贼也君不乡道不志于仁而求为之强战是辅桀也约要结也与国和好相与之国也
由今之道无变今之俗虽与之天下不能一朝居也言心争夺而至于危亡也【辅氏曰自当时观之孟子之説似若遇当然其后六国卒并于秦而秦亦不二世而亡则孟子之言验矣】
○白圭曰吾欲二十而取一何如
白圭名丹周人也欲更税法二十分而取其一分林氏曰案史记白圭能薄饮食忍耆欲与童仆同苦乐乐观时变人弃我取人取我与以此居积致富其为此论盖欲以其术施之国家也
孟子曰子之道貉道也【貉音陌】
貉北方夷狄之国名也
万室之国一人陶则可乎曰不可器不足用也
孟子设喻以诘圭而圭亦知其不可也
曰夫貉五谷不生惟黍生之无城郭宫室宗庙祭祀之礼无诸侯币帛饔飱无百官有司故二十取一而足也【夫音扶】
北方地寒不生五谷黍早熟故生之饔飱以饮食馈客之礼也
今居中国去人伦无君子如之何其可也
无君臣祭祀交际之礼是去人伦无百官有司是无君子
陶以寡且不可以为国况无君子乎
因其辞以折之
欲轻之于尧舜之道者大貉小貉也欲重之于尧舜之道者大桀小桀也
什一而税尧舜之道也多则桀寡则貉今欲轻重之则是小貉小桀而已【辅氏曰什一中正之制也故以为尧舜之道三代圣人虽因时损益有所不同然一本于中正则无以异也惟其中正所以行之天下而安傅之万世而无弊周衰王制尽废兼并之俗起而贫富遂以不均白圭厪身禁欲乐观时变知取知予以此居积致富此三代盛时所无有也其犯先王之禁大矣顾乃私忧过计创为轻赋之説欲以其术施之国家故孟子明辨其不可观其始则取其事之易辨者以开其智中则厯陈其不可之实以破其説末则举尧舜之道不可得而轻重者使之有所归着亦可谓委曲详尽矣】
○白圭曰丹之治水也愈于禹
赵氏曰当时诸侯有小水白圭为之筑隄壅而注之他国
孟子曰子过矣禹之治水水之道也
顺水之性也
是故禹以四海为壑今吾子以邻国为壑
壑受水处也
水逆行谓之洚水洚水者洪水也仁人之所恶也吾子过矣【恶去声】
水逆行者下流壅塞故水逆流今乃壅水以害人则与洪水之灾无异矣
○孟子曰君子不亮恶乎执【恶平声】
亮信也与谅同【辅氏曰以实之谓信不信则不实不实则无物而轻飘浮摇故凡事茍且无所执守也此与论人而无信章同意此以守言彼以行言也】恶乎执言凡事苟且无所执持也【永嘉陈氏曰此可以言不敬而却谓之不亮盖不信实者必茍且自欺也】
○鲁欲使乐正子为政孟子曰吾闻之喜而不寐喜其道之得行
公孙丑曰乐正子强乎曰否有知虑乎曰否多闻识乎曰否【知去声】
此三者皆当世之所尚而乐正子之所短故丑疑而厯问之【辅氏曰强谓有强力可办事者战陈之事皆在其中有智虑谓能为计谋如纵横捭阖皆是也多闻识谓广闻博识多知而能言之士也此三者皆战国之所尚而善信之士所不屑也】
然则奚为喜而不寐
丑问也
曰其为人也好善【好去声下同】好善足乎
丑问也
曰好善优于天下而况鲁国乎
优有余裕也言虽治天下尚有余力也【愚谓善专于己则有尽善取于人则无穷此其所以虽治天下犹有余力也】
夫茍好善则四海之内皆将轻千里而来告之以善【夫音扶下同】
轻易也言不以千里为难也【辅氏曰上之人好善则人有善者喜得其伸故不以千里之逺为难致而皆来告之也】
夫茍不好善则人将曰訑訑予既已知之矣訑訑之声音顔色距人于千里之外士止于千里之外则谗谄面谀之人至矣与谗谄面谀之人居国欲治可得乎【訑音移治去声】
訑訑自足其智不嗜善言之貌【辅氏曰世间此等人亦甚多然其所谓智者是乃所以为愚也然原其始则起于予既已知之之意萌于中而已可不畏乎】君子小人迭为消长直谅多闻之士逺则谗谄面谀之人至理势然也○此章言为政不在于用一已之长而贵于有以来天下之善【辅氏曰公孙丑所问三者不过是已之长而已所谓贵于有以来天下之善者盖指四海之内轻千里而来而告之以善言也】
○陈子曰古之君子何如则仕孟子曰所就三所去三其目在下
迎之致敬以有礼言将行其言也则就之礼貌未衰言弗行也则去之
所谓见行可之仕若孔子于季桓子是也受女乐而不朝则去之矣
其次虽未行其言也迎之致敬以有礼则就之礼貌衰则去之
所谓际可之仕若孔子于衞灵公是也故与公游于囿公仰视蜚雁而后去之
其下朝不食夕不食饥饿不能出门户君闻之曰吾大者不能行其道又不能从其言也使饥饿于我土地吾耻之周之亦可受也免死而已矣
所谓公养之仕也君之于民固有周之之义况此又有悔过之言所以可受然未至于饥饿不能出门户则犹不受也其曰免死而已则其所受亦有节矣【辅氏曰见行可之仕谓见其可行之几而仕也际可之仕谓因其交际之礼为可而仕也公养之仕谓因君以周民为义养已而仕也见其有可行之几而仕故言之弗行则去之以其交际之礼为可而仕故礼貌一衰则去之此皆不以势利而变其初心也为君以周民为义养已而仕则饥饿濒死然后受之然其受之亦以免死无累其君则已矣固不可茍安贪得而因以为利也言将行其言也则就之为道而仕也迎之致敬以尽礼则就之为礼而仕也道在我礼在彼至于周之亦可受也则享其意而已此君子之不得已也○又曰集注恐后之贪利茍得者以是借口而全不顾彼已之义遂流于欲而不自知也故言此以防警之尔然使上之赐下止周其身下受其赐止以免其死则时可知矣】
○孟子曰舜发于畎畆之中傅説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説音悦】
舜耕厯山三十登庸説筑傅岩武丁举之胶鬲遭乱鬻贩鱼盐文王举之管仲囚于士官桓公举以相国孙叔敖隠处海滨楚庄王举之为令尹百里奚事见前篇
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曽益其所不能【曽与増同】
降大任使之任大事也若舜以下是也空穷也乏絶也拂戾也言使之所为不遂多背戾也动心忍性谓竦动其心坚忍其性也【辅氏曰竦动其心则心活坚忍其性则性定心活则不为欲所役性定则不为气所动】然所谓性亦指气禀食色而言耳程子曰若要熟也须从这里过【语录曰只是要事事经厯过似一条路须毎日从上面往来行得熟了方认得许多险阻去处若素不曽行忽然一旦撞行将去少间定堕坑落堑去也○辅氏曰人不经忧患困穷顿挫摧屈则心不平气不易察理不尽处事多率故谓人要熟须从这里过○永嘉陈氏曰更尝变故多则阅义理之心熟熟谓义理与自家相习便如履吾室中】
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征于色发于声而后喻【衡与横同】
恒常也犹言大率也横不顺也作奋起也征验也喻晓也此又言中人之性常必有过然后能改盖不能谨于平日故必事势穷蹙以至困于心横于虑然后能奋发而兴起不能烛于几防故必事理暴着以至验于人之色发于人之声然后能警悟而通晓也【语录曰困心衡虑者人觉其有过征色发声者其过形于外○辅氏曰舜大圣人之事也传説而下则皆上智之事也自人常过而下则中人之事也才言常过而后能改便见是中人之性矣下两句只是改过之事虽是不能谨于平日至于事势穷蹙困心衡虑始能奋发而兴起然必竟是其才尚足以有为虽是不能烛于几防至于事理暴着证色发声始能警悟而通晓然必竟是其智尚足以有察如此故亦可以进于善若至是而犹不之觉焉则下愚而已】
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拂与弼同】此言国亦然也【辅氏曰上既言上智中人之事矣故此推言在国亦然】法家法度之世臣也拂士辅拂之贤士也【辅氏曰法度之世臣则能正其失于事辅拂之贤士则能救其过于身】
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乐音洛】
以上文观之则知人之生全出于忧患而死亡由于安乐矣【辅氏曰忧患则知儆戒知儆戒则心体流行而不息是生道也安乐则怠肆怠肆则心死矣心死则身亦随之】○尹氏曰言困穷拂郁能坚人之志而熟人之仁以安乐失之者多矣【辅氏曰此言深切非深履而得其味决不能知】
○孟子曰教亦多术矣予不屑之教诲也者是亦教诲之而已矣
多术言非一端屑洁也【语录曰考孟子不屑就与不屑不洁之言屑字皆当作洁字解】不以其人为洁而拒絶之所谓不屑之教诲也【语录曰如坐而言不应隠几而卧之类】其人若能感此退自修省则是亦我教诲之也○尹氏曰言或抑或或与或不与各因其才而笃之无非教也
孟子纂疏卷十二
<经部,四书类,四书纂疏__孟子纂疏>
钦定四库全书
孟子纂疏卷十三 宋 赵顺孙 撰
朱子集注
尽心章句上
凡四十六章
孟子曰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
心者人之神明所以具众理而应万事者也【语录曰这个神明不测至虚至灵是甚次第○黄氏曰心也者与生俱生者也虚灵而善应神妙而不测主宰乎一身緫括乎众理应酬乎万事】性则心之所具之理【语录曰性便是许多道理得之于天而具于心者】而天又理之所从以出者也【文集曰天以公共道理而言○辅氏曰此三语断置得心性天三者可谓精密矣】人有是心莫非全体然不穷理则有所蔽而无以尽乎此心之量故能极其心之全体而无不尽者必其能穷夫理而无不知者也【或问心无限量者也此其言尽心何也曰心之体无所不统而其用无所不周者也今穷理而贯通以至于不知则固尽其无所不统之体无所不周之用矣是以平居静处虚明洞达固无毫发疑虑存于胷中至于事至物来则虽举天下之物或素所未尝接于耳目思虑之间者亦无不判然迎刃而解此其所以为尽心而所谓心者则固未尝有限量也曰然则心之为物与其尽之之方奈何曰由穷理致知积累其功以至于尽心则心之体用在我不必先事揣量着意想象而别求所以尽之也○语录曰尽心如明镜无些子蔽翳只看镜子若有些小照不见处便是本身有些尘污此心本来虚灵万理具备事事物物皆所当知今人多是气质偏了又为物欲所蔽故昏而不能尽知故圣贤所以贵于穷理○又曰心性本不可分况其语脉是尽其心者知其性心只是包着这道理尽知得其性之道理便是尽其心此句文义与得其民者得其心也相似性者吾心之实理若不知得却尽个甚○辅氏曰此数语説得知性始能尽心尤为明白性虽是无形像却是实理心似乎有形像然其体却虚惟其虚故神明不测容受得众理而应变不穷性只是理虽无形像而实具于心可以体认识察若未能究穷得此实理便要尽其心之体量则悬空无下手处将久而堕于虚无滉漾之中则无奈这心何视之如寇贼而不可制矣惟能于实理上穷究得一一分明则心之神明都无所蔽而运用酬酢可以尽其体量之大且如性之实理莫大于仁义礼智人须是就此四者上体认得明各极其至更无一毫蔽惑然后吾心之体至通至明随其运量亦无一毫慊阙斯为尽其心矣○陵阳李氏曰旧説谓尽心则知性知性则知天而集注异焉信如旧説当云尽其心则知其性矣知其性则知天矣而后文义相协今乃不然故集注别按本文更定今说程子曰自理言之谓之天自禀受言之谓之性自存诸人者言之谓之心三者葢所从言之异耳要之性即理也理则一而已矣故凡能尽此心者必其知此性者也茍不知之若之何其尽之既知之矣则所谓天者岂外此而他求哉世之学者毎有心小性大之蔽意谓必先尽其心而后可以循致其极以知天性殊不知性与心初无间而知与尽则有序性与心无间则谓知性故能尽心者于义为得知与尽有序则谓尽之为先而知之为后者是失其先后之伦也读者可以晓然无疑矣○蔡氏曰李氏説于集注极有功但心小性大之辨特以性与心初无间言之则恐其犹未尽心统性情之説耳】既知其理则其所从出亦不外是矣【语录曰天者便脱模是一个大底人人便是一个小底天吾之仁义礼智即是天之元亨利贞凡吾之所有者皆自彼而来也故知吾性则自然知天矣○辅氏曰知性而尽心者譬如一家主识得一家中所有之物然后随取随有随用随足方尽得家主之职知性而知天则如家主既识得家中之物则自然知其物所来处此物是后何而来此物是何缘而有也】以大学之序言之知性则物格之谓尽心则知至之谓也【语录曰物字对性字知字对心字○又曰物格者物理之极处无不到知性也知至者吾心之所知无不尽尽心也○又曰不知性不能以尽其心物格而后知至也○又曰知得到时必尽我这心去做如事君必要极于忠为子必要极于孝不是备礼如此既知得到这里若于心有些子未尽便打不过便不足】
存其心养其性所以事天也
存谓操而不舍养谓顺而不害事则奉承而不违也【辅氏曰心是活物须是操则存不然则便放去矣性是实理须当顺之而不害害谓违悖而戕伤之性本不可以戕伤言但为自家违悖了便是戕伤之也奉承之而不违便只是存心养性事○蔡氏曰而不舍如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便是存心之法顺而不害如戒谨乎其所不覩恐惧乎其所不闻便是所以养性奉承而不违如存吾顺事没吾宁也便是所以事天但存之养之又便是事心与性又便是天非有二也】
殀寿不贰脩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
殀寿命之短长也贰疑也不贰者知天之至脩身以俟死则事天以终身也【语录曰既不以殀寿贰其心又须脩身以俟方始立得这命自家有百年在世百年之中须事事教是当自家有一日在世一日之内须教事事要是当始得若既不以殀寿动其心一向乱做又不可○辅氏曰天赋命于人有长有短虽若可疑是亦理也何疑之有知天之至则更无商量不用计较以道修身敬俟其死而已修身以俟死便是事天以终身也】立命谓全其天之所付不以人为害之【辅氏曰天所赋为命物所受为性命与性其实一也事天全其理也立命全其身也曽子临终而啓手足曰吾知免夫两全其极也徇私以贼理纵欲以伤生皆所谓以人为害之也】○程子曰心也性也天也一理也自理而言谓之天自禀受而言谓之性自存诸人而言谓之心【语录曰天者理之自然而人之所由以生者也性者理之全体而人之所得以生者也心则人之所以主于身而具是理者也○蔡氏曰曰心曰性曰天一理而已朱子曰心者人之神明所以具众理而应万事者也性则心之所具之理而天又理之所从以出者也先言心后言天是遡流以穷其源程子曰自理而言谓之天自禀受而言谓之性自存诸人而言谓之心先言天后言心是推源以及其流初无异者也】张子曰由太虚有天之名由气化有道之名合虚与气有性之名合性与知觉有心之名【语录曰由太虚有天之名这全説理由气化有道之名这説着事物上如率性之谓道性只是理率性方见得许多道且如君臣父子之道有那君臣父子方见这个道理○又曰由太虚有天之名是个自然底由气化有道之名是虚底物在实上见无形底物因有形而见所谓道者如天道地道人道是也合虚与气有性之名是自然中包得许多物事○又曰由太虚有天之名由气化有道之名此是緫説合虚与气有性之名合性与知觉有心之名此就人上説○又曰四句本只是一个太虚渐细分説得密耳由太虚有天之名便是四者之总体而不杂乎四者而言由气化有道之名气化者那阴阳造化金木水火土皆是只便是那太虚将气化杂了説虽杂气化实不杂乎太虚然亦未説到人物各具当然之理太虚便是太极图上面一圆圈气化便是阴静阳动合虚与气有性之名有这气便有这理随在这里若无此气这理去甚处安顿合性与知觉有心之名知觉又是那气之虚处聦明视听作为运用皆是知觉○问气化何以谓之道曰天地间无有一物不由其道者○问合虚与气何以有性曰此语详看亦得其意然亦有未尽处言虚即是性气即是人以气虚明则性寓于中故合虚与气有性之名虽説略尽而终有二意问如此则莫是性离于道邪曰非此之谓到这处则有是名在人如何看然岂有性离于道之理○又曰气有形而虚无迹以有形之气具无迹之理是之谓性○又曰虚只是説理合虚与气所以有人○问合性与知觉有心之名曰亦有未莹处有心则有知觉又何合性与知觉之有○又曰太虚而下四句极精密○陈氏曰由太虚有天之名由气化有道之名此是推原来厯天即理也古圣贤説天多是就理上论理无形状以其自然而言故谓之天若就天之形体论也只是个积气恁苍苍范范实何有形质但张子此天字是説理理不成是死定在这里一元之气流出来生人生物便有个路脉恁地便是人物所通行之道此就造化推原其所从始如此○又曰虚是以理言理与气合遂生人物受得去成这性于是乎方有性之名性从理来不离气知觉从气来不离理合性与知觉遂成这心于是乎方有心之名○愚谓集注并举程子张子二説正欲学者于三者同处分析得异处分明于异处体会得同处亲切耳】愚谓尽心知性而知天所以造其理也存心养性以事天所以履其事也不知其理固不能履其事然徒造其理而不履其事则亦无以有诸己矣【辅氏曰圣学工夫知与行两下都要到尽心知性而知天则是知之事也存心养性以事天则是行之事也不知其理而履其事则是冥行妄作而已然徒知其理而不履其事则亦无以有诸已甚则必至于妄想空虚只务上达不务下学卒归于异端而已】知天而不以殀寿贰其心智之尽也事天而能脩身以俟死仁之至也智有不尽固不知所以为仁然智而不仁则亦将流荡不法而不足以为智矣【辅氏曰智所以知仁所以守知有不尽则不知仁之为仁虽欲为之不陷于姑息则流于兼爱故以为不知所以为仁然智而不仁则又所谓智及之仁不能守之必将穿凿创意作起事端以至流荡忘反与法度背驰而不足以为智矣○又曰须是如集注所谓造其理履其事仁智两极其至日用行事之间无时无处而不用其力直到圣人大而化之之地位方无退转不然则穷格之功不至而所见日以昬蚀践履之功不力而所得日以怠废知而不尽守之或渝则终必为异端曲学之所惑矣学者岂可不自警哉】
○孟子曰莫非命也顺受其正
人物之生吉凶祸福皆天所命然惟莫之致而至者乃为正命【语录曰在天言之皆是正命在人言之便有正有不正如顺其道而死者是正命桎梏死者便是不正之命问有当然而或不然不当然而或然者如何曰如孔孟老死不遇须唤作不正之命始得在孔孟言之亦是正命然在天之命却自有差○问此命是指气言否曰然若在我无以致之则命之寿殀皆是合当如此者如顔子之殀伯牛之疾是也】故君子脩身以俟之所以顺受乎此也
是故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
命谓正命岩墙墙之将覆者知正命则不处危地以取覆压之祸【语录曰若先説道我自有命虽立岩墙之下亦不妨即是先指定一个命如此便是纣説我生不有命在天相似也○辅氏曰立乎岩墙之下以致覆压而死则乃是人所自取耳非天为之也葢岩墙有倾覆之势自家却去下面立地便是自取其覆压也是故君子战战兢兢如履薄氷非礼勿动择地而行者无他焉知命而已】
尽其道而死者正命也
尽其道则所值之吉凶皆莫之致而至者矣【语录曰问人或死于干戈死于患难如比干之类亦是正命乎曰固是正命问以理论之则谓之正命以死生论之则非正命如何曰如何恁地説得尽其道而死者正命也当死而不死却是失其正命此处须当活看古人所以杀身成仁舍生取义志士不忘在沟壑勇士不忘丧其元学者于此处见得临利害时便将自家斫剉了直须是壁立万仞始得如今小有利害便生计较便説道恁地死非正命如何得】
桎桔死者非正命也
桎梏所以拘罪人者言犯罪而死与立岩墙之下者同皆人所取非天所为也【语录曰问虽谓非正然亦以命言此乃自取如何谓之命曰亦是自作而天杀之但非正命耳 使文王死于羑里孔子死于桓魋却是正命】○此章与上章葢一时之言所以发其末句未尽之意【辅氏曰上章止言寿殀而已故集注于此又推言及吉凶祸福皆天所命然惟人为莫与而天所自至者则为正命故上章所谓君子脩身以俟之者正所谓顺受乎此也】
○孟子曰求则得之舍则失之是求有益于得也求在我者也【舍上声】
在我者谓仁义礼智凡性之所有者
求之有道得之有命是求无益于得也求在外者也有道言不可妄求有命则不可必得在外者谓富贵利达凡外物皆是【或问三章之説曰在我者如仁义礼智之属皆此理所当为以其求之得之莫不有义故曰义在外者如富贵利达之类皆命有所制以其求之虽有道而得之则有命故曰命然圣人则力为我之所当为而不问彼之所制也】○赵氏曰言为仁由己富贵在天如不可求从吾所好【辅氏曰四句正説着此章意故集注取之】
○孟子曰万物皆备于我矣
此言理之本然也大则君臣父子小则事业细防其当然之理无一不具于性分之内也【或问四章之説曰万物之生同乎一木其所以生此一物者即其所以生万物之理也故一物之中莫不有万物之理也所谓万物皆备云者亦曰有其理而已矣○辅氏曰理之本然即所谓性也理之本然一而已然于应事接物之际则其分限品则各自不同故极其大者言之则如君臣父子緫其小者言之则如事物之细防其当然之理无一而不具于性分之内葢虽有万之不同然其理之本然则一而已】
反身而诚乐莫大焉【乐音洛】
诚实也言反诸身而所备之理皆如恶恶臭好好色之实然则其行之不待勉强而无不利矣其为乐孰大于是【辅氏曰此言尽性之事也夫万物之理虽备于我然反身不诚则我自我理自理事物之来千头万绪而皆无以应之但有纷扰疑惧而已岂能乐乎须是见得到信得及反之于身而实有是理为君而实有仁为臣而实有敬为父而实有慈为子而实有孝随事而处皆如吾之好好色恶恶臭真实如此而无毫发之或慊则在我不待勉强而自然无不利矣其为乐孰有犬于诚者乎】
强恕而行求仁莫近焉
强勉强也恕推已以及人也反身而诚则仁矣其有未诚则是犹有私意之隔而理未纯也故当凡事勉强推己及人庶几心公理得而仁不远也【语录曰恕便是推己及物恕若不是推己及物别又是个什麽然这个强恕者亦是他见得万物皆备于我了只争着一个反身而诚须便要强恕上做工夫所谓强恕葢是他心里不能推己及人便须强勉行恕抝转这道理然亦只是要去个私意而已私意既去则万物自无欠阙处○又曰如今人所以害事处只是这些私意难除才有些私意隔着了便只是见许多般○辅氏曰此言学者求仁之事也反身而诚则人与仁合矣然其未诚者非有他也私意隔之与理为二而未纯乎一也故当凡事勉强推己及人庶几其心公平得天天理而仁之道不逺矣夫尽性莫先于诚身诚身莫要于求仁求仁莫切于强恕其阶级分明其工夫有序学者由是而进焉则圣人之道庶乎其可至也其与坐谈高妙驰志空虚而卒无所依据者不可同年而语矣】○此章言万物之理具于吾身体之而实则道在我而乐有余行之以恕则私不容而仁可得【辅氏曰章指之説简切明尽所以直指圣贤尽心之实开示学者求仁之方其功大矣】
○孟子曰行之而不着焉习矣而不察焉终身由之而不知其道者众也
著者知之明察者识之精【辅氏曰着有明意故以为知之明察有密意故以为识之精葢着则明之而已察则又加精焉】言方行之而不能明其所当然既习矣而犹不识其所以然所以终身由之而不知其道者多也【语录曰方行之际则明其当然之理是行之而着既行之后则识其所以然是习矣而察初间是照管向前去后来是囘顾后面看所行之道理如何○辅氏曰所当然是就事上説所以然是就理上説凡事皆有所当然其所当然必有理也理则是其所以然人能于方行之时明其事之所当然既习之后又识其理所以然则能知夫道矣但凡人不知此理故方行之时倒行逆施而不能明其事之所当然既习之后卤莽灭裂而犹不识其理之所以然然虽不着不察而道实未尝相离所以终其身由乎道之中而不知夫道之实体者比比皆是此大学之道所以以格物致知为先也】
○孟子曰人不可以无耻无耻之耻无耻矣
赵氏曰人能耻已之无所耻是能改行从善之人终身无复有耻辱之累矣【辅氏曰耻者改过迁善之几也故人不可以无耻又就无耻而言人若能以己之无耻为耻则可以终其身无耻辱之累也然则人岂可以无耻哉】
○孟子曰耻之于人大矣
耻者吾所固有羞恶之心也存之则进于圣贤失之则入于禽兽故所系为甚大【辅氏曰耻乃人之羞恶之心性之义也存之则有所不为故可以进于圣贤失之则无所不为故必至入于禽兽其所系岂不大哉】
为机变之巧者无所用耻焉
为机械变诈之巧者所为之事皆人所深耻而彼方且自以为得计故无所用其愧耻之心也【辅氏曰陷溺其心于机械变诈之巧则是无所不为者也故人虽以为深耻而已方自以为得计其愧耻之心虽其固有亦自窒塞而不复发见矣】
不耻不若人何若人有
但无耻一事不如人则事事不如人矣或曰不耻其不如人则何能有如人之事其义亦通【辅氏曰前説指机变之人言之后説则泛言人不可以无耻之意前一説痛切后一説较缓】○或问人有耻不能之心如何程子曰耻其不能而为之可也耻其不能而掩藏之不可也【辅氏曰程子是用第二説然耻其不能而为之则无不能矣耻其不能而掩藏之则终不能矣世之人往往不能强于为善故吝于改过甚至于防疾而忌医者多矣故程子因以是警之】
○孟子曰古之贤王好善而忘势古之贤士何独不然乐其道而忘人之势故王公不致敬尽礼则不得亟见之见且犹不得亟而况得而臣之乎【好去声乐音洛亟去吏反】言君当屈己以下贤士不枉道而求利二者势若相反而实则相成葢亦各尽其道而已【辅氏曰君好善则不知势之在已士乐道则不知势之在人两尽其道则势虽相反而实相成不然君以势而骄夫士士以势而徇乎君则两失其道矣尚何足以有为哉】
○孟子谓宋句践曰子好游乎吾语子游【句音钩好语皆去声】宋姓句践名游游説也
人知之亦嚣嚣人不知亦嚣嚣
赵氏曰嚣嚣自得无欲之貌【辅氏曰游説之士大病是不识义理而唯欲其言之售故往往以人之知不知为轻重欣戚是以孟子语以自得无欲之説】
曰何如斯可以嚣嚣矣曰尊德乐义则可以嚣嚣矣【乐音洛】
德谓所得之善尊之则有以自重而不慕乎人爵之荣义谓所守之正乐之则有以自安而不徇乎外物之诱也【辅氏曰尊如尊德性之尊尊其德则有以自重乐如乐天知命之乐乐其义则有以自安夫人爵之荣外物之诱岂勉强矫揉之所能免哉必在我者有所得而自重有所守而自安而后能之也】
故士穷不失义达不离道【离力智反】
言不以贫贱而移不以富贵而淫此尊德乐义见于行事之实也
穷不失义故士得己焉达不离道故民不失望焉得己言不失已也民不失望言人素望其兴道致治而今果如所望也【辅氏曰穷不失义则在我者得其所守达不离道则能兴道致治以慰斯民平日之所望】
古之人得志泽加于民不得志修身见于世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见音现】
见谓名实之显著也此又言士得已民不失望之实【辅氏曰古之人得志泽加于民乃民不失望之实不得志则修身见于世乃士得已之实又极其用而言之则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也】○此章言内重而外则无往而不善
○孟子曰待文王而后兴者凡民也若夫豪杰之士虽无文王犹兴【夫音扶】
兴者感动奋发之意凡民庸常之人也豪杰有过人之才知者也葢降衷秉彛人所同得唯上智之材无物欲之蔽为能无待于教而自能感发以有为也【辅氏曰文武兴则民好善幽厉兴则民好暴此皆中人以下之资所谓凡民者是也葢无持立之操教之善则为善不然则为恶矣若夫才知过人之士则天理易明物欲难蔽故虽不待上之人有以教之而自能感发而兴起以有为也】
○孟子曰附之以韩魏之家如其自视欿然则过人逺矣【欿音坎】
附益也韩魏晋卿富家也欿然不自满之意尹氏曰言有过人之识则不以富贵为事【辅氏曰尹氏説甚善人而以区区富贵为事者皆凡庸之人吝骄封闭不足与有为矣】
○孟子曰以佚道使民虽劳不怨以生道杀民虽死不怨杀者
程子曰以佚道使民谓本欲佚之也播谷乗屋之类是也以生道杀民谓本欲生之也除害去恶之类是也葢不得己而为其所当为则虽咈民之欲而民不怨其不然者反是【辅氏曰播谷乗屋之类虽不免于劳然其本意则乃欲佚之而已故虽劳而不怨除害去恶之类虽不免于杀然其本意则乃欲生之而已故虽死而不怨杀者○又曰不得已者事也为其所当为者理也事虽不得已而吾但为其理之所当为故虽劳之杀之可谓咈民之欲矣而民自不怨不然则是私意妄作而已民之怨怒其可得而逃乎君子其亦谨其所谓劳与杀之事哉】
○孟子曰霸者之民驩虞如也王者之民皡皡如也【皡胡老反】
驩虞与欢娱同皡皡广大自得之貌程子曰驩虞有所造作而然岂能久也耕田凿井帝力何有于我如天之自然乃王者之政杨氏曰所以致人驩虞必有违道干誉之事若王者则如天亦不令人喜亦不令人怒【辅氏曰杨氏説即程子意也但杨氏説得明切程子説得浑全耳霸者亟民之从规模狭窄故必至如此时下虽得其民之欢娱然岂能久哉事过意息则忘之矣至于王者则如天道之自然当生则生当杀则杀而民自忘其喜怒也】
杀之而不怨利之而不庸民日迁善而不知为之者此所谓皡皡如也庸功也丰氏曰因民之所恶而去之非有心于杀之也何怨之有因民之所利而利之非有心于利之也何庸之有辅其性之自然使自得之故民日迁善而不知谁之所为也【丰氏名稷四明人○辅氏曰因民之所利而利之非有心于利之也何庸之有此句所包甚濶凡帝王之政教皆是因民之性辅其自然使自得夫善如尧所谓匡之直之辅之翼之使自得之是也惟其如是故民日迁于善而不知谁之使我如此也此即程子所谓耕田凿井帝力何有于我之事】
夫君子所过者化所存者神上下与天地同流岂曰小补之哉【夫音扶】
君子圣人之通称也所过者化身所经厯之处即人无不化如舜之耕厯山而田者逊畔陶河滨而器不苦窳也【文集曰经厯亦不必为经行之地凡其身之所临政之所及风声气化之所被皆谓经厯也○语录曰不独是所居久处只曽经涉处便皆化○又曰如舜耕厯山陶河滨略略做这里过便自感化不待久留言其化之速也】所存者神心所存主处便神妙不测如孔子立斯立道斯行绥斯来动斯和莫知其所以然而然也【语录曰存是存主处不是主宰是存这事这事便来应○又曰存是自家主意处便不测亦是人见其如此】是其德业之盛乃与天地之化并行同运举一世而甄陶之非如霸者但小小补塞其罅漏而已此则王道之所以为大而学者所当尽心也【辅氏曰德以其得于己者而言业以其见于事者而言圣人之德业两极其盛故能与天地之化同运而并行也举一世而甄陶之葢言其功用之大成就之广不可以一事一物而言也岂若霸者之所为但随事小小补塞其罅漏而已乎】
○孟子曰仁言不如仁声之入人深也
程子曰仁言谓以仁厚之言加于民仁声谓仁闻谓有仁之实而为众人所称道者也此尤见仁德之昭著故其感人尤深也【辅氏曰仁言如书所载训诰誓命之类是也仁声如邠人之闻大王之为仁人伯夷太公之闻文王善养老之类是也仁声仁闻非圣人之仁博厚悠逺自然昭明则不能有也故其感于人也亦深非止言语声色之化而已】
善政不如善教之得民也
政谓法度禁令所以制其外也教谓道德齐礼所以格其心也【辅氏曰善政亦非徒尚夫法度禁令也固亦有德行乎其间但道之以政齐之以刑终不若道之以德齐之以礼者得民之心感而诚服也】
善政民畏之善教民爱之善政得民财善教得民心得民财者百姓足而君无不足也得民心者不遗其亲不后其君也【辅氏曰百姓足而君无不足者取之有道用之有节故民先自足而君亦无不足也不遗其亲不后其君使民之于君亲之如父母爱之如四体尊而敬之则得其财与无不足又有不足道者矣】
○孟子曰人之所不学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虑而知者其良知也
良者本然之善也程子曰良知良能皆无所由乃出于天不系于人【辅氏曰本然之善谓其善不知其所由来自然而然如所谓莫之为而为莫之致而至故程子以为皆无所由乃得于天不系于人其论切矣○真氏曰善出于性故有本然之能不待学而能本然之知不待学而知】
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也及其长也无不知敬其兄也【长上声下同】
孩提二三之间知孩笑可提抱者也爱亲敬长所谓良知良能者也【辅氏曰孩提而下又所以指其良知良能之在人者晓之是岂待学而后能虑而后知哉】
亲亲仁也敬长义也无他达之天下也
言亲亲敬长虽一人之私然达之天下无不同者所以为仁义也【辅氏曰亲亲敬长虽若出于一人之私然其所谓仁所谓义所以建立人极纲纪人道以至于不可胜用者不过即是心而达之于天下耳】
○孟子曰舜之居深山之中与木石居与鹿豕游其所以异于深山之野人者几希及其闻一善言见一善行若决江河沛然莫之能御也【行去声】
居深山谓耕厯山时也葢圣人之心至虚至明浑然之中万理毕具一有感触则其应甚速而无所不通【辅氏曰圣人浑是一团义理感非自外应非自中故能至速而无不通也】非孟子造道之深不能形容至此也
○孟子曰无为其所不为无欲其所不欲如此而已矣李氏曰有所不为不欲人皆有是心也至于私意一萌而不能以礼义制之则为所不为欲所不欲者多矣能反是心则所谓扩充其羞恶之心者而义不可胜用矣故曰如此而已矣【语录曰人心至灵其所不当为不当欲之事何尝不知但初间自知了到计较利害却自以为不妨便自冐昧为之欲之耳今既知其所不当为所不当欲者便要从这里截断断然不为不欲故曰如此而已矣○辅氏曰凡人有所不为有所不欲者心为之宰而礼义有以制之也若夫为所不为欲所不欲则心不在焉而无礼义以制之耳虽然心非在外也放而不知求则若不在焉耳能反是心则是扩充其羞恶之心者将见其义至于不可胜用矣○又曰上言不能以礼义制之而后又独言羞恶与义者所不可为所不可欲者谓非礼也至于不为其所不可为不欲其所不可欲则是羞恶之心义而已矣】
○孟子曰人之有德慧术知者恒存乎疢疾【知去声疢丑刃反】德慧者德之慧术知者术之知疢疾犹灾患也言人必有疢疾则能动心忍性増益其所不能也【辅氏曰德之慧谓慧德也与昬正相反术之智谓智术也与愚正相反疢疾则非真是病故曰犹灾患也人惟有灾患竦动其仁义礼智之心坚忍其食色臭味之性故能増益其所不能而有夫德慧术知也】
独孤臣孽子其操心也危其虑患也深故达
孤臣逺臣孽子庶子皆不得于君亲而常有疢疾者也达谓达于事理即所谓德慧术知也【辅氏曰孤臣孽子皆宜不得于君亲者则是所谓常有乎疢疾灾患者也操心危虑患深故能动心忍性而不至于昬愚达夫事理之当然而有所谓德慧术知矣】
○孟子曰有事君人者事是君则为容悦者也
阿徇以为容【辅氏曰谓长君之恶以求容其身者】逢迎以为悦【辅氏曰谓逢君之恶以求君之悦者】此鄙夫之事妾妇之道也
有安社稷臣者以安社稷为悦者也
言大臣之计安社稷如小人之务悦其君眷眷于此而不忘也【辅氏曰此则所谓天理人欲同行而异情也其眷眷不忘虽同而其情则异一则务为容悦之私一则务安社稷以为忠也】
有天民者达可行于天下而后行之者也
民者无位之称以其全尽天理乃天之民故谓之天民【辅氏曰天之生民其理无不具而人之亏欠者多矣故程子谓天民为能践形也是指伊尹太公未出之时而言】必其道可行于天下然后行之【辅氏曰是指伊尹太公已出之时言也】不然则宁没世不见知而不悔【辅氏曰若使当时不遇汤与文王则二子宁没身不见知而不悔乐天知命也】不肯小用其道以徇于人也【辅氏曰大匠不为拙工改废绳墨以道事君不可则止者也】张子曰必功覆斯民然后出如伊吕之徒【辅氏曰张子之説深得伊吕之心事也】
有大人者正已而物正者也
大人德盛而上下化之所谓见龙在田天下文明者【辅氏曰上谓君下谓民大人德盛故上而君下而民无不化也干之九二可以当之矣葢大人一出而天下莫不文明是圣人之事也】○此章言人品不同略有四等容悦佞臣不足言安社稷则忠矣然犹一国之士也天民则非一国之士矣然犹有意也无意无必唯其所在而物无不化惟圣者能之【辅氏曰孟子言此所以品节人臣之品有此四等谀佞之臣则是徇私而忘理者也固不足道矣安社稷者则行理以尽忠者也然犹是一国之士而已所谓一国之士知有其国而不知有天下也春秋之贤大夫是矣至于天民则如伊吕之徒非止一国之士也可以大用而不可以小知者也然犹防有意焉必其道可行于天下然后行之不肯小用其道以徇于人如程子所谓伊尹虽圣人终是有任底意思者是也大人则圣人矣如周公孔子方能当之周公在上而能使天下文明者也孔子在下而能使万世文明者也故曰无意无必唯其所在而物无不化惟圣者能之至公无私进退以道周公之无意无必也仕止久速无可无不可孔子之无意无必也】
○孟子曰君子有三乐而王天下不与存焉【乐音洛王与皆去声下并同】
父母俱存兄弟无故一乐也
此人所深愿而不可必得者今既得之其乐可知
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二乐也
程子曰人能克己则仰不愧俯不怍心广体胖其乐可知有息则馁矣【语录曰此説极有味】
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三乐也
尽得一世明睿之才而以所乐乎己者教而养之则斯道之传得之者众而天下后世将无不被其泽矣圣人之心所愿欲者莫大于此今既得之其乐为如何哉【辅氏曰此乐与有朋自远方来之乐同而有大焉故以为圣人之所愿欲者莫大乎是也】
君子有三乐而王天下不与存焉
林氏曰此三乐者一系于天一系于人其可以自致者惟不愧不怍而已学者可不勉哉【辅氏曰父母俱存兄弟无故皆天所与非人所为故曰系于天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须是有那明睿之人相从故己得以施其教若无其人则无所施矣故曰系于人至于仰不愧俯不怍则在我自致之而已故学者不可不以是自勉也又况自已不能不愧不怍则虽有父母兄弟而亦不能有其乐虽有明睿之才而亦何以为教哉】
○孟子曰广土众民君子欲之所乐不存焉【乐音洛下同】地辟民聚泽可逺施故君子欲之然未足以为乐也
中天下而立定四海之民君子乐之所性不存焉其道大行无一夫不被其泽故君子乐之然其所得于天者则不在是也【辅氏曰地辟民聚泽可逺施则得以推吾之仁故君子欲之中天下而立则其道大行而地无逺近之限定四海之民则无一夫不被其泽而民无众寡之分是又得以遂吾之仁故君子乐之要之两事皆只是仁但有广狭之辨故所欲者未足以为乐至于乐则所谓博施济众圣人之事也所得于天则是指性而言也所欲所乐固亦非性外之事但于吾所受之全体则有何増损哉】
君子所性虽大行不加焉虽穷居不损焉分定故也【分去声】
分者所得于天之全体故不以穷达而有异【辅氏曰事虽有穷达而性之全体何尝有一毫之加损分定葢言性之全体固自有一定之分故也】
君子所性仁义礼智根于心其生色也睟然见于面盎于背施于四体四体不言而喻【睟音粹见音现盎乌浪反】
上言所性之分与所欲所乐不同此乃言其蕴也【辅氏曰此所以为圣贤之乐也若于此不发其蕴则性只是一悬空之物都无实体即与释老之见无异矣】仁义礼智性之四德也根本也【文集曰四端根于心便见得着在人心上相离不得才有些子私意便刬断了那根】生发见也睟然清和润泽之貌盎丰厚盈溢之意施于四体谓见于动作威仪之间也喻晓也四体不言而喻言四体不待吾言而自能晓吾意也【文集曰其发见于容色者自有睟然清和润泽之貌见之于面盎然丰厚盈溢之意见之于背以至施于四体而形于动作威仪之间如此四体虽不待吾言而自晓吾意如手容不待告语而自然恭足容不待告语而自然重】葢气禀清明无物欲之累则性之四德根本于心其积之盛则发而着见于外者不待言而无不顺也【语录曰君子气字清明无物欲之累故合下生时这个根便着土所以生色形见于外众人则合下生时便为气禀物欲一重隔了这个根便未着土在葢有残忍底心便没了仁之根有顽钝底心便没了义之根有忿很底心便没了礼之根有黒暗防心便没了智之根都各有一重隔了而今人便只要去其气宇物欲之隔教四者之根着土而已】程子曰睟面盎背皆积盛致然四体不言而喻惟有德者能之○此章言君子固欲其道之大行然其所得于天者则不以是而有所加损也
○孟子曰伯夷辟纣居北海之滨闻文王作兴曰盍归乎来吾闻西伯善养老者太公辟纣居东海之滨闻文王作兴曰盍归乎来吾闻西伯善养老者天下有善养老则仁人以为已归矣【辟去声下同大他葢反】
已归谓已之所归余见前篇
五畆之宅树墙下以桑匹妇蚕之则老者足以衣帛矣五母鸡二母彘无失其时老者足以无失肉矣百畆之田匹夫耕之八口之家可以无饥矣【衣去声】
此文王之政也一家养母鸡五母彘二也余见前篇【辅氏曰五畆之宅而下梁惠王上篇已言之矣今又言之者故集注以为此是文王之政也观五鸡二彘之事则文王之政亦可谓周悉矣若无此説则人往往将文王之养只如后世尊养三老五更之礼文而已】
所谓西伯善养老者制其田里教之树畜导其妻子使养其老五十非帛不暖七十非肉不饱不暖不饱谓之冻馁文王之民无冻馁之老者此之谓也
田谓百畆之田里谓五畆之宅树谓耕桑畜谓鸡彘也赵氏曰善养老者教导之使可以养其老耳非家赐而人益之也
○孟子曰易其田畴薄其税敛民可使富也【易敛皆去声】易治也畴耕治之田也
食之以时用之以礼财不可胜用也【胜音升】
教民节俭则财用足也
民非水火不生活昬暮叩人之门户求水火无弗与者至足矣圣人治天下使有菽粟如水火菽粟如水火而民焉有不仁者乎【焉于防反】
水火民之所急宜其爱之而反不爱者多故也尹氏曰言礼义生于富足民无常产则无常心矣【辅氏曰尹氏之説当矣观此则人心本仁可知己其或有不仁者陷溺其本心焉耳】
○孟子曰孔子登东山而小鲁登太山而小天下故观于海者难为水游于圣人之门者难为言
此言圣人之道大也【辅氏曰孟子因孔子之言以明圣道之大】东山葢鲁城东之高山而太山则又高矣此言所处益高则其视下益小【辅氏曰以行而言也】所见既大则其小者不足观也【辅氏曰以知而言也】难为水难为言犹仁不可为众之意【辅氏曰观于海则天下之水皆不足以动吾之视游于圣人之门则天下之言皆不足以入吾之听亦犹仁则天下之众皆莫能与之敌故亦曰难为众也○永嘉陈氏曰仁不可为众言仁者难为众看有几多人众来到仁者面前皆使不得犹太山之前难为山大海之前难为水】
观水有术必观其澜日月有明容光必照焉
此言道之有本也澜水之湍急处也【愚案大波为澜小波为湍】明者光之体光者明之用也【愚谓明者虚莹昭彻之本体光者即此明之发挥着见于外】观水之澜则知其源之有本矣观日月于容光之隙无不照则知其明之有本矣【辅氏曰以比圣人之道所以大者以其有本也然程子以此为言道之无穷而集注独以为言其有本者葢有本而后能无穷故也】
流水之为物也不盈科不行君子之志于道也不成章不达
言学当以渐乃能至也成章所积者厚而文章外见也【语录曰是做得成片段有文理可观如孝真个是做得孝成忠是真个做得忠成子贡之辩子路之勇都是真个做得成了不是半上落下今日做得明日又休也○辅氏曰即程子所谓譬如珠玉小积则有小光辉大积则有大光辉也】达者足于此而通于彼也【辅氏曰如自有诸己之谓信至于大而化之之谓圣自志学至从心不逾矩其间次第皆是足于此而通于彼须实体之方知其味非妄想虚空者所能测识也】○此章言圣人之道大而有本学之者必以其渐乃能至也【辅氏曰圣道之大固有其本矣然自学者言之则又岂能一蹴而遽至哉故又以水必盈科而后行君子之志于道必成章而后达者晓之以见学者当务实而有渐不可躐等陵节悬空妄想而卒归于无所得】
○孟子曰鸡鸣而起孳孳为善者舜之徒也
孳孳勤勉之意【辅氏曰是勤勉不已之意舜之为善与跖之为利皆云孳孳者天理人欲同行而异情也】言虽未至于圣人亦是圣人之徒也
鸡鸣而起孳孳为利者蹠之徒也
蹠盗蹠也
欲知舜与蹠之分无他利与善之间也
程子曰言间者谓相去不逺所争毫末耳善与利公私而已矣才出于善便以利言也【辅氏曰程子之説精切使学者知致谨于毫厘之间】○杨氏曰舜蹠之相去逺矣而其分乃在利善之间而已是岂可以不谨然讲之不熟见之不明未有不以利为义者又学者所当深察也【辅氏曰杨氏説尤为有益此大学所以始于致知而中庸所以先于明善也】或问鸡鸣而起若未接物如何为善程子曰只主于敬便是为善【语录曰且须常存个诚敬做主学问方有所归着如有个屋舍了零零碎碎方有顿处不然却似无家舍虽有千金之寳亦无安顿处今日放在东边草里明日放在西边草里终非已物○辅氏曰此又教学者以静时工夫也动静相涵敬义两立孳孳不已则庶乎可以进于圣人之学矣】
○孟子曰杨子取为我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为我之为去声】
杨子名朱取者仅足之意取为我者仅足于为我而已不及为人也列子称其言曰伯成子高不以一豪利物是也【语录曰庄子数称杨子吾恐杨氏之学如今道流修錬之士其保啬神气虽一句话也不妄与人説】
墨子兼爱摩顶放踵利天下为之【放上声】
墨子名翟兼爱无所不爱也摩顶摩突其顶也放至也
子莫执中执中为近之执中无权犹执一也
子莫鲁之贤人也知杨墨之失中也故度于二者之间而执其中近近道也权称锤也所以称物之轻重而取中也执中而无权则胶于一定之中而不知变是亦执一而已矣【语録曰子莫见杨墨皆偏在一处要就二者之中而执之正是安排寻讨也原其意思固好只是见不分明依旧不是○辅氏曰杨氏资质于理略偏于刚毅墨子资质于理略偏于寛厚只原讲学不明不知至理之所在克治不力而各流于其所偏沦胥不已遂至于各极其偏一则不肯拔一毛以利天下而仅足于为我一则欲摩顶至踵以利天下而遂至于兼爱至于子莫则又自其末流观之而知杨墨之皆失中也然无所师承穿凿杜撰而度于为我兼爱二者之间而执其中则其意固善而于道则近矣然时有万变事有万殊物有万类而中无定体若但胶于二者一定之中而执之不能如称锤然因事物之轻重而前却以取平则与二子之执一者亦无异矣】程子曰中字最难识须是黙识心通且试言一防则中央为中一家则防非中而堂为中一国则堂非中而国之中为中推此类可见矣又曰中不可执也识得则事事物物皆有自然之中不待安排安排着则不中矣【辅氏曰程子第一説言中为难识须是黙识心通故能随物应变以取中第二説又言中为难执须先识得则事事物物天然有个中在上面不假人力安排才涉安排计较则便不中矣葢义理精微岂人力之粗浅所能与哉若子莫者是要安排个中来执之也】
所恶执一者为其贼道也举一而废百也【恶为皆去声】贼害也为我害仁兼爱害义执中者害于时中皆举一而废百者也【辅氏曰仁义所以立人之道并行而不悖为我者只知有我而不知有人故役于私而遂至于害仁兼爱者只知有人而不知有我故迷于爱而遂至于害义执二者之间一定之中则不能随时逐事以取中故两失其仁义而害于时中是皆举一而废百也百只是言其多耳】○此章言道之所贵者中中之所贵者权【辅氏曰此两句已尽一章之防】杨氏曰禹稷三过其门而不入茍不当其可则与墨子无异顔子在陋巷不改其乐茍不当其可则与杨氏无异子莫执为我兼爱之中而无权乡邻有鬬而不知闭户同室有鬬而不知救之是亦犹执一耳故孟子以为贼道禹稷顔囘易地则皆然以其有权也不然则是亦杨墨而已矣【语录曰居陋巷则似杨氏三过其门而不入则似墨氏要之禹稷似兼爱而非兼爱顔子似为我而非为我○辅氏曰杨氏以禹稷顔囘之事发明中之所贵乎权之义甚为明白使禹稷顔囘不能易地皆然便是无权无权则是亦杨墨而已矣】
○孟子曰饥者甘食渴者甘饮是未得饮食之正也饥渴害之也岂惟口腹有饥渴之害人心亦皆有害口腹为饥渴所害故于饮食不暇择而失其正味人心为贫贱所害故于富贵不暇择而失其正理【辅氏曰饮食有美恶之正味口腹固能辨之然常人一为饥渴所害则不暇择其美恶而皆以为甘美故失其正味富贵有当得不当得之正理人心固能辨之然常人一为贫贱所害则不暇择其当得不当得而失其正理】
人能无以饥渴之害为心害则不及人不为忧矣人能不以贫贱之故而动其心则过人逺矣【辅氏曰人若能不以贫贱动其心而于富贵辨其所当得而受之其不当得则不受之则过于常人逺矣过人之逺则不忧其不及人矣】
○孟子曰栁下惠不以三公易其介
介有分辨之意【辅氏曰如此则与界分之界同凡事各有界限甚分明不可逾越】栁下惠进不贤必以其道遗佚不怨阨穷不悯直道事人至于三黜是其介也○此章言栁下惠和而不流与孔子论夷齐不念旧恶意正相类皆圣贤防显阐幽之意也【辅氏曰程子论孔子于夷齐之清却言其不念旧恶以为防显阑幽之意故集注亦以孟子此説为发明栁下恵之和而不流】
○孟子曰有为者辟若掘井掘井九轫而不及泉犹为弃井也【辟读作譬轫音刃与仭同】
八尺为仭言凿井虽深然未及泉而止犹为自弃其井也○吕侍讲曰仁不如尧孝不如舜学不如孔子终未入于圣人之域终未至于天道未免为半涂而废自弃前功也【侍讲名希哲河南人○辅氏曰君子所为凡百皆要极其至而底于成常人之情则往往鋭始怠终得少为足故中道而画半涂而废者多矣如此则皆为自弃其前功也故孟子发此説以警切之吕氏推説广矣若夫为人而未得为圣人言治而不及于尧舜皆为未及夫泉也】
○孟子曰尧舜性之也汤武身之也五霸假之也尧舜天性浑全不假脩习汤武脩身体道以复其性【语录曰性之合下如此身之是做到那田地○又曰性是自然有底身是从身上做得来底只是其初资禀有些子不相似耳○辅氏曰尧舜生而知之者也故其气质清明天性昭著自然浑全何待脩习汤武学而知之者也故脩身体道以复其本然之性】五霸则假借仁义之名以求济其贪欲之私耳【辅氏曰五霸之事皆矫窃诈伪者之所为与圣人用处天地悬隔】
久假而不归恶知其非有也【恶平声】
归还也有实有也言窃其名以终身而不自知其非真有【辅氏曰凡假之者无不然其初不过以之欺人而其终遂至以之自欺】或曰葢叹世人莫觉其伪者亦通【辅氏曰此説虽通然却説得来慢了】旧説久假不归即为真有则误矣○尹氏曰性之者与道一也身之者履之也及其成功则一也五霸则假之而已是以功烈如彼其卑也【辅氏曰与道一者无气禀之蔽也履之者以身履践之而至也及其成功一者皆真切为之故有成而气禀不足以为之间也若但假而已则已是作伪其意思都别了是以功烈如是之卑也】
○公孙丑曰伊尹曰予不狎于不顺放太甲于桐民大悦太甲贤又反之民大悦
予不狎于不顺太甲篇文狎习见也不顺言太甲所为不顺义理也余见前篇
贤者之为人臣也其君不贤则固可放与【与平声】孟子曰有伊尹之志则可无伊尹之志则篡也
伊尹之志公天下以为心而无一豪之私者也【辅氏曰公天下以为心谓合天下之心以为心而在我无一豪适莫之私意也然此岂一朝夕勉强而能哉非道全德备其素行有以信于人至诚有以通于天者不能也】
○公孙丑曰诗曰不素餐兮君子之不耕而食何也孟子曰君子居是国也其君用之则安富尊荣其子弟从之则孝弟忠信不素餐兮孰大于是【餐七丹反】
诗魏国风伐檀之篇素空也无功而食禄谓之素餐此与吿陈相彭更之意同
○王子垫问曰士何事【垫丁念反】
垫齐王之子也上则公卿大夫下则农工商贾皆有所事而士居其间独无所事故王子问之也
孟子曰尚志
尚高尚也志者心之所之也士既未得行公卿大夫之道又不当为农工商贾之业则高尚其志而已【辅氏曰士虽未得位以行其道而其志则须高尚方可志于仁义则高尚溺于利欲则卑汚】
曰何谓尚志曰仁义而已矣杀一无罪非仁也非其有而取之非义也居恶在仁是也路恶在义是也居仁由义大人之事备矣【恶平声】
非仁非义之事虽小不为而所居所由无不在于仁义此士所以尚其志也大人谓公卿大夫言士虽未得大人之位而其志如此则大人之事体用已全若小人之事则固非所当为也【辅氏曰仁体也义用也大人之事体用已全得时得位则举而措之耳】
○孟子曰仲子不义与之齐国而弗受人皆信之是舍箪食豆羮之义也人莫大焉亡亲戚君臣上下以其小者信其大者奚可哉【舍音舍食音嗣】
仲子陈仲子也言仲子设若非义而与之齐国必不肯受齐人皆信其贤然此但小廉耳其辟兄离母不食君禄无人道之大伦罪莫大焉岂可以小廉信其大节而遂以为贤哉【辅氏曰观前篇所论仲子之事其介然自守如此则不义而与之齐国必不肯受此徇名而强矫者或能之故孟子以为是特舍箪食豆羮之义而已葢未以为贤也若夫安于人伦使之各尽其道则非尽性而乐循理者不能故孟子言此以晓齐人使之勿迷于小而不察其大耳】
○桃应问曰舜为天子臯陶为士瞽瞍杀人则如之何桃应孟子弟子也其意以为舜虽爱父而不可以私害公臯陶虽执法而不可以刑天子之父故设此问以观圣贤用心之所极非以为真有此事也
孟子曰执之而已矣
言臯陶之心知有法而已不知有天子之父也【语录曰法者天下公共在臯陶亦只得执】
然则舜不禁与【与平声】
桃应问也
曰夫舜恶得而禁之夫有所受之也【夫音扶恶平声】
言臯陶之法有所传受非所敢私虽天子之命亦不得而废之也
然则舜如之何
桃应问也
曰舜视弃天下犹弃敝蹝也窃负而逃遵海滨而处终身防然乐而忘天下【蹝音徙防与欣同乐音洛】
蹝草履也遵循也言舜之心知有父而已不知有天下也孟子尝言舜视天下犹草芥而惟顺于父母可以解忧与此意互相发○此章言为士者但知有法而不知天子父之为尊为子者但知有父而不知天下之为大葢其所以为心者莫非天理之极人伦之至学者察此而有得焉则不待较计论量而天下无难处之事矣【辅氏曰集注谓桃应故设此问以观圣贤用心之极非以为真有此事者既已得桃应问之之意而又发明孟子所以吿之之説以为是皆圣贤之心天理之极人伦之至者可谓两尽其防矣学者能致察乎此而有得于心则天下万事虽纷纭轇轕沓至吾前亦将如水到渠成时至物熟皆不待计较不待空排而举无难处者也】
○孟子自范之齐望见齐王之子喟然叹曰居移气养移体大哉居乎夫非尽人之子与【夫音扶与平声】
范齐邑居谓所处之位养奉养也言人之居处所系甚大王子亦人子耳特以所居不同故所养不同而其气体有异也
孟子曰
张邹皆云羡文也
王子宫室车马衣服多与人同而王子若彼者其居使之然也况居天下之广居者乎
广居见前篇尹氏曰睟然见于面盎于背居天下之广居者然也
鲁君之宋呼于垤泽之门守者曰此非吾君也何其声之似我君也此无他居相似也【呼去声】
垤泽宋城门名也孟子又引此事为证
○孟子曰食而弗爱豕交之也爱而不敬兽畜之也【食音嗣畜许六反】
交接也畜养也兽谓犬马之属
恭敬者币之未将者也
将犹举也诗曰承筐是将程子曰恭敬虽因威仪币帛而后发见然币之未将时已有此恭敬之心非因币帛而后有也
恭敬而无实君子不可虚拘
此言当时诸侯之待贤者特以币帛为恭敬而无其实也拘留也【辅氏曰世衰道防在上者皆不知有恭敬待贤之诚而惟恃其有币帛之聘在下者唯知有币帛之可慕而不知察夫上之人所以待之之诚上下之情交骛于利而不知有义理焉故孟子发此论以警之】
○孟子曰形色天性也惟圣人然后可以践形
人之有形有色无不各有自然之理所谓天性也【语录曰形色上便有天性视便有视之理听便有听之理○问形是耳目鼻口之类色是如何曰一颦一笑皆有至理○愚谓耳目形也视而明听而聦者理也形色色也或庄或偷或有不可犯者理也理即性性即理也】践如践言之践【文集曰践犹践言践约之践非谓践行所具之理也○语录曰践非践履之谓葢言圣人所为便踏着这个形色之性耳】葢众人有是形而不能尽其理故无以践其形惟圣人有是形而又能尽其理然后可以践其形而无歉也【或问践形之説曰人之生于天地之间也莫不有形其有是形也莫不有色而本其所得于天者则是形是色莫不有所以然之故焉莫不有所当然之则焉是则所谓天性者也然众人桔于气禀之偏狃于习俗之蔽而不能无人欲之私是以视则不明听则不聦貌则不恭言则不从葢不能尽其形色本然之理则虽有是形而无以践其形也惟圣人能尽其性而无一豪人欲之私杂于其间是以视则极明听则极聦貌则极恭言则极从葢凡形色本然之理无一不尽既有是形而又有以践其形焉云者本有是物而又能脩其实以副之也○文集曰性即理之谓也然众人有是形而不能全其形之理故有形虽人而心实禽兽是不足以践其形矣惟圣人能全其形之理故可以践其形也○又曰可以践形则无愧于形矣】○程子曰此言圣人尽得人道而能充其形也葢人得天地之正气而生与万物不同既为人须尽得人理然后称其名众人有之而不知贤人践之而未尽能充其形惟圣人也【文集曰充字极分明○辅氏曰人受天地之正气以生物受天地之偏气以生故物则有能有不能人则无不能也既是为人则须尽得人之理方称人之名不然则与物无异矣然人得天地之正气故得天地之全理然其气禀亦有清浊昬明之异如众人则虽有之而不知有贤人则虽形而未尽能充其形而全其理者唯圣人而已○永嘉陈氏曰学未至于圣人则于性分道理未免亏欠才于性分有亏欠即是空具此形色不能充践满足也】杨氏曰天生烝民有物有则物者形色也则者性也各尽其则则可以践形矣【辅氏曰杨氏即程子意各尽其则又説得周遍】
○齐宣王欲短丧公孙丑曰为朞之丧犹愈于己乎己犹止也
孟子曰是犹或紾其兄之臂子谓之姑徐徐云尔亦教之孝弟而已矣【紾之忍反】
紾戾也教之以孝弟之道则彼当自知兄之不可戾而丧之不可短矣孔子曰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予也有三年之爱于其父母乎所谓教之以孝弟者如此葢示之以至情之不能已者非强之也
王子有其母死者其傅为之请数月之丧公孙丑曰若此者何如也【为去声】
陈氏曰王子所生之母死厌于嫡母而不敢终丧其傅为请于王欲使得行数月之丧也时又适有此事丑问如此者是非何如案仪礼公子为其母练冠麻衣縓缘既葬除之疑当时此礼已废或既葬而未忍即除故请之也
曰是欲终之而不可得也虽加一日愈于已谓夫莫之禁而弗为者也【夫音扶】
言王子欲终丧而不可得其傅为请虽止得加一日犹胜不加我前所讥乃谓夫莫之禁而自不为者耳○此章言三年通丧天经地义不容私意有所短长示之至情则不肖者有以企而及之矣
【○】孟子曰君子之所以教者五
下文五者葢因人品高下或相去逺近先后之不同【辅氏曰如时雨化之者品之高者也成德达财者品之次者也荅问者品之下者也相去之逺近先后则言私淑艾者尔葢有虽同时而相去或逺或近者又有或先或后而不同时者故近与先者则得以亲承其教逺与后者则有不能及门而受业者也】
有如时雨化之者
时雨及时之雨也【语录曰不先不后适当其时而已】草木之生播种封植人力已至而未能自化所少者雨露之滋耳及此时而雨之则其化速矣教人之妙亦由是也若孔子之于顔曽是已【语录曰他地位已到因而发之孔子于顔曽是也】
有成德者有达财者
财与材同此各因其所长而教之者也成德如孔子之于冉闵达财如孔子之于由赐【语录曰成德成就其德如孔子于冉闵德则天资纯粹者达才通达其才如孔子于由赐才是明敏者】
有荅问者
就所问而荅之若孔孟之于樊迟万章也【语录曰荅问则是费言语○辅氏曰樊迟之麄鄙万章之浅率孔孟皆必俟其问而后告教之是也】
有私淑艾者【艾音乂】
私窃也淑善也艾治也【文集曰艾芟草也自艾淑艾皆有斩絶自新之意惩艾创艾亦取诸此】人或不能及门受业但闻君子之道于人而窃以善治其身是亦君子教诲之所及若孔孟之于陈亢夷之是也【语录曰未尝亲见面授只是或闻其风而师慕之或私窃傅其善言善行学之以善于其身是亦君子之教诲也】孟子亦曰予未得为孔子徒也予私淑诸人也
此五者君子之所以教也
圣贤施教各因其材小以成小大以成大无弃人也【愚谓君子之教人如天地之生物各因其才而笃故小以成小大以成大天地无弃物圣贤无弃人】
○公孙丑曰道则高矣美矣宜若登天然似不可及也何不使彼为可几及而日孳孳也【几音机】孟子曰大匠不为拙工改废绳墨羿不为拙射变其彀率【为去声彀古候反率音律】彀率弯弓之限也言教人者皆有不可易之法不容自贬以徇学者之不能也
君子引而不发跃如也中道而立能者从之
引引弓也发发矢也跃如如踊跃而出也【文集曰是道理活泼泼地发出在面前如由中跃出○语录曰义理昭著如有物跃然于心目之间】因上文彀率而言君子教人但授以学之之法而不告以得之之妙如射者之引弓而不发矢然其所不告者已如踊跃而见于前矣【语录曰须知得引个甚麽是怎生地不发又是甚麽物事跃在面前须是耸起这心与他看教人心精一无些子夹杂方见得他那精防妙处○又曰道理散在天下事物之间圣贤也不是不説然也全説不得自是那妙处不容説然虽不説只才桃动那头了时那个物事自跌荡在面前如张弓十分满而不发箭虽不发箭然已知得真个是中这物事了○辅氏曰引谓但授之以学之之法不发谓不告以得之之妙】中者无过不及之谓中道而立言其非难非易能者从之言学者当自勉也【辅氏曰过乎中则苟难而不可及不及乎中则又茍易者之所便也唯中道而立是以无难无易能者从之则又学者所当自勉也中道而立成已之事能者从之又所以成物也】○此章言道有定体教有成法卑不可抗高不可贬语不能显黙不能藏【辅氏曰道有定体率性而已教有成法修道而已唯其道有定体故教有成法卑者不可抗而隆礼卑法地是也高者不可贬而下知崇效天是也不因有言而可以益其显不因无説而可以晦其藏中道而立能者从之而已】
○孟子曰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无道以身殉道殉如殉葬之殉以死随物之名也身出则道在必行道屈则身在必退以死相从而不离也【愚谓道不可离也虽时有治乱已有穷达非道殉身即身殉道以死相从岂可得而离哉】
未闻以道殉乎人者也
以道从人妾妇之道【辅氏曰此正如庄子所谓盗亦有道者言是亦道耳但只是妾妇之道妾妇以顺悦为道者也】
○公都子曰滕更之在门也若在所礼而不荅何也【更平声】
赵氏曰滕更滕君之弟来学者也
孟子曰挟贵而问挟贤而问挟长而问挟有勲劳而问挟故而问皆所不荅也滕更有二焉【长上声】
赵氏曰二谓挟贵挟贤也【辅氏曰更乃滕君之弟则知其挟贵矣而肯来学于孟子则知其挟贤矣】尹氏曰有所挟则受道之心不专所以不荅也【辅氏曰学者之心须是专一方有受教之地有所挟则二三也】○此言君子虽诲人不倦又恶夫意之不诚者【辅氏曰诚则一二则不诚矣】
○孟子曰于不可已而已者无所不已于所厚者薄无所不薄也
已止也不可止谓所不得不为者也所厚所当厚者也此言不及者之弊
其进鋭者其退速
进鋭者用心太过其气易衰故退速○三者之弊理势必然虽过不及之不同然卒同归于废弛【辅氏曰不及者之弊则愈见其不及流于欲者之所为也过者之弊则其退也可立而待役于气者之所为也欲肆则无极气过则易衰循理而行则有则而可继也】
○孟子曰君子之于物也爱之而弗仁于民也仁之而弗亲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
物谓禽兽草木爱谓取之有时用之有节○程子曰仁推已及人如老吾老以及人之老于民则可于物则不可统而言之则皆仁分而言之则有序【辅氏曰统而言之则皆自吾一性之仁分而言之则有轻重之序然在学者言之则于此三者之序有由之而不知者有得于此而失于彼者又有倒行逆施杂乱无次者要当因圣贤之言反求之心涵养于未发之前体察于己发之后毋惑于异端毋汨于私欲安处善乐循理凡形于爱物仁民亲亲之际一皆与圣贤之説自然脗合而无差然后是圣学工夫】杨氏曰其分不同故所施不能无差等所谓理一而分殊者也【真氏曰凡生于天壤之间者莫非天地之子而吾之同气者也是之谓理一然亲者吾之同体民者吾之同类而物则异类矣是之谓分殊以其理一故仁爱之仁无不徧以其分殊故仁爱之施则有差】尹氏曰何以有是差等一本故也无伪也【辅氏曰尹氏説尤要切一本故无伪而有差等若无差等则是伪而二本也】
○孟子曰知者无不知也当务之为急仁者无不爱也急亲贤之为务尧舜之知而不徧物急先务也尧舜之仁不徧爱人急亲贤也【知者之知并去声】
知者固无不知然常以所当务者为急则事无不治而其为知也大矣【语录曰当务之急如所谓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尧舜之治天下岂无所用其心亦不用于耕耳又如夫子言务民之义应系所当为者皆是也】仁者固无不爱然常急于亲贤则恩无不洽而其为仁也博矣
不能三年之丧而缌小功之察放饭流歠而问无齿决是之谓不知务【饭扶晚反歠昌悦反】
三年之丧服之重者也缌麻三月小功五月服之轻者也察致详也放饭大饭流歠长歠不敬之大者也齿决齧断干肉不敬之小者也问讲求之意○此章言君子之于道识其全体则心不狭【辅氏曰此是言仁】知所先后则事有序【辅氏曰此是言知】丰氏曰智不急于先务虽徧知人之所知徧能人之所能徒弊精神而无益于天下之治矣仁不急于亲贤虽有仁民爱物之心小人在位无由下达聦明日蔽于上而恶政日加于下此孟子所谓不知务也【辅氏曰丰氏是讲筵之説故推言之如此然孟子之意亦是如此】
孟子纂疏巻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孟子纂疏卷十四 宋 赵顺孙 撰
朱子集注
尽心章句下
凡三十八章
孟子曰不仁哉梁惠王也仁者以其所爱及其所不爱不仁者以其所不爱及其所爱
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所谓以其所爱及其所不爱也
公孙丑曰何谓也梁惠王以土地之故糜烂其民而战之大败将复之恐不能胜故驱其所爱子弟以殉之是之谓以其所不爱及其所爱也
梁惠王以下孟子答辞也糜烂其民使之战鬬糜烂其血肉也复之复战也子弟谓太子申也以土地之故及其民以民之故及其子皆以其所不爱及其所爱也○此承前篇之末三章之意言仁人之恩自内及外不仁之祸由疎逮亲【辅氏曰仁人之恩自内以及外者自本而推之也惟其自本而推之故虽无所不爱而轻重等差葢不可紊也不仁之祸由疎逮亲者徇欲而从流者也惟其徇欲而从流故横放逆施莫之纪极也始也糜烂其人民而残贼其子弟终不至杀身覆族不已也】
○孟子曰春秋无义战彼善于此则有之矣
春秋每书诸侯战伐之事必加讥贬以着其擅兴之罪无有以为合于义而许之者但就中彼善于此者则有之如召陵之师之类是也
征者上伐下也敌国不相征也
征所以正人也诸侯有罪则天子讨而正之此春秋所以无义战也
○孟子曰尽信书则不如无书
程子曰载事之辞容有重称而过其实者学者当识其义而已茍执于辞则时或有害于义不如无书之愈也
吾于武成取二三防而已矣
武成周书篇名武王伐纣归而记事之书也防竹简也取其二三防之言其余不可尽信也程子曰取其奉天伐暴之意反政施仁之法而已
仁人无敌于天下以至仁伐至不仁而何其血之流杵也
杵舂杵也或作卤楯也武成言武王伐纣纣之前徒倒戈攻于后以北血流漂杵孟子言此则其不可信者然书本意乃谓商人自相杀非谓武王杀之也孟子之设是言惧后世之惑且长不仁之心耳【辅氏曰如血流漂杵一语虽是商人之自杀然毕竟过乎实武王伐纣遇此等事亦必自处置岂肯使之杀人至于如此之多此而不辩窃恐后世惑之以为圣人任上亦或有时杀人如此则将长其不仁之心其为害大矣】
○孟子曰有人曰我善为陈我善为战大罪也【陈去声】制行伍曰陈交兵曰战
国君好仁天下无敌焉【好去声】南面而征北狄怨东面而征西夷怨曰奚为后我
此引汤之事以明之解见前篇
武王之伐殷也革车三百两虎贲三千人【两去声贲音奔】又以武王之事明之也两车数一车两轮也【愚案风俗通云车有两轮故一车谓之一两】千书序作百
王曰无畏宁尔也非敌百姓也若崩厥角稽首
书泰誓文与此小异孟子之意当云王谓商人曰无畏我也我来伐纣本为安宁汝非敌商之百姓也于是商人稽首至地如角之崩也
征之为言正也各欲正己也焉用战【焉于防反】
民为暴君所虐皆欲仁者来正己之国也
○孟子曰梓匠轮舆能与人规矩不能使人巧
尹氏曰规矩法度可告者也巧则在其人虽大匠亦末如之何也已【辅氏曰巧谓熟后自得之妙】盖下学可以言上达必由心悟庄周所论斵轮之意盖如此
○孟子曰舜之饭糗茹草也若将终身焉及其为天子也被袗衣鼓琴二女果若固有之【饭上声糗去久反茹音汝袗之忍反果説文作婐乌果反】
饭食也糗干糒也茹亦食也袗画衣也【愚谓画衣者画黼黻絺绣之衣也】二女尧二女也果女侍也【语録曰赵氏以果为侍广韵从女从果者亦曰侍也】言圣人之心不以贫贱而有慕于外不以富贵而有动于中随遇而安无预于己所性分定故也【辅氏曰所性谓天所予我之性也分定谓虽大行不加穷居不损也夫贫富贵贱皆外物之傥来寄也圣人尽性故其心湛然而无所厌羡欣戚于其间随遇而安是不以物动己也无预于己是不以己随物也】
○孟子曰吾今而后知杀人亲之重也杀人之父人亦杀其父杀人之兄人亦杀其兄然则非自杀之也一间耳【间去声】
言吾今而后知者必有所为而感发也一间者我往彼来间一人耳其实与自害其亲无异也【辅氏曰间字説分明其感发于人尤切】范氏曰知此则爱敬人之亲人亦爱敬其亲矣
○孟子曰古之为闗也将以御暴
讥察非常
今之为闗也将以为暴
征税出入【辅氏曰闗则一而古今所以为闗之意则不同讥察非常为义也征税出入为利也】○范氏曰古之耕者什一后世或收大半之税此以赋敛为暴也文王之囿与民同之齐宣王之囿为阱国中此以园囿为暴也后世为暴不止于闗若使孟子用于诸侯必行文王之政凡此之类皆不终日而改也【辅氏曰先王制其本者天理也后世流于末者人欲也天下之事莫不然孟子举关之一事言之故范氏推言及赋敛苑囿之事且曰使孟子用于诸侯必行文王之政者尤説得孟子之事实盖孟子言句句是事实言之则必行之矣】
○孟子曰身不行道不行于妻子使人不以道不能行于妻子
身不行道者以行言之不行者道不行也使人不以道者以事言之不能行者令不行也
○孟子曰周于利者凶年不能杀周于徳者邪世不能乱
周足也言积之厚则用有余【辅氏曰徳贵积蓄然后有余用而外物不足以乱之若夫挟一善一长自以为足而欲以游于邪世则鲜有不为其所乱者矣故良农不患乎年之有凶而惟患乎蓄粮之不厚君子不患乎世之难处而惟患乎积徳之不周战兢自持死而后已凡皆以周其徳也】
○孟子曰好名之人能让千乗之国茍非其人箪食豆羮见于色【好乘食皆去声见音现】
好名之人矫情干誉是以能让千乗之国然若本非能轻富贵之人则于得失之小者反不觉其眞情之发见矣盖观人不于其所勉而于其所忽然后可以见其所安之实也【或问好名之人能让国矣而不能忘情于小物何哉曰千乗之国辞受之间十目所视十手所指之地也箪食豆□得失之际则防矣人亦何暇注其耳目于斯哉此好名之士所以饰情于彼以取美名而不意其鄙吝之眞情实态乃发露于忽易而不虞之地也○语録曰能让千乗之国惟贤人能之然好名之人亦有时而能之然若不是眞个能让之人本非眞能让国也徒出一时之慕名而勉强为之耳然这边虽能让千乗之国那边箪食豆羮必见于色○又曰是好名之心胜大处打得过小处漏绽也○辅氏曰矫情者务勉于其大而难久至诚者不忽于其小而有常是故观人之法不于其所勉而于其所忽人之诚与伪见矣所安即诚也】
○孟子曰不信仁贤则国空虚
空虚言若无人然
无礼义则上下乱
礼义所以辨上下定民志
无政事则财用不足
生之无道取之无度用之无节故也○尹氏曰三者以仁贤为本无仁贤则礼义政事处之皆不以其道矣【辅氏曰仁者徳之首贤则緫言其有徳耳国以贤而立无仁贤则其国虚矣有之而不能信任之则与无同尹氏谓三者以仁贤为本者当矣礼义由贤者出政事以得人为本故无仁贤则处之皆不得其当礼义则以非礼为礼非义为义政事之施则先后无序寛猛失宜也】
○孟子曰不仁而得国者有之矣不仁而得天下未之有也
言不仁之人骋其私智可以盗千乗之国而不可以得丘民之心邹氏曰自秦以来不仁而得天下者有矣然皆一再而失之犹不得也所谓得天下者必如三代而后可【辅氏曰不仁而得天下如曹操司马氏及五代之君皆是也邹氏断以得天下必如三代而后可者得孟子之防也】
○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社土神稷谷神建国则立坛壝以祀之【愚谓社所以祭五土之神稷所以祭五谷之神稷非土无以生土非稷无以见生生之效故祭社必及稷以其同功均利以养人故也周礼大司徒设其社稷之壝壝者累土以为髙也不屋而坛社坛在东稷坛在西】盖国以民为本社稷亦为民而立而君之尊又系于二者之存亡故其轻重如此【或问民贵君轻之説得不启后世篡夺之端乎曰以理言之则民贵以分言之则君贵此固兼行而不悖也各于其时视其轻重之所在而已尔若不惟其是而姑借圣贤之説则亦何词之不可借而所以启后人之祸者又岂止于斯乎】
是故得乎丘民而为天子得乎天子为诸侯得乎诸侯为大夫
丘民田野之民至防贱也然得其心则天下归之天子至尊贵也而得其心者不过为诸侯耳是民为重也
诸侯危社稷则变置
诸侯无道将使社稷为人所灭则当更立贤君是君轻于社稷也
牺牲既成粢盛既洁祭祀以时然而旱干水溢则变置社稷【盛音成】
祭祀不失礼而土谷之神不能为民御灾捍患则毁其坛壝而更置之【语録曰非谓易其人而祀之盖言迁社稷坛场于他处耳】亦年不顺成八蜡不通之意是社稷虽重于君而轻于民也【辅氏曰天生民而立之君以司牧之是君为民而立也世衰道防至战国之时为君者不知其职而反视其民如草芥而不之恤也故孟子发此轻重之论而并及夫社稷焉盖社稷亦为民而立故也于是反覆明辨之其丁寜警切之意可谓至矣】
○孟子曰圣人百世之师也伯夷栁下惠是也故闻伯夷之风者顽夫廉懦夫有立志闻栁下惠之风者薄夫敦鄙夫寛奋乎百世之上【句】百世之下闻者莫不兴起也非圣人而能若是乎而况于亲炙之者乎
兴起感动奋发也亲灸亲近而熏灸之也余见前篇
○孟子曰仁也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
仁者人之所以为人之理也【语録曰此仁字不是别物即是这人底道理】然仁理也人物也以仁之理合于人之身而言之乃所谓道者也【或问此章之説曰言人而不及仁则血气物欲之私而已言仁而不即人之身以明之则又徒为虚言而无以见天理流行之实故必以仁之理合于人之身而言然后仁之为道可见盖仁则性而已矣道则父子之亲君臣之分见于人之身而尤着也】程子曰中庸所谓率性之谓道是也○或曰外国本人也之下有义也者宜也礼也者履也智也者知也信也者实也凡二十字今案如此则理极分明然未详其是否也【或问外国别本二十字信乎曰不可知也姑记之以俟知者】
○孟子曰孔子之去鲁曰迟迟吾行也去父母国之道也去齐接淅而行去他国之道也
重出
○孟子曰君子之戹于陈蔡之间无上下之交也君子孔子也戹与厄同君臣皆恶无所与交也【辅氏曰陈蔡之厄圣人之极否也故孟子特原其事以为盖縁君臣俱恶无所与交之故是亦气数之穷在圣人则何与焉】
○貉稽曰稽大不理于口【貉音陌】
赵氏曰貉姓稽名为众口所讪理赖也【辅氏曰理虽训赖而曰大不赖于口者言大为众口所讪不见理于众口是无所赖于众口也】今案汉书无俚方言亦训赖
孟子曰无伤也士憎兹多口
赵氏曰为士者益多为众口所讪案此则憎当从土今本皆从心盖写之误
诗云忧心悄悄愠于羣小孔子也肆不殄厥愠亦不陨厥问文王也
诗风柏舟及大雅緜之篇也悄悄忧貌愠怒也本言卫之仁人见怒于羣小孟子以为孔子之事可以当之肆发语辞陨坠也问声问也本言太王事昆夷虽不能殄絶其愠怒亦不自坠其声问之美孟子以为文王之事可以当之【语録曰问卫柏舟之诗何与孔子而孟子以此称孔子何也曰此不必疑如见毁于叔孙防害于桓魋皆愠于羣小也辞则卫诗意似孔子之事故孟子以此言孔子至于緜诗肆不殄厥愠之语注谓説文王以诗考之上文方説太王下文岂得便言文王如此意其间须有阙文】○尹氏曰言人顾自处如何尽其在我者而已【辅氏曰尹氏深得此章之旨孔子文王之心亦如是而已矣】
○孟子曰贤者以其昭昭使人昭昭今以其昬昬使人昭昭
昭昭明也昬昬闇也尹氏曰大学之道在自昭明徳而施于天下国家其有不顺者寡矣【辅氏曰以己昭昭使人昭昭者求之己也以己昬昬使人昭昭者求之人也尹氏引大学之説当矣能明明徳则施于天下国家其有不顺者寡矣若不自明其徳则如面墙一物无所见一歩不可移虽至近如妻子亦且不顺之矣况他人乎】
○孟子谓髙子曰山径之蹊间【句】介然用之而成路【句】为间不用则茅塞之矣今茅塞子之心矣【介音戛】
径小路也蹊人行处也介然倐然之顷也用由也路大路也为间少顷也茅塞茅草生而塞之也言理义之心不可少有间断也【辅氏曰理义之心人所固有虽易发而亦易窒日用之间才有所感其端固未尝不发见也此正犹山中之小径人能由之则倐然之间遂可以成路亦如人于善端发处体察而力行之则亦可以成徳若或少顷之间不能由之则茅草生而塞之矣亦如善端开发若或不能体察而力充之则内为气习所蔽外为物欲所诱而遂窒之矣孟子言此盖以见学者于理义之心不可少有间断也】
○髙子曰禹之声尚文王之声
尚加尚也丰氏曰言禹之乐过于文王之乐
孟子曰何以言之曰以追蠡【追音堆蠡音礼】
丰氏曰追钟纽也周礼所谓旋虫是也【愚案考工记钟县谓之旋旋虫谓之干盖悬钟之纽也其形如环环则有盘旋之义县钟则假物以为之附着钟偃于此若盘旋然于旋之上为虫形以饰之自汉以来钟旋之上以铜篆作蹲熊及盘龙兽名辟邪皆旋虫之类也】蠡者齧木虫也言禹时钟在者钟纽如虫齧而欲絶盖用之者多而文王之钟不然是以知禹之乐过于文王之乐也
曰是奚足哉城门之轨两马之力与【与平声】
丰氏曰奚足言此何足以知之也轨车辙迹也两马一车所驾也城中之涂容九轨车可散行故其辙迹浅城门惟容一车车皆由之故其辙迹深盖日久车多所致非一车两马之力能使之然也言禹在文王前千余年故钟久而纽絶文王之钟则未久而纽全不可以此而议优劣也○此章文义本不可晓旧説相承如此而丰氏差明白故今存之亦未知其是否也
○齐饥陈臻曰国人皆以夫子将复为发棠殆不可复【复扶又反】
先时齐国尝饥孟子劝王发棠邑之仓以赈贫穷至此又饥陈臻问言齐人望孟子复劝王发棠而又自言恐其不可也
孟子曰是为冯妇也晋人有冯妇者善搏虎卒为善士则之野有众逐虎虎负嵎莫之敢撄望见冯妇趋而迎之冯妇攘臂下车众皆悦之其为士者笑之
手执曰搏卒为善士后能改行为善也之适也负依也山曲曰嵎撄触也笑之笑其不知止也疑此时齐王已不能用孟子而孟子亦将去矣故其言如此【辅氏曰齐人之所望于孟子者利也而孟子之所以自守者义也夫告君以发粟赈民是亦美事固君子所乐为者但是时齐王已不能用孟子而孟子亦将去矣故其义不当复有所言耳君子之所为与时变化不主故常惟义理如何耳顾岂徇其常所为者以取人之屡快哉】
○孟子曰口之于味也目之于色也耳之于声也鼻之于臭也四肢之于安佚也性也有命焉君子不谓性也程子曰五者之欲性也然有分不能皆如其愿则是命也不可谓我性之所有而求必得之也【语録曰此性字指气质而言此命字乃合理与气而言○辅氏曰程子不谓性之説固已尽之其曰不可谓我性之所有而求必得之便是解不谓性一句也】愚案不能皆如其愿不止为贫贱盖虽富贵之极亦有品节限制则是亦有命也【语録曰五者之欲固是人性然有命分既不可谓我性之所有而必求得之又不可谓我分可以得而必极其欲如贫贱不能如愿此固分也富贵之极可以无所不为然亦有限制裁节又当安之于理如纣之酒池肉林却是富贵之极而不知限节之意若以其分言之固无不可为但道理却恁地不得今人只説得一边不知合而言之未尝不同也○辅氏曰若谓贫贱故五者不能如其所愿则只説得一边如武帝之千门万戸却是不知限节】
仁之于父子也义之于君臣也礼之于賔主也智之于贤者也圣人之于天道也命也有性焉君子不谓命也程子曰仁义礼智天道在人则赋于命者所禀有厚薄清浊然而性善可学而尽故不谓之命也【语録曰此命字专指气而言此性字却指理而言如舜遇瞽瞍固是所遇气数然舜惟尽事亲之道期于底豫此所谓尽性大凡清浊厚薄之禀皆命也一以所禀言之一以所值言之所造之有浅有深所感之有应有不应皆厚薄清浊之分不同且如圣人之于天道如尧舜则是性之汤武则是反之禹则入圣域而不优此是合下所禀有清浊而所造有浅深不同文王之囚羑里夫子之不得位此是合下所禀有厚薄而所遇有应有不应但其命虽如此又有性焉故当尽性○又曰以厚薄言命则是天之降才为有殊矣曰孟子言降才且如此説若命则诚有两般由禀受有厚薄也又不可谓禀受为非命也大抵天命流行物各有得不谓之命不可也命如人有贫富贵贱岂不是有厚薄】张子曰晏婴智矣而不知仲尼是非命耶【语録曰若作所禀之命则是婴禀得智之浅者若作命分之命则是婴偶然蔽于此遂不识夫子此当作两般看】愚案所禀者厚而清则其仁之于父子也至义之于君臣也尽礼之于賔主也恭智之于贤否也哲圣人之于天道也无不脗合而纯亦不已焉薄而浊则反是是皆所谓命也【语録曰清而厚则仁之于父子也至若瞽瞍之于舜则薄于仁矣义之于君臣也尽若桀纣之于逢干则薄于义矣礼薄而至于賔主之失其欢智薄而至于贤者之不能尽知其极至于圣人之于天道有性之反之之不同是皆所谓命也○陈氏曰是就禀气之清浊不齐上论是説人之智愚贤否】或曰者当作否人衍字更详之○愚闻之师曰此二条者皆性之所有而命于天者也然世之人以前五者为性虽有不得而必欲求之以后五者为命一有不至则不复致力故孟子各就其重处言之以伸此而抑彼也【或问所谓性命者何不同曰性者人之所受乎天者其体则不过仁义礼智之理而已其后则虽食色意欲之私亦无不本于是也命则因夫气之厚薄而赋于人之名也不惟智愚贤否之所系虽贫富贵贱之所值亦无不由于是也故君子于食色意欲之私则不谓之性而安于贫富贵贱之有命于智愚贤否之殊则不谓之命而勉于仁义礼智之有性也曰然则此其专为贫贱愚不肖者言之耶抑其通言之也曰孟子之意似若专为贫贱愚不肖者而言者而其推之则亦无不通矣盖富且贵者虽所求之必得而亦必有制度之节圣且贤者虽所禀之已厚而亦未尝不勉其所当勉也○语録曰此章只要遏人欲长天理前一节人以为性我所有须要必得后一节人以为命则在天多委之而不修所以孟子到人説性处却曰有命人説命处却曰有性○永嘉陈氏曰世人以上五者为性则见血气而不见道理以下五者为命则见气数而不见道理孟子于常人説性处却以命言则人之所嗜欲虽所同有却有品节限制不可必得于常人説命处却以性言则人之于义理其气禀虽有清浊不齐须是着力自做工夫不可一委之天大要上是人心人皆知循其在人而君千则断之以天下是道心人皆知委其在天而君子则断之以人此君子言知命尽性之学所以异乎常人之言也欤】张子所谓善则付命于天道则责成于己其言约而尽矣【语録曰口之于味五者此固性之所欲然在人则有所赋之分在理则有不易之则皆命也是以不谓之性付命于天仁之于父子五者在我则有厚薄之禀在彼则有遇不遇之殊是皆命也然有性焉是以君子不谓之命而责成于己须如此看意思方圆无欠阙处】
○浩生不害问曰乐正子何人也孟子曰善人也信人也
赵氏曰浩生姓不害名齐人也
何谓善何谓信
不害问也
曰可欲之谓善
天下之理其善者必可欲其恶者必可恶其为人也可欲而不可恶则可谓善人矣【或问此一节曰善者人之所欲恶者人之所恶其为人也处心造事行已接物凡其所为一皆可欲而不可恶则是可谓善人矣○语録曰可欲是説这人可爱也○又曰只是浑全一个好人都可爱可欲更无些憎嫌处○又曰人之所同爱而目为好人者谓之善人○辅氏曰先儒多以可欲为己之欲如书所谓敬修其可愿之意独集注不然可欲是别人以为可欲盖若以为己之欲则説得太轻且人之欲有善恶不同故也】
有诸己之谓信
凡所谓善皆实有之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是则可谓信人矣【或问此一节曰善人者或其天资之美或其知美而勉慕焉未必其眞以为然而果然不失也必其用力之久一旦脱然有以眞知其善之在己而不得不然决定眞实而无一毫虚伪之意然后可以谓之信人矣○辅氏曰善固多端故言凡所谓善以该之如恶恶臭如好好色则表里诚实无一毫勉彊假托之意也】○张子曰志仁无恶之谓善诚善于身之谓信
充实之谓美
力行其善至于充满而积实则美在其中而无待于外矣【或问此一节曰信足以自信于心而已未必其行之充足饱满而无歉于身也然既信之则其行必力其守必固如是而不可已焉则其所有之善充足饱满于其身虽其隐防曲折之间亦皆清和淳懿而无不善之杂是则所谓美者也○语録曰无待于外都是里面流出来○辅氏曰有诸己则己是知至意诚之事然又须见于履践方得故云行其善至于充满其董蓄积成实然后美在其中而无所待于外矣】
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
和顺积中而英华发外美在其中而畅于四支发于事业则徳业至盛而不可加矣【或问此一节曰美足以充于其内而已而未必其能发见于外也又如是而不已焉则其善之充于内者弥满布濩洋溢四出而不可御其在躬也则睟面盎背而施于四体其在事也则徳盛仁熟而天下文明是则所谓大人者也○辅氏曰大则形见于外矣故以徳业至盛不可加言之】
大而化之之谓圣
大而能化使其大者泯然无复可见之迹则不思不勉从容中道而非人力之所能为矣【或问此一节曰大而不化则其所谓大者未能离乎方体形迹之间必其徳之盛者日以益盛仁之熟者日以益熟则向之所谓大者且将春融冻解混然无迹而与天地合徳日月合明四时合序鬼神合其吉凶矣是则所谓圣人者也○辅氏曰大则犹可以目见而指言至于化则无迹不可以目见不可以言传无待于思惟无假于勉彊从容自然与道为一而非人之智力所能及矣】张子曰大可为也化不可为也在熟之而已矣
圣而不可知之之谓神
程子曰圣不可知谓圣之至妙人所不能测非圣人之上又有一等神人也【或问此一节曰至于圣则造道入徳之功至矣尽矣不可以有加矣是其盛徳至善之极无声无臭之妙必有非耳目所能制心思所能测者是则所谓神者而非圣人之上复有神人也】
乐正子二之中四之下也
盖在善信之间观其从于子敖则其有诸己者或未实也【或问乐正子以善名矣而以餔歠从子敖先馆舎后长者何也曰言在二者之中则有余于善而不足于信矣○语録曰乐正子二之中是知好善而未能有诸己故有从子敖之失○辅氏曰意者乐正子虽能明善而亦工夫未到于善未诚使其诚有诸己则于从子敖之事当如恶恶臭而自不向迩也】张子曰顔渊乐正子皆知好仁矣乐正子志仁无恶而不致于学所以但为善人信人而已顔子好学不倦合仁与智具体圣人独未至圣人之止耳【辅氏曰张子并顔子言之以见学之不可已如此】○程子曰士之所难者在有诸己而已能有诸己则居之安资之深而美且大可以驯致矣徒知可欲之善而若存若亡而已则能不受变于俗者鲜矣【辅氏曰程子又发明学者只要有诸己有诸己则住不得自然趱将去故美且大可以循致不然徒知其善而若存若亡则为流俗所变而终亦必亡之矣】尹氏曰自可欲之善至于圣而不可知之神上下一理扩充之至于神则不可得而名矣【辅氏曰尹氏上下一理之説尤得其要惟其不可得而名故谓之神也】
○孟子曰逃墨必归于杨逃杨必归于儒归斯受之而已矣
墨氏务外而不情杨氏太简而近实故其反正之渐大略如此【辅氏曰兼爱固仁之事若泛然而无差等则反至于徇外为我固义之事若徒知有已而不知有人则遂至于太简徇外则不能若其情故有所彊有所彊故不情太简则略于外故犹近实近实则反正为易矣自其外而观之则兼爱若胜于为我自其心而观之则兼爱之失为甚而为我之失犹近也】归斯受之者闵其陷溺之久而取其悔悟之新也
今之与杨墨辩者如追放豚既入其苙又从而招之放豚放逸之豕豚也苙阑也招罥也羇其足也言彼既来归而又追咎其既往之失也○此章见圣贤之于异端拒之甚严而于其来归待之甚恕拒之严故人知彼説之为邪待之恕故人知此道之可反仁之至义之尽也【辅氏曰集注发明圣贤待异端之道以拒之甚严为义之尽以待之甚恕为仁之至其亦异乎杨墨之所谓仁义者矣】
○孟子曰有布缕之征粟米之征力役之征君子用其一缓其二用其二而民有殍用其三而父子离
征赋之法有常数然布缕取之于夏粟米取之于秋力役取之于冬当各以其时若并取之则民力有所不堪矣今两税三限之法亦此意也【辅氏曰此乃孟子言之以警夫取民无度者今两税三限之法其意亦如此而有司乃有预借之名重催之其不仁甚矣○问布缕粟米力役之征周礼皆取之而孟子言用其一而缓其二朱子乃有夏秋之辨夫夏秋之説始出于唐不知何所据而云永嘉陈氏曰缓非废其征但不作一时并征之耳月令孟夏蚕毕而献茧税孟秋农乃登谷始收谷布缕征之夏粟米征之秋乃古法若唐分两税非止布缕粟米之征乃是取大厯十四年应完赋敛之数并而为两税名同实异失孟子之旨矣】尹氏曰言民为邦本取之无度则其国危矣
○孟子曰诸侯之宝三土地人民政事宝珠玉者殃必及身
尹氏曰言宝得其宝者安宝失其宝者危
○盆成括仕于齐孟子曰死矣盆成括盆成括见杀门人问曰夫子何以知其将见杀曰其为人也小有才未闻君子之大道也则足以杀其躯而已矣
盆成姓括名也恃才妄作所以取祸【语録曰恃才妄作谓不循理了硬要胡做○辅氏曰才出于气而有限故曰小道本于性而无方故曰大况曰小才则又才之小者也夫道者义理之縂名也不顾义理而惟才是逞则行险侥幸无所不至不至于顚覆不已也】徐氏曰君子道其常而已括有死之道焉设使幸而获免孟子之言犹信也【辅氏曰孟子之言但述其理之当然耳不以是为竒中也学者不达而以是为竒则必以料事为明而骎骎然入于逆诈亿不信矣】
○孟子之滕馆于上宫有业屦于牖上馆人求之弗得馆舎也上宫别宫名业屦织之有次业而未成者盖馆人所作置之牖上而失之也
或问之曰若是乎从者之廀也曰子以是为窃屦来与曰殆非也夫子之设科也往者不追来者不拒茍以是心至斯受之而已矣【从为去声与平声夫子如字旧读为扶余者非】
或问之者问于孟子也廀匿也言子之从者乃匿人之物如此乎孟子答之而或人自悟其失因言此从者固不为窃屦而来但夫子设置科条以待学者茍以向道之心而来则受之耳虽夫子亦不能保其往也门人取其言有合于圣贤之指故记之【辅氏曰先儒多读夫子作扶子而以为孟子自説朱子独以为夫子而作问者自悟其失而言者盖不独以殆非也下无曰字而知其然若以为孟子之言则不惟露筋骨且非所以待学者将使学者不自重惟以为问者之言则可取愚尝谓近世好议论者往往以学者之失而议先生长者是其识量又不逮于当时织屦者矣茍以是心至斯受之者与人为善之公心也至于孺悲之欲见则辞以疾滕更之在门则不见答是又义之所当然也然教亦固在于中矣】
○孟子曰人皆有所不忍达之于其所忍仁也人皆有所不为达之于其所为义也
恻隐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故莫不有所不忍不为此仁义之端也然以气质之偏物欲之蔽则于他事或有不能者但推所能达之于所不能则无非仁义矣【辅氏曰此一节言凡人皆有所不忍有所不为夫不忍者恻隐之事也不为者羞恶之事也是皆本于性发于情而统于心人之所固有者也但为气禀所拘物欲所蔽则心失其正而不能统夫性与情故有所当发而不发亦有所不当发而反发遂至于其所不忍者或有时而忍于其所不为者或有时而为而性亦从而梏亡之矣今教之以推所不忍以达于所忍推所不为以达于所为如是则心得其职情得其正而性之所以为仁义者得矣○眞氏曰有所不忍有所不为者此心之正也能即是心而推之虽所忍者亦不忍即仁也虽所为者亦不为即义也】
人能充无欲害人之心而仁不可胜用也人能充无穿窬之心而义不可胜用也【胜平声】
充满也穿穿穴窬逾墙皆为盗之事也能推所不忍以达于所忍则能满其无欲害人之心而无不仁矣能推其所不为以达于所为则能满其无穿窬之心而无不义矣【辅氏曰此一节因前説而教人以充满其本心之量无欲害人之心即是所不忍也无穿窬之心即是所不为也是心也其量甚大其用有常人能推所不忍以达于其所忍然后能充满其无欲害人之心量推所为然后能充满其无穿窬之心量能充满其心量则其用有常而仁义不可胜用矣】
人能充无受尔汝之实无所往而不为义也
此申説上文充无穿窬之心之意也盖尔汝人所轻贱之称人虽或有所贪昧隐忍而甘受之者然其中心必有惭忿而不肯受之之实人能即此而推之使其充满无所亏缺则无适而非义矣【语録曰不欲人以尔汝之称加诸我是恶尔汝之名也然反之于身而去其无可尔汝之行是能充其无受尔汝之实也若我身有未是处则虽恶人以尔汝相称亦自有所愧矣○辅氏曰此一节事愈防而理愈密夫人不肯受尔汝之称其事虽防然皆是其羞恶之实心存养之不加体察之不至则不受之心虽有得于此而或遂失于彼则亦不能充满其实心之量而义有时而不行矣唯能推所不受而达之于所受不以事之防而不察不以迹之粗而姑自恕亦必推所不受以达于所受而无所渗漏然后能充满其无受尔汝实心之量无所适而不为义也】
士未可以言而言是以言餂之也可以言而不言是以不言餂之也是皆穿窬之类也【餂音忝】
餂探取之也【语録曰问探取犹言探试之探否曰是钩致之意】今人以舌取物曰餂即此意也便佞隐黙皆有意探取于人是亦穿窬之类【语録曰如本不必说自家却强说防句要去动人恱人是以言餂之也如合当与他说却不説须故为隐难要使他来问我是以不言餂之也问正使当言而言茍有悦人之意是亦穿窬之类否曰固是】然其事隐防人所忽易故特举以见例明必推无穿窬之心以达于此而悉去之然后为能充其无穿窬之心也【辅氏曰此一节事之防而理之密又有甚于前者故以士言之夫不为穿窬无受尔汝在士则有所不足道然一语一黙之防发于计较安排而有意探取于人则是亦穿窬之类故集注亦以为其事隐防人所忽易故特举以见例必推无穿窬之心而达之于此类至纎至悉处亦不容有不尽方始能充其无穿窬之心也其义亦精矣】
○孟子曰言近而指逺者善言也守约而施博者善道也君子之言也不下带而道存焉【施去声】
古人视不下于带则带之上乃目前常见至近之处也举目前之近事而至理存焉所以为言近而指逺也【辅氏曰言近而指逺故测之而益深穷之而益逺是君子教人之事】
君子之守修其身而天下平
此所谓守约而施博也【辅氏曰守约而施博故推之而无不准动之而无不化是君子治天下之事】
人病舎其田而芸人之田所求于人者重而所以自任者轻【舎音舍】
此言不守约而务博施之病
○孟子曰尧舜性者也汤武反之也
性者得全于天无所污坏不假修为圣之至也【辅氏曰此言生而知之者也气禀清明故其所得之天理无所汚坏既无所汚坏则自然不假修为此乃圣人之极致也】反之者修为以复其性而至于圣人也【辅氏曰此谓学而知之者也其初气禀不能无所偏故其所得之天理亦不能无遮蔽处必赖人力修为克治去其偏而复其全及其全也则亦与圣人无异矣】程子曰性之反之古未有此语盖自孟子发之吕氏曰无意而安行性也有意利行而至于无意复性者也尧舜不失其性汤武善反其性及其成功则一也【语録曰无意而安行性也性下合添之者二字○辅氏曰前説是明生知学知合下有此不同吕氏则又自其生知学知之后有意无意安行利行处説耳复性则是反之者也尧舜不失其性则是生而知之者汤武善反其性则是学而知之者初虽不同及其至于圣则无不同矣故曰及其成功一也】
动容周旋中礼者盛徳之至也哭死而哀非为生者也经徳不回非以干禄也言语必信非以正行也【中为行并去声】细防曲折无不中礼乃其盛徳之至自然而中而非有意于中也【辅氏曰若有意于中则必有勉彊持守之意力懈意弛则必有所不中者矣观乡党所载孔子之事则可以当之矣】经常也回曲也三者亦皆自然而然非有意而为之也皆圣人之事性之之徳也【辅氏曰三者又特举圣人之庸行人所易晓者以例其余圣人之动无不时也岂有意而为之者哉故集注断以为皆圣人之事性之之徳也】
君子行法以俟命而已矣
法者天理之当然者也君子行之而吉凶祸福有所不计盖虽未至于自然而已非有所为而为矣此反之之事董子所谓正其义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正此意也【辅氏曰法者凡古圣贤之所制者皆是也盖莫非天理之当然如为君而仁为臣而敬为子而孝为父而慈皆是也君子行之而吉凶祸福有所不计是则所谓俟命者也虽未至于圣人自然而不为恶也但知所谓行吾之法以俟天之命而已此反之之事正与董子之论合也】○程子曰动容周旋中礼者盛徳之至行法以俟命者朝闻道夕死可矣之意也【辅氏曰闻道故能行法行吾之法则虽夕死可矣】吕氏曰法由此立命由此出圣人也行法以俟命君子也圣人性之君子所以复其性也
○孟子曰説大人则藐之勿视其巍巍然【説音税藐音眇】赵氏曰大人当时尊贵者也藐轻之也巍巍富贵髙显之貌藐焉而不畏之则志意舒展言语得尽也【语録曰为世上有人把大人许多崇髙富贵当事有言不敢出口故孟子云尔○辅氏曰若不藐视之则是为其巍巍者所动矣志气一有所慑怯则必不能展尽底蕴刚强者有怀或不敢尽柔弱者则必至于变其所欲言而反徇之矣】
堂髙数仞榱题数尺我得志弗为也食前方丈侍妾数百人我得志弗为也般乐饮酒驱骋田猎后车千乘我得志弗为也在彼者皆我所不为也在我者皆古之制也吾何畏彼哉【榱楚危反般音盘乐音洛乗去声】
榱桷也题头也食前方丈馔食列于前者方一丈也此皆其所谓巍巍然者我虽得志有所不为而所守者皆古圣贤之法则彼之巍巍者何足道哉【辅氏曰在我者皆古之制以理为守也在彼之所恃者不过区区之物欲耳何足道哉】○杨氏曰孟子此章以己之长方人之短犹有此等气象在孔子则无此矣【辅氏曰孟子有泰山岩岩然之气象便是指此等处言也若圣人则大而化之泯然不见其大之迹故不至如此然非圣人觉此而不为也徳盛仁熟大而化之则自然不至有此等气象矣】
○孟子曰养心莫善于寡欲其为人也寡欲虽有不存焉者寡矣其为人也多欲虽有存焉者寡矣
欲如口鼻耳目四支之欲虽人之所不能无然多而不节未有不失其本心者学者所当深戒也【辅氏曰口鼻耳目四支之欲即前面不谓性章所言要之人之欲亦不过此五事但有浅深耳此即所谓人心也人虽不能无然须是以道心为主有以宰制节约之方得不然即转而他之则气势周张浩大而反胜夫道心此学者所当深戒】程子曰所欲不必沈溺只有所向便是欲【辅氏曰程子又极其防细言之学者须是于欲有所向处克治若待其周张则用力又难矣】
○曾晳嗜羊枣而曾子不忍食羊枣
羊枣实小黒而圆又谓之羊矢枣【语録曰只是北边小枣如羊矢大者】曾子以父嗜之父没之后食必思亲故不忍食也
公孙丑问曰脍灸与羊枣孰美孟子曰脍灸哉公孙丑曰然则曽子何为食脍灸而不食羊枣曰脍灸所同也羊枣所独也讳名不讳姓姓所同也名所独也
肉聂而切之为脍灸灸肉也
○万章问曰孔子在陈曰盍归乎来吾党之士狂简进取不忘其初孔子在陈何思鲁之狂士
盍何不也狂简谓志大而略于事进取谓求望髙逺不忘其初谓不能改其旧也此语与论语小异【辅氏曰此语虽与论语异然以曾晳言志之事观之则此语尤切异乎三子之撰则志大而略于事可知直欲躐乎圣人之乐处则期望髙逺可知终不肯做下学工夫后至于临人之丧而歌不能改其旧可知然论语狂简二字又却该拈得下两句进取即是志大不忘其初即是略于事也】
孟子曰孔子不得中道而与之必也狂獧乎狂者进取獧者有所不为也孔子岂不欲中道哉不可必得故思其次也【獧音绢】
不得中道至有所不为据论语亦孔子之言然则孔子字下当有曰字【辅氏曰不惟论语可据此盖孟子答万章之问固当引孔子之言以告之而后方自言以释之也】论语道作行獧作狷有所不为者知耻自好不为不善之人也孔子岂不欲中道以下孟子言也
敢问何如斯可谓狂矣
万章问
曰如琴张曾晳牧皮者孔子之所谓狂矣
琴张名牢字子张子桑戸死琴张临其丧而歌事见庄子虽未必尽然要必有近似者曾晳见前篇季武子死曾晳倚其门而歌事见檀弓又言志异乎三子者之撰事见论语牧皮未详【辅氏曰琴张止有庄子所载一事故朱子以为其他言行虽未必尽然必有近似者若曾晳二事则尽备狂者之态至于牧皮则固无所考而不可知矣】
何以谓之狂也
万章问
曰其志嘐嘐然曰古之人古之人夷考其行而不掩焉者也【嘐火交反行去声】
嘐嘐志大言大也重言古之人见其动辄称之不一称而已也夷平也掩覆也言平考其行则不能覆其言也程子曰曽晳言志而夫子与之盖与圣人之志同便是尧舜气象也特行有不掩焉耳此所谓狂也【辅氏曰曾晳之志固不止于如此然其不屑之于事为而直欲径探乎圣人之乐处则与所谓嘐嘐然曰古之人古之人之意亦不相逺而其行有不能掩其言者则又自有不可诬者也故集注取程子之説以释之夫子与之者是与其志大言大也便是尧舜气象者是亦所谓古之人古之人之类也】
狂者又不可得欲得不屑不洁之士而与之是獧也是又其次也
此因上文所引遂解所以思得獧者之意【辅氏曰狂者是合下气质高明便自有所见者獧者是合下气质贞固便自有所守者狂者则于知上所得分数多獧者则于行上所得分数多圣门学者必皆中与和合徳知与行并进然后为贵所谓中道者是也此等人既不可得故不得已而与夫狂獧也然必先知而后能行故獧又为狂之次】狂有志者也獧有守者也有志者能进于道有守者不失其身【辅氏曰其所志大则是其所知之大也故可与进于道守之固则行之力故不至于失其身】屑洁也【辅氏曰不屑不洁即前所谓知耻自好而不为不善之人也】
孔子曰过我门而不入我室我不憾焉者其惟乡原乎乡原徳之贼也曰何如斯可谓之乡原矣
乡原非有识者原与愿同荀子原慤字皆读作愿谓谨愿之人也故乡里所谓愿人谓之乡愿孔子以其似徳而非徳故以为徳之贼过门不入而不恨之以其不见亲就为幸深恶而痛絶之也【辅氏曰先儒皆以原为善不惟无所据又善字所包广既曰善人则不应遂以为徳之贼故集注引荀子为证以原为愿且曰乡人无知其所谓愿人谓之乡原愿字固浅狭又乡人以为愿则亦未为眞愿者也孔子以其似徳而非徳而遂斥以为徳之贼深恶而痛絶之是亦圣人性情之正也】万章又引孔子之言而问也
曰何以是嘐嘐也言不顾行行不顾言则曰古之人古之人行何为踽踽凉凉生斯世也为斯世也善斯可矣阉然媚于世也者是乡原也【行去声踽其禹反阉音奄】
踽踽独行不进之貌凉凉薄也不见亲厚于人也乡原讥狂者曰何用如此嘐嘐然行不掩其言而徒每事必称古人耶又讥狷者曰何必如此踽踽凉凉无所亲厚哉人既生于此世则当但为此世之人使当世之人皆以为善则可矣此乡原之志也阉如奄人之奄闭藏之意也媚求悦于人也孟子言此深自闭藏以求亲媚于世是乡原之行也【语録曰乡原务为谨愿不欲忤俗以取容专务徇俗欲使人无所非刺既不肯做狂又不肯做狷一心只要得人説好更不理防自己所见所得与夫理之是非彼狂者嘐嘐然以古人为志虽行之未至而所知亦甚逺矣狷者便只是有志力行不为不善二者皆能不顾流俗污世之是非虽是不得中道却都自是为己不为他人彼乡原便反非笑之其实所向则是阉然媚于世而已○辅氏曰阉然媚于世此是乡原之隐情匿志】
万章曰一乡皆称原人焉无所往而不为原人孔子以为徳之贼何哉
原亦谨厚之称而孔子以为徳之贼故万章疑之
曰非之无举也刺之无刺也同乎流俗合乎污世居之似忠信行之似廉洁众皆悦之自以为是而不可与入尧舜之道故曰徳之贼也
吕侍讲曰言此等之人欲非之则无可举欲刺之则无可刺也流俗者风俗頽靡如水之下流众莫不然也污浊也非忠信而似忠信非廉洁而似廉洁【辅氏曰乡原既欲人以为谨愿故欲非之则无可非欲刺之则无可刺同乎流俗而不敢自异合乎污世而不能自拔虽或勉为忠信廉洁而其心则实不然不过欲徇俗谐世而已惟其如是故众皆悦之自以为是则又逨而不知反故不可与入尧舜大中至正眞实之道也】
孔子曰恶似而非者恶莠恐其乱苗也恶佞恐其乱义也恶利口恐其乱信也恶郑声恐其乱乐也恶紫恐其乱朱也恶乡原恐其乱徳也【恶去声莠音有】
孟子又引孔子之言以明之【辅氏曰据论语所载亦与此不同虽有详略然其恶是而非之意则一也】莠似苗之草也佞才智之称其言似义而非义也【辅氏曰佞者有口才能辨説故以为才智之称惟其能言则其説多似义而实则有不然者故以为害义】利口多言而不实者也【辅氏曰巧言之人徒尚口而初无诚实者故以为害信】郑声淫乐也乐正乐也紫间色朱正色也乡原不狂不獧人皆以为善有似乎中道而实非也故恐其乱徳【辅氏曰乡原既讥狂者故不狂又讥獧者故不獧众皆悦之故人皆以为善而不可与入尧舜之道故有似乎中道而实非此圣人所以恐其乱徳而深恶之也】
君子反经而已矣经正则庶民兴庶民兴斯无邪慝矣反复也经常也万世不易之常道也【陈氏曰经是日用常行之理】兴兴起于善也邪慝如乡原之属是也世衰道微大经不正故人人得为异説以济其私而邪慝并起不可胜正君子于此亦复其常道而已常道既复则民兴于善而是非明白无所回互虽有邪慝不足以惑之矣【辅氏曰此辨异端息邪説之大权也】○尹氏曰君子取夫狂狷者盖以狂者志大而可与进道狷者有所不为而可与有为也所恶于乡原而欲痛絶之者为其似是而非惑人之深也絶之之术无他焉亦曰反经而已矣
○孟子曰由尧舜至于汤五百有余嵗若禹臯陶则见而知之若汤则闻而知之
赵氏曰五百嵗而圣人出天道之常然亦有迟速不能正五百年故言有余也【辅氏曰天道固有常矣然亦不能截然整齐须有先后迟速】尹氏曰知谓知其道也
由汤至于文王五百有余嵗若伊尹莱朱则见而知之若文王则闻而知之
赵氏曰莱朱汤贤臣或曰即仲虺也为汤左相
由文王至于孔子五百有余嵗若太公望散宜生则见而知之若孔子则闻而知之【散素亶反】
散氏宜生名文王贤臣也子贡曰文武之道未坠于地在人贤者识其大者不贤者识其小者莫不有文武之道焉夫子焉不学此所谓闻而知之也
由孔子而来至于今百有余嵗去圣人之世若此其未逺也近圣人之居若此其甚也然而无有乎尔则亦无有乎尔
林氏曰孟子言孔子至今时未逺邹鲁相去又近然而已无有见而知之者矣则五百余嵗之后又岂复有闻而知之者乎【辅氏曰若非前面人见而知得后之人如何闻而知之孟子去孔子之世如此其未逺近圣人之居如此其近然而无有见而知之则今恐不能闻而知之耳】愚案此言虽若不敢自谓已得其传而忧后世遂失其然乃所以自见其有不得辞者而又以见夫天理民彛不可泯灭百世之下必将有神防而心得之者耳故于篇终歴序羣圣之统而终之以此所以明其传之有在而又以俟后圣于无穷也其防深哉【辅氏曰孟子虽不敢自谓已得其传而忧后世遂失其传然乃所以自见其有不得辞者而又以见夫天理民彛不可泯灭百世而下必将有神防而心得之者使万世之下学者即夫在已之不可泯灭者以求夫圣贤之言则道统可得而传其仁天下后世深且逺矣】○有宋元丰八年河南程颢伯淳卒潞公文彦博题其墓曰明道先生而其弟颐正叔序之曰周公没圣人之道不行孟轲死圣人之学不传道不行百世无善治学不传千载无眞儒无善治士犹得以明夫善治之道以淑诸人以传诸后无眞儒则天下贸贸焉莫知所之人欲肆而天理灭矣先生生乎千四百年之后得不传之学于遗经以兴起斯文为己任辨异端辟邪説使圣人之道焕然复明于世盖自孟子之后一人而已然学者于道不知所向则孰知斯人之为功不知所至则孰知斯名之称情也哉【辅氏曰系以程子之説者见程子果得其传于遗经而孟子之説至是而遂验也】
孟子纂疏卷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