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高欢还洛,另立新君善见。善见尚在冲年,当然不能亲政,一切黜陟大权,全握欢手。欢请授赵郡王谌为大司马,咸阳王坦为太尉,仪同三司高盛为司徒,高敖曹为司空,以下文武百官,各有定职,规模粗具,再议西侵。忽闻宇文泰进攻潼关,杀毙守将薛瑜,虏去戍卒七千人,欢不禁彷徨,遂把迁都的计议,重复提起,即欲实行。当下入朝申谕,谓洛阳西逼关中,南近梁境,在在可虞,不如迁邺为是。嗣主善见,有何主意!王公大臣等,势难与抗,只得依议迁都。欢只限期三日,即奉驾启程,四十万户,狼狈就道,百官无从备马,多半乘驴东行。至车驾已到邺中,留仆射司马子如、高隆之,侍中高岳、孙腾,在邺辅政,改相州刺史为司州牧,魏郡太守为魏尹,司州改作洛州,命尚书令元弼为洛州刺史,镇守洛阳,欢仍还原镇。当时有童谣云:“可怜青雀子,飞去邺城里,羽翮垂欲成,化作鹦鹉子。”时人指青雀为清河王,鹦鹉为高欢,这也无庸评断了。洛阳遂为战争地。
且说魏主修在洛阳时,性颇渔色,有从妹三人,不准他适,留侍宫中。最爱宠的就是明月,本与南阳王宝炬同产,受封平原公主,次为清河王亶妹,亦封安德公主,还有一个名叫蒺藜,史家未详为何王儿女,也照例封为公主。这三公主留居宫掖,公然与魏主相奸,差不多与妃嫔相似,所以高欢女虽入宫为后,未蒙垂爱,绿衣黄裳,已成惯例。魏主修尝设内宴,使明月侍坐首席,诸宫人因羡生慕,即席赋诗,或咏鲍照乐府云:“朱门九重门九闺,愿随明月入君怀!”魏主也不以为意,唯视明月如掌中珠,爱不忍离,就是弃洛西奔,把高皇后撇置宫中,独有明月不肯舍去,挈领入关。
宇文泰因魏主淫及从妹渎伦伤化,暗令元氏诸王诱出明月,置诸死地。及魏主闻报,已是玉殒香消,不得重生。看官,试想魏主所爱,只此一人,平白地为宇文泰所害,如何不悲!如何不愤!恨不得杀泰报仇!又弄错了。有时弯弓,有时推案,无非注意宇文泰。泰亦心不自安。
未几已是残腊,有高车别部阿至罗遣使入朝,魏主幸逍遥园,宴待外使,顾语侍臣道:“此处仿佛华林园,使人触景生悲。”已而宴毕,命取所乘波斯骝马,驾载还宫。偏该马不受羁勒,跳跃异常,魏主命南阳王笼辔扳鞍,马亦不服,一蹶而死。魏主乃另易他马,还至宫门,马又惊跃,未肯遽进,连下鞑扑,方才驰入。近侍潘弥颇通术数,晨间曾启奏魏主,谓今日不可不慎,防有急兵。魏主记着,还宫后语潘弥道:“今日幸无他事。”弥答道:“须过夜半,方称大吉。”魏主似信非信。晚餐时多饮数杯,聊解忧闷,不意过了片刻,胸腹搅痛,竟不可当,连忙卧倒床上,痛益难耐,辗转呼号,神疲力尽,未几即殁,目瞪舌伸。侍臣料是遇毒,想由宇文泰主使,不敢发言。可怜魏主修在位,不满三年,年仅二十五岁。泰命将魏主棺殓,移殡草堂佛寺中,谥曰孝武,直至十年以后,方得安葬云陵。弑主事不问可知。